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个小地方,经不住打,真打起来,一年不到就得亡国。

所以莫西王规模很大的闹了一出,意思就是与利州决裂,也不认自己的公主了。

韩佩齐更狠,直接将那公主连人带嫁妆丢出去了。

他从来没在乎过这个女人,嫁是他们愿意,决裂也是他们的意思,那就滚蛋吧。

十一月半的时候,利州和屏州开战。

其实韩佩齐知道,这也不过是给自己个台阶罢了,打不赢的。

利州如今也有七万人,可是粮草不足,装备也不好,甚至人心也不齐。

开战仅仅三日,军心就溃散。

裴珩还真是没时间受伤……对方就已经开始内讧了。

眼看着对面七万人一夜之间就跑过来一半……

剩下的一半还在内讧。

这是这么多年打仗,打的最无语的一回了。

知道不会太难,可简单成这样也是……怕是老天爷想叫他别耽误过年。

本来他还以为要对丫头失约了呢。

十一月十九的时候,利州城破。

几乎是城破的瞬间,城里的兵马就都自动投降了。根本没什么战意。

韩佩齐一身甲胄,被他的副将押着站在街上。

看见了裴珩的时候笑了笑:“二殿下,别来无恙。”

二殿下……这也是一个久违了的称呼,裴珩难得的恍惚了一下。

“韩大公子,久违了。”裴珩回了一句。

“世事无常。其实当年离开临京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输了。只不过,我还想着也许塔族还在,我还有机会。可惜了,你们太厉害了。”韩佩齐摇头。

他如今不戴目遮了之后,那重瞳也就不想着藏着了。

如今看来,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输了就该认输。”裴珩淡淡。

“认,毕竟二殿下都能大度的讲皇位让出去,我还不能认输么?”韩佩齐笑了笑,还真不是讽刺。

就是真心话。

“我是活不成了,只是想求您一件事。”韩佩齐抬头看坐在马上的裴珩:“求留我妻儿一命吧。送她们去哪都好。”

裴珩看了他许久:“你倒是还挺关心妻儿。”

“当年你的祖父,你的父亲母亲你倒是不管?”

“呵呵,当年。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被家里人独一无二的宠爱?殊不知,我恨他们。恨我那没本事还心比天高的爷爷。恨我那窝囊的爹。至于母亲,她不是我的生母,她也是个苦命人。可惜……谁能救谁?”

“当年的韩家对于我来说,是恶心的。像是一个恶臭的泥潭。能摆脱,我真心谢谢如今的陛下。他们要死,我丝毫不难过!但是我的妻儿不一样,他们……没做错什么。尤其是贺氏,她什么都没做过。”

“原来是这样。”裴珩淡淡:“你的儿子不小了,要是日后报仇……”

“不,不会!他不会。我会……我留一句遗言给他。”韩佩齐紧张起来。

一个心疼孩子的父亲,无论什么环境下,总是要给自己的孩子谋求个生路的。

“既然你……”

“夫君!”

裴珩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凄厉的女声哭喊着……

☆、第617章 这么傻

贺秋叶是跑来的。

她头发跑散了,一根簪子没彻底掉下来,还挂了一半在头上。

青丝乱糟糟的,看起来很是狼狈。

“你来做什么!”韩佩齐一见她就急了。

哪里还顾得上风度。

贺秋叶过来,顿住脚就跪在了裴珩马前:“求……求殿下饶了他一死吧!”

裴珩没说话,也没动。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说话。说什么呢?

重瞳子必须死,但是这个妇人这般,令这些铁血汉子们,也很是心头不是滋味。

“你回去!你来做什么?”韩佩齐走了跃跃欲试,但是有人押着,终究还是没起来。

“夫君……”贺秋叶也知道裴珩不可能饶恕韩佩齐的,她这会子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黄土里。

“你起来回去……你别哭了。”韩佩齐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女人哭碎了。

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这女人从来不会多话,柔和的陪着他。

不爱生气,也不爱闹气。

吃了亏,也不肯多话,上一次被逼到极致,只知道自己要出家去。

她其实也不怎么哭,这一回,看见她哭成这样,他真是看不下去。

“夫君!”贺秋叶起身,跌跌撞撞跑到了韩佩齐跟前抱住他:“夫君……”

“唉……”韩佩齐不能动,只是叹气:“别哭了,回去好好的,忘记我,带着孩子好好过。”

“夫君……”贺秋叶似乎只会叫这么一句了,别的都说不出来。

“别哭了,听我说。”韩佩齐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我给你们母子留了银子,那是我的私产,我告诉过你这么拿到。他们都不知道。”韩佩齐小声在她耳边道。

“孩子也大了,你想再嫁也可以,不必回贺家去,在哪都能过日子。孩子以后跟谁姓都行。我只盼着你们娘俩好,不管别的。韩家的香火自然有人继承。何况就我这一支,断了好。但是你要记住,以后要是孩子再有了下一代,还能有重瞳子,生出来就掐死。痛一时也好过一家子都痛一辈子。”

贺秋叶只是哭,一句也不接。

韩佩齐急了,喊了一声:“你听见了么?”

