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你过年完再走。”户公公去与周容浚说事,狮王抬了头,看着他道。

“老奴还是随后日那送礼的大人们一道走吧。”户公公躬了躬身。

再久留,也无意义。

恰好,王府要抬这么多东西进京,他管不了那么多事,但多少也可看着点。

“王妃说要留你过年。”

“多谢王妃好心。”户公公又欠了欠身。

周容浚的视线又重回了书案上,一会,他抬头与户苗道,“王府不会少你口饭吃,你留下。”

他没有客气,两次三翻说的都是他留下,户公公知道,这是狮王诚心让他留下。

狮王从来都不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他不会给人好脸色,但他都会有心活着的人一条活路。

别人都假慈悲,狮王却是看着真残忍,那手指间却是宽的。

他就是他当从他手间活出来的人命,多活了这么些,这趟出来,也是过了好长一段平静日子了,也算是值了。

他该回去了。

“老奴想回去。”户公公淡淡道。

书房内静默了好长一会,直到有人要进书房禀事,周容浚才挥手让他退下。

“户苗,你百年之后,要回哪?”在户公公走出门之时,周容浚叫住了他。

户苗回头,迟疑着…

“回老家,还是回我这?”周容浚淡淡道,“回我这,我给你在长殳旁边多挖个坑,到了地底下,你也好陪长殳说说说话。”

“你要回老家也行。”

户苗这次没迟疑,朝他道,“多谢王爷了,请您多为我挖个坑。”

他知道,长殳有的,狮王并不会少给他。

至于老家?

从早年入宫后,他早没有家了。

他这样的人,回去了,也是孤坟,不会有后人祭拜他。

但埋在长殳身边,好歹,世子郡主在清明节的时候,能记起那个他们不怕害怕过的丑公公,曾经也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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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公公就要起程回宫,小世子不解,逃学带着妹妹找到户公公,满脸不解问他,“你就要走,为何不告知我一声呢?先前答应找你去敲冰洞钓鱼的事,还没有作数呢,父王说高阳湖的冰,要到过年的时候敲着才好玩,为何不过完年再走呢?”

小世子很不解,甚至有些责怪地看着急着去京里的户公公,嘴巴都嘟起来了,“京里有什么好呢?我父王去几天都想急着回来的,没什么稀罕的。”

周辰安已经自动自发地坐到了户公公的膝盖上,把她哥哥让给她的梅糖掏出了出来,塞到了户公公的嘴里,然后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

她依还是那个不喜好说话,安安静静的小姑娘。

有时候,她还能陪无事的户公公坐上大半天。

户公公对她千依百顺,却从不敢仔细看她的脸。

怕他认真看她了,她也认真看清了他的脸,从此不敢与他亲近。

这一次,他难得地低下了头,看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小姑娘。

“你很漂亮。”看了一会,见她抬起小脸,对上他的眼,户公公轻声道。

她确实很漂亮,跟她的娘长得很像,尤其眼睛,清澄又明亮。

她们没有艳绝天下的风骨,但却能长在人的心坎上,能让爱着她们的人,死心塌地,无所不能。

周辰安定定地看着这个长相丑陋的公公,想了一会,道,“我这里有糖,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给你吃。”

她母亲说,小孩子不用想太多,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就是。

“好。”她难得说长话,户苗也难得很快点了头。

“京里很稀罕吗?”没得到回应的周裕渝很失望。

“不是的,”户苗与他轻声解释,“我要先走一步去准备打点,等以后你们要是有机会回来了,我就在那等着你们。”

“这样你很辛苦的。”

“等你长大,我就不辛苦了。”

户公公贴身跟着他们这么久,再明白不过王妃与他们说话的方式,也知道要怎样说话,才能说服得了他们。

“唉。”知道自己离长大还遥远的周裕渝轻叹了口气。

他每天都很努力学习功课,但却发现,他不知道的,永远比知道的多。

长大在哪里?

“我不想让你走…”老长殳要跟着母亲没法照顾他们,户公公是他们有事了就会出现的人,是他总带着妹妹来寻他,每晚拖着夕阳带着他们回去与母亲一道用膳的人那个人…

周裕渝舍不得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我们还没钓鱼,我跟你说好了的。”

“等来年。”户公公淡淡地说着谎言。

“唉…”周裕渝又大人样的叹了口气,满脸希翼地看着他,“不能不走?”

