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全在前胸,纵横交错的,想背他都不合适了。

裴珩已经不觉得疼了,疼太久,麻木了。

简单处理过伤口之后,吞了几个药丸子。善后的事还是要做的。不能马上回城。

等到了十四日早上,大军才得以回城。

而也是十四日早上,裴珩见着了凌都来报信的人。说凌都已经全面拿下。

来人细细将凌都情形说了一遍。

裴珩皱眉,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军还是先回去休整要紧。虽然昨日已经送走了伤员,可是就算没伤,大家也是累坏了。这还又下雪,这再不回去可不成了。”赵将军道:“何况,您身上也是好几道伤口。”

军医虽然处理过了,可是这是行军时候,自然比不得回去好生治一下。

裴珩点头,下令全速回城。

他虽然伤重并且已经高烧了,还是坚持骑马。

回到了沛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五日了。

裴珩昨夜里就支撑不住,昏倒了一次。最后是被玄雷护着骑马走的。

虽然两个大男人一起骑马,马也受不住,可一时间没有马车。

最后还是找来一辆拉运粮食的车,不是那种坐人的马车,而是板车。

铺上好几层垫子。又用搭帐篷的东西架起来,好防止雪落在裴珩身上。

裴珩虽然口口声声说不要,可这一次,他着实伤的不轻。因为包扎不及时,如今是感染了。

烧起来,如今又是回城路上,只能吃药丸子。

可惜似乎也不管用。

就这样回到了沛城,宁芝一早就接了消息,裴珩伤了。

她脚没有好,又加上雪,谁也不许她出去。

不过她一早就把秦毓派出去了,就等裴珩回来呢。

终于,等到了十五中午大军浩浩荡荡回城。

不同于众人的欢欣鼓舞,秦毓见着了裴珩这样,吓了一跳,忙与玄雷几个一起扶着上了马车,二话不说往回走。

军医也跟着,因为天气的缘故,御医和苗先生都还在西桦城没来呢。

回了住处,宁芝一见裴珩这烧的人事不省的样子就吓了一跳。

头一次。

头一次见裴珩伤的这么严重。

裴珩之前还努力保持几分神智,等进了城门,见了城中留守的人之后,就昏过去了。

宁芝脸色苍白:“他……伤在哪了?”

“回王妃,是胸口。三道刀伤都在胸口。其余小伤不碍事。”玄风解释。

“快先叫他进去躺着。你们加个火盆子吧。”虽然裴珩发烧,可是重伤过的人,体温其实都会偏低。

此时是烧,可也不能叫他寒冷了。

“军医呢?”宁芝心跳的很快。

打仗么,知道会有这样的事,甚至理智上知道,人还可能会死……

可是……感情上怎么接受呢?

“来了,都在外头候着呢。李执忙道。”

“李执,你派人去西桦城,用最舒服的马车把苗先生和那两个御医给我带来。尽量快,路上照顾好,别叫他们受苦。”宁芝摆手。

“是,属下这就去。”李执忙出去。

宸王伤的这么严重,宁芝怕,宁芝的下属们也是一样的担心不已。

内室里,宁芝亲自给裴珩解开了伤口处的白布。

三道刀伤纵横……

不必细看也知道很深,不怎么出血了,但是伤口处都是红肿的很厉害的……

这是发炎……

宁芝心跳的更快了,怎么办呢?

这是古代,没法消炎……没法消炎就要全靠自己……

裴珩他……

宁芝看着闭着眼什么感觉都没有了的裴珩,他面色苍白,脸颊都凹陷了。

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因为这伤。

“这伤处……发炎了,有什么办法?全靠他自己……如今要是不管用……”宁芝勉强稳住心神:“靠他自己愈合,风险大。”

军医们昨天给包扎的,昨天到今天没见过裴珩了。

如今一看这情况,也是吓了一跳。

忙去给裴珩请脉,脉象也是……不太妙。

倒不是说有生命危险,只是……这么严重的刀伤,不及时处置,确实是……不好。

还好是冬天,不至于伤口马上溃烂,否则就完了。

“这……只能内服伤药,外敷……却是要谨慎的。”军医们当然见过更严重的伤。

可是这是皇子啊!

这是……天啊!谁敢乱下药呢?

