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阁老。”苏公公在皇宫中殿门口迎了章阁老。

“苏公公。”

“请随我来。”时间不早,苏公公没客套,朝章阁老一点头,带着他去了他们王爷要去灵堂必经的路中。

章阁老候了一会,候到了慢步过来的狮王。

狮王步伐居然不急切。

章阁老每见他一次,都有些料不准他这个人。

现在还是一样。

他以为狮王召他来这么候着,肯定着急,可他神色却并不如此。

“王爷。”

“阁老。”

章阁老举手,周容浚也回了一揖。

“不敢。”

周容浚没说话,嘴角微挑。

“阁老家中可好?”周容浚闲话了一句。

“一切都好。”

“你孙女明年八月出嫁,也没多远了吧?”

本来王府是定于今年八月的婚期的,但章家推迟了,他王妃居然也答应了。

今年八月是太赶,但明年八月却太迟。

这中间,章家要是再有个反悔,他们也来得及。

章家这头老狐狸!但好在老狐狸虽然心里想得多,但于王府做的事也多,若不然,就算一旁有个王妃劝着,周容浚也未必如章家的意。

不过如今看来,跟贞吉儿当初跟他所说的忍一时风平浪静一样,忍忍章家的心思,现在章家回馈他的,不比当初他预估的少。

诚意是双方的。

这是他的王妃知道章家催迟婚期与他所说的。

主子跟臣下谈诚意是双方的?周容浚当初觉得有些荒谬,但现在想想,这套还是行得通。

章家也没有让他失望。

“是,没多久了,过完年,再准备准备,就差不多了,老臣想五月开始就断断续续宴客,等到七月差不多了,就往西北送嫁。”章阁老把好话都挑出来说了。

他对狮王尽忠,但他确实也有保留。

但好在,一路太平到现在。

他也希望一直太平下去。

“章阁老也要来?”听他那慎重的口气,周容浚扬了眉。

“是,老臣唯独疼这么个孙女,想亲自送嫁。”也是去看看西北。

“有心了…”周容浚这时侧首,看他一眼,嘴边有笑,“那本王到时恭候章老大驾。”

“不敢。”

“李相要见我?”

“正是。”

周容浚一转话,章阁老也毫无误差地跟上。

两人神色谁都没有变。

章阁老年渐七旬,跟过先皇,见过朝廷百态,自有他一翻为人处世的功底,但见狮王这般年纪,也老沉得猜不透,他不由多看了周容浚几眼。

周容浚脚步缓缓,脸色还是没变,甚至转回过去的头,也没回头再看章阁老一眼的意思,“你知道他为何要见我?”

章阁老斟酌了几步,道,“李相这人,不好说。”

“怎么个不好说法?”

“李相是有大才之人。”

“…”

“却并不迂腐,当年皇上推他上任时,他不过一介有才被压的世家子弟,在他族中,那时他也没到呼风唤雨的地步,但他上任后,谈吐不虚,神色不卑,站于皇上之下,哪怕看似平庸,也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姿态,那时老臣就想,他不是一般人。”

“嗯。”

“先是不卑,这几年,李家不如以前,甚至快有些及不上他父辈那代了,他还是跟以前那样,看着不卑也不躁,那不馁的模样,王爷所有不知,现在外面那些穷书生们,都敬他这泯然于世的样子。”

“呵。”周容浚还笑了一声。

章阁老没听出是嘲笑,还是无意义的笑。

他没有深究,接着道,“这样能屈能伸的人,老臣不知道怎么说。”

不知道怎么说,也还是说了一大堆了。

周容浚也明了他话里行间的意思,不过就是此人不可信。

“但你还是帮他递话了。”周容浚淡淡道。

章阁老哑然。

可不就是,他递话了。

不管王爷想不想句,他递了话,总得有个意思。

章阁老沉了沉心,腰弯得更沉,沉声道,“老臣是有这么个意思,见不比不见好,至少,能知道他明面想弄出个什么章程里,这私下的意,也好揣测些。”

章家其实也不轻松,他们家带头出来支持狮王,狮王在京至少有一半的压力,是转嫁到了他们章家身上了。

章阁老从没大意过,现在李相与他说话,李家出了这个头,他表面上也得应着,他得给李家这个面子,而狮王这边的话,他希望狮王给他这个面子,让他从京中七家九族中能站得住脚。

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

“嗯,那就见。”周容浚没多给章阁老反应的时间,步子往前一迈,他身边的人在苏公公的示意下挡住了章阁老的脚,不再让他跟随。

“章阁老…”

“苏公公…”

苏公公这次根本没客套了,道,“章大人,不如我们来商量下,李大人见我们家王爷的时间吧。”

**

“太慢。”

周文帝要见他,周容浚在前往德宏宫的路上,与苏公公道。

苏公公刚才禀太子下葬,应在十二月初了。

周容浚觉得太慢,他要太子尽快下葬。

他要回妻儿身边过严冬去,而不是在这些死人的人,恨他的人,和对他心思莫测的人身边过冬。

“那是不是先见过李大人再说?”苏公公小声道。

“嗯。”

