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茫然:“什么话!”

“我再出痘痘哎,鱼虾都是发物,吃不得呀。”宁芝抬头,一双眼水润润的看裴珩。

裴珩愣了一下,他还真是……忽略了这个了。

“本殿……”

“唔,殿下好笨。”宁芝打断他:“不过好吃的还是要吃的。”

“能吃什么……问问御医吧,本殿不是很清楚。”裴珩觉得有点难为情,他好意来着。

“好啦好啦,殿下还有一堆事吧?不用管我啦,就是水痘而已嘛,很快就会好的。嗯,大事要紧呀。”宁芝轻轻推裴珩。

裴珩顺势起身:“那你好好养着,听御医的话。”

宁芝乖巧点头,一副你说的我都听的样子。

裴珩深深看了她几眼,伸手在她柔顺的发顶揉了揉,说了一句:“躺着吧。”

裴珩出了帐子,就收起了柔和的笑意。

他心情着实说不得好。

塔族人这一次,就像是疯了一般的进攻。左洲军应付的很是吃力。

他下令今日伙食要好,杀几头猪给将士们开荤。

“如今这样子,只怕是塔族人逼着咱们议和呢。”上官纪哼了一声。

一样的,大晋士兵不能出去打塔族人,塔族人也一样没信心吃得下左洲。

“你知道三年前议和,什么代价?”裴珩问。

上官纪自然不知道。

“本殿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难怪塔族人愿意议和。三年前,塔族人送来一千匹战马。但是大晋给了他们黄金一万两,白银两千万两。”裴珩咬牙:“这样的求和,他们当然愿意!”

那一千匹战马,都是老马病马,能用的不过十分之一!

“当然,这怪不得彭年,毕竟这些年来,大晋就是这么办事的。”不光是左洲,当年的西桦城也是被这么步步蚕食。

还有苍梧洲,便是一贯忠心太子的李承锦,也不得不在几年前接受一次议和。区别就是,他面对的塔族人没有这么贪心。

国弱就要被欺凌。只是裴珩想不通,明明大晋这半壁江山也仍旧算是兵强马壮,为什么就要这么窝囊罢了。

“殿下……”上官纪想问您是怎么想的,可是他其实是知道,殿下吃不得这些委屈的。

“本殿没什么想法,战要有骨气。和也要有好处。你放心,本殿不敢任性。但是也绝不会像过去一样妥协。”既然他已经是左洲军的统领。

既然大哥信他,既然他有个皇子的身份,既然他愿意将这半壁江山的担子抬起来,那么就要有个态度。

以后……

以后如何对塔族人,他要世人看他如何做!

“不必理会,好好善后,咱们等着塔族人再打过来!”裴珩冷哼:“本殿就不信,他们不会累!”

战争嘛,左洲军会战死,塔族人难道不会?

“是!属下这就去传殿下的意思!”上官纪激动着走,他想,殿下变化太大了。

也不过是几个月,就与过去完全不同了。

可这变化是好事啊!殿下成长了啊!

裴珩登上城楼,看着远处塔族人的帐篷。并不能看清楚,远处的帐篷也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土堆一般。

可他知道,住在里面的,可不是蚂蚁。而是野狼。

“总有一日,本殿要叫你们成为蝼蚁!”裴珩轻声说着,手握着长剑的剑柄。不见什么怒气,像是陈述。人皆有理想,他的理想,就是替大晋报仇雪恨。

☆、第176章 想法

左洲城秋风园中,韩佩鸳和贺秋云一样,几个月没得见二殿下。

当初她们来的时候,还曾想过,二殿下没有拒绝,就是好事。

可万万不曾想,来了就开战,根本没机会见到人。

如今听闻九姑娘病了,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起了心思。也不过几句话试探,就彼此明白了。

是个机会。

只是也不能直接去杏树探望,那么谁说,怎么说,就是问题了。

不是要上赶着显眼去,而是被丢在这里几个月,她们难免坐不住了。

“你我在此也有些时候了,中秋都过了。我们过的舒心,九姑娘在军中,倒是受罪了。”韩佩鸳笑着道。

“也是呢,上回见着,还是个娇柔的姑娘家的,那边的苦楚如何吃的了。她又长大在临京,这里气候也不习惯才是。听说是病的厉害呢?”贺秋云接话:“虽说身份有别,到底你我也比她大些,这心里真是不舒服呢。”

“我倒是有心探望一二,不知妹妹如何?”韩佩鸳问。

她这么直接,贺秋云倒也不好拐弯了。

“倒也好,只你我这样直接去了,到底不合适。姐姐原谅,毕竟我身份低微,这传话的事……”贺秋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毕竟她只是以后的庶妃,这出头的事么……还有人能靠的。