“总有要回京里做事,前些日子王爷去了,现在该我去了。”

周浴渝无话可说。

“哥哥…”周辰安突然叫了周裕渝一声。

“嗯?”周裕渝朝她看去。

“去湖边,今天钓鱼。”

“还没结好冰呢…”

“没结冰,也钓。”

“好的。”辰安说的话,周裕渝都听。

那厢柳贞吉听了他们去高阳湖的事,微笑着久久不语。

好一会,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与前来报事,打断她沉思的长殳道,“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教小世子他们太知道大人的感受,是不是好事。”

太早懂七情六欲,少了童真的懵懂,他们长大后,不知道会不会遗憾,会不会觉得辛苦?

“不会的,奴婢觉得好。”长殳沉稳地答,“有些人就是想这么让人教着,还难。”

这有什么不好的?王妃教的每一样,都有用,现在不教,等到孩子再长大一点了,定性了以后再教就难了。

“为人父母后…”柳贞吉说到这,叹然地摇摇头,“才知长者的难处。”

想想,当年为了保护她,孔氏不知道是如何的愁肠百千,哪怕现在,怕也是为着她牵肠挂肚着。

“到了什么年纪,就有什么体会…”长殳附和,道,“小世子小郡主总会理解您的苦心的,哪怕现在不理解,以后也会的,他们的性子随了您和王爷,成不了什么混帐的人。”

看着直言不讳的长殳,柳贞吉笑出了声来。

长殳也是变了,换以前,他是不会这么跟她说话的。

现在,还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就是有这样的人还跟在他们身边,柳贞吉才觉得生活就算崎岖,也还是充满着温暖与欢愉。

**

户公公走后,周容浚也启程去了冻河。

府里前院的众多事务,又落到了狮王的心腹和他的王妃身上。

这时京中的消息,基本上都要在柳贞吉这里过一个道,再转到周容浚那边去。

户公公回京的三天后,柳贞吉收到了自他回去后京里来的第一封情报:皇次孙被封为孝王,由祖母皇后放在膝下养育,同时,万皇后又被加封,封为“慈宁皇后”。

得到消息后,柳贞吉也没震惊,这些都是预料中的事,对于万皇后的加封,她甚至觉得这事对他们王府还有利,倒不是他们王府还可以仗着万皇后的得宠做点什么,对万皇后,柳贞吉已经没那么乐观了,皇后能不在他们背后自觉不自觉地捅刀,她都要去烧高香,而是万皇后专宠,众臣看皇后不习惯已经许久了,废后之请不得不说达到了一个顶点才有的事,完全不是朝臣的心血来潮之举,这时候,周文帝也没管他们怎么想的,还给万皇后加封,当皇帝的,对一个皇后恩宠有加,在她在世的时候,罔顾臣子们之意,就把荣宠这么往她身上堆,臣子们明面惧怕,怕掉脑袋不敢说什么,但私下里怎么想,可能就不会如皇帝的意了。

这时候,他们王府的打点,还真是多了不少突破口,于他们有益得很。

不过,怕皇后没被废,反而更荣宠于一身的事刺激到周容浚,所以柳贞吉觉得哪怕多此一举,也还是把她认为的厉害关系另写了一封信,同时送去他手中。

狮王这时候已经在屈奴境内,接到狮王妃送来的信看过后,他看着狮王妃那跃然纸面的相劝之情,不由冷哼着笑了一声,把她写的信揣进了怀中,把另一封给了俞飞舟。

“孝王?”俞飞舟看了直皱眉,“先前好似定的不是这个?”

孝?这字给得太好了。

”嗯。”周容浚随口应了一声。

原本确实定的不是这个,但想想也知道皇帝为何要改,为了为难他,他父皇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自古以来,但凡沾了孝字的王,都是得先皇最宠的皇子皇孙,可以说,除了皇帝之外,这天下最尊贵的王就是孝王了。

他要是以前那气性,还真是能被他父皇气得要去砍好一会的木头。

“王爷,”见周容浚不以为然,俞飞舟也松了眉头,把看过的信折好,放下信封,想了一下,松开了眉头道,“其实也无碍,到时候怎么办,还不是您说的算。”

太子都可以成为废太子,何况一介小孝王,就算封号再尊贵,还能成什么气候不成?

