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她终于愿意立起来了,但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皇帝握紧了她的手,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在背后给你撑腰。”

徐莺问道:“那皇上会因此不再喜欢我吗?”

皇帝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莺莺。我也相信,我的莺莺哪怕是坏,也会坏得坦坦荡荡,不会变成其他人那样。”

徐莺将身体靠向他的身体里,小声的啜泣起来。

到了第二日,徐莺让人给她大品盛装,描了眉,涂了胭脂,穿上了最贵重的一套衣裳,然后带足了玉福宫中的下人,对芳姑姑道:“走吧,我们去会一会瑶公主、许太妃和杨婕妤等人。”说完便盛气凌人的先走出去了。

第144章

雪阳宫外被重重的兵将围着,但在徐莺进来的时候,却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李瑶就坐在正殿的小榻上,用自己的左手跟自己的右手在对弈,见到她进来,也一点不惊讶,只是哼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宠贯六宫的庄妃娘娘。怎么,我那位好三哥不肯出面,倒是让你一个女人来冲锋陷阵,看来我那位好三哥对你也不过如此。”

徐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李 瑶停了一会,又接着道:“我来猜猜你来找我的目的,哦,你一定是想要问我,为什么要害你的孩子是吧?”她说着,手上的棋子用力的掷到棋钵里面,然后恶狠狠 的道:“你要怪就怪你们那位皇帝太狠,行事不留一点余地。害死了我母后和二姐姐、囚了我哥哥还不算,竟然还杀死我哥哥和我那些侄女侄儿。他既然断了我哥哥 的香火,我总要杀他几个孩子泄泄气。谁叫你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呢,谁叫你生的那些孩子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呢。我不害他们害谁。”

她说着又失望的道:“真是可惜了,棋差一招,竟然让你三个小贱胚子逃过去了。”

徐 莺的手紧紧的握着拳头,脸上带着愤怒,厉声道:“郭庶人和寿昌公主意图谋反,她们是死有余辜,惠王身上也撇不干净。至于你那些侄女侄儿,你以为他们是皇上 杀的吗。是你那位好哥哥意图逃脱皇陵时,拿了他们做挡箭牌,所以才会被乱箭射死的。我的孩子何其无辜,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遭到你们这样的毒手。”

李 瑶也愤怒起来,一把挥掉桌子上的棋子,怒道:“你以为你说的我会信吗?狗皇帝不就是想要斩草除根,所以才诬陷给我哥哥一个意图逃跑的罪名,好赶尽杀绝。我 父死母死,哥哥姐姐全都死了,狗皇帝定然也不会留我在这世上,既然如此,我自然要拉几个垫背的。你的孩子错就错在,不该生成他的血脉。”

看着她愤怒的样子,徐莺反而平静下来,开口道:“真是狠毒,尽得你的母亲的真传。可是你算计再多又如何,你看,老天还是开眼的,我的孩子没事,而你却要接受死亡的惩罚。”

李瑶闭了闭眼睛,露出一抹失望和痛苦之色。

徐莺继续道:“你不是最喜欢用毒害人吗,你今天也应该尝一尝,毒酒穿肠的滋味。”

李瑶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再说下去,突然说起道:“杨婕妤这个人最是无利不起早了,你想不想知道杨婕妤为什么愿意帮我毒害你的孩子。还有许太妃,她已经是太妃之尊,儿子也封了亲王,本该是安享晚年的年纪,为什么也会帮我办这些事。”

徐 莺没有说话,等着她说下去。她心中同样有所疑惑,杨婕妤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若没有好处,单说只是对她有所怨恨,她不会冒这么大的险来参与这件事。还有许 太妃,就如她说的那样,她有儿子,如今皇帝还想压一压自己那些有异心的兄弟,所以将他们的生母都留在了宫中,但皇帝不会永远压着他们,迟早都是要让他们将 太妃接出去孝顺的。许太妃如今就等着享福,又是什么原因让她冒着风险愿意帮他。