韩佩鸳心里有数,见她这般推脱,也只能自己出头。

心里想,到底不是彭筱那般的愚蠢人。

“那我就给九姑娘传话吧,要是方便,就去看看,不方便的话,就不去了。毕竟是前线,不比别处呢。”韩佩鸳道。

贺秋云自然是同意的。

次日里,宁芝就接到了她的传话。

彼时,宁芝脸上的痘痘刚落了痘痂,还有印子呢,红红的,看着很是奇怪。

“来看我?”宁芝有点莫名其妙的奇怪。

不得不说,她这几个月操心的都是这里的事,都快把这几个人忘记了。

一贯想着都是要死要活的大事,忽然提起这几个‘情敌’来,她第一反应就是茫然。

“是啊,姑娘不想见,奴婢回了她们便是了。”麦冬道。

“嗯,见一见也可以。”宁芝想了想:“不过这事要先问过二殿下才是。这两个人真是……”

聪明啊,都不去找裴珩,而是直接来找她。

“是,那奴婢叫人去问问二殿下吧。”麦冬说着,将半凉的药茶递给宁芝。

这是苗先生叫人从家里送来的,喝了能平气血,清血毒。对姑娘好着呢。

宁芝喝了几口,淡淡的药味,一点也不难喝,带着丝丝缕缕的凉。

“都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虽然时常想不起这两位,但是也不能忽略了。她们两个来了之后,叫秦毓来吧。”宁芝道。

麦冬应了,出去叫人。

秦毓今年十九。

他便是这第一批劲武卫的首领。从这一千多人里脱颖而出的人。

秦毓显然还不习惯这样见自己的主人,所以进来后很是有些无所适从,单膝跪地:“主人。”

“以后叫姑娘就好了,不必这么紧张。”宁芝摆手。

秦毓起身道了一声是。

“你们过来两日,今日就有第一个任务了。”宁芝道。

“请姑娘吩咐。”秦毓有些激动,一年的训练,他们总算有用了。

“等韩佩鸳和贺秋云过来之后,给我盯住她们两个。以及他们两个的所有侍卫和奴婢。”宁芝不可能信任这两个人。

“控制住她们的行为,所有能够有信息透露出去的地方,都给我把控住。不该去的地方她们两个都不能去。她们的奴婢和侍卫如果要是想乱走,先杀后报。”宁芝淡淡的。

秦毓站直,干脆道:“属下遵命!”

“好了,去吧。”宁芝笑着摆手:“没想到我的劲武卫首领,居然是你。很荣幸有你这样的属下。”

秦毓一愣,不知所措的看宁芝,然后低头:“属……属下也很荣幸跟着姑娘。”

然后意识回笼,忙说了告退。

把宁芝和麦冬都逗笑了。

白芷几个还在伤兵帐篷忙着,只有麦冬再照顾宁芝。

“这人听说武艺厉害着呢,倒是性子还腼腆。”麦冬道。

“他出身武学世家。是有本事的。”宁芝笑了笑。

重要的人,她早就叫人查清楚来历了。

一年的时间,劲武卫在训练,她也再叫人查他们的底细,不必每个都清楚,但是她看好的,总是要知根知底的。

何况,她组建劲武卫本来就是突然的事,倒是不怕这第一批人里有什么人混进来。

至于以后有人能不能收买他们,那就是后话了。

裴珩听了宁芝这边的人传话,本想说不必了。

想了想问了一句:“你们姑娘什么意思?”

侍卫忙道:“姑娘没说什么,就先来禀报殿下了。”

裴珩心想这侍卫倒是机灵的很嘛。

“随你们姑娘的意思就是了。”罢了,既然叫人来问,那就是愿意见的意思了。

眼下休战,何况,就算是打起来,他也不会叫两个女人扰乱了的。打起来就马上送走就是了。

回了宁芝这头,既然裴珩没意见,宁芝就叫人去传话了。

话传回左洲城,韩佩鸳和贺秋云决定次日就起程。

而也是巧了,正是这一日,塔族人再次送上求和信。

这回倒是略有诚意,不是飞箭,而是一个塔族人骑马飞奔到了杏树镇门前,将信件丢下来,又策马远去。

因为是送信的,城楼上没射箭。

有人将那信件拿回去给裴珩。裴珩看完就真的爆了。

彼时,韩佩鸳和贺秋云刚到,才在大帐请安,还没见着宁芝呢。

信件拿来,裴珩先展开看了一眼。

然后一脚将一个雕花条几踹开:“岂有此理!本殿看那扎西垂是一点脸也不要了!”

当下回头,又踹翻了一个茶桌。

上头茶盏稀里哗啦落了一地,韩佩鸳和贺秋云没叫,可是她们的奴婢毕竟吓了一跳,就有一个叫出声。

裴珩回身看了一眼,怒喝:“滚出去!”

都知道二殿下脾气不好,这回,算是亲眼见识了。

宁芝刚来,就见这番场景,着实也诧异了一下。

☆、第177章 发怒

宁芝一来,就听见里头噼里啪啦的声音。

就是一笑:“这是怎么了?”

