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恩再次对他招了招手,小儿郎想了一想,最终走到了他的面前。

郑恩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儿郎回答道:“徐鸰,令鸟的鸰。”

郑恩心道,徐鸰,徐莺,名字倒是挺像,一堆儿鸟。他又打量了一番他的模样,长得毓秀白净,眼睛晶莹晶莹的,跟徐娘娘倒的确是有些像。

郑恩又问道:“你家在哪儿?”

徐 鸰猜出这个人应该是相信了他的话的人,而且看刚才两个人对他恭敬的模样,在府里应该是有些地位的,便心中高兴起来,一股脑的全说了,道:“我家在郧阳府龙 梅县,我真是你们徐娘娘的亲弟弟,我和我爹我娘还有我二姐姐是昨天刚到京城的,跟着郧阳知府孟大人一起来,我和我爹娘现在就住在前面的客栈里。大叔,我不 求你带我进去,但求你见到我姐姐,麻烦你跟她说一声,说我来过了。到时候她自然会让人来接我们进去的。”

郑恩见他小小年纪,说话 的条理清晰,又不一味的让人允他进去,只道是拜托他们跟徐娘娘说一声,让徐娘娘派人来接他们进去,颇会取舍。想着又望了望他刚才指向的居住的客栈的方向, 这一条街都是东宫的府邸,离这里最近的客栈也有一些距离,他小小年纪竟然敢独自一人寻到东宫来,倒是颇有胆魄。

郑恩在心里称赞了一声,接着又问了徐鸰一些问题,见都对得上,这才客气的对他拱了一下手,道:“委屈小公子了,我这就带您进去。”

徐鸰高兴起来,问道:“真的,你真的带我进去见我大姐姐?”

郑恩道:“徐娘娘今日去安陵郡主府上了,不在东宫,我先带小公子去见太子殿下可好。”太子也是惦记着徐家人上京的事情的,他今日刚好在府中,知道徐家的小公子来,必会见一面的。

徐鸰先是听到大姐姐不在,心中是十分失望的。接着又听到郑恩说要带他去见太子殿下,吓得他连忙从他身边跳开来。

太子殿下?

这 个人虽然算是他半个姐夫,但这个人物对他来说就是高高在上像神一样的存在。徐鸰不怕守门的太监,不怕郑恩,但对太子还是怕的。闻言连忙道:“不,不,不用 了,我还是等下次跟我娘一起再来看我姐姐好了。大叔你记得跟我姐姐说一声,就说我来过了,跟她说我想他了,让她早点来接我们。”说完一溜烟的跑走了。

守门的几个小太监看得面面相觑,怎么回事,那小子真的是徐娘娘的亲弟弟啊。

郑恩招手叫了一个小太监过来,道:“去,跟着那位小公子,看着他让他安全到客栈咯。”这可是徐娘娘的弟弟,万一出来让人给拐了或走丢了,谁给赔去。

小太监道了一声是,然后跟着走远的人跑去了。

郑恩转身睥睨了守门的小太监几眼,将小太监看得战战兢兢的,他正打算转身回去,却在这时东宫门口来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上写着大大的一个赵字,郑恩一看就知道是谁的马车。

等马车上的人下来之后,郑恩走过去拱着手笑道:“哟,两位就是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吧。”

赵四老爷是近四十的年纪,高瘦身材,因为常年生长在偏瘠之地,经受风霜,他倒是显得比常人要老态些。赵四夫人看着倒是十分的年轻,一看就像是被人宠着没吃过苦的,模样十分貌美,赵嫔与她有六七分的相像。

赵四老爷同样对郑恩拱手,道了一声:“郑公公。”

郑恩笑道:“不敢当,两位可是东宫的贵客”正说着,便见到赵嫔身边的太监宋祖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见到郑恩,笑眯眯的弯腰对他行了个礼,道:“郑公公安。”

郑恩看了他一眼道:“哟,小宋子,老替赵娘娘跑腿呢。”

宋祖道:“是,娘娘让小的来迎一迎四老爷和四夫人。”说着向着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行了个礼,道:“拜见四老爷和四夫人,娘娘真惦记这您两位呢。”

赵四老爷道了一句:“牢娘娘惦记了。”

