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诸事,众亲卫领命而去。

符英看着众人走了院子,紧张的心松驰下来,感到腹部隐隐有些不舒服,想必是拉弓之时用力过猛,便道:“小莲子,扶我进去。”喊了两声,小莲子却没有应声。身边另一位使女道:“没看见小莲子,我来扶娘子吧。”

符英回屋坐了一会,喝了一杯水,才感觉舒服一些。符英问站在一旁的使女道:“小莲子人到那里去了,刚才都在这里,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使女迟疑了一下,道:“好象随着亲卫们出去了。”

小莲子近一段时间表现怪怪的,符英早就看到眼里,她没有再说,道:“你去休息吧,有事我叫你。”

第二天一早,小莲子红肿着眼睛来为符英梳头。梳洗完后,小莲子惴惴不安地偷眼看符英,只见符英神色如常,心中暗道:“幸好娘子没有发现,要不然这回我可惨了。”

小莲子正在暗自庆幸之际,冷不防符英轻轻道:“小莲子过来,说说昨晚是怎么一回事?”

小莲子虽说从小就跟着符英,两人情同姐妹,但毕竟尊卑有别,而且涉及男女之事,因此,小莲子很是紧张,嗫嗫道:“我、我昨天。”说到这里,不知从何说起,涨红着脸,低下头看着自已的脚尖。

符英道:“刺客到来之时,你为何在围墙外面?”

小莲子愣了一下,心知若不说清楚和杜刚的关系,则没有办法解释为何自己半夜时分会在围墙外面。小莲子权衡再三,最后心一横,就把和杜刚相好之事托盘说出。

符英听小莲子说完,和自己料想之事相差不多,见小莲子紧张地望着自已,于是笑道:“小莲子在九月份就满十八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间,杜队正这个小伙子不错,若不是他,今晚就危险了?”

小莲子听到符英说到自已的婚事,又说到杜刚,既觉不好意思,又想听符英继续说下去。

符英接着道:“我嫁到侯家后,就和防御使说过你的事,他当时就向我提起了杜刚和陈猛,说这两人都不错,既然你和杜队正两人有意,我就作主成全你们,不知你愿不愿意?”

小莲子心中又惊又喜,羞涩地轻声道:“我愿意。”

符英慢慢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小莲子听到此语,心又抓紧了,眼巴巴望着符英。

符英见小莲子紧张万分,没有接着说下去,道:“口好渴啊,给我倒杯水。”

符英很惬意地喝了口水,道:“杜刚跟着防御使,累功至校尉、将军,也不是难事。你现在是使女身份,门不当户不对啊。”

小莲子闻言,脸色已变得惨白,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符英递给小莲子一张手帕,道:“不要哭,谁叫你从小跟着我,唉,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事我早跟防御使说了,等防御使回来,给你签一个文书,再到郑州府去盖个官印,办完之后,你就成了良民,不再是使女身份了。到时,杜队正明媒正娶,你也就可以风风光光嫁出去,如此这般,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

小莲子眼泪成串成串地掉了下来,跪下来给符英磕了几个头,然后,跳了起来,抱住了符英,道:“好姐姐,我魂都被你吓掉了。”

符英道:“你现在啊,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也不留你在这了,你去看看杜队正吧。”

小莲子欢欢喜喜地出去了,符英见小莲子高兴,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符英来到秋菊的院子,两人正说着昨天的事,许庆急急忙忙地过来,对符英道:“大名府来人带了一封信,说有急事。”

符英接过信件,打开一看,是父亲的亲笔。信很短,只有寥寥几句,符英看罢信,脸色变得煞白,她稳了稳心神,对许庆道:“赶快准备车辆,我要到大梁去一趟。”

第二十八章 姐姐病了(一)

