不看好,那就留下来。

得知户公公要留下来,小世子受母令,领着妹妹过来看户公公。

周裕渝与周辰安与家里来的两个堂姐堂兄并不亲热,可能是因为皇次孙与淑仪郡主并不看得上他们,又因他们父王与他们父王有仇,还有些欺负他们。

来者是客,这是父母教周裕渝的,所以他还是让着那两个的,但怎么说都还是不喜欢,也就不让妹妹也跟他们玩,而且在见过户公公怎么对待妹妹后,知道户公公是高人,能保护妹妹,他便让辰安多跟户公公。

父亲母亲有府外府中的要事在身,他要念书,长殳要操持内务,梨云他们更是忙得团团转,知道户公公能那么尽力照顾妹妹,周裕渝别提有高兴,每天傍晚放学回来去接辰安,都要跟户公公好好打个揖,道声谢。

柳贞吉常告诉周裕渝妹妹是归他保护的,周裕渝把辰安看得很重,自然乐意在他不在的时候,有高人能代他保护她,如此也没几天下来,他早把户公公当成了自家人,尽管没有与长殳那样亲近,但户公公好歹是排在了长殳后面的果子之后。

“公公,多谢你能留下来,再替我代管一下妹妹,等我以后长大做事了,我会好好待你的。”周裕渝做事已经一板一眼,说话也如是,有些像他那书呆子先生许太湖。

户公公不会说话,听了也只点了下头。

妹妹辰安郡主早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自动自发地伸出手,让户公公抱到她到腿上坐着了。

她等她哥哥说完,把手里抓着的一根芝麻糖放到她哥哥嘴里,让他咬了一口后,她又咬了一口,剩下的塞进户公公嘴里,就又招手让她的小丫环过来,把针线拿到手,安安静静地绣起她的花来了。

她早慧,不爱说话也不爱粘人,父母兄长把她交给谁照顾,她就安安心心地呆在谁身边,这段时日跟户公公跟得久,她也就把从她母妃那讨来的活,也当着他的面做了。

当然,这些也因父母兄长都说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因要走,一连几天,周容浚都在重布王府上下的布防,这些事情一吩咐干将下去办,隔天,他还要亲自去走一遍,重查一次。

回头与柳贞吉说起,自然每个暗桩,每处明道,都会详细地说给他的王妃听。

柳贞吉知道他认真,但却是头一次,面对他对她的这般认真,每每听到半途,险些要掉泪。

她一直都知道感情的事都是风云密布,不可猝防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现,更不是有付出就必定有回报,但到了她这里,却一直都是良性循环,她爱他多少,他回过来的更深更浓,她岂能不感动?

“我过几天就回来,等我回来。”就要走前晚,周容浚半夜才回来,回来刚躺下一会,就又要起了。

在她与他穿衣裳的时候,他很是淡然说道。

“好。”柳贞吉点头。

周容浚看她脸上无笑,他反而笑了笑,神情中有少年时调弄她的戏谑之意,“舍不得我?”

“舍不得。”柳贞吉还是点头。

她很坦承,周容浚原本想再调笑几句的心歇了,反手包了她,道,“我总舍不得你,这不是什么好事。”

“对我却是好事,”柳贞吉说到这叹了口气,“让你知道我还等着你回来呢。”

他要是个平民百姓,真出去个三五天的,为家里谋生计,她可能会安心些。

可他不是,她要是真的能安心,那才是有鬼了。

“哼…”周容浚闻言哼笑了一声。

他这些年虽然变得柔软了些,但究竟不是什么柔情百千的男儿,摸摸她的脸,就当是安抚了。

等到上了马,他看了突然马下抬头看着他,突然流了泪的王妃,再看看他的孩子们,周容浚俯□,再道,“就几天。”

就几天,他就回来。

**

明面上,是周容浚送万皇后入京。

进京时,御林军封了街道,一行人一路安然入了京。

万皇后与周容浚身份非寻常人,于皇宫正宫天宣门进的宫。

周文帝在天宣门的天坛前,迎了万皇后。

这是自很多年前,他第二次给万皇后这种荣耀。

第一次是他迎万皇后当皇后,入朝为后。

这是第二次。

万皇后神色有些疲惫,对周文帝的大章旗鼓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周文帝温热的手握上她的手后,她一愣,这才抬眼,认真地看向这个男人。