宋祖笑了笑,又转头对郑恩道:“郑公公,您可是要回太子身边当差去,可巧,不如您替娘娘将四老爷领到外院去见殿下,小的带四夫人去见太子妃娘娘和赵娘娘。”

郑恩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心道,小子,想让我来给你们娘娘做脸,想得倒是挺美。

他是太子身边第一得脸的人,他来领着赵四老爷过去,别人不会以为是他顺便带过去的,只道是太子让他亲自来迎赵四老爷。谁知道太子现在对赵家是个什么态度,太子愿不愿意见赵四老爷还不知道呢,他想让他现在去捧赵嫔的脚,他还嫌脚臭呢。

郑 恩半眯着眼睛道:“可不巧,我身上还有殿下派下的差事呢。”说着眼含深意的看了宋祖一眼,又道:“小宋子,别想着偷懒少跑这一趟,用心当差才能得赵娘娘重 用,赵娘娘安排下的差事,你就是断了腿也要亲自干完才是。”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当差,本公公看好你。”

宋祖在心里骂了一句“操蛋”,面上却要装得十分受教用心听训的模样,等郑恩说完了才笑着道:“郑公公说的小的都记住了,听公公一席话,简直胜读十年书,以后一定按公公说的好好当差。”说着对他拱了拱手道:“小的先领着四老爷和四夫人进去了,下次再来听公公训。”

郑恩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四老爷和四夫人从他身边过去。等他们走远了之后,郑恩想了一想,进了东宫先去找了府里的管事,吩咐他道:“赶紧将守门的两个小太监给我换了,这么没脸色的奴才,放出来守门都是破坏东宫的形象。”

吩咐完了之后,才重新去了外院太子的书房。太子正站在书桌前看舆图,看见他进来,开口问道:“不是让你去门上问问你们徐娘娘回来了没有,问到了吗?”

郑恩道:“回殿下,娘娘还未回来。不过,奴才在门口倒是遇到了另外一个人。”说着将遇到徐鸰的事说了出来。

太子“哦”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不将他领进来。”

郑恩笑道:“这位徐小公子倒是十分有趣,奴才说要领他进来见您,他吓得立刻就跑了。”抬头见太子没有说话,又接着继续道:“奴才已经让人跟着送他回去了,听闻他和徐老爷徐夫人现在住在客栈里。”

太子想了一下,对郑恩道:“你让人去给徐家人安排个住处吧,住在客栈总是不像话。也不用等拜帖了,明日就让人去接了她们过来,你们徐娘娘最近整日念叨着他们。”

郑恩道是,接着看太子心情不错,便又顺便提了一句在门口见到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的事。

太子听得皱了一下眉,顿了一下才道:“听说赵四老爷在四川十几年,年年的政绩都不错。既如此,等他来了便带来让我见一下吧。”

郑恩道是,然后才下去办太子吩咐的事情去了。

第71章

东院里,赵四夫人正拉着女儿的手抽抽搭搭的说着思念的话,几乎每说一句便要抹一把眼泪,听得赵婳十分腻歪。

赵四夫人道:“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看看这手握上去几乎没有几两肉了…”说着拿帕子抹几把眼泪。

赵婳道:“娘亲,我在东宫过得很好,不过是因为现在怀着孕,所以才瘦了点罢了。”

赵四夫人道:“怎么会好呢,你这孩子不要骗娘了,东宫这么多妻妾,你又不是正头娘子,这日子必是过得十分幸苦的。”说着再次抹起眼泪来,小声道:“你这孩子自小就这样,报喜不抱忧,你这样越发让娘担心了。”

有时候赵婳对这个便宜的娘真的是有些无可奈何,听不懂人话也就算了,但讲话能不能过过脑子。什么叫做“东宫这么多妻妾,你又不是正头娘子,这日子必是过得十分幸苦的”,她这是想告诉别人她对东宫的日子有抱怨,还是想要告诉别人她对正室的位置有想法。

幸亏这屋子里都是她的人,若是让外人听到这样的话,根本是一千一万个给她招祸。

赵婳无奈的皱了皱眉,再次强调道:“母亲,我在东宫真的过得很好,殿下和太子妃对我都很好。”