此话后,主仆无一人再说话,一路到了德宏宫。

恒常见到他,赶紧道,“皇后娘娘还在歇着。”

“在宫里?”周容浚挑眉,朝德宏宫正殿看去。

恒常低头。

周容浚也就明了了,略带讥嘲地翘了下嘴。

“姑姑醒了?”他又问。

“说是睡过来之后,又醒了,胃口挺好。”恒常乐呵呵地笑了。

像姑姑这样的人才好,贱命,吃好睡好,别人不心疼自个儿,自个儿心疼自个儿才是正途,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周容浚看了笑得乐呵的恒常一眼,没多话,进了御书房。

周文帝一夜未睡,正疲惫地揉着头看奏折,眼眶下,一片黑青。

周容浚先前本没有什么感觉,看到他那殚精竭虑的样子,嘴角一勾,想起某人,有些好笑。

他若是久日未睡,不能身处在哪,他甜美娇俏的王妃能化身为母老虎,能来捉人,哪怕不能亲自前来捉拿,也会驱长殳为鬼卒,翻天覆地也要寻到他,看他一眼才安心。

他的王妃,与他母后,从来都不一样。

他疼她一点,她恨不能挖心掏肺全都偿给他。

“父皇。”

许是他脸色轻松,嘴边甚至还有点来不及掩饰,没有却掉的笑惹怒了周文帝,周文帝瞪着眼前这个不像死了兄长的皇子,心里无名火四起,道,“查清楚了?”

“父皇说李莲秀?”

“哼,”周文帝讥嘲苛刻地扬起嘴角,“亏你还叫一个下贱之人叫得出口。”

死在他皇后宫前的贱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周容浚看着他的脸,也没退避,站在那禀道,“李相说要见我,孩子在想,在昨晚在凤宫轮值的裘禁卫头查清事情之前,要不要见见他,听听他的说法。”

要给他说话的不是他这个皇子,而是他的属下,禁卫军的头目裘杰。

他来京城,一是送皇后,二是述职,再不济,也是来收拾一堆歪瓜劣枣的,可不是来给他父皇当捕头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一定要三更啊。

这是我对自己的展望,呜呜。

今天二更毕。

大家晚安。

多谢各亲爱的。

第173章

“你要见?”

“儿臣在想。”

周文帝看着比过去还没一句真话给他的四子,摇了下头,“你看着办。”

说罢,他这次直接看进周容浚的眼里,“这次回京,你到底意欲为何?”

周容浚回视他,久久,他移开眼睛,淡道,“一是让您放心,二是收拾收拾下京里的动静,免得儿臣在西北为国尽力,背后还一堆放暗箭的。”

“让朕放心?”周文帝笑了。

“儿臣可在西北,为您尽一辈子的忠。”

这次换周文帝久久不语。

随后,他笑了,“记住你所说的。”

既然他说都说出来了,那么,最好做到。

“下去吧。”

“是。”

周容浚走到门口的时候,周文帝又开了口,“朕未曾担心过你,朕登基要二十年了,再多,也不可能多过这二十年…”

说到这,他就没说了。

周容浚等了等,没等到话,回过身一躬身,就又转身走了。

他没有不耐烦,所以他连太子都不当。

他不可能跟他父皇斗,这种事,还是交给他的太子弟弟去做的好。

**

周容浚让人领了李相到了武才宫。

“老朽见过王爷。”

见到周容浚,李相先行了礼。

他现在无官职在身,这自称倒也谦虚。

“坐。”周容浚挥袖,先行坐下。

“谢王爷。”

“有话就说,”周容浚坐下后,看向李相,神情冷峻。

“打扰王爷了。”李相脸上有着淡笑。

他其实跟周容浚十年前看过的那个李相一点差别也没有,现在满朝文武,只要是老臣,谁脸上都添了十年岁月的痕迹,唯独他没有。

这个老李相的身上,无一不是传奇。

他受他那些学生,书生的追随,也并不是不无道理。

周容浚勾了下嘴角,一脸似笑非笑。

李相见他不语,顿了下,知道现在的狮王更是比以前老练,以前他都不曾沉不住气过,现在城府更深,想来也不可能失常,还是先开了口,道,“老朽如说是来跟王爷讲知的,不知王爷信还是不信?”

周容浚嘴角更是往上翘,他敲了敲桌面,嘴边是止也不止不住的笑,“你说本王信不信?”

李相神色未变,但轻叹了口气。

那声音悠悠,藏了不知多少的无可奈何。

“李大人啊…”周容浚还是称呼了他一声大人,拿过桌上果盘中的梨往上空抛了抛,然后一把抓住,手掌一握。

他把捏碎了的梨抛到桌上,接过了苏公公拿过来的帕子擦手上的梨汁,与李相道,“我听说,你家在我离开西北的这小两年间,出去了不少人了。”

出去了的那些人,天南地北都散了去,当县官的有,甚至还有当师爷跑腿的,更甚者,居然还有人去了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