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帐中,看到海蓝帮我留了点心,都是我平时喜欢的,玫瑰酪也好,酥皮饽饽也好,只是,拿起来,却没有一点想放进嘴里的欲望。

进了八月,夜晚,塞外的风开始凉了起来,秋天,终究是到了,花开花谢,又是一年,不过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恐怕人却不同了。

抱着膝盖缩坐在帐子的一角,我只觉得心里空空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是重复着他转身而去的画面,就这样离开了吗?这就是匪石匪席的承诺吗?伤心到了份的时候,反而不觉得心痛了,只是眼泪却一直在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滚落在衣襟上,如果不是海蓝回来的脚步声惊醒了我,怕我要这样一夜也说不定。

我不想让海蓝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所以我用最快的速度抓起一边的被子,躺了下来,把头蒙在被中。

感觉上,海蓝走到了我身边,看了看我,不过大概以为我睡了,便悄然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听到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喃喃的说:“婉然,你比我有福气的多。”

我不知道她所谓的福气指的是什么,不过我想,她此时也是满腹心事吧,不然也不会一夜夜的辗转难眠,只是,这一刻,我却无力为她做什么,就如同,此刻,我连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睁着眼睛到了后半夜,渐渐觉得身上酸痛起来,最后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只是睡梦中,依然觉得眼泪在不停的从紧闭的眼中流出。

第二天清晨,挣扎着起身,却觉得身上竟然无处不酸痛,眼皮也微微的肿了起来,想到凌霜说的,这几日都要我跟着她,心里便更不舒服起来,正想着抢在她没来找我之前,先去康熙那里躲避一下,却不曾想,刚刚掀开帐篷走出来,就看到了她放大的笑脸。

“我说她今天会躲出去吧,你们偏不信,怎么样,这么一大早出来,总不是要来找我吧,婉然?”凌霜的声音今天听起来也刺耳得很。

“格格别拿奴婢开玩笑了,奴婢还要去前面伺候呢。”我强笑着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八贝勒和十四阿哥。逆光,看不清两个人的神色,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此时,他们也不想看到我吧。

“婉然,昨天不是和你说了,这几天,皇上特许你陪着我玩吗?你年纪不大,记性怎么这样差?还没问你呢,昨天一整天跑哪里疯去了,回来时也不见你的人影,我可真担心你外一不见了,回头皇上那里,没办法交代。”凌霜拦在了我面前,继续说。

“奴婢天生愚笨,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跟着格格只会扫您的幸,不如,另外找人来陪您吧。”我尽量谦卑的说。

“别一口一个奴婢的,在八贝勒和十四阿哥面前,你都不是奴婢,何况是我了。不是说过,以后要做朋友吗?别不理我呀,大不了,今天咱们不去打猎了,就骑马四处走走,我保证,今天一定慢慢走,来嘛!”不再理会我的意见,直接拉起我就走。

这格格的脾气上来了烈火一般,我自然不能再推脱,照旧是骑了那匹马,跟在她身后。

今天胤禩和胤祯都很冷漠,两个人骑马走在凌霜身侧,却只听见她一个人在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也真难为她了,自言自语也说的如此高兴。

不过,其实一众人中,最难受的那个人却是我,胤禩的脸色很平和,看起来就和平时一样,不过,他的眼睛里,却平淡得一丝风也没有;胤祯则干脆是板着一张脸,神情说不出的严肃。不过他们倒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选择了漠视我,即使偶尔视线从我脸上路过,也是一如看到的只是空气一般。

随行的侍卫跟的比较远,加上昨天有两个人因为我受了罚,这会在背后,正用愤恨的眼神看着我,不必回头,都觉得火辣辣的,看来,昨天,真是得罪了他们。

总之,今天空气中伴随我们的,始终是一种很尴尬的气氛,过了一会,凌霜终于说:“让你们跟我出来玩一会就那么难受吗?一个个阴沉着脸,我又没欠你们什么。”