她冷心冷肺这么久,以为他再度袭来的热情,也不过仅供他用上一年半载,没想,他还真是有闲心,一直都如此。

“一路累了?”周文帝见她正眼看她,露了个笑。

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好坏,他早了然。

只是,她的坏,他已经不像当年那么计较了。

他们之间,如果需要有个退步的,那就让他来罢。

他们没什么时间可以蹉跎了。

不仅是她,他也快没了,他也老了。

这次,他那四皇子能送她回来,周文帝欣慰乐见,他心情好,脾气更是要好些,全身上下哪有一点病重急需皇后回京照顾的样子。

“还好。”万皇后愣了一下之后也自然了起来,很是随意地点了下头。

这时她回过头去,见小儿子随意地四处打量,根本没向他们看来,她心中轻吁了一口气。

这一路,她并不痛快,而他早晚两趟安请过后,别的时间也不来见她。

自从贞吉儿表现得不那么喜欢她后,她这儿子,又好像不乐意见她了一般。

她知道他是在为他的王妃出头。

他对她,一直都像有根针藏在他袖中一般,她若是做了他不喜的,他立马就能拿出针来扎她,扎得她痛,也扎得她根本不敢忘却前尘旧事。

“小宝他们呢?”见后面没有皇次孙他们,周文帝带着她往宫里走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我让他们呆到乐道观去了,静待你发落。”万皇后淡道。

乐道观是皇家寺庙,专留皇家有罪,还没治罪之人之地。

就算不发落他们,容敏和那两个孩子,哪怕她再不甘心,也不适合再进皇宫了。

要保他们,万皇后也知不易,怕是又得她与文帝虚与蛇委一番才成,而且她还不知文帝在国家大事上,会不会再卖她个面子。

万皇后也知她最近所做之事,其实并不值文帝给她好脸。

“私自逃离皇宫之罪,确实得好好审审。”周文帝淡道。

万皇后没吭声。

周文帝看了她一眼,他们挨得很近,近得他能看清楚她眼角的细纹。

其实皇后不知道,他更喜欢她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不像过去,她字字都能截他的心,她所说的每句话他深夜细思起来,能压得他骨头都发疼。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三更在十二点左右去了。

第163章

周容浚在皇宫里的势力不可谓不大,他还有三万狮王军在皇宫内苑左右驻守着,但再大,他头上也压着个皇帝,尤其最近皇帝铲除他在皇宫内的人手,又压制他的兵马,所以,如今他这风头,还真是没几两个月之前那么大。

贞吉儿病重时,反而是皇帝默许他在京中影响最大的时候。

但她一醒,他父皇的手便又收得紧了些了。

周容浚大概能猜出他父皇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想看看他,如果没有他的支持,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而且,可能他逼他们母后动他皇兄的事,还是惹怒了他。

但周容浚还真是不在乎文帝是怎么想的,他进京,也不是怕他父皇生气,而是他确实已经对废太子的耐心告竭了,一点也没剩。

万皇后进了凤宫歇息,周容浚尾随周文帝进了德宏宫。

落座后,周文帝看着底下丰神俊朗,一身王者之气的周容浚,半晌没有说话。

他这样子,与他那声茬厉色,实则如同丧家之犬的亲皇兄截然不同。

他打下了屈奴,现在屈奴任命的官员,居半是他的。

而且,他不在京中,却没有任由现太子的权势扩张,哪怕十一这一来年又娶了两个四品官员的女儿为妾,有了两家的支持,他在朝中也并没有得什么好处。

前次他王妃病重之事,周文帝以为他会暴怒生狂,着实没想到,他能忍到如今,而且看起来,他一身的无事。

他沉稳内敛得确实像个一方之王了。

这就是他最出色的儿子。

看着他,周文帝难免心生几许骄傲,但更多的,还是对他的审视。

他要是再进一步,他所需要做到的,还要更多。

“等会去哪?”周文帝在看过他之后,问了这一句。

“回府。”周容浚简言道。

他说话的时候是平端着头的,不像过去那样会半低着头显示恭敬。

于是周文帝也能看清他说话时的表情,尤其是眼睛。

周容浚纹风不动。

周文帝突然想起过去他倔得一句话都不懂得妥协,要招他打骂的过去了——想来,其实有些怀念。

那个时候,他还算是看得透这个儿子,但现在却是不能了。

他的儿子大了,而他老了。

岁月就是这么无情。

“不去看看你大皇兄?”周文帝淡淡道。

周容浚抬眼,看向他,“儿臣需要去见?”