赵 四夫人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继续自说自话:“我早就说过,不该送你进东宫的,东宫的日子说起来富贵,但内里还不知道如何呢。早知道,当日就该早早将你的亲 事定下来,在外头找个简单和善的人家,当个正头娘子,不比在东宫做个侧室强。”说着,又哭,抽抽噎噎的道:“偏你大伯父和大伯母非要送你进来,你自小就善 良得连看到受伤的鸟儿都要替它包扎伤口的,哪里是东宫里其他的妻妾的对手。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命苦…”

嫁进东宫叫做命苦吗?那这世上其他的女人都不用活了。

嫁进东宫叫命苦,难道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过那种柴米油盐都要日日操心,还要伏低做小侍奉公婆的日子就不命苦了。若是无这样的条件不得已过这样的日子也就罢了,但她这一世有惊绝的才貌,明明能够像牡丹一样的高贵活着,为什么要像野草一样默默无闻。

有时候赵婳实在不明白赵四夫人这种女人的心理,就是赵四夫人自己,当初不过一个丫鬟,还不是挑了侯府公子这样的高枝,怎么到了自己的女儿,就希望她随便嫁个普通的男人了。

赵四夫人还在一边抹泪一边说着“我可怜的女儿”“当初不该让你进东宫”之类的话,赵婳觉得自己再好的忍耐力,也快被赵四夫人耗光了。

赵婳有些恼了,面上不由露出不耐烦来,语气变得有几分严厉的道:“娘亲,我在东宫真的过得十分好。”

赵四夫人被女儿严厉的语气吓得一愣,连哭也忘记了,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女儿。

赵 婳心里懊恼自己的失态,连忙缓和了表情,放柔了声音道:“娘亲,我现在真的过的很好,娘亲不用担心我。我是赵家的女儿,得家族的庇护才能衣食无忧的长大, 如今家族需要我牺牲的时候,女儿自然也是责无旁贷要担起这个责任来。”话说到最后,她脸上颇带了些大义凛然的神色来。

赵四夫人听着忘记了她刚刚严厉的语气,心里越加觉得心疼愧疚起来。自己的女儿,是为了家族才牺牲了自己的。

赵婳怕她还要继续说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娘亲,这一年多来您和爹爹过得还好吗?”

赵四夫人道:“好,我和你爹过得挺好的。”接着说起了她们这两年在四川的生活来。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什么孙家和李家结亲家了呀,家里的哪个丫鬟和哪个小厮配做了对啊,伺候她的李婆子的儿媳妇去年生了个大胖儿子啊等等。

赵婳对这些家长里短同样没兴趣,再次转移话题道:“对了,爹爹在外院不知和殿下说得怎么样了。我快两年没有见到爹爹了,怪想他的。我让人去问一问殿下,看能不能让爹爹进来看一看我吧。”说着吩咐了小太监去了外院。

等小太监一走,赵婳便端坐在小榻上,手扶着肚子,做出一副不愿意说话的模样。

赵四夫人没看出她不想说话,看见她扶着肚子,倒是才想起女儿还怀着孩子,于是又跟女儿谈起了养儿育儿经来。

这个话题好歹比刚才的话题要能听得进去,赵婳也不想表现得太冷淡让赵四夫人发现自己不对劲,便也就耐着性子听下去了。

而在外院,赵婳派的小太监来问太子能不能让她见一见赵四老爷时,太子也已经跟赵四老爷说得差不多了。

他和赵四老爷聊的多是赵四老爷在四川任上的事,赵四老爷能十几年考评都得优,在任上还是表现得不错的,在任上也做了许多有利于民的事。他面对太子的态度又表现得不亢不卑,谈起自己任上的事,既不居功,也不太过谦虚,令太子对他的印象十分的好。

太子还在心中感叹,宣国公府那样好权势的人家,倒没想到能出赵四老爷这样宽厚又爱民如子的人物。

因着对赵四老爷的印象很好,加之太子也不是那种喜欢做隔断人家天伦的之事的人,所以当小太监来问时,太子便对赵四老爷道:“赵卿与赵嫔也许久未见了,便随太监去见一见赵嫔吧。”

赵四老爷自然道是,对太子行了礼,这才跟着小太监去了东院。

赵四老爷到了东院时,赵四夫人已经从养儿育儿经讲到了赵婳小时候的事了。赵四夫人讲得津津有味,赵婳听得兴味索然。那些小时候的事她虽有记忆,但奈何没有代入感,她听着就像是在听别人的事,一点不觉得有赵四夫人说得那样有趣。