“谁说我们难受了?不过是不太适应这么慢慢的走罢了。”隔了一会,胤祯有点懒洋洋的接了口。

“也是,不如,咱们赛一回吧,就到前面,输了的,一会负责烤肉。”凌霜听了,忽然又来了兴致,“八哥哥,你也一起。”

“好。”胤禩回答的很爽快,三个人便各拉了马,站成一起。

“那不是又丢下婉然一个人了,还是一起吧,反正路又不远。”凌霜忽然又回头对我说。

“我就不必了”,我赶紧说,笑话,就我这两下子,还是少玩我了。

正想着后退,马却偏偏不解人意,叫它退,却偏偏凑上了两步。

“我说一、二、三一起开始!一、二、三……”凌霜高声说,数到三的时候,却冷不妨,马上一个回身,长鞭一伸,直奔我这匹笨马而来。

我匆忙伸出手臂,想拦住那马鞭,却那里挡得住,只“啪”的一声,我的手臂便如同被热铁烫过一般,一片火辣的疼痛,与此同时,鞭的余势,也狠狠的扫到了马的身上。

感觉上,我的马几乎是立刻窜了起来,然后疯子似的,认准一个方向便猛冲了出去。

“婉然!”

“天呀,婉然!”

几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却只觉得头晕得厉害,身子随着马的奔跑而凌空,我很想用力抓住缰绳,可是错过了四顿饭的人,又有多少气力呢?

我不知道马究竟是如何停下来的,睁开眼睛时,只看见眼前,胤禩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然后看向他的手,被我的马缰绳磨得破了皮,流着血的手。此时我已经是半挂在马上了,估计再有几步,骑马就变成被马拖了。“婉然!”他轻轻叫我的名字,轻轻扶我下马,早晨冷漠的眼神终于消失了,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惊魂未定。

“胤禩”我的声音几不可闻,这一刻,我只想靠在他怀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可是,身后急促的马蹄声,换回了我们的理智。

除夕

那天傍晚,凌霜格格和她的父亲和硕额驸明尚一起去见了康熙,不过说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我知道的,只是康熙叫海蓝带了外伤的药给我,同时命我好好养伤,不必再去凌霜格格那里了,伤好之前,也不必去御前当值。

那一鞭的轻重,由于没有比较也说不出来,不过总好过板子,用药涂了两三天便愈合得差不多了。傍晚照旧去小河边闲坐,却遇到了十三阿哥,彼是,他低着头,手里正忙碌着,我走近了也没察觉。

“在做什么呢?”我奇道。

“没什么。”看到我来,他有些不自然的预备将手中的东西藏起来,先把手放在身后,可是我却正站在他的身后,于是又把手拿到前面,可是还要转身看我。

“什么宝贝呀,没处藏的。”我开玩笑的笑他,不知是不是此时夕阳的关系,他的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其实也没什么,给你看吧。”见我笑他,他自己也忍不住好笑,摊开手来给我看,却是几根毛毛狗,已经快织成一只兔子了。

“原来是这个,”我找了块地方坐下,“神神秘秘的,不过你怎么会编?”

“我呀!看一些人编了一整天,想不学会都难了。”他调侃的说。

“哈……笑我,我编是因为我没有别的可以干,别告诉我,你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干。”顺手也抽了几根草,开始编织。

“说对了。”他笑,站起来伸了伸手臂,“你这么喜欢编,这个也给你,和你的那些做个伴好了。”说罢,便自走开了。我看了看他编的,还别说,手工很精致了,只怕比我编的还好些。就这么一当误,忽然就没了兴致,手里那个才刚有了模样,手一松,便散了。

待到重新当值,已经是回到宫里的第二天了。

宫里人事照旧,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趁康熙午睡的功夫,我们一般当值的宫女聚在围房休息,喜欢零嘴的,就吃自己的点心,喜欢磕牙的,便说些宫里的新鲜事。

在我没进来之前,我隐约的听了,她们正说着我是如何任何被抽了一鞭子,房里的人有一大半这次并没有跟去,听的自然起劲了,而说的人,更加是活灵活现,仿佛那鞭子本不是凌霜格格抽的,抽我的人,正是她一般。若是刚来那会,有人在背后这样嚼舌根,我只怕早按耐不住,冲进去给她点颜色看看了,不过如今,我也只能一笑,嘴长在别人的脸上,爱说便说好了,说够了,自然便有淡忘的一天,若是和他们一般见识,便没完没了了。