郑州到大梁的官道,官道大部分有六米宽,两边有排水沟和沉沙井,路面经多次夯实后,平整而细密,马车走在上面,并不觉颠簸。

符英一行人出现在官道上,很快引起了路人的注视。五十名骑手,分成两队,一前一后护卫着两辆高大华美的马车。众骑手全身铠甲,腰间跨有横刀,带着弩和弓,和普通护卫不同,这五十名骑手均显得十分剽悍,绷得紧紧的面容中,透着股股杀气,骑手们坐在马上,姿势基本一样,走了四十多里,队形没有一丝散乱。

路上行人等到一行人走过,就开始争论起来,有些人说这些人是侍卫司禁军,有此人说是殿前司禁军,一名从郑州到大梁的行人听到后,充满自豪道:“这是郑州的黑雕军。”

小莲子仔细地在马车里辅上十多层麻布,有麻布堑着,坐在上面不会太抖,舒服而又不觉太热。她和符英坐在一个车里,她见到符英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水,便展开纸扇,轻轻为符英扇风。

符英拉开马车车厢侧面的一个小窗,充满忧伤地望着外面,一个个村庄,一片片农田,一棵棵树木,都从视野里缓缓划过,“不知大姐病情如何,她身体一向都好,为何突然一病不起?”

符彦卿共有六个女儿,符英的母亲教女甚严,又极不变通,符家六女做事稍不合礼仪,便要受到母亲的惩罚,六个女儿在小时候没少受母亲的惩处。 符英小时候性格象个男孩子,爬树、打鸟等事干了不少,所以,符英在六个女儿中受到的惩罚最多。当然,母亲惩罚女儿,不外是读读《女儿经》、罚做多少女红等等,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用竹条打手掌。

符英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的惩罚让女儿们明白了很多道理,对成长有很多好处,可在当时,对于小女孩来说,受了惩罚是很难受的事情。符皇后是符彦卿的长女,性情平和刚毅,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常常在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帮着妹妹做完女红,或者拿点菜油,为妹妹们抹被打得红肿的手掌。因为母亲过于严历,符英没有在母亲身上得到太多痛爱,反而是大姐,扮演了一个慈母的角色。

符皇后对几个妹妹都很关爱,但是,最亲近最喜欢的还是调皮的四妹符英。除五女、六女年幼跟着父亲外,其他两个妹妹嫁人后,都住到大梁。符皇后生病后,大梁的两个妹妹都进宫看望过符皇后,只有四妹符英远在郑州而不知情。

柴荣和符皇后感情深厚。柴荣对部属很优待,但他是武将出身,为人处事颇有大将之风,脾气上来,常用军中之法处置大臣,但事后又追悔莫及。符皇后深知柴荣的性情,在柴荣暴躁之时,常温言相劝,也应了一物降一物的古话,柴荣不论多大的火气,符皇后几句话后,往往就心平气和了。久而久之,近臣们都知道,只要柴荣从符皇后那里出来,平时不敢说的事尽可以大胆说,如果得不到同意,至少也不会受罚。

符皇后久病不愈,柴荣一股怒气全出在宫中太医身上,心急如焚之下,好几次亲自对着愁眉苦脸的几名太医施以拳脚,打得平时德高望重的太医们狼狈不堪,不过,挨打的太医事后总能得到一些赏赐作为补偿。太医们自然盼着早日医治好皇后的病,可皇后病得奇怪,多次会诊,众太医仍找不到病因,彼此还争论不休。用药如用兵,太医们查不出病因,断然不敢象对待普通病人一样大胆用药,只好用些平和的中药进行调理,也不至于因用药不当而犯下大错。

符皇后的病情就这样一天天严重起来,眼见不治,柴荣一面下令在全国征招好的医学博士,另一方面也把符彦卿叫到大梁来,以备不测。符彦卿知长女与四女符英从小感情极好,经柴荣同意后,符彦卿给符英写了信,告诉了大姐的病情,请符英速来大梁,若大姐真的不行了,也好见上一面,以了大姐心愿。

