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宁芝与裴珩在别院中闲逛。

“你想要什么?”裴珩直言。

“左洲有多少兵马?”宁芝反问。

“你要兵马?”裴珩皱眉:“左洲有十八万。”

“放心,我不是想要殿下的兵马,我只是要个安心。既然殿下有十八万,不需要多,给我一万就好。再把左洲与渭南交界的孤笼镇给我就好。我要的人,就要驻扎在这里。宁家人让出这么多好处,我总要为宁家打算。倘或有朝一日,宁家正面对上塔族人,我才真的可以叫宁家无后顾之忧。”

裴珩站着,就带着笑看宁芝。上午的时候,她才说过,有殿下在,宁家放心。

下午的时候就想防着了么?

“殿下何苦这样看我呢?宁家助你拿到左洲,我不过要了一点点而已。”宁芝也笑。

裴珩没点头,也没摇头,似乎是默认了。

因为他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他再想,一个孤笼镇,一万兵马真的不算什么。

要是他真想对付渭南,这些人拦得住么?

他想笑的是宁芝这份心。

她呀,是又要保护宁家,又叫他知道她信任他呢。

一万人,不过是装样子,她守着孤笼镇,什么也拦不住,但是有她在,裴珩就不能动宁家。

这种姿态……

裴珩想,她是真的诚实的对他承诺,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只要他们两个之间不互相出手,就永远承诺有效。

难怪,她叫他看待她与宁家的时候,要分开些。

“不着急,还有好几个月,既然要叫彭年回京,小事就不行。”裴珩轻笑。

“小事不行,他未见得动。大事又太明显,是不好做呀。”宁芝轻笑。

“本殿倒是有心送彭老将军一程,可惜……”裴珩摇头。

大晋武将有一条规定,那就是如果是战时,家中父母过世也不能回来。

这听起来不近人情,但也是忠和孝的区别了。

先尽忠,再尽孝,这才是正道。

所以,如今前方未见得能打起来,但是一旦彭老将军过世了,只怕是要打草惊蛇的。

那时候,彭年有了警惕心,只怕更不好做。

“不必着急。”裴珩伸手拉她的手:“任何事,都不必急在一时。”

宁芝一愣,有点微妙。

要说心里年纪,她是比裴珩大多了啊。

裴珩……一贯是任性坏脾气,可到这会子,他竟是这么稳重么?

裴珩还以为是他拉着宁芝的手,宁芝害羞了呢。所以也没再说,倒也没松开,两个人就这么走了一截路。

韩家,韩佩鸳皱眉听着奴婢汇报说宁芝昨日去了别院,今日一早就把殿下叫去了的话。

“姑娘,您自己准备礼物不好么,为何一定要她?”绘春不服气:“纵然以后,她是嫡妃,也没有现在就……”

“你以为我是要巴结她?不过是做戏罢了。”韩佩鸳冷笑:“宁芝不给我面子,一个宁菱倒是也有胆气。”韩佩鸳冷笑。

“姑娘气什么呢,谁人不知那梁楚晗不过是迫于压力娶了那宁八,对她全无喜爱。府中早已有了通房的。至于宁九,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如今仗着岁数小任性,殿下能忍一辈子么?”庆春倒茶端来:“姑娘的心思,奴婢是明白的。”

十月初一,是二殿下裴珩的生辰。

她但凡是个懂礼数的,送礼就不好越过宁芝去。

她不是彭筱,总是要顾及面子的。

“罢了,也是我没明说。”韩佩鸳笑了笑,端起茶来。

她肯定不想明着说啊,要是明说,显得她多低微。

就接着去宁家看看即将出阁的宁菱,顺道与宁芝说一声便是了。可惜,宁家两姐妹,居然是这样的态度。

“也不是奴婢说,奴婢是真的觉得,这宁九姑娘做事,真真是任性的紧呢。都说殿下任性,可奴婢瞧着,她比殿下任性多了。”绘春撅嘴。

“远的不说,那沈薇的腿,谁还不知是她做的?也是够狠心的了,竟眼睁睁看着沈薇废了。还有贾氏,啧,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是做得出来。”绘春摇头。

“绘春说的也是。”庆春轻叹:“二殿下少年心性,不见得不喜欢这样的。如今瞧着,只怕是对这个宁九姑娘还颇有点心思呢。”

庆春年岁大,已经是十八的姑娘了,很多事也算是比较明白。

她其实想说的是,二殿下还是个大男孩子呢,不够成熟稳重,不见得喜欢自家姑娘这种沉静的。

总不好直说,只能这般说一句了。

韩佩鸳摆摆手,不置可否。

宁芝不好相与,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她如今心里乱着呢,倒是不全因为宁芝。就是自己家里……也是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可以,她真想马上过门!可惜,嫡妃不进门,她是不能够进去的。

韩家,总叫她觉得有点不安。

“大哥……大哥今日在哪里?”韩佩鸳问。

“大公子去当值了呀,兵部事多,大公子这些时候都早出晚归的。”绘春道:“您找大公子?晚上叫人去请吧?”