在外面少少的兜了一圈,果然,再回来是,话题的主人就变了,这次说的,却是四贝勒新娶的侧室。

我进去的时候,籽言正说着那天看到那个新福晋进宫来请安,“你们猜,她有多大年纪?”见众人都看过去,连一进门的我也正看着他,籽言有些嘲讽的说:“听说虚岁才十三,长得又矮又小,乍一看,就如同十来岁似的,模样也一般。”众人点头,附和了两句。其实人人心里都明白,籽言和我们不同,她父亲的官职高,如今圣眷正隆,她的心也自然高了。如今看了不如自己的,却能进四贝勒府,心里不平衡也是有的,所以春景也不约束她,忍她发几句牢骚也就是了。

找个位置坐下,我悄声问海蓝,四贝勒的新福晋是谁家的,我来晚了,也没听见。

海蓝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籽言却说:“难得你倒对这个敢兴趣了,也是个有心的。不就是凌柱家的丫头吗,钮祜禄氏,不过可不是什么福晋,正经连侧福晋也没混上呢,不过是个格格。”

钮祜禄氏?好熟悉的姓氏呀,天呀,我猛然记起,乾隆的生母,可不就是钮祜禄氏吗?今天籽言眼里一个没发育的小孩子,竟然是未来的皇太后,不知道到了未来的某一天,籽言会不会后悔今天自己说的话

康熙四十三年,看来注定是喜事连连的一年,十月,康熙带着太子和十三阿哥巡视过永定河后刚刚回宫,指婚的旨意便接连的发了下去。

这几道指婚的旨意,恰巧都是我当差的时候发的,“今以栋鄂氏女作配皇子胤禟为福晋”,“今以完颜氏女作配皇子胤祯为福晋”。两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决定了两个女孩未来一生的命运。

与是九阿哥有了嫡福晋栋鄂氏,接着十四阿哥也有了嫡福晋完颜氏。

那天胤禟进宫谢恩出来时,我正巧在外面碰到,连忙上前行礼,“奴婢给九阿哥道喜了。”

“道喜?何喜之有?”他反问我。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难道不是人生一大喜事吗?”我奇了。

“这么说,就算是吧,可惜你在宫里当着差,不然,倒可以请你喝杯‘喜’酒去。”他很狂放的说,不知为什么,格外加重了个喜字。

“什么叫就算是,都听说栋鄂氏是两白旗里出了名的美女,别人盼都盼不到的福气,在您嘴里,怎么就听着不对味呢。”我白了他一眼,有点替他未来的福晋生气。

“出了名的美人,那又怎么样,爷府里还缺美人吗?”胤禟却有些不屑的看了我一眼,正待再说什么的时候,旁边却忽然有声音说:“九弟!”

我们一起向后看,不知何时,前面不远处站了一个人,石青色的补服,在风中飘动,真是,好久没见了。

“八哥?你来的正好,可请完安了?我同你一起回去,好好喝一杯。”胤禟不再理我,大步走了过去,胤禩的目光从我脸上划过,微微停了停,却终究转身而去。

风此时却正从四面八方吹来,我不禁哆嗦起来,真冷,刚入冬,竟然就如此冷了。

清宫的大婚在傍晚举行,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婚礼不在白天开始,不过这个问题,暂时没有合适的人能够回答我,也只好做罢了。