李瑶道:“对于杨婕妤,我只是跟她讲了一个故事。 你知道是什么故事吗?我跟她说,先帝时有个康妃娘娘,这位康妃娘娘的性子跟庄妃您真是像极了,同样不喜跟宫妃交往,同样善良无辜得跟小白兔一样,但偏偏同 样是得皇帝的喜欢,最妙的是,这位康妃同样有一位十分要好的宫嫔。

但可惜,这位康妃的运气却没庄妃娘娘您这么好,怀孩子的时候早 产生出一个死胎,后来被查出是跟她交好的宫嫔下毒所致。这位康妃受激之下伤心过度,这个时候有个姓许的美人时常前来抚慰,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这位康妃突 然抬举了这位许美人,又在宫里结党营私,拉拢其他妃嫔,仗着先帝的宠爱横行六宫,连我母后都不敢与她正面对上。不过这位康妃福气不够,没多久就被先帝厌弃 了,最后闹了个香消玉殒。倒是那位许美人,后面生了儿子,最后一步步升为了宁妃,后面成为太妃。你说这个许宁妃是不是个聪明人,若是能效仿她的做法,未必 不是一个成功的路子。对于一个面临绝境的人,这个法子虽然冒险,但也值得一试。”

“至于许太妃,那就更好解释了,她当年不过七品 官之女,最后却能生下儿子,最后一步步升为宁妃,先帝去后封为太妃,手上又怎么干净得了。哦,对了,皇帝小时候曾无缘无故中过毒,孝昌和皇帝一直以为是我 母后的手笔,你们一定不知道,许太妃在这里面也插了一手吧。我手里捏着她这么大的把柄,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徐莺突然明白了,李瑶想要报复皇帝,所以想要害死她的孩子,杨婕妤想要学当年的许太妃,所以愿意帮李瑶,而许太妃呢,李瑶手中捏着许太妃曾经害过的把柄,许太妃不得不受制于她。李瑶是主谋,杨婕妤和许太妃因为不同的原因成为她的帮凶。

皇帝登基后整顿过后宫,郭庶人留下的人手全部被清除,李瑶不借助外力做不成这件事,况且她亲自出手容易引人注目。皇帝整肃后宫,外面的有毒之物不能轻易带进后宫,但先帝时后宫却是乱象丛生,李瑶手上留有当年郭庶人留下的毒药并不奇怪。

李瑶在后面指使并提供毒药,许太妃通过她的儿媳妇平王妃控制小桃的家人,杨婕妤负责监视并胁迫小桃下毒。而她们还选了一个好时机,专挑她和皇帝皇后都不在宫中的时候。若是事情成功,毒是小桃下的,最惹人怀疑的是刘嫔,到时候将罪名全部推到小桃和刘嫔身上。

这真是好一番的算计,而这还差一点让她们成功了。而李瑶只怕还与许太妃和杨婕妤说过,她恨的只是皇帝,想要的只是她的三个孩子死,反正皇帝也不会放过她的。若是皇帝不相信是刘嫔做的追查起来,她也会将罪名一力承担下来,绝不对让皇帝查到她们的身上。

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李瑶不仅是想要她的孩子死,却根本也打算让她们也一起陪葬,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徐 莺猜的不错,李瑶确实是没有打算放过许太妃和杨婕妤的。反正她已经是死路一条,总要多叫几个人一起跟她在黄泉路上作伴。当年杨婕妤是她母后塞到东宫去的钉 子,结果这颗钉子却背叛了她们,反而去帮着皇帝从她们这里打探消息。结果帮了又如何,人家皇帝可不感恩,连一个宫女出身的刘嫔的份位都比她高。她如今有这 样的下场是她活该。还有许太妃,当年是她母后帮着她踩着康妃的尸体上的位,结果生了儿子却摆脱了她母后,在争储之事上对她们阳奉阴违。她的母后哥哥死了, 她也别想活着。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徐莺不想再和她废话,道:“你不是喜欢下毒害人么,今天你也该尝一尝毒药穿肠的滋味。”说完对身边的人使了使眼色,然后便有身强体壮的太监上前去制住她的身体,端着毒酒的宫女缓缓的跟着走上去。