第186章

他生病那天做恶梦的事吓坏了她,认为他就算不在意他父皇的态度,也还在意着他母后,让为她总伤得了他。

关于万皇后,周容浚甚少与她说过什么,有过几次的深谈,也只是寥寥几语就带了过去。

如果说之前,他还是有些讥嘲他母后的所作所为的心思,现在,连讥嘲一声,多想一下的想法也没了。

他不是没试图过与她亲近,看贞吉儿那么努力,他也不想辜负她苦心。

可惜,人跟人是不能比的,也是不能算的。

周容浚也就无所谓了。

皇后是好是坏,于他只是皇后,而不是母亲。

这事他也不想跟贞吉儿说得太明白,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明白,他之前与她所说的与皇后的到此为止,是真的到此为止了。

“你看紧了。”周容浚对俞飞舟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提醒了他军营旗下的事。

“是。”

“再呆半年,就让你回西歧成婚。”

俞飞舟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年底,周容浚回了西歧,柳贞吉见他全须全尾回来,当晚还下厨小试了身手。

只是,多日未见厨房,她自认为手感还在,其实早就不在了,做的菜咸了,端上来被真诚不懂说谎的小世子指出来后,她才得已知道真相。

菜有够难吃的,但狮王还是脸色不改把她做的那两道小菜吃完。

狮王是跟他王妃表足了衷心,可惜到了半夜,被盐频频骺醒,起来喝了两次茶水。

这茶水一喝,这晚上就不用睡了。

柳贞吉被惊醒,那两个菜,她是一口也没吃着,所以睡得还挺香,见他又喝了道水上茶,她苦着脸探上头,伸出舌头他嘴里走了个圈,也只尝到了甘甜的味道。

“我之前觉得我还挺本事的…”柳贞吉打着哈欠,跟他嘟囔道,“什么事都会,堪称一代贤妻良母。”

就差给自己裱个奖状,再跟他要点赏银了。

周容浚没有睡意,但闭着眼睛在闭目养神,听了眼睛也没睁,哼哼直笑,引起胸口一阵鼓动,震得趴在他胸前的柳贞吉很是不满,抬起脸就不要脸地道,“难道不是,哪儿找我这样的好妻子好母亲去?”

许是,她来的地方不一样,周容浚也就接受了她性格与他所知道的那些贵女们不一样,喜欢自己夸自己,还夸得特别的真诚,一点都不像谦虚。

周容浚听了还是眉眼不动,一言不发,手掌缓慢地磨娑着她的细腰。

这样的夜晚,哪怕睡不着,有她在他身边,也是种安逸。

更何况,她言语不浅薄,他不说话,她有说就说,不想说就沉默地陪着他,无须他多想。

这种自在,也只有在她身边才有。

她从没有为难过他,对于儿女,她才是最尽心的那个,早晚都要陪他们一会。

这样想来,她确实是个贤妻良母,

周容浚想着就笑着睁开眼了,满眼柔和,低下头看着说着话就又在他胸前睡过去了的女人。

他小时候就想娶她,但想的时候,不知道有她,他能过得幸福。

他现在所得到,是他从未想过,他会有的。

**

大年三十的皇宫,万皇后拿过狮王妃写的方子看了又看,这是她看过的许多遍了。

西北送过来的礼不少,但信却是没有了。

听说皇帝有的狮王那封信,也只是奏折。

“不知道正月会不会进趟京…”万皇后写过去的信没得到回应,回过头,朝翩虹说了一声。

翩虹笑了笑,没有说话。

“给渝儿他们的玩偶,也不知道收到没有…”

“娘娘,夜深了,明早要早起,您还是早点睡吧。”

过年就是不一样,就是身处深宫,也依旧听得到外头零零碎碎的鞭炮声,万皇后没有想睡的想法,听了翩虹的话也没答应,道,“皇帝的宫宴要到子夜去了吧?”

“是,皇上跟国公伯侯众大臣们还有得聊呢。”

万皇后轻“嗯”了一声。

良久,她又面无表情地道,“你说贞吉儿是不是知情了?她恨我?”

知道她以后不能有子,恨到她头上来了?所以连封信也不写了。

“娘娘…”翩虹见她不肯睡,有些无奈了起来,“夜深了,您睡吧。”

“你说她恨不恨?”一连半个月,她送了两趟东西去西歧,贞吉儿不写信就罢了,何必连渝儿安儿的只字片语都不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