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答。

但是,门铃声也没再响起。但韩冰强烈的感觉,门外有个“人”,正屏着呼吸,与她对峙着,看谁先沉不住气。

最终,是韩冰绷不住了。她悄悄下了床,光着脚,踮着脚尖,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向外看。

真的没有人!

韩冰不动,趴在门上,可她瞪得眼睛都酸了,楼道中仍然空空荡荡的。然而在她反身离开门边时,门铃却又被按响。而且这一次没有停留,隔壁房间的门铃接着被按响,好像有个隐形人在挨个房间转悠,一个也不放过。

韩冰手脚冰凉,呆站着不动,听到那铃声依次沿走廊转了一圈,然后在三楼也响起。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出来看看,也没有人回应。

难道,只有她听得到吗?

正发呆,她房间的门铃又被按响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韩冰一把拉开房门。

走廊内,空空如也。那不断响起的门铃声似乎被她打断了,突然就沉寂了下来。她犹豫片刻,冲出了房间,身子从栏杆上往外探出,看到前台老张仍然立得笔直的打盹儿,不禁有些生气地叫道,“喂,你们这儿的电路是不是被雷电损坏了啊,门铃一直响,吵死了!”

老张似睡得很沉,根本没理她。

她很想到一楼大堂去质问,可又忽然失了力量,不敢一个人过那么长一段路,于是只好转身回屋。不过当她的赤脚踩过走廊地面的厚厚地毯时,却感到脚底凉凉的。抬脚一看,地面湿了一大片。

下意识的抬头,她以为是屋顶漏雨,可她马上意识到她住的并不是顶楼,而且这种档次的旅店是绝对不会漏水的。

这,是怎么回事?看位置,好像有个浑身滴水的隐形人,刚才就站在她身后。只要略用点力,就能把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的她推到楼下去!

韩冰的心骤然一紧,直接跑回房间,把门紧紧锁住。今晚,不管再出什么事,再有什么声音,她也待在床上绝不下来了!

她缩在被子里,感觉室温下降了很多,冻得她直打颤。她紧紧裹住自己,正在这时,又有怪声传来,哒哒哒的,像是脚步声,节奏却不像人,有弹跳的感觉,难道是…马蹄声?!

旅店里怎么会有人骑马?

惊异感令恐惧感减轻了许多。说实在话,若不是“慈悲心”那三个字在韩冰心中盘旋,平时的她是没有这么大胆子的,恐怕早就吓晕了。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没有下床,只支愣着耳朵细听。果然是马蹄声,开始是慢慢地走,后来干脆跑了起来。甚至,韩冰感到地面略略震颤。

外面奔跑的,可不止一匹马!

更奇怪的是,她忽然意识到外面的风雨和风铃声在马蹄声响起后,全部消失了,似乎她又被分离到一个单独的空间里,与世隔绝。

忍不住,终于,下定决心,抓起了电话。

幸好,还通。

“韩冰?怎么没睡?”春七少睡意朦胧的声音出现。

马蹄声还在,但风雨和风铃声却重新回来了。那感觉…那感觉…韩冰说不清楚,但她突然意识到,似乎之前每一回遇到恐惧和危险,只要春七少出现,或者听到他的声音,哪怕是他手机来电,都会立即把她从怪异的情形中解救出来。

这是为什么?他是什么人?她所经历的一切和他突然接近她有关联吗?一连串的疑问在韩冰脑海中浮现。

“怎么不说话?咦…”春七少突然疑惑地问,“你听没听到走廊有马蹄声?”

韩冰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并不是不再恐惧了,而是少了份孤独的绝望。

“听到了,所以有点怕。”韩冰第一次在春七少面前坦承。

“别怕,我出来看看。”春七少说。

韩冰想阻止他。在情况未明的情况下,一动不如一静。可是她犹豫了,因为她很希望他来找她。在这样的风雨夜,在一个很有传说的旅店中,到处有怪声发出,有怪事出现,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只是她为什么没打电话给更亲近和完全信任的李导,她自己也不能解释。

而在她犹豫的时候,春七少挂掉了电话。不久后,门铃又响。这一次她知道是春七少,连忙套了睡袍,前去开门。

马蹄声扑面而来。

春七少一脸纳闷的站在门外,还四处张望,“奇怪,明明感觉马蹄声是在走廊里的,怎么这会儿又觉得在旅店外?不,也不是,到底在…”

话还没说完,韩冰已经一把把他拉进屋来,还把门锁好,加了防盗链。

春七少很意外,似笑非笑地看着韩冰。而韩冰,已经顾不得这些细节了,只拉着春七少远离了门边。

“直说吧。”她深吸一口气,“这家旅店有问题,我们最好明天就离开!”