这几日,围房里的话题,便是围绕着两位皇子的大婚展开的,我虽然不曾留意打听,却也听到了不少。

嫁给皇子,而且是嫡福晋,这对于同样是绣女出身的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刺激,八旗的女孩子,大多数人心里都有这样的一个梦,如今皇帝的年纪一天天的大了,而皇子们却正青春少年,虽然太子早定,不过最后一天没到来之前,依旧是人人都有希望。像是最近的话题人物九阿哥,他的生母宜妃,二十几年来恩宠不绝,这在后宫,本来就不多见。再像是十四阿哥,这几年,康熙对他的喜爱是日益明显起来,前面尚且有几个哥哥没有娶福晋,他却已经热闹的办了两次喜事了。皇帝的喜爱,便是宫廷的风向,风今天是朝那边吹,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过出乎我预料之外的,还是十三阿哥胤祥,在这样的特别日子里,竟也被含蓄的提到,他还没有福晋,连侧福晋也没有,不过既然十四阿哥已经办了两次喜事,他也没道理总这么拖下去。最近一两年,康熙对他的宠爱是人人看得到的,江南也好,塞外也好,只要皇上出巡,身边必定出现的两个人,便是太子和他,也难怪大家会这么想了。

进了十一月,天气果然一天冷似一天了,而且一直没有雪,气候就干燥得很,一连几日,早晨醒来总是觉得喉咙干干的,人也倦怠起来,除非当值或必要,否则我便不再出门,只一个人窝在屋子里,手里拿着绣活,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

最近我依旧在绣枕套,从前那个旧了,我怕再洗几水会破,有时候晚上醒来,抚摩着上面细密的针脚,人常常会恍惚起来,原来在怎么精致美丽的物件,也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当初的明媚鲜艳,到了如今,又怎样呢?

再见到胤禩,已经是除夕夜,乾清宫的家宴上。

皇帝的家庭和寻常百姓的不同,这种合家团聚的场面,除了一年中几个重大的节日外,平常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不过虽然说是家宴,不过这些皇帝的家人们还是要尊守该有的礼数,康熙皇帝入宴,中和韶乐作,乐止时,贵妃为首,行一拜礼。然后才能各入座进馔。康熙进酒时,贵妃以下还要出座,跪,行一拜礼。

看着殿上忙着跪拜的人群,我真的觉得很累,这么折腾着吃一顿饭,要是能吃饱才怪,纵然面前摆的都是山珍海味,一想到这些繁复的礼节,想必也就没什么胃口了。

就这一刻,我就觉得皇帝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纵然富有四海,却连最简单的亲情也被处理得如此格式化,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既不当着差使,也懒得站在这里,瞅准了殿上一个觥筹交错的间隙,李谙达比了个手势,我和今夜不必当差的宫女们,便悄悄退了出来。热闹看过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临出来的时候,眼光却还是不争气的飘了过去,他在众阿哥中间,我却依然能够一眼便看到,明明距离很远,明明他们兄弟的服色相同,按照常理,我该多看几眼才能发现不是吗?但是,真的只是一眼,只是匆忙的一瞥,我便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只是他。

目光微微停留,他正在和一旁的谁说着什么,虽然正对着我的方向,却没有看过来。前面后面都有人,我不能停留,心却忽然伤悲起来。

是这样的日子,人本来就很脆弱吧,脆弱到因为这样的小事,想到很多很多不相干的,像是春末零落于地的花瓣,像是我那只用旧的枕套,像是……

出来的时候,外面预备燃放的焰火早已准备好了,宫里的女孩子也一样是爱玩爱热闹的,每天拘着已经难受坏了,难得这样一个日子,可以稍微自由些,殿前的位置是一会皇上、各宫的主子、阿哥、公主们站的地方,不过其他的边边角角,还是可以站的,所以人群很快的便散开了,大家自去找一个一会能看到焰火的位置,平时肃穆的宫廷,难得今天却也有了欢笑的声音。

看焰火也曾经是我最喜欢的,绚丽的焰火自然也不是随时都能看到的,只有重大的节日的夜晚,全城的人几乎全部从家了走出来,向市中心的集中燃放点聚拢。小时候拉着父母的手,长大了拉着两个表妹的手,在拥挤的人流中,一路走一路惊叹着,那漫天的花朵,瞬间的璀璨,永远刻在了脑海深处。这样的风景,是该有最亲最近的人在身边时,才能体会到各中的快乐的,而此时,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一个人回到属于自己的屋子,也不点蜡烛,只是摸黑爬到床上,把自己埋在被中,心里却孤独的只想大哭。

不过我终究还是没有哭,而是一个人坐着,窗子上,一阵阵的红、紫、绿等等的颜色掠过,焰火已经开始燃放了。新的一年,竟然就这样来到了。

那一夜,我没有栓门,直到天明,我从朦胧的睡梦中醒来,才忍不住嘲笑自己,这究竟是在做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等待的,是多么不现实的梦,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梦下去?难道只因为这个?