李瑶挣扎着想要甩掉按着她的手臂的太监,怒道:“别碰我。”说着怒对这徐莺,道:“我是大齐高高在上的嫡公主,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要我的命。”就算要死,她也要挺直胸膛自己服下毒药,而不是这样屈辱的被她们强灌毒酒。

徐莺道:“不错,我是没资格要你的命,可是如果我有圣旨呢。”说完,从宽大的衣袖里,将明黄色的圣旨拿了出来。

一杯毒酒灌下去,李瑶很快便倒在了地上。在毒发的那一刻,身体格外的痛苦难忍。徐莺看着她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挣扎,眼睛睁得大大的,而后有血从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面流出来。

可就是在这种时候,她也仍还不忘用最恶毒的话骂着她和皇帝,直到咽气的那一刻。

哪怕在东宫和皇宫呆了这么多年,但因为有皇帝护着,这却是她第一次杀人。徐莺甚至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这么平静。平静得心跳没有快一分,呼吸也没有急促一秒。

她只是愣愣的看着地上的李瑶,她的眼睛仍然是睁得大大的,带着怨恨的看着她。老人说,这是死不瞑目的表现,这样死去的人,最容易变成厉鬼,缠着她生前怨恨的人。

徐莺怔了好一会,直到旁边的芳姑姑轻声的唤了一声:“娘娘。”徐莺这才反应过来,接着伸出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手指纤长,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东西,但徐莺却仿佛在那上面看到了鲜血。

第145章

葛麽麽站在关雎宫外,听着后宫里远远传来的哀嚎声和棍棒声,心里颤了颤,然后摸了摸胸口,这才往关雎宫的内殿里面走去。

皇后就靠坐在内殿的一个小榻上,手捧着一本书在看,仿佛外面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

葛 麽麽怕她坐久了口渴,替她斟了一碗茶,接着跟她叹道:“真没想到庄妃平日看起来这么无害的一个人,动起手来竟然这般的狠。”手持圣旨,亲赐毒酒于瑶公主和 许太妃,若不是杨婕妤提前吞金自戕,只怕还要加上一个杨婕妤。而这还不算,庄妃还令人将伺候瑶公主、许太妃和杨婕妤的那些宫女太监们,不管有错没错的全部 押解出来,当着六宫下人的面,贴身伺候的全部杖死,其他的也是一顿杖责。

给的理由是,这些贴身伺候瑶公主、许太妃和杨婕妤的人,就算没有参与她们的阴谋,也必然能觉察她们的异常之处,但却为了维护主子或者明哲保身,选择了不向上禀报,陷三公主、四皇子、五皇子于危险之中,一样该死。

这 样强势手段毒辣的庄妃,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都不相信会是庄妃所为,跟她以前的行事,简直判若两人。以前的庄妃给葛麽麽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虽然总是霸占 着皇帝令人不喜,又因为生了三个孩子令人心生忌惮。但总的来说,却还算是谨慎安分守己的人,不会像历朝历代的宠妃那样飞扬跋扈,也不会拉帮结派跟中宫打擂 台。但她这一次的行为,却是差点看瞎了葛麽麽的眼。

皇后的情绪没有半分波澜,对徐莺的行事没有半分的惊讶,将手中的书缓缓的翻过一页,然后道:“为母则强,庄妃的三个儿女差点被害,受刺激之下会性情大变,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葛麽麽对这却是有些不满的,又对皇后道:“皇上也真是的,怎能纵容着庄妃这样胡闹。瑶公主、许太妃、杨婕妤,一个是皇室公主,一个是生有儿子的太妃,一个是有品级的妃嫔,哪里是她一个二品妃子能处置的,就算要处置,也该是娘娘您来才是。”

皇后听到这里,却是将手上的书一合,警告般的看了葛麽麽一眼,道:“麽麽,本宫看你是年纪越大脑子越糊涂了,皇上行事自有皇上的道理,岂是你能够编排的。”

葛麽麽听着,心里也是一惊,连忙在地上跪了下来,告罪道:“老奴该死。”