马,明明是来来回回的跑。若在旅店外,他们根本就不该听得到声音,何况还是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之夜?就算能听得到,怎么会有人大半夜在山中跑马?

“你急着拉我进来,就为说这个?”春七少还是有点不正经。

韩冰没说话,但心里却是一抖。

她急着拉他,是因为刚才她看到对面的房间门打开了,房间内有红影闪过。记得在旅店外时,她看到过二楼阳台上有一个红衣女人对她笑。如果方向没错,正是对门的房间。

☆、第十四章 谁也别想走

“好吧,如果你坚持,明天我们就换酒店。”春七少见韩冰神情紧张,答应。

随后,又犹豫了一下,“你要我在这里陪你吗?”

韩冰点头。

她想摇头,可是做不到。

“那我们睡吧。呃,我是说,我睡客厅。”春七少解释,然后发觉还不如不解释。

但韩冰的心思显然没放在这上面,而是皱着眉问,“除了马蹄声,你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吗?”

“风雨和风铃声算不算?”

“不算。”

“那没有了。”春七少迟疑了下,“你听到什么?还是见到了什么?韩冰,跟我说说,这些日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刚才听到门铃声一直不断的响…不只是我的房间…所有房间都被按了门铃。”韩冰回避着以前的事,只提今晚。

“我很肯定我没听到。”春七少认真地说,然后定定地望着韩冰,“有没有可能,你出现了幻听?从中国传统的理论来看,人身体外是有气场的,如果这气场被其他意识侵入,或者受玻周围环境的影响,就容易看到或者听到并不真实存在的东西。”

韩冰没说话,只想了想,然后拉着春七少到走廊。在等春七少下楼的时间里,她已经穿戴整齐了,所以只能蹲在地上摸索,寻找那片被浸湿的地毯。

地毯是深紫色提花的,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很难分辨哪里浸了水。

“你在找什么?”春七少也蹲下,问。

不管韩冰在找什么,此时证据已经不在了。因为她记得清清楚楚,那片湿了地毯就在栏杆和她的房门之间,可现在,地毯上没有任何曾经被滴了水的痕迹。

怎么回事?若说已经干掉的话,时间是不是短了点?而且地毯很厚,很难一下子就全干透了。难道,真是她的幻听?那马蹄声是怎么回事?集体幻听?

“天亮后,一定要离开这里。”韩冰唯一能说的,就是这句话了。

回房间后,因为春七少在的缘故,韩冰莫名其妙的安心,居然好睡了后半夜。而春七少却再没有睡着,一直站在阳台上,望着被雨丝迷蒙了的远山发呆。

风雨,并没有停,但却不再狂暴了。黄泉旅店八个檐角的风铃声也舒缓起来,那声音被雨意衬托着,更加清脆。

谚语道:先有牛毛没大雨,后有牛毛雨不停。这天时,说明暂时晴不了的。春七少想。韩冰为什么对他态度友好,是忘记那件事了,还是想开了?还有,老爷子为什么让他来这里呢?

真古怪啊。他叹了口气。

因为细雨不停,天色还阴沉着,所以天色大亮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

合衣而卧的韩冰是被门铃声给惊醒的,恍然中,她还以为又出现了幻觉。随后她听见男人的嚷嚷声,这才意识到是李导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李导问春七少,又是意外,又是震惊,

“找韩冰一起吃早餐哪,我只比你早到两分钟。”春七少反应快,看李导像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没有说实话。

“那韩冰呢?”李导一听,果然态度好些了。

昨晚跟老婆通电话,老婆知道春七少也跟来了,特别嘱咐他要保证韩冰的“人身安全”。

“在这儿。”韩冰正好整理好衣服,出屋。

李导见她衣着整齐,心全放下了。

三人一起下楼。

春七少故意错后几步,对韩冰低声说,“换旅店的事,你跟他说哦。李导你比我了解,凡事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我应付不来。”

“说什么呢?快点走。”李导发现春七少在和韩冰窃窃私语,回身催促。

韩冰连忙跟紧,并没有意识到她跟春七少嘀嘀咕咕还交换眼色,显得有多么暧昧。不过他们才进大堂,迎面就匆匆走来两个男人,正是B市脑科医院的主任医生姚清杨,还有那个奇怪的和尚。

“早啊。”走在最前面的李导高高兴兴地打招呼。

“情况不对。”姚清杨却青白着脸道。

韩冰吓了一跳,无意间瞄了一眼那和尚,见他神色凝重,不禁紧张起来。

“出了什么事?”春七少忙问。

“谁也别想走了。”姚清杨的眼神中闪过惊恐。

“什么意思?”春七少皱眉道,“什么叫‘谁也别想走了’?你别急,慢慢讲。”

姚清杨摇了摇头,似乎浑身的力量都给抽走了似的,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道,“你们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韩冰等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快步走向旅店的大门。

方向正确,门口处有一尊有香味的木雕神像,可再转过去,原来应该是大门的地方却被堵住了。不,应该说…似乎从来没有过门一样,那面墙完美无缺,没有半点异常的痕迹。

怎么回事?大门被封,难道真的出不去了?!