摊开手,温润的和田白玉安静的躺在那里,不必再看,匪石匪席,那四个字,早已经刻在了心底,仿佛还是那一年,正月初一,下了好大的雪,他穿了件簇新的马褂,上面绣着水天一色的花纹,衬着一件小貂皮的外氅,头上戴了顶一色的红绒结顶的暖帽,就那样的站在门前。

一直以为,爱情会如我梦想中一般火似的轰轰烈烈,却不曾想过,原来也可以这样的如水般轻柔,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其中,原来,有关他的点点滴滴,虽然早已是沉年旧事,却如同刚刚才发生过一般的清晰,没有刻意的记录,却是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影象。

这是,爱情吗?一个人的心动、心痛,也是爱情吗

茫茫人海,我一眼便认出了你,只是,胤禩,你呢?你能找到我吗?你找到的,会是我吗?

这天傍晚,隐隐的胃痛提醒我,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笑话,民以食为天不是吗?我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而在新年的第一天里饿肚子呢?这样的兆头也不好,要吃饭的,还要吃好的。

在御膳房里找了些喜欢的食物,用食盒提了,一路往回走,路过围房时,正想掀帘子进去,却听到里面人正说:“真的啊,八阿哥那样的好脾气,要是这位入了府,可不知受不受得了。”

“就是、就是”。

“你们知道什么,当时皇上一说的时候,八阿哥可是高兴的不得了,马上就离座上前谢了恩呢。”

“真的?”

“那还用说!”

“哎,到底是凌霜格格有福气,这么多阿哥里头,谁不说八阿哥最能干、脾气最好……”

“你们这帮丫头,平日里说过多少次,不许背地里说主子的事情,就是不长记性,多咱出了事情,后悔可也迟了,还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春景的声音却在此时忽然传了出来。

屋子里明显静了一下,虽然立刻就有人说:“好姑姑,这会子,我们也不过悄悄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吧了,那里就出了事情,大年下的,别这样,我们不说也就是了。”

“拿你们没办法,反正你们横竖谨慎着,祸从口出,赶明我出去了,也就不和你们生这份气,担这份心了。”还是春景的声音,她今年够了岁数,要放出去了,只等年后,便可以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在伸手推门时,发现手里竟然还提着个食盒时,却着实愣了一阵子,竟想不起,这东西是何时到了手上的。心里只是空空的,却很想大笑一场。

这就是我的康熙四十四年,在正月的第一天,我失去了一个我爱的人,也许不能说是失去,从未得到又说什么失去,胤禩不会是我的,这在一开始我就明白,不过我实在高估了自己,以为可以在该放手的时候潇潇洒洒的放手,而今才明白,感情,是一件不能想当然的事情,放手也需要勇气,而我,此时却没有这样的勇气。

我很爱他,这爱不仅超过他的想象,恐怕也大大超过了我自己的想象,但是,我却已经没有了爱的权利和说爱的机会,他已经属于别人了,我可以不介意他是不是有妻子,却不能不介意他的心。

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心里,真的有我的存在吗?如果有的话,那么十几天过去了,为什么他不来找我,也没有只字片语?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无论怎样,匪石匪席的承诺依然不会改变,也许,我要的真的已经过分了吧。

我开始害怕当值的日子,害怕同胤禩偶然的相遇,甚至更偶然的目光碰触,我不能看他,也不敢看他,人只在失去的时候,才明白拥有的珍贵,于我来说,就是直到如今,我才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早已逾越了自己最初的设想。而同时,也发现,他对我的爱,却远远没有我想象的多。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了,便如同毒草一样,在心的四周蔓延,让我痛苦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