符英每到休息之地,就寻找寺庙烧香祈祷,保佑大姐平安无事。但找到几家寺庙之后,均是庙毁人去,和郑州的情况一样。

从唐以来,皇家多信佛,因此,佛教在社会上极为盛行,到了周朝,佛教已成为极大的一股社会势力,引出了许多社会问题。周朝全国有僧尼近百万,有些地方出家人过多,已经出现兵源不足的状况;许多鸡鸣狗盗之徒、逃避徭役之人以及罪犯,以出家作为对抗手段,导致律法不畅;大量铜铁被用来铸造佛像,军械制造无法得到充足的原料供应;另外,全国寺庙三万多所,占有大量地产,享有免租税的特权,对国家收入影响极大。

柴荣出身贫寒,早年还曾在南方作生意,对民间疾苦了解甚深。针对以上积弊,柴荣不惜进行了被万世咒骂的毁佛行动。柴荣许多亲信劝阻此事,柴荣答道:“平定乱世乃千秋功业,佛家曾谓,如有益于世人,手眼尚且可以布施,区区铜像又何中道!” 众人听后哑口无言。在显德二年五月甲戌,柴荣下诏强行拆毁了寺庙,融化佛像为兵器、钱币,并勒令僧人还俗,并明确规定了出家的条件及程序。(注:柴荣诏书见作品相关。)

柴荣下旨后,大梁、郑州、大名府等地贯彻执行得非常彻底,所以,符英所到之处,除了几所古寺之外,大部分都被拆除了。符英心中暗自惴惴,“难道是今上毁佛,在姐姐身上得到了报应。”这个念头吓了符英一跳,符英赶紧转过念头去想别的事情。

一行人要到大梁的时候,符英派出两名家人,快马加鞭地先到大梁报信,两名报信家人一名到富家大院、另一名到父亲符彦卿处。一天后,符英一行也进了大梁城,来到了富家大院。

富巩以大梁为重点,开了好几家富家商铺,生意火爆,竟远远超过郑州。侯大勇命富巩在大梁买一个院子,作为富巩商铺的活动基动,侯大勇及其家人、亲信来到大梁后,也就有了一个落脚之地。

富巩此时正在大梁,接到报信后,立刻安排众人打扫房间,在床是用了最好绸缎,并点上熏香。

符英进大院时,富巩连忙带着四十多个奴仆上前。富巩亲自带路,把符英领到了收拾好的院子。

符英进了主院,怀有身孕,一路走来,很有些疲倦,便躺在床头休息,让小莲子出去张罗烧洗澡水等事。符英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快,她没有想到的是,富家大院里竟有四十多名奴仆,这也太奢侈了。

过一会儿,小莲子回来,说起另一事,更让她感到不快。原来小莲子无意中听说,现在符英所住主院,前两天是富巩和其小妾住在里面。

富巩本是沧州侯府的下人,被侯大勇重用后,侯大勇念其功劳甚大,就把富巩改贱为良了。现在虽说从身份上说不是侯家奴仆,可富家产业毕竟是侯家所有,相关文书都由符英掌管着,按照规距,侯家购置的院子,主院一定要留给侯大勇和符英,空着都不能让人住,而富巩竟然一直住在主院里,直到接到符英要来的消息之后才搬出来。

符英想到这两件事,心里有些警惕,毕竟,富家商铺利润惊人,富家掌柜一定要是忠厚之人,否则很空易出事。符英对富巩印象其实挺好,觉得富巩沉稳机警、忠厚老实,是个可以信任之人。这次见到富巩,总觉其眼神中总有那么一丝游离。

符英刚刚洗漱完毕,皇宫中就来了一位公公,宣旨请符英进宫。

第二十九章 姐姐病了(二)

符皇后见符英进来后,苍白削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想撑起床来,却有心无力。宫女见状,赶紧扶符皇后起来,并拿过来一个特制的厚厚软垫,让符皇后可以靠在上面。