“这些,我都告诉复儿了。”贺秋叶总算抬头:“我还逼着他发了毒誓,有生之年决不许报仇,也不许后代报仇。”

“你……你要做什么?你别犯傻!”韩佩齐瞪眼。

“是犯傻么?我……要是犯傻的话,我也习惯了。”贺秋叶总算停住了哭声。

她拢了一下头发:“夫君,我舍不得你自己上路啊。我知道,我救不了你,留不住你,就……跟你一道走吧。”

“你别傻了!你跟着我受罪没受够?还要下起受?”韩佩齐又是气,又是急。

“你……你十几岁跟我,这十来年,你有过好日子么?你怎么就不够呢?你……”

“我知道,我知道夫君心里有人。可我心里也有人你啊。我心里就只有你。”贺秋叶摇头苦笑:“我记得嫡母曾经说我,说我这样的性子,也只能做妾了。做不了嫡妻。嫡妻谁会讲究什么小情小爱的?也就是做妾的,没有依仗,才会念着这些。”

贺秋叶笑着落泪:“我给你做妾的时候,是不服气的。我出身又不差,纵然自己是庶出的,就该给你做妾了?可……”

“可跟你在一起,就喜欢你了。连我身边的丫头都悄悄地跟我说你不是好人,叫我自己顾着自己。可……你其实是好人。”

“只是你背负的太多了,你要是没有这不一样的一双眼睛就好了。那就好了……”贺秋叶伸手,抚上韩佩齐的眼睛:“是这眼睛害了你啊。”

“是啊,是这眼睛害了我。你知道么,我的生母其实是被毒死的。因为生了我这样的人,所以留不得。怕她再生一个。你说好不好笑?既然说重瞳子是上天注定,那么怎么可能还有一个呢?再有一个,不就不算上天注定了么?韩家,我那祖父,难道不知道?杀了我的生母,是强行要我这样的人是天注定?”

韩佩齐笑,真是笑的无比讽刺:“我爹不喜欢我,可又不敢得罪祖父。任由祖父随意处置他那些怀孕的妾室。嫡母是个好心人,可惜也命不好。怀孕几次,都被打掉。一切都是怕再有一个重瞳子。也是掩饰韩家多年来不看重庶出却看重我的缘故。长房只有我,再不看重,不也得看重?”

“就为了这些,就为了我这一双眼。多恶心?”韩佩齐摇头:“所以你生复儿的时候,我多怕他还是这样的眼睛,要真是,我难道要走一遍祖父的老路?”

“你不会。你不会的。”贺秋叶摇头:“你会杀了他吧……但是你不会叫他活受罪。”

“是啊,幸亏不是。幸亏他好好的。好好的就好,一辈子还长,没了我他也能好好过。所以,你别闹了,回去陪着孩子好不好?”

“夫君,我不走了。我……不可能再嫁。这一辈子不可能,下一辈子,如果还有可能,我还愿意陪你,做妻做妾都好。”贺秋叶又擦了一次眼泪:“我这一辈子,都不后悔跟你。”

“你又是何苦呢……”韩佩齐知道,她一旦是定了的事,也很难扭转。

“夫君,我……先走一步,我等你。”贺秋叶又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秋叶!”韩佩齐大惊:“你不要这么傻!”

“夫君……求你了,我求你了。”贺秋叶仍旧是笑,但是刚擦干的眼泪又滑落:“求你了,我想与你在一起。”

“秋叶……何苦呢,何苦呢?”韩佩齐颓然,却知道拦不住……

现在拦住又如何?他死后呢?

他眼睁睁看着贺秋叶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胸口。

鲜红的血顺着贺秋叶桃红的裙子落在地上。

黄土地上很快就有一滩褐色的血迹。

“给他松绑。”裴珩始终没下马,只是淡淡吩咐。

这女人死意已决,拦不住的。

韩佩齐被解开了手,便跪着将贺秋叶抱在怀里:“怎么就非得这么傻?”

☆、第618章 一家子

贺秋叶血流的多又快,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真心求死,并没有摆花架子,她皱着眉头却笑了:“夫君……就算你心里……有旁人,最后……还是……还是我要与你一起走了。”

“唉……你呀……”韩佩齐抱住她,然后在她耳边低声:“你呀,怎么就那么傻?我心里是有过人,你也知道是谁,人家如今是女帝了。”

他苦笑:“不过,就算我心里有又如何?不过是心里有个影子。可这十来年,与我在一起的是你,你怎么就总是觉得我心里没有你呢?”