皇后继续盯着葛麽麽,道:“麽麽,你需记得,这个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哪怕是本宫被称为后宫之主,但这个主也要皇帝给本宫当本宫才能当,所以在这皇宫里,皇上说谁有资格谁就有资格。”

葛麽麽又是连声的告罪。

皇后看着她,接着叹了一口气。葛麽麽虽不算聪明,但从前在东宫还能算得上谨慎,但自从皇帝登基,她成了皇后,或许是觉得她已经走到了女子的巅峰,她行事便有些志得意满起来,行事说话也不那么小心了。

皇上是她能埋怨的吗,若是让人听到,简直是给关雎宫招祸。

她放下书,叹息一声,然后道:“麽麽,等过几天,本宫送你出宫吧,本宫会交代魏国公夫人让你在魏国公府养老。”她这样的性子,已经实在不适合留在宫中了。

葛 麽麽听得大惊起来,喊了一声:“娘娘。”她当年跟着皇后陪嫁进东宫,后面又跟着她进了皇宫,她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她想的是效仿当年敬德皇后身边旁 氏,作为皇后身边的第一人,在皇后身边伺候到自己伺候不动了,然后得一个诰命,风风光光的出宫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因为犯了错像是被皇后撵出宫去一般, 她若这样出宫去,回了魏国公府她还有什么脸面。

她抬起头看着皇后,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却终是没有说出口。皇后是她伺候长大的,她 的性子她也清楚,并不是会轻易更改主意的人。与其求情惹得她厌烦,何不保存了主仆情分,看在她奶她一场的份上,留得她以后能多照看她一分。所以她最终还是 磕了一下头,道:“谢娘娘恩典。”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你下去吧,你这几天不用过来伺候了,去让秋桐秋纹进来伺候。”

葛麽麽道了一声是,然后才站起来,抹了一下眼泪,接着下去了。

等葛麽麽走后,皇后从小榻上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站着。

外面的哀嚎声仍在时隐时现的传过来,她心里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人 遭遇了不好的事,最容易性情大变,这一次庄妃会如何呢,她会不会从这件事情中认识到权势的重要性,从而变得好权好斗。她一时想着,庄妃虽独宠宫闱这一点令 人不满,但一直以来还算安分守己,也并不染指宫权,比起可能变得骄横跋扈,她宁愿她保持以前的性子,安分的总比不安分的要好管教一些。但她又想,皇帝或许 爱的就是她从前那样的性子,若她真的性情大变,皇帝或许就未必还能宠爱于她,这于她于后宫来说也是好事。

后宫总要雨露均沾才不至于有怨言,才是长久的安稳之计。这次杨婕妤会参与这件事,未必不是因为后宫雨露不均所致。

皇后有些头痛的叹息一声,心里喃喃的念着:“庄妃,庄妃…”无论是从前在东宫还是进了宫,在对待她的问题上,她永远觉得是个棘手的问题。

她接着又想到这次的事情,事情虽然是在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但迹象却是早有可循。她在雪阳宫里布置了层层的人手监视着瑶公主,但没想到她却还能逃过一众宫女的眼睛,跟杨婕妤和许太妃勾搭上。

也是她大意了,她以为瑶公主早已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了。但没想到,她却不知从哪里学了一手催眠术,催眠了监视她的下人,然后化妆成宫女的模样找上了杨婕妤和许太妃。

她管理后宫,让这件事在她眼皮底下发生,是她失职了。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为此事对她有所不满,更甚者,会不会认为是她故意纵容这件事发生的。

皇后越想越头痛,又被外面的哀嚎声吵着,心绪越发不宁起来。

而在另一边,正坐在旁边看着太监行刑的徐莺同样有些心神不宁。

长 棍子的影子快速而密集的从眼前飞过,四周传来“噼噼啪啪”的棍棒声,混杂着宫女太监们的哀嚎声,一下一下,像是也敲打在她的心里。周围观刑的六宫宫女和太 监、麽麽们,脸上流出出了几许惊慌的表情,有些人甚至不忍的撇过脸去。也有宫女哀求一般的望向她,想要向她求饶,但没等开口,就有一棍子打下来,然后喊出 声的就只有哀嚎声。