赵四老爷进来后,先对赵婳行了个礼。他是七品官,赵婳是正三品的太子嫔,按国礼,是该给她行礼的。

赵四夫人看得却有些一怔,她进来时是没有给赵婳行礼的。在她看来,赵婳还是那个她疼在心肝里的女儿,一家子的人,亲亲的父女母女,难道还要行礼?这总让她感觉太生分了,好像女儿已经不是那个女儿,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赵婳让人去将赵四老爷扶了起来,道:“爹爹,你我是父女,何须这样多礼。”

赵四夫人也在心里道,是啊,明明是父女,何须这样。只是看着一脸平淡的女儿,赵四夫人倒底没将这话说出来。

赵四老爷道:“礼不可废。”

赵婳听他这样说,便也不再说什么。转而对赵四夫人说道:“娘亲,我给肚子里的孩儿准备了一些东西,我让青心带您去看看,您帮我看看那些东西能否给孩子用可好?”

赵四夫人心里再迟钝,也知道女儿这是支走她,有话要和丈夫单独说。她心里有些伤感一向跟她亲厚的女儿变得生分了,另一边却还是依言的跟着青心下去了。

等青心和赵四夫人一走,屋里伺候的人也知趣的下去了,还关上了房间里的门,屋里除了赵婳和赵四老爷二人,就只剩下一个青盏在旁边伺候。

赵婳对赵四老爷可不像对赵四夫人那样不耐烦,等人一走便急切而关切的问赵四老爷道:“爹爹,您这些日子可好,女儿很想您。”

赵四老爷有微微的动容,声音温和的道:“微臣很好,娘娘可好?”

赵婳道:“女儿也很好,只是时常惦记着爹娘。”她说着顿了一下,跟着说起道:“对了,大伯父可是说要替您在京里谋职,他替您谋的是什么职位?”

赵四老爷道:“大理寺评事。”

赵婳听得皱了皱眉,她是知道大齐的官职制度的,不由抱怨道:“怎么才是大理寺评事,大伯父也太不将你当回事了…”

赵四老爷打断她道:“婳儿,不可这样说你大伯父,你大伯父对我们已经算是极好的了。我本是外任的七品县令,调任京里的七品官,这其中,你大伯父出力不少。”

赵 婳讥笑了一下,对赵四老爷道:“爹爹,您真的这样认为?若真是对您好,就不会只给您谋了一个七品官。大伯父一家不会真心对待我们的,他们对我们只有利用而 已。甚至他将你调回京来,也不过是为了利用您来牵制我而已。您知不知道,您不在京城的时候,大伯父和大伯母曾对我做过什么?”赵婳说着,不由将当日赵章氏 给她喝绝子汤,在三郡主的满月礼上当着众人的面责骂她的事说出来。

她既然想要在以后拜托宣国公府,那必然就要先破坏掉赵四老爷对宣国公府的忠心,让赵四老爷完完全全的站到自己这一边来。

赵 婳继续道:“就连当日您和娘亲的相识,怕都是老宣国公夫人和大伯父故意算计的,目的就是为了坏你的前程。爹爹,您真当老宣国公夫人当日是救了您一命吗,您 是庶子,嫡母对庶子会安什么好心。您本来有状元探花的才华,却因为当日和娘亲的相识而坏了名声,连功名都考不得,他们种种恶意,其心可诛。”

赵婳相信赵四老爷的聪明,只要她将这些事点出来,他必会深思的,到时候他对宣国公府的感激就会荡然无存,才会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

只是等她说完话抬起头来看赵四老爷时,却看到他脸上并没有她预料中的吃惊、愤怒和被欺骗的不平。脸上平平静静的,一点波澜都无,仿佛对她的话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赵婳心里突然一动,惊道:“或许,爹爹其实早就看明白了。”

赵四老爷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劝告的对赵婳道:“婳儿,你须记得,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来。你在东宫需要依仗宣国公府,好好养育栽培太子妃留下的两位小殿下,无论是你大伯父还是大伯母,或者是两位小殿下以后长大了,都不会亏待你的。”