符英上前握住了姐姐的左手,姐姐的手仍然是那么柔软细腻,可手心却是凉凉的。符英叫了一声“大姐”,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符皇后见符英流泪,自己也跟着流下眼泪,她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就象小时候一样,想为符英擦去眼泪,但手臂还未伸近符英,就无力地垂了下来。符英见到聪明能干的大姐竟然没有举手的力气,哪里还顾得上走在路上还在琢磨的皇家礼仪,伏在符皇后的肩上,咬着其肩膀处的衣服,使劲地哭了起来。

符皇后心中感动,用劲握了握符英的手,道:“四妹,不要哭了,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象小孩子一样,再哭对肚中的小家伙可不好。”

符英哭了一会,想到腹中的宝贝,才慢慢停下来,抽抽泣泣的抬起头,脸上的全是泪痕,想到不能在姐姐面前表现得太悲伤,又咧开嘴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符皇后痛爱地看着符英,道:“又哭又笑,就和小孩子一样,四妹将来怎么去管好我的小外甥。”

符英哭完后,理智开始占据上风,她没有问姐姐的病情,顺着姐姐的话题道:“大姐,这个小家伙可调皮了,经常在里面动来动去,刚刚还在里面踢我。”

符皇后道:“大梁城里的贵妇,人手有一张纸条,你猜是什么?”符英疑惑地看着大姐,符皇后轻轻笑道:“侯郎真是怪人,竟写了什么怀孕侯氏八条,不过,写得真是好,现在有身孕的贵妇都是要怀孕,都要看侯氏八条,现在侯郎在大梁贵妇中可是大大有名。”

符英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只给了侍郎娘子,怎么就在大梁传遍了?”

符英来到大梁后,在富家大院刚刚洗漱完毕,还没有用过午餐,宫中公公就来了。符英和姐姐说了一会话,肚子忽地“咕、咕”叫了一声。

符皇后听到了这一声,道:“也怪我心急了,昨天父亲说你就要到大梁城外,今天算着你进城的时间,急急忙忙派人接你入宫,还没吃饭吧,我叫人给你备去。我也有些累了,要先睡一会,你吃完饭,我们两姐妹再聊天。”符皇后对着一名宫女道:“给符娘子准备一些好吃的,就做我喜欢吃的那几样吧。”

符英见姐姐只不过和自己聊几句,说话就有些气喘,头歪在软垫上又似是睡着了。符英心中一酸,眼泪又挂在眼眶边上,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姐姐的手。

过了一会,一名宫女进来,对符英道:“符娘子,午膳已做好了,在侧室里,您过去用膳吧。”

符皇后并没有真的睡着,她在迷迷糊糊中,隐隐约约听到宫女在说话,道:“把饭菜都拿到这屋里来,我要看着四妹吃饭。”

几名宫女很快就把茶几、椅子搬到符皇后床前。摆在茶几上的午膳即简单又丰富,简单是因为只有六道菜,除了两样时鲜蔬菜外,荤菜只有两盘,还有山洞梅花包子、河漏面两样小吃。丰富是指两样荤菜都是名菜,一般人难有如此口福。

两样荤菜一是吴茶虾仁。其作法是先用来自吴地的上等新茶,用开水泡洗一下,然后迅速捞出,放白色盛器内。再把新鲜虾仁洗净控水,用少许蛋清、淀粉上薄浆,分散下入沸水内,至水再开,虾仁变色,捞出放在吴地新茶上。最后再倒入下了少许盐的热鲜汤,一汆即成。吴茶虾仁集清茶、浓鲜、嫩美于一体,初次品味时感觉其平淡无味,再品则觉鲜而不腻,香而不俗。