徐莺觉得有些难过,杖责的命令是她下的,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也享受不到罚人带来的快感。她反而在想, 她这一次能够为了威慑众人,这么轻易的下命令去杖责这一群或许无辜的人,或许下一次她就能下令杀人了,不,其实她已经杀过人了。瑶公主和许太妃,她们哪一 个不是她杀的。

她们罪有应得,在今天之前,她都还想着一定要将她们千刀万剐,才能消去她的心头之恨。可是等自己真的杀了她们的时候,她才明白,手上沾血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是坏人的血。

或许她也会慢慢习惯这个地方的规则?慢慢变得漠视生病,变得视下位者的命如草芥。人一旦踏出那个界限,便再难回转,这一次她杀人还会觉得难过难受,等下一次就会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了,这让她感觉害怕。

她一边想要为了她的孩子强大起来,但另一边又并不想自己变成那么冷血无情的人。

芳姑姑看出她的脸色不对,想到她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便劝她道:“娘娘,您先回去吧,这里由奴婢们看着就行了。”

徐莺唤回自己的心神,令自己不要去想,然后摇摇头道:“不用了。”既然要威慑众人,自然是她坐在这里能达到的效果更好些。

芳姑姑叹了一口气,她心疼这样的庄妃,但也知道须得她强硬起来,才能护得自己和三公主等人的周全,所以也没有再劝。

而在御书房里,皇帝听着徐莺在后宫的一系列动作,脸上有些失神。她说她想要强大起来,他一直猜不着她会采用什么方法,但没想到,她选择的却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她不跟你讲道理,也不跟你耍什么阴谋诡计,她就是跟他要了一道圣旨,给主谋的人亲自赏赐一杯毒酒,再将伺候她们的人全部拉出来杖责一顿,令六宫的人出来观刑。她就是想要告诉所有的人,她不是好惹的,若是惹怒了她,她会让你们得到承担不起的下场。

这不一定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但是人都会惜命,都会欺软怕硬,这也算是个办法之一。

皇帝叹了一口气,罢了,莺莺本就不是善于玩弄权谋的人,这样也好。不过她终究还是太过善良,若是他来做,就该将这几宫的下人全部杖死,这样才能得到最大的威慑效果,但她却只是杖死了贴身伺候的几个人,其他的人还是留了她们性命。

他在心里再次叹息一声,没有再多想,转而问郑恩道:“平王还跪在外面?”

郑恩低头回答道:“是,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摊开明黄色的圣旨,执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许 太妃和平王妃皆掺合进了谋害公主皇子的事情去,平王作为她们二人的儿子和丈夫,自然要进宫来请罪了。许太妃给这个儿子留了一份余地,并没有让他掺合进这件 事来。平王妃虽按照许太妃的吩咐抓了小桃的父母,但却并不知晓许太妃是为了迫使小桃下毒去毒害公主皇子,只以为许太妃是简单的想要迫使小桃为她所用,打听 一些消息。

平王妃虽然不知情,但在这件事上同样推了一把,罪责难逃。至于平王,身为儿子和丈夫,很难说他真的不知道许太妃和平王妃在做什么事,就算真的不知情,他管教妻子不力,同样逃不开责任。

圣旨写好之后,皇帝放下笔,然后对郑恩道:“准备一杯毒酒,连通这一道圣旨,一起送出去给平王。”

郑恩心里惊了一下,但面上什么也不显,道了一声是,然后便过去将圣旨卷了起来,又去令人准备一杯毒酒,然后亲自执着圣旨出了御书房。

平王接到圣旨之后,闭了闭眼睛,然后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道了一声:“谢主隆恩。”然后便出去了。

到了第二日,平王府,不,这时应该叫做平郡王府了,平郡王府向宫里报丧,平郡王妃亡!因平郡王妃是戴罪之身,死后丧仪从简,不过停灵七日,便简简单单一副棺材下葬了。

许太妃和平郡王妃下葬后,平郡王上表皇帝,称欲前往皇陵替先帝守陵。皇帝表嘉其孝心,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46章