赵婳在心里道,真的不会亏待她吗?上辈子的赵婳对李昹可是一心一意,可是最后呢,她得到的是什么样的结果。这辈子,她可不会重蹈上辈子赵婳的覆辙。

赵 四老爷看到了她脸上的不甘心,继续叹息着开口道:“我和你娘只有你一个女儿,我原本是希望你嫁到平常的人家,能幸福安乐的过一辈子的。就是当日你大伯父要 你回京,我也没打算让你回来,可是你自己想要回京,想要进东宫,我便没有理由拒绝你大伯父。可是婳儿,世上许多事并不是能随心所欲的,你须得学会知足和忍 耐,才能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赵婳哼了一声道:“爹爹,枉我从小最敬佩您最崇拜您,没想到您却是个懦弱之辈,那您又是为了忍耐什么,既然可以不计较当初老宣国公夫人和大伯父对您做的事。”

赵四老爷道:“无论如何,你祖母和你大伯父将你娘送到我的身边,我心中仍是感激的。”

赵婳讽刺道:“爹爹可真深情。”

赵四老爷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自小就有才名,被称为有状元之才,因此生为庶子,父亲却仍是疼爱于他,甚至胜于几个嫡出的兄长。当初嫡母和嫡兄对他做的事,他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明白的,小的时候嫡母对他好,将他和几个嫡出兄长一视同仁,他以为他出息嫡母是会高兴的。

只 是随着他的才名越来越盛,甚至有些盖过了嫡出的兄长,然后他的屋中渐渐的出现了许多漂亮的丫鬟,那些漂亮的丫鬟回故意给他塞荷包,他身边的小厮会故意在他 面前说起青楼的好处,出门会故意将他往赌坊里面带的时候,他就渐渐明白了。后来漂亮的丫鬟和小厮都没能带歪他,他的吃食便总会出现一二样相克的东西。

身 为嫡母,怎么可能会真的真心对待丈夫的庶子。他明白,若他继续这样优秀下去,以后像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甚至越来越冷酷。他的生母不过婢女出身,他身 无依仗,又怎么能斗得过出身显赫的嫡母。就算他能考了功名,以后任了官职,她有嫡母的身份在,还多的是手段等着他。

既如何,又何必呢。所以当日嫡母和姑母按着他的喜好找到了赵姜氏,演了一出戏将赵姜氏带到了了他的面前,他也就如了他们的愿自愿走进她们的套子里面去。他失去了对她儿子的威胁,她为了名声也乐得做一次好人,不再算计于他。

而他则趁机带着赵姜氏远远去了四川,不去碍嫡母的眼,反而能在四川逍遥自在,得一个善终。

就如女儿现在的情形一样,她身无依仗,只能靠着宣国公府。而她只要按照宣国公府的意思去做,好好照顾两位小殿下长大,辅佐二皇孙,就算宣国公府不会对她太好,却也会给她一个善终。若不然,一个不听话的棋子,宣国公府说舍弃也就舍弃了。

他明白女儿的想法,她想扶持他来帮助她,但许多事不是她一个女儿家说扶持就能扶持得起来的,更何况达到宣国公府那样的底气。她没有兄弟,单靠他这个父亲根本无法撑起来,所以只能依靠宣国公府她才能在东宫活得顺遂。

赵四老爷知道赵婳此时不会听得进他的话,也不想多说,站起来跟赵婳告退道:“微臣已见过了娘娘,解了思女之情,微臣不好在东宫多留,就先告退了。”

赵婳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赵四老爷对她行了礼,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到底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劝告道:“等娘娘静下心来,不防多想想微臣的话。”

等离开了东宫,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坐在马车上,赵四夫人正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见到女儿的兴奋,而赵四老爷却望着车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四夫人道:“果真是进了东宫就不一样,婳儿现在是越来越有威严了,性子也有些不同。”说着叹了口气,道:“按说婳儿变成这样是好事,可是我还是更喜欢婳儿以前的性子。”

赵四老爷心道,何止是进了东宫后就不一样,从四五年前婳儿出了事醒来之后性子就有些变了。他很清楚自己自小养大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婳儿是个心善也懂得感激的性子,知天乐足,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大的野心。