另一道荤菜是扒广肚。广肚,也称鱼肚、鱼鳔、花胶等。自古被列为“海八珍”之一。它最早记载于北魏时的《齐民要术》一书,到了唐朝,广肚已列为贡品。广肚入馔,七分在发,三分在烹。涨发技艺要求极高,而涨发广肚的难度更高,没有十年灶上功夫,很难准确掌握,一般油发至膨松内透,松泡状似海绵即可,经水反复漂洗至净白无异味,这时广肚蓬松软脆,洁白中透出浅黄。涨发后的广肚用上等鲜美汤汁调制,烧扒入味。广肚饱吸汤汁后,形成了柔嫩软脆,醇厚浓美,光润鲜香,汤汁白亮的独特风味。用双箸夹起做好的扒广肚,洁白柔软的广肚在筷间跳跃、翻动,入口后柔软中夹带软脆,润滑中又有绵糯,醇浓鲜香的滋味缭绕舌间。

这几样菜,都是符皇后平时喜欢吃的菜品,也是符英最喜欢吃的。符英在郑州时,没有吃到正宗的扒广肚,找了数个厨师都做出不好,只有作罢。符英每样菜先尝了一口,赞道:“做得真好,真不愧为御厨,可以和大名府最地道的口味相比。”

符皇后抿嘴笑道:“这个厨师就是大名府那位名厨。”

符英道:“难怪和我们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样,大姐,你也尝尝。”符英用小勺子盛了一个吴茶虾仁,送到符皇后嘴里。符皇后生病以来,一直没有胃口,今天见到四妹,心情大好,又见四妹吃得甚香,不觉有些胃口,吃了一个吴茶虾仁,竟然尝出好久没有的鲜香之味。

符皇后道:“看四妹吃得香,我也有食欲,我再吃一个虾仁。”符皇后连吃了三个虾仁,道:“真好吃啊。”

符英道:“再吃一口扒广肚。”

符皇后在符英的带动下,每样菜都吃了一口,额头上已有些细汗了,道:“不吃了,今天是这一段时间吃得最多的一顿。”

正在这时,从屏风后传出一阵笑声:“看你们吃得香,朕也觉有些饿了。”随后从屏风后走出一人,正是柴荣。符英听到有男子在屏风后说话,心知定是天子姐夫来了,赶紧站了起来,道:“奴家见过陛下。”说完就要行大礼。

柴荣穿一件青色长袍,袍胸前有两条盘旋的飞龙,腰束龙纹玉带,不笑的时侯不怒而威,而笑起来又如春风拂面。柴荣进来之时,符皇后正在吃虾仁,柴荣作手势让使女不要出声,就站在进门左侧的屏风后,看着皇后用餐。自从符皇后生病以来,每天进食很少,常常每餐就喝一点汤。柴荣见符皇后吃得不少,心中高兴,等到符皇后吃完,才从屏风前出来。

柴荣见符英已经跪在地上,便道:“符娘子免礼起来吧,在内室,大家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柴荣是在四年前见过符英,数年不见,符英出落得越发美貌,极似其姐。柴荣打量了符英一会,道:“符娘子就住在宫里吧,多陪陪你姐姐,今天她是吃得最好的一餐。”

柴荣见符英有些拘束,笑道:“现在不是在朝中,你也不是大臣,不必太拘礼,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和娘子一样,称朕为大家(唐代时称呼皇帝多用“圣人”,至于和其亲近之人或其近侍则称其为“大家”。)”

符英本来心情有些紧张,柴荣几句话后,她也就轻松下来,笑道:“我可不好敢叫大家,我还是叫陛下吧。”

柴荣道:“在内室里,还是叫大家亲近一点。”

按照柴荣吩咐,符英到了皇宫后,就没有再回富家大院,而是留在皇宫里陪着姐姐。符皇后休息之后,符英也来到为她准备的侧房休息。符英知道柴荣和侯大勇同岁,两人相貌完全不同,可说话间的眼神竟然有几分相似。想到郎君西征风险颇多,双手合什,又在心中祈求观音菩萨保佑郎君。

第三十章 决战凤州(十)