“不必了。我就是问问。”韩佩鸳摇头:“没事了,你们去吧,我自己歇会。”

两个春正要走,韩佩鸳又叫住:“你们……准备一下吧,我去见姑姑。”

两个春面面相觑,哎了一声去准备了。

半个多时辰之后,韩佩鸳进了太子府。

她要见韩清宁不难,门口也不至于有人拦着。

如愿在韩清宁的院中见到了她。

“佩鸳怎么来了?有事?”韩清宁正在侍弄她的花花草草,见了韩佩鸳,很高兴。

“姑姑,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您了。”韩佩鸳笑了笑。

韩清宁见她如此,就知道她有心事了,摆手叫人都出去。

等茶点送上来,在院中就只剩她们姑侄两个了。

“出什么事了么?”韩清宁问。

“没有。我……”韩佩鸳难得踌躇,喝了一口茶掩饰了一下才道:“姑姑可知道,大哥这些年去哪了?”

韩清宁心里一个咯噔,但是面上丝毫不露:“不就是四处游玩?要不是你大伯只有这一个没出息的子弟,韩家哪里还肯认他?”

☆、第76章 习惯

韩佩鸳多年来,与韩清宁是很亲近的。

此时,她还是感觉到了韩清宁言语之间的一丝不自在。

虽然很弱,到底是没瞒住她。

“按说……大伯也不老,就算是……想在生,也不是不能。大伯母虽然……身子不适,可不是还有姨娘们呢么?这些年来,竟是连个女儿都没有过呢。”韩佩鸳轻笑:“这也是……太不正常了。”

要是真的不能生,那么韩佩齐哪里来的呢?

可要是能有一个韩佩齐,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孩子呢?

韩清宁心跳不禁加快了一点。

韩佩鸳就当是没注意,还继续道:“这些年里,又不是没有姨娘们怀孕的。我虽然……这事不该我管,但是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就之前李氏,那不小心摔的一跤,不是好好一个胎儿就没了么……”

“佩鸳!”韩清宁叫了一声。

她心跳真的加快了,没法确定这个侄女知道了多少。

“姑姑!你们到底……到底瞒着什么?难道我们一家子,还有两种想法么?”今日来之前,韩佩鸳并不确定。

她只是试探一下罢了。

可是来了,试探的中间,她自己也想到了这么多疑点。

大伯后院不是没有人,无缘无故小产的姨娘有,自尽的姨娘有。

以及那位常年礼佛不出门的大伯母。

韩佩鸳还记得,之前母亲不小心说漏嘴过一句话,她说当初大伯母和大伯父也是琴瑟和鸣的一对。

“别瞎琢磨!”韩清宁算是疾言厉色:“你还不信姑姑么?”

“姑姑……我是信你的,我一直都信你。我……可是……”韩佩鸳咬唇:“我只是怕。”

“时局这样……我……二殿下又是个任性的脾气。我固然身为嫡女,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如果大哥和你们有什么图谋,告诉我吧。我虽然也许帮不了什么,至少也能不出错啊。”

“好了好了!别这样。信姑姑的话。没什么事,不过是些小事,你祖父不许说罢了。不管怎么样,韩家还是要靠你的,你知道的。你打小学的是什么?”韩清宁忽然笑起来,轻轻拍韩佩鸳的胳膊:“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别怕。”

韩佩鸳见此,也不坚持了。

她唯一能问的,只有姑姑。

二哥不可能知道,父亲从不参与这些事,母亲更是不管。

不可能去问大伯,更不能问祖父。

“姑姑,我愿意为韩家付出一切。只希望……韩家不要……”韩佩鸳咬唇顿住。

“放心吧,不管以后如何,姑姑都不会不管你的。”韩清宁又拍拍她:“既然来了,午膳就陪着姑姑用吧。”

韩佩鸳点头,已经决定不问了。

什么事,都不如自己解决。

她不仅有自己,还有嫡亲的二哥,总能有办法的。

一顿午膳,吃的貌合神离。

韩佩鸳走后,韩清宁皱眉坐在窗前许久没动。

韩佩鸳当然很重要。如果……如果韩佩齐那边不成,或许佩鸳还是一条出路。

至少明面上,她是很重要的。

可是,又不得不说,佩鸳始终是个棋子。

虽然,韩家没有想要放弃她的意思,以后她离开裴珩,自然也有好的生活。

可眼下,确实需要她立在明处。

韩清宁并不觉得对韩佩鸳有多不公平,事实上,无非就是她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事。

就算是知道了,难道她不应该为韩家付出么?