皇帝走进玉福宫的时候,徐莺正在和三公主说雪球的后事:“…你父皇已经答应过了,会给雪球立一个往生碑,还会将它的骨灰供奉在灵觉寺里,请一百个和尚给它念上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来超度它,这样雪球就可以早日投胎了。”

时人信佛,信投胎转世信往生,就是徐莺自己,经历了一场解释不清的穿越,多多少少也是信的。

三公主坐在她的前面,情绪仍然没有缓和过来,看着她问道:“那雪球它还会变成猫吗,它要是投胎了,还会不会来找我。”

徐莺将她抱了过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会的,一定会的。”

正说着,她抬眼时便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皇帝。她想像往常一样对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来,只是这一次的笑容却让人觉得勉强。

三公主也看见了她,坐在小榻上情绪不高的喊了一句:“父皇。”

皇帝叹了一口气,然后走了进来,抱起三公主坐到她原来坐的位置上,让三公主坐在他的膝盖上。然后才问道:“父皇的小公主身体好了没有?”

三公主对着他点了点头。

皇帝道:“让父皇检查看看。”说着用手轻轻覆在她的额头上,又摸了摸她的脸和手,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了之后,心里才放心下来。

徐莺问他道:“皇上吃晚膳了没有,小厨房里还煮着玉米羹,要不要来一点?”

皇帝摇摇头,道:“我已经在含章宫用过了。”说着又想到什么,又问徐莺道:“你们晚上吃了什么?”

徐莺道:“八宝鸭和素八珍,还炖了一锅鱼汤。昭儿和晗儿都用得好,昭儿就着八宝鸭吃了两小碗的饭,还喝了两碗汤,晗儿也吃了一碗饭一碗汤,就是昕儿,只吃了几筷子的蘑菇就不肯用了。”

皇帝听了点点头,然后低头问三公主道:“昕儿要不要吃玉米羹,父皇陪昕儿吃一点好不好?”

三公主摇了摇头,道:“父皇,我不饿。”

皇帝抬头看了徐莺一眼,徐莺有些无奈对他摇了摇头。皇帝叹息一声,也怕此时硬逼着她吃,反而会起到反的效果,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让人将小厨房的火一直生着,无论何时三公主想吃东西了,立马就能做。

皇帝和三公主说了一会儿话,渐渐的将三公主哄睡了,亲自抱了她到暖阁床上歇下,又去看了四皇子五皇子的房间看了看儿子,这才牵了徐莺的手回了房间。

平 时皇帝在徐莺这里,两人总是要先说一会儿话或者先干一些别的事,然后才歇下。徐莺话多,一点小事她都能找到一些乐趣来。比如说花园哪里开了一朵什么花很漂 亮,或者是三公主四皇子五皇子今天又干了什么好好笑,再或者就是单纯的皇帝练字她坐在旁边绣花或带孩子,偶尔兴致来了,皇帝还会把着徐莺的手写字画画什么 的。而皇帝也喜欢这样的气氛,这令他轻松舒服。

而今日,无论是徐莺或者是皇帝,好像都没有说话或者一起做点事情的兴致,两人沉默的对坐了一会,无言以对,干脆早早歇下了。

两个人都有些睡不着,像是各自都有着心事。

但经历了白天打人杀人的一场,徐莺到底是有些倦累了。再加上靠在皇帝的身上,皇帝的手轻轻在她的背上拍着,令她实在感到舒服和安心,渐渐的也就睡去了。但皇帝却没有她的好运气了。

他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帐顶,心里却有些刺痛。

承认自己并不是万能的,自己也会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也会令自己的孩子女人陷入危险之境中,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先帝时候,因为郭氏这个皇后先就立身不正,下毒陷害层出不穷,后宫的规矩从根子上就坏了。先帝的后宫中,莫名其妙死掉的宫妃、公主和皇子不知有多少,还有更多是连出生都还没来得及出生的皇子公主。

他那时候看着乱象丛生的后宫,曾经暗暗的发誓,假如他做了皇帝,一定不会让他的后宫变成那样子。哪怕后宫的女子做不到情如姐妹,也要做到相安无事,更不允许会有宫妃毒害他的皇子公主的事情发生。