符英在皇宫里为侯大勇祈求平安,而远在秦州的侯大勇,攻下秦州后,肃清了城内败兵,接连杀了二十多个趁乱打劫的泼皮无赖,很快稳定了城内局势。蜀主生活荒淫,不理朝政,各地赋役甚重,老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因此,秦州老百姓平静中带着欢喜,看着城头变幻了大王旗。

破城几天后,侯大勇接到了主帅王景的命令,要求他把秦州防务交给凤翔军,黑雕军速回凤州。侯大勇突袭秦州之时,带了二千凤翔军,秦州城破后,王景为了调回黑雕军,又从陇州调了二千人马到秦州,这样,黑雕军回凤州后,秦州城内仍有四千周军,守城应是没有问题。

七月一日凌晨,经过短暂休整的黑雕军悄悄南下凤州。

五月份,周军从大散关出兵,周、蜀两军大战了二个月,但战事仍呈胶着状态。王景派到成都去的细作,通过各种渠道,在成都府广散谣言,“蜀将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李廷圭畏敌如虎,拥兵坐看秦州失守”“李廷圭不思战事,带了十多个歌姬在帐中。”等等谣言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李廷圭行武出身,性格耿直,得罪了不少同僚,一时之间,参奏李廷圭的奏本着实不少。蜀主孟昶虽说对李廷圭信任有加,但谣言三遍成真,更何况秦州失守确是事实,于是,蜀主孟昶遣通奏使伊审征至李廷圭军中慰抚、督战。

而大周朝廷对于战事的争论,随着秦州城破而结束。柴荣更加坚定了收回秦、成、阶、凤四州的决心,署王景兼西南行营都招讨使,侯大勇兼西南行营招讨副使,向训兼行营兵马都监。在朝廷的严令督促下,河中府、京兆府、乾州等地的粮草陆续运抵凤州,秦州城里的备用粮也有一部分朝凤州运去,手中有粮后,王景、向训心中的焦虑也就烟消云散了,周军重新排兵布阵,和蜀军打起了持久战。

王景命令黑雕军速回凤州,其本意是回凤州东北周军驻地,侯大勇仔细斟酌后,作出了一个大胆决定,他准备抢占凤州西南方向的交通要道张家关,切断凤州蜀军与成州、阶州、固镇蜀军的联系,断掉蜀军主力的后路。

石虎担心地提醒道:“上次在黄牛寨,节度使就对你有些竟见,这次先斩后奏,不知节度使态度如何?”

侯大勇笑道:“节度使给我的命令是速回凤州,黑雕军没有违令,我们是回凤州啊。”

石虎听此言,也被逗笑了,道:“节度使命令回凤州,定是指回凤州大营,大营在东北面,张家关在西南面,南辕北辙了。”

侯大勇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若要征得同意,一去一来要十多天时间,到时候,黄瓜菜地凉了。”在现代社会里,交通便捷,有什么想法,和主帅沟通起来很容易,而现在,若事事都要征得主将同意,根本无法把握稍纵即逝的战机。

侯大勇又道:“若打下张家关,蜀军还闻丝不动,那么蜀将就太历害了。我们在张家关守十天,若凤州的蜀军主力不动,我们就放弃张家关,突袭阶州,黑雕军是清一色的骑兵,来去如风,混水摸鱼可是黑雕军的拿手好戏。”

侯大勇带着黑雕军,直插凤州西南。张家关在凤州和固镇之间,蜀军四百人驻守在此,因蜀军主力在凤州,张家关属于后方,蜀军守将根本没有想到周军会突然出现,黑雕军偷袭得手,轻易地攻占了张家关。

张家关被周军占了,一石激起千层浪,蜀军主将李廷圭顿时变得处境艰难。

通奏使伊审征带着蜀主孟昶的旨意,来到蜀军营中,表面上是来慰问,实际是来督战,隐含着蜀主的不满。