十几年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不该报答么?

若是她不能接受,那么自己这一辈子,又是图什么呢?

想到这,韩清宁郁闷的捂着心口。她身子不好也是真的。做戏是有,可当初真是气出一身病来,也不是假的。

韩清宁病发,裴诀很快就来了。

裴诀和韩清宁之间,有点像是互相依偎一般。

很快请御医来,也是老毛病了,每次喝的药都一样。

“不是佩鸳来了?怎么还动气了?”裴诀看着韩清宁喝了药问。

“倒不是她,我是想起些别的事,都是我心不宽的缘故,喝了药就没事了。”韩清宁脸色苍白笑道。

在太子眼中,韩清宁确实收了太多委屈,偶尔想起来,也不算什么。

便也没有深究。

主要是,这么多年,两个人吃药都习惯了。

彼此都已经不是那么惊讶了。

裴诀自然留在了这里,纵然他不能做什么,但是也常留宿在这里的。

也一样,是习惯了。

人的习惯是最难改的。

入夜,韩清宁在裴诀怀中,沉默不语的想着白天的事。

她想,其实很多事冥冥之中是很巧合的。

就如那一年,她被贬妻为妾,落了一身病痛。无望到不想活。

太子又被下药,虽然也有自己的手笔,却也彻底废了。

可是也是那一年,韩佩齐出生。

那孩子……生来不同。

那是她的希望,也是韩家的希望。她当然要支持他。这二十年,她以侧妃身份,压着宁鸾不能动一下。

可她并不觉得快意!她的青春都浪费了。

她恨!

她要宁家人全都死。

只要有朝一日,韩家站在最高处,宁家就不要想活一个!

所以,她又如何能等着自己的侄女再进二殿下后院,汲汲营营半辈子呢?

她等不及了呀!

“不舒服了?”裴诀感受怀中人身子略紧绷,问了一句。

“没事,睡吧,不早了。”

韩清宁声音一如往昔的柔和,轻轻抚摸裴诀的胸口。

裴诀平躺的时候,有时候会不好呼吸。

裴诀抓住她的手嗯了一声,烛光熄灭,奴婢们从外头拉好帐子,逐个退出去。

帐中一片黑暗,两个人相互依偎着。

却都没注意彼此还睁着眼。

或许注意到了吧,但是……他们默契的都不说话。

又是一个习惯,许多年来都这样。

可以最亲近的依偎着彼此,却可以都沉默不语一整夜。

裴诀的身子已经是七零八落,他一夜不睡的时候很多,他不是不想,而是睡不着。

韩清宁是个心思深的人,但凡有事,就会失眠。

两个人都是喝了安神汤也没用的。

所以这一个失眠夜,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想什么。如过去每个失眠的夜一样……

☆、第77章 韩氏兄妹

韩佩鸳回了韩家,就叫了韩佩卿来。

韩二公子其实就是时下那种最招人喜欢的公子哥。家世显赫,长相出众。

虽然已经婚配,但是韩家门第高,就是官家小姐,也有愿意做妾的。

毕竟一个贵妾,还是可以做的。

再者说了,就是不想着进韩家,单纯是这么个人,也不叫人厌恶啊。

所以,韩二公子韩佩卿素来是吃得开,过的好的。

他又是韩家二房嫡出的儿子,也是韩家这一辈儿里,唯一一个嫡出的儿子。自然是风光无限的。

在外人看来,他比之他的哥哥韩佩齐可是强多了。

然而,这是过去。

毕竟,韩佩卿至今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六品官而已。

本来嘛,弱冠之年,已经是六品官员,那是多少人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

但是如今有了更出众的韩佩齐,可是已经做了侍郎的!

他如何服气?

素来瞧不起韩佩齐庶出的身份,还有个见不得光的毛病,骤然被他压住,韩佩卿哪里能忍住呢?

若不是父亲再三吩咐,只怕是他早就要闹了。

如今被韩佩鸳叫来,只几句话,他就炸了:“留意他做什么?莫不是你觉得你亲哥哥护不住你,也要换了?”

韩佩鸳与他一母同胞,自然明白他的性子,当下安抚:“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家里还有比你我更亲的么?你我可是从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

韩佩鸳皱眉:“你也略收着些脾气,就是发火,等我说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