“伤处这样,内服只怕不够。”对于这么严重的伤口来说,内服见效太慢了……

☆、第464章 没办法

军医们也知道,这么耽误下去不成,可是他们能用的法子就是那么点了……

宁芝知道他们没办法,只能道:“该给他喝什么药就赶紧去,斟酌好方子。”

好早军医不是御医,他们绝不是开太平方子的。

要不是这城里被毁的差不多,实在是连个像样的郎中都找不到,宁芝都不用军医开药。

毕竟,军医虽然擅长外伤,可裴珩这高烧,已经是……内部问题了。

军医很快开了方子,白芷几个赶着熬出来。伺候裴珩喝了一碗。

胸口换了伤药,宁芝只用白绢给他裹上一层,被子拉上去。

闷着不成,这伤口已经红成那样了。

裴珩服药之后,一直没有醒来。一整夜,他都昏睡着。偶尔有点声音,宁芝看过去,却也不是醒来的意思。

半夜里,退烧了,宁芝刚松口气,不到半个时辰又烧起来。

宁芝只好叫丫头们一起给他物理降温。

到了早上,裴珩这烧没再退,比昨晚还严重些。

宁芝急的不得了,可是这是古代!

没什么消炎的药物能马上叫他退烧。

只好一遍一遍的给他物理降温了。早上的时候,军医开的药裴珩刚喝进去就吐出来了。

他一天多没进一口吃的,灌了几次药,哪里会不吐?

可人是糊涂的,虽然能吞咽,喂饭却不吃。

宁芝只好上了塌,抱着裴珩的上半身哄:“你喝几口粥,我知道你难受,可肚子里没东西,不能喝药,你就醒不了。多难受啊。”

一开始,裴珩没反应。

宁芝艰辛他只是烧糊涂了,到底也是个成年人了,也不能两天烧就烧坏了,所以不厌其烦:“裴珩,我是芝芝,你知道的吧?我喂你喝点粥好不好?喝了之后就舒服一点。”

重复到了第五遍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微不可见的一个嗯。

宁芝忙抹了眼泪,顾不得伤感,招手叫半夏拿来粥。

不敢给他吃加了什么复杂东西的,怕他吃进去还吐。

所以就是熬的烂烂的白粥,上头洒了薄薄的一层咸菜沫子。

真是沫子,不像是切的,像是磨出来的。

宁芝搅合均匀,自己唱过觉得不烫,才舀了小半勺抵在裴珩嘴边:“来,张嘴。”

裴珩刚才嗯那一下之后,就又混沌了。

他这会子人真的不清醒,不是身体不清醒,而是意识也不清醒。

有时候,知道抱着他的人很熟悉,有时候又不知道是被人抱着。

于是宁芝又费了些功夫,才哄得裴珩张嘴。

也许是因为一天多没吃一口饭肚子里确实需要。

裴珩慢慢咽了一口。

有一口,就有两口。

喂到了第八口的时候,裴珩忽然睁开了眼。

宁芝就那么举着第九勺子,与他迷茫的眼对上了。

一下子就觉得难过的很:“你这是……醒了么?”

裴珩愣愣的看宁芝……手里的粥……

宁芝一肚子伤感都被他弄笑出来了:“没吃饱?那继续吃吧。”

再喂过去,裴珩果然继续吃。

半碗吃完的时候,其实裴珩已经回神了。

咽下最后一口,他虚弱的勾起嘴唇来。

实在没什么力气说话,只好用眼神和宁芝打招呼了。

“冤家,你是要吓死我?”宁芝轻轻戳他的头。

裴珩费力的张嘴,却被宁芝压住了嘴唇:“知道你难受,别急着说话了。喂你喝水。”

说着,就端来白水喂他。

裴珩很是需要,喝了半碗水。整个人觉得更清醒了。

“不要怕,我没事。”终于能开口之后,声音沙哑的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能不怕?还没给你生孩子,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宁芝眼泪滑下来,落在裴珩额头上。

温热的眼泪,叫裴珩眨了一下眼,然后伸手拉住了宁芝的手:“不怕,真的没事。”

能没事么,还发烧呢……

“嗯,我已经叫人去西桦城叫御医和苗先生来,没事的。”宁芝安慰裴珩,同时自己也真的这么认为。

“好。”裴珩说完,就又闭上眼。

不多时,就又昏昏沉沉了。

宁芝摸着他丝毫没有退烧的额头,心里急的厉害。

又哄着裴珩喝了药,可惜……还是喝了没多久就吐了。

连刚才吃进去的粥也都吐了……

宁芝心疼的厉害,裴珩吐完了之后,又昏睡过去,叫也叫不醒了。

宁芝这时候真是有点没法子,毕竟这里是古代。

她又不是个懂医学知识的……

古代人一生病就有危险,裴珩眼下肯定不至于就要命了,可是就这么拖着……也受不住啊。

再度物理降温,到了午时过半的时候,渐渐的再次退烧。

说是退烧,其实也就是降温,哪里能真的彻底退烧。

前胸处伤口已经有组织液了……

宁芝咬唇,眼眶红的很:“去看看苗先生他们到哪里了,顾不得了,赶紧接来!”