果真是因为东宫的生活改变了她的性子吗?还是很早她就已经开始变了。他有些不明白女儿的性子为何会大变,但他却更加怀念以前的婳儿。这个女儿,让他感觉陌生,有些不像是他的婳儿,像是披着婳儿皮囊的另外一个人。

赵四老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赵四夫人道:“夫人,我们过继一个孩子如何?上次大哥说可以替我们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来,我们挑个小一点的,慢慢养着也就能跟我们亲了。”

赵四夫人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想起了这个,你不是说过我们有婳儿就够了的吗。”

女儿虽有些变了,但赵四夫人还是那个疼爱女儿的母亲。他们只有婳儿一个,满腔的疼爱都只给了婳儿。若是再过继一个孩子,免不了就要分出一些疼爱给这个孩子,这让她有种背叛女儿的感觉,她并不大愿意。

赵四老爷道:“婳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自然疼她,可是我们也得有个孩子来继承香火。”

赵四夫人哭起来:“你这是怪我没能给你生个儿子?”

赵四老爷跟赵四夫人恩爱了一辈子,最见不得妻子哭,闻言不由抱了她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赵四夫人只道丈夫心中仍是怪自己没能生下儿子的,心中越发的伤心,只好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哭。

却在这时,坐着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赵四老爷奇怪,问驾车的马夫道:“怎么回事?”

马车隔着帘子,对里面的赵四老爷和赵四夫人道:“四老爷、四夫人,有东宫的车驾经过,我们且先避一避。”

赵四夫人听了也不哭了,奇怪道:“太子殿下就在东宫,这是东宫谁的车驾?”

赵四老爷掀开半拉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见一辆极其华丽的翠盖朱缨八宝车缓缓从他们车前经过,车帘子上坠着的众华璎珞在阳光下散射出亮丽的宝光。翠盖朱缨八宝车后面跟着又是一辆朱轮华盖车,往后是一队一百人左右的侍卫。

赵四老爷放下帘子,对赵四夫人道:“想是东宫里哪位得宠的娘娘吧。”

等外面的马车和侍卫都过去之后,外面的马夫才喊了一声“驾”,然后驾驶着马车往宣国公府的方向回去。

而在另一边的东宫门前,华丽的翠盖朱缨八宝车停了下来,先走下来两位宫女,宫女打了帘子,然后马车里走出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女子珠钗环绕,面容清丽,一双眼睛晶莹得如同露珠,灵动而清澈。

宫女接了她手中的孩子,另一个宫女则扶着她从马车下来,等她下来后,女子才接回了宫女手上的孩子,浅笑道:“昕儿,我们回家咯,开不开心。”

孩子在她怀里鼓了两下掌,叫了两声“家家”。

女子笑了笑,然后才颠了颠怀中的女儿,然后往府里走去。

第72章

徐莺回来,在外院的太子自然也很快就得到消息了,跟着就回了西院。

太子到的时候,徐莺正换了衣服从内室里面出来。坐在婴儿车里的三郡主看到父亲,伸着手道:“举举。”

这是要让他抱着举高高的意思了。

太子将女儿抱了起来,高高的举了两下,闹得三郡主极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清亮的声音令人听着就要柔软到心里去。

太子举了两下,然后将女儿抱在怀里,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问道:“我们昕儿今天第一次出门,高不高兴?”

三郡主抓着太子的手指笑起来,然后“叭”的一声在太子脸上亲了一口。

鉴于徐莺经常用此种方式来表达爱意,三郡主也跟着学了这一招,只要心中高兴就爱往人的脸上亲,常常被女儿糊一脸口水的太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投李报桃的在女儿的左右小脸颊上各亲了两口。

太子抱着女儿走过来,牵了徐莺到小榻上坐下,问道:“安陵如何了?”

徐 莺道:“好得很呢,能吃能喝能睡,连害喜的反应都没有,倒是郡马爷在她跟前忙前忙后十分紧张。”徐莺说着笑道:“今天安陵郡主抱着昕儿哭呢,直道是因为常 常抱着昕儿,沾了昕儿的福气才给她带了一个孩子来,我走的时候,安陵都快不肯将昕儿还给我了。安陵郡主还说要是她这一胎是个儿子,就要让他娶了昕儿。”

太子道:“我看安陵平日并不大将孩子放在心上,没想到怀个孕会激动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