“傻秋叶,你给我生孩子,陪伴我,一心一意只有我,我都看得见。所以不要遗憾,就算是如今叫我选,我还是选你。你不必跟谁比,你很好。”

“真的……真的吗?”贺秋叶眼睛已经看不清了,那是大量失血的后果。

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嘴角的笑意却还在。

“真的,安心去吧,我会求殿下,将我们埋在一起。不回劳什子韩家,就你和我,下辈子我们在一起。我娶你,从头到尾只有你好不好?”韩佩齐眼泪落下来,他看着怀里女人渐渐失去体温,甚至血都流的少了。

那是已经要流干了……

“好……”

贺秋叶最后说了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没了声音。

不过韩佩齐还是看出来了,她叫了一声夫君。

夫君……

多好的称呼,这傻女人从头到尾都对他情根深种。

“求殿下宽恕,将我们埋在一起,不必回韩家了,也不必立碑。”韩佩齐抬头看裴珩。

“好。我应了你。”裴珩看着韩佩齐:“你也不必遗憾,至少你们夫妻真情实意。”

“是啊,是真情实意。我后悔很多事,但是不后悔有她。”韩佩齐笑着,怀里的女人还没彻底断气,但是也快了。

既然不能活,死在一起也好。

“希望殿下与陛下,也一辈子都好好的,真情实意,永不分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好,你这番祝福,本殿收下了。”裴珩叹口气:“将我的佩剑给他。”

陈奉应了一声,亲自将裴珩的佩剑接了递给了韩佩齐。

韩佩齐单手接了,笑了笑:“多谢殿下了。”

这是被高看了一眼。

他单手将剑拔出来,又低头看了看贺秋叶:“为夫来了。”

然后就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一划。

裴珩的佩剑,自然是好剑。就算是不能削铁如泥,却也锋利无比。

剑划破了动脉,韩佩齐的血冒出来很远。

他低头,将怀里的女人抱紧。然后就没有再动过。

两个人的血将一片黄土地全部染成了褐色。

冬日的西北很冷,午时的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却有融融的暖意。

那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两个人的衣裳都已经被血水染的变了色。

不知过了多久,裴珩开口:“好好洗漱收殓起来。既然他不想回祖坟了,就带回盛京吧。找个好地方埋了,叫他们的儿子亲自操持。”

韩家根也在盛京,就算是不想回祖坟,回乡总是可以的。

韩复十多岁了,他其实懂很多事。

得知爹娘都死了,哭过之后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裴珩叫他跟着回盛京,他就亲自给爹娘扶灵回了盛京。

他不是不恨,只是知道爹娘费尽苦心不许他报仇是为什么,所以这恨意也只能压住。

韩佩齐小时候在那样的环境长大,却意外的将自己的儿子教导的很好,很正直。

所以韩复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爹这样……除非能夺了皇位,否则必死无疑。

十二月初六这一天,裴珩回了盛京。

多数官员迎接。

皇宫里,宁芝见了裴珩就扑过去了:“夫君!”

裴珩笑了笑,他如今对夫君这个称呼十分感触。

“没瘦,好好吃饭了?”裴珩抱着宁芝。

他一直担心芝芝因为宁十的事难过,见她精神还好,也安心了不少。

“你担心我啊,我没事。”宁芝笑了笑:“宁十是我害的,可事到如今。我就算是再难过,也晚了。”

这件事,势必一辈子都要叫她愧疚,可是……人都那样了,愧疚又有什么用呢?

“你那时候还小。”裴珩摸她的头。

宁芝没说话,她想不是小。毕竟她有个不一样的灵魂。

那时候一来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二来是还不知道塔族奴隶的苦楚。三来……就是对这里的归属感还是弱了点。

不管是哪一个,都将一个好姑娘害了一辈子。

“我如今,越来越理解贺秋云了。她那些年,也吃了太多苦。”宁芝轻声。

“贺秋叶也死了。自尽的。”裴珩轻轻摇头,这姐妹俩也是……苦。

“我知道,韩佩齐……也算有情义了。”宁芝笑了笑:“说起来,除了裴霖,其余这些人,倒是都不错。”

宋清明当年也是对自己妻儿有情义,莫汗蒙甚至也愿意护持卞后。保护了狄述。

如今的韩佩齐更是不错。

一对比,也就是那裴霖真心是个恶心的东西。

“提他做什么?裴氏就不该有他那么个东西。”裴珩冷笑,显然是也恶心到了。

“哎……”宁芝往后靠在椅子里:“不提了,你回来了就可以准备过年了。这一个月里,好多……”

“爹!”

宁芝话没说完,就听见咩咩的声音了……

两口子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

虽然已经封了太子,但是毕竟还是孩子,他们两个都舍不得过分教导他规矩。

这就导致咩咩因为一个月没见爹,进门就忘记先给母皇请安了……

宁芝是不在意的,不过裴珩觉得这样不好,提着耳朵教了一会……

说也说了,闹也闹了,咩咩都坐那吃点心去了,裴珩才想起芝芝方才说了一半话……

“陛下刚才说什么?”

宁芝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你们爷俩真是……”

、亲生的。

宁芝笑,咩咩也傻笑,裴珩看着娘俩笑,那也是绷不住的……

于是结果就是一家子莫名其妙笑了好一会……

不管怎么说,看着是着实很欢乐了。

☆、第619章 醋了

笑完了宁芝才道:“我是说,这一个月,不少大臣们都叫家里人直接搬家了,不过还是有人没搬。毕竟离得远。开春之后陆陆续续慢慢来吧。有的不愿意一家子都来盛京的,我的意思是人来上任就是了,家不搬随意。”

有的人是不管以动祖产的。

“嗯,也可。你之前不是说以后定个规矩,不在盛京的大臣们每年给放假一段时间么,就用起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