“是不是方向搞错了?”李导一脸莫名其妙地问,还上前,用力推了推那面墙,又四处敲打,可墙还是墙,并没有被推开,或者找到机关。

“不可能所有人都搞错了吧?”春七少的眉头皱了起来。

韩冰发现他很严肃的时候很帅,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经典男色般的精致清秀华丽,不是类似于影视明星似的,而是原始的性感,坚毅而果决。

“沿着一楼走一圈。”他想了想说,头一次,不像个纨绔子弟那样,而是颇有些领导的风格,让人不自觉的依赖、信任和服从。

韩冰没说话,跟在春七少的后面。李导本来想反驳,却终究没有多嘴。三人在姚清杨与和尚的目光追随下,沿着旅店一楼的大堂走了一遍,春七少的手一直按在墙面上,李导也是。

结果,仍然没发现可供出入旅店的大门。

“真他妈的邪门。”李导喃喃地道。

“没有用,刚才我们试过了。”和尚道,“贫僧谭和尚,早上一路走一路敲,墙面上连空响的地方也没有。我们,是被可怕的东西困住了。”

“有没有问老张?”韩冰突然道。

“老张是谁?”李导纳闷地问。

他这样一说,韩冰也毛了,“老张?不就是前台?挑夫老张?”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你叫一个小姑娘老张?”

“她那小身板,怎么当挑夫?”

“你跟我们说的,恐怕不是一个人!”

“难道旅店中有几个服务员?”

七嘴八舌的,一下子把韩冰问懵了。她下意识的往前台看,忽然发现“老张”不在,刚才她急着找门,都没有注意过这关键的人物。

可是…

“你们看到的是谁?”韩冰问。

李导:普通前台小姐,有点像我下部戏的女演员。

姚清杨:空姐的打扮,笑起来很亲切。

谭和尚:皮囊色相,贫僧没有注意。但确实是个年轻姑娘,有点微胖。

春七少:跟我们公司前台小姐差不多,身材高挑,长得漂亮。

“就是说,你们看到的都不是一个人!”韩冰抓住重点,“而我看到的,根本是个年近五十的大叔!”

几个人都怔住了。

什么意思?难道旅店中有好多服务员吗?不对,当时韩冰他们三人到达时,姚清杨和谭和尚都在大堂,不可能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人。除非…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空荡荡的前台。

李导说得对,实在太邪门了。先是进了这古怪的旅店,然后半夜里风雨交加,再然后旅店的门突然找不到了,到最后连前台接待人员都出了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他们几个人被关到这个神秘的店里?如果是店的问题,选择他们是随机,还是有目的的?假如是有目的的,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春七少很镇定,他沉吟了下,突然向前台走去,脚步很稳。

本能的,韩冰跟上他。接着,是李导。最后,姚清杨和谭和尚也跟随而来。

前台后,真的没有人。

但,那个连接电脑的密码器却在。

春七少沿着前台慢慢走着,然后停在密码器前。而他才站定,前台后面忽的一下,凭空就冒出了人来。就像是一直蹲在前台下,现在突然站了起来似的。

“请输入订房密码!”机械的声音。

韩冰看看其他几人,“是老张吗?”她低声问。她眼里,看到的仍然是那位挂着谦卑憨厚的笑容、还有点局促不安的中年挑夫。

其他几人摇摇头,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住的神色。

还有,惊恐。

因为他们看到的,也仍然是以前自己看到的“前台小姐”。也就是说,旅店中唯一的服务人员,在他们的眼中是不同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李导上前一步,“抓住他(她)问问。”

话一出口,姚清杨没有动,谭和尚却大步向前,似乎要闯进前台后面“捉鬼”。可春七少比他动作还快,顺手拿起那个密码器,向“老张”脸上砸去。

他很用力,带着要杀人的劲头。

韩冰不禁惊呼一声,实在想象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春七少,那个就算很严肃,声音中也似含笑的春七少会杀人!而且,毫不犹豫。

“哗啦”一声响,韩冰根本不敢看。但耳边惊咦四起,她慢慢地抬起头,见到前台后火星四溅,还有青烟冒起。同时,闻到了焦糊味。

“唷!很先进哪。”春七少笑了声。

韩冰不知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

在前台内,一个木头人站在那儿。它很粗糙,简略的人形,简单的四肢和头部,身上布满奇怪的花纹,而它的前胸,正好镶嵌着一台显示屏,此时已经被密码器砸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