周文帝笑出声来,“你想不想见,朕管不着。”

他不会令他去见,他想做什么,还是自个儿去做的好,可别尽想着拉着他这张虎皮扯大旗出来。

这一次,周文帝是决计不帮他这四皇子了。

“那儿臣知道了。”

“就这?”看着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的周容浚,周文帝兴味盎然地翘起了嘴。

“父皇想让儿臣说什么?”周容浚也笑了笑。

“我们父子,也许久没说过话了。”周文帝突然有些感慨。

周容浚点头,“确实,自儿臣去了西北,就没好好说过了。”

“你有什么要与朕说的?”周文帝接着话道。

“父皇保重身体…”周容浚直视周文帝,眼神深遂又平静至极,“屈奴那边,地方是我们的了,但人心,没个十年八年的,成不了周朝的,我还想父皇好好在京里,替儿臣撑腰。”

贞吉儿说,每朝每代的皇帝老了,一怕孤寂,二怕有人逆他的心,最怕的,是有人夺他的权…

所以,在没彻底弄清他父皇的意思前,他不能成为他父皇的威胁,不能像别的皇子那么蠢。

这个皇朝,毕竟还是他父皇的。

他父皇若是个庸君也就罢了,可他不是,他花了这么多年,把朝廷变成了他要的朝廷,哪是他能抗衡得了的。

他能给他权力,也能收得回去。

其实周容浚不是不懂这么道理,但他王妃说的,他听得入耳些,也习惯把她的话记在心上,于是行为做事,难免受其影响,于是一听周文帝要他说话,哪怕文帝要听的不是这些话,他也借机说了出来。

他不想再成为一个废太子。

他要做的,是彻底有把握的事。

周容浚的话让周文帝的脸冷了下来。

好一会后,他看着神情冷峻的四儿子,摇头失笑道,“谁给的你这份胆?”

敢这么跟他说话。

周容浚未答,只是朝周文帝笑了笑。

周文帝是真觉得他不同了。

城府深得他看不透之外,居然难得的还让他觉得不厌恶,还有些喜欢。

“既然没想在京里多呆,那就好好处理你手里的事,不要惊起太多波澜,这京里,最近出的事太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周文帝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儿臣知道了。”周容浚淡道。

周文帝急着再去凤宫,朝他挥手,“那就去罢。”

**

周容浚没有先去见废太子,但还没出宫,现太子的人就找上了他,请他去东宫。

那座东宫,他亲皇兄住过,他自己也住过。

当初小十一,还被他在这里教训过。

而现在,他是现太子。

周英德在东宫门口迎的周容浚,见到他,往日总免不了有些怯懦的十一皇子朝周容浚却笑得满脸春风,“四皇兄难得回京,想必诸事缠身,繁忙不已,皇弟想趁皇兄未忙之前,请皇兄喝几杯薄酒,不可四皇兄意下如何?”

周容浚听了笑了笑,一掌拍向他的肩,“去端酒来。”

周英德脸色一僵,“皇兄不进去?”

“就不进了,免得触景伤情…”周容浚再拍了下他的肩,这次力道不比前次弱,他嘴里的声音倒没变,“毕竟这里我也住过,十一皇弟就别让皇兄为难了,可行?”

说着,他似笑非笑地翘起嘴角,看向周英德。

周英德脸色终究是变了,勉强笑道,“朝皇兄这说的,不进就不进罢。”

说罢回头,让下人端酒来,居然还真按周容浚的意思,兄弟俩在东宫门口对盏了三杯。

随后,周容浚扬长而去。

周英德这才醒过来,知道刚才居然还是被周容浚牵着鼻子,完全按了他的意思来,气得转身就对着柱子狠踹了几脚,直喘了几口气,这才歇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