韩佩鸳和贺秋云都被吓了一跳,这会子表情不自然。

宁芝也没等她们说什么,就越过她们进了帐子。

裴珩也没一直摔东西,这会子气呼呼的坐下来,见宁芝进来,不自然的扭头。

“该死的塔族人又出幺蛾子了?”宁芝歪头问。

明明是个小丫头,却用这样哄孩子的口气说话。裴珩瞬间就笑了。

这一笑,一身的气也就卸了一大半,再想发火,也发不出来了。

宁芝看地上狼藉里头那信:“我可不可以看看?”

裴珩点头,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没有不能看的。

宁芝拿起来看着就笑了:“嗯,这个扎西垂挺聪明的呀。”

“要五百副犁具,各色耕种工具一百?一百个会做犁具的工匠。啧啧。”宁芝好笑。

“你就没看见还有两万两黄金?”裴珩粗声粗气。

“看见了,可是比起这耕种的工具来,两万两黄金算什么?还有这绫罗绸缎的,啧啧。这是求和还是讹诈?殿下生气做什么,这不是好事么?”宁芝将信折回去道。

裴珩忍耐再三,还是爆了:“你懂什么?求和就是好事么?”

他想到底是女子,见识浅薄,以为不打仗就是好的了?

又想着也不该吼她……

真真是又尴尬又烦躁。

正要开口叫她先回去,就见宁芝走过来:“也听人家说完了再吼呀。”

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委屈。

她脸上的红印子还在,看起来还真是怪可怜的。

“殿下光顾着生气了呀?都没想想,他们要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宁芝将信放在远处没被他踢翻的桌上才有回头:“他们以前要过耕种的工具么?”

裴珩愣了一下,他记忆中没有。

“还有这会做工具的人。”宁芝过来,蹲下来看裴珩:“过去二十年,都没有要过,为什么现在要啊?”

“素来知道,北地的大晋人活的猪狗不如。最最重的活计。我们虽然不知道北方到底什么样子了。可是这些年零散听着的也不少。塔族贵族们霸占土地,可他们不会耕种。他们驱使百姓做牛做马,却也不懂得看重耕地。他们为什么总是求和的时候要金银?北方我不知,但是我却是知道,北境国,东离国每年都有粮食运进北方塔族。”

宁芝顿了顿:“这还不说明问题么?”

裴珩顿住,他低头看着宁芝。看着这个与他柔声细语说话的小未婚妻。理智渐渐回笼。

是啊,他没想这么深……

“所以,殿下不发火了吧?还吼我,多凶呀。”见他想通了,宁芝轻声哼了一下就要站起身。

起身的一瞬间,她被裴珩拉住,然后抱住:“不该吼你,以后不会了。”

“那我可记住了,下回还吼我呢?”宁芝歪头。

“不会有下次的。”裴珩心里挺后悔的。

“那我也得报仇。”宁芝伸手,在裴珩脸上使劲拧了一下,是真的出力了。

拧的裴珩皱眉,脸颊一下就有个红印子。说不定明天就青了。

裴珩没有阻止,没有出声。

“解气了没有?”

“解了。”宁芝又柔柔的:“塔族人打仗是很厉害呀,可是会打仗,不见得会治国。北方被涂炭的惨烈无比。可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却不是坏事。”

裴珩点头。

是啊,二十年啊!塔族人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大晋子民,北方也不知是什么样子。

可他们每年都买粮食这事,说来隐秘,裴珩也不是不知道。

要是单纯只是买粮食,那也不算什么,毕竟大晋也每年都会像东离国买些粮食。有些作物南方没有嘛。

可是塔族人买粮食还不够,再加上还要耕种器具以及工匠……

结合起来看,就有意思的很了。

这说明什么?偌大个北方,大约是连会做器具的人都不多了。

也或者是塔族人重视起了耕种,却发现力不从心。

不管哪种,都证明一件事,塔族人遇见了困难。

他们的困难,就是大晋人的机会啊!

宁芝在裴珩怀中想,就如她所知道的那个元朝。

蒙古人的铁骑厉害,打仗凶猛。可是他们不会治国。或者说,他们不懂怎么治理打下来的这个国。

那时候文人是下九流,不能科举,不能博取功名。曾经的宋朝子民是奴隶,低人一等。

如今的大晋也是一样。

塔族人占领的地方,大晋子民是奴隶,没有人权,没有尊严。

一样没有科举。甚至更惨,没有自己的任何权利。全部都是附属。

好好的人,也许已经被养成了牲畜。就连最基本的技能都要丢失了。

塔族人也许意识到了问题,所以才会想要改变。

这不正是机会么?

“啊对了,韩佩鸳和贺秋云来了。忘了。”宁芝从裴珩怀中起来:“你也是,一见面就吓唬人家呀?”

裴珩才不在意:“本殿有那么闲得慌?”

宁芝笑着用一双手捧他的脸,挤了一下然后马上撒手:“没有,你就吓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