李执应了,忙亲自去。

宁芝又哄着裴珩喝了粥,这会说什么也不敢给他喝药了。

毕竟那药是苦,一大碗下去,他肯定受不住。

快天黑的时候,李执才带着苗先生和御医来了。

宁芝看都没看御医,只是叫苗先生赶紧进来。

苗先生见她记得不行,路上也听李执说病情,这会子问好也顾不上,忙不迭看裴珩的伤,给他请脉。

请过脉,苗先生首先松口气:“别怕别怕,没事!有我呢,保证三天他就活蹦乱跳了。”

不得不说,宁芝听见这句,还真是松口气。

“他这会子喝不进去药汤了,一喝就吐。”宁芝解释。

“不妨事,本来就是药丸子。不急。”苗先生笑了笑,招呼药童拿来药箱。

打开,先拿出一个青瓷瓶子来递给宁芝:“这药拿一颗,用烈酒化开,稍微放一下,然后给他涂在伤处。”

又拿出一个青釉瓶:“这药,给他喂三颗进去,一天两回。先吃东西再吃药。他发热就是因为这伤口闹的。不必专门吃什么药了,只要他伤口好转,人就好了。”

宁芝点头,不由赞同。

确实,只要伤口不恶化,炎症没那么严重了,自然是该退烧的。

☆、第465章 好转

宁芝忙叫连翘去拿酒。

虽说,酒消毒杀菌也是有道理的,可是这伤口要是进去酒……

得,疼也没法子了。

内服的药,宁芝又喂了裴珩一次粥,半梦半醒,他也似乎是习惯了,塞就吃了。

吃过之后,喂了药丸,果然这回没吐。

不过,喂了药丸之后,裴珩又醒来了。

懵的看了一圈之后道:“怎么了?”

“怎么了?吓死了!混蛋!”宁芝一边骂他,一边亲自用小玉棒给他伤口涂抹化开放了一会的药膏。

药膏是土褐色,难看的很。

裴珩果然很疼,身子一缩却被宁芝凶:“还动!”

裴珩一愣,继而苦笑:“好,不动。”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宸王殿下底子好,只要退烧了,伤口不恶化,很快就好了。这两个药我最近配出来的,西桦城里不少将士们试过了,很好用的。”苗先生摸着胡子。

“那就好,先生一路来累了吧?先去歇着,今夜想来不会有事了吧?”宁芝轻手轻脚涂药一边问。

“不累不累,坐车呢。”苗先生笑着摆手:“倒是你,丫头啊,你也不舒服?”

小脸白的。

“我没事,还不是这冤家,一夜烧,我哪里敢睡?陪了一夜,没吃什么东西而已。”宁芝瞪着裴珩,可手里动作轻柔的不可思议。

裴珩还是迷糊的,只会笑。

“哦,那就好,那就好。”苗先生说着,还是坐着不动。

他想,一会也给姑娘看看,姑娘之前伤了脚,不知道好利索了没。

“这伤处晾一晾吧,这药效果很好,唯有一个缺点,就是因为里头一味药是用根茎入药,所以颜色不好看。这伤处好了之后,疤痕比较深。不过这比起命来,不算什么了。”苗先生解释:“但是这药收敛极好,明日你在看,伤处就不是这般了。”

宁芝涂完了药之后,裴珩已经不觉得疼了。

反倒是有种先是凉,过一会觉得伤处热热的感觉。

大约是口服的药也起效了,他精神比白天稍微好一点,至少虽然不说话,但是还有点精神看着众人。

苗先生给宁芝请脉:“得了,你这就是累的。睡一觉就好,脚也好多了。再修养个个把月就好。”

“先生放心了?去歇着吧。先吃点东西,白芷你看着照顾。两个御医也照顾好。就说我今天不见他们了。”宁芝道。

白芷哎了一声,扶着苗先生出去了。

“扶你起来洗漱洗漱?”宁芝问裴珩。

裴珩点头。

躺了太久,当然得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