但是哪怕他尽力想要做到最好,哪怕他防了又防,这种事情还是差一点发生了。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一连失去三个孩子。

皇帝有些无力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偏偏这时,躺在她旁边的徐莺像是被梦靥着了,睡梦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脸上冷汗直流。严重时,甚至像是挣扎一般的脑袋在手臂上动来动去,整个身子都紧紧绷着,眉头紧紧的蹙起。

皇帝被这样的情形吓了一跳,连忙侧起身轻轻的摇了摇她的肩膀,道:“莺莺,醒醒。”

徐莺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然后才慢慢转醒,睁眼看到皇帝,紧绷的身体这才一松,安心下来。

皇帝问她道:“怎么了,做恶梦了?”

徐莺点了点头。

皇帝也没有问她做了什么梦,免得她再去回忆一遍梦中恐怖的情景。只是看着她汗湿的衣裳,揽着她坐起身来道:“让人给你打了热水来洗个澡,一身的汗,黏在身上免得生病了。”

说着叫了外面的宫女进来,让人送了热水,陪着她一起洗了个澡,然后才抱着她回了床上。

等重新在床上躺下后,徐莺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或者说是不敢睡着。

皇帝揽着她,轻轻的抚着她的身体,问她道:“莺莺,你是不是被今天的事情吓着了?”

徐莺的心被触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他。他则低着头,眼中带着安抚一般的看着她的眼睛。

徐 莺突然有些不敢看他了,垂下头来靠在他是身上,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开口道:“皇上,我杀人了。我今天逼瑶公主喝毒酒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还有我让人杖杀了一些宫女,我知道这些人中或许有些死有余辜,但更多的人却罪不至死。我心里虽然愧疚,但只要我想到若不打杀了他们以一儆百,以后或许还会 有更多的人来害我的孩子,这样一想,我发现我居然也狠得下心了。我好像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坏人。”

皇帝道:“胡说,这些人是罪有应得,何况你是主子,他们的生死本就是由你。若是你这样便觉得自己是个坏人,那我不就是个大大的坏人了。”

徐莺知道他是想要安慰她,但也不想要他这样自贬,想要阻止他一般的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却接着开口道:“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几岁?六岁,杀的还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宫女。”

徐 莺有些震惊起来,皇帝则继续道:“那个宫女原本是我母后的十分信任的宫女,她临死之前让她来照顾我。只是人心易变,我母后死了不过两年,她却受着别人的指 使,利用我的信任将我骗到偏僻的地方,想要将我推到井里去。后面被我所觉,反而被我推到井里淹死了。”谁都不是天生会杀人的,不过是环境所逼。当初他将那 个宫女推到井里时,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甚至还敢站在旁边听着她在湖里挣扎呼喊。

可是回去之后,他却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噩梦缠身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醒不过来,他的姐姐差点就要悄悄去请人进来帮他叫魂了。所以像莺莺这般看着李瑶死的时候没感觉,并不是因为她天生心狠心硬,而只是在当时被吓住了,来不及反应过来。

皇 帝对徐莺道:“所以你看,我们人活在世上,有时候为了自己活命,少不了就要取别人的性命。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若是你对他们有一丝的心软,等 到他们翻身的时候,或许就是你被他们蚕食的时候。”就如他,倘若当初对郭庶人有一点点的心软,或许他就活不到现在。

徐莺虽然知道皇帝说的不一定对,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定要你死我活的,她更希望的是和平相处,至少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被他这样安慰着,她心里却是好受了不少,还有一种安心。

她其实跟这后宫的其他女人没有两样,她稀罕他的宠爱,在意他的看法,也怕他会冷落她不喜欢她。她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所以她也尽力做他喜欢的那种人,单纯、善良、如一张白纸那样可以一眼望得到底。

她也害怕因为今天的事让他觉得她狠毒,觉得她以前的善良都是装的,从而厌恶她不喜欢她。

所有的忐忑不安,在这一刻才安心下来。

皇帝轻轻拍着她,道:“睡吧,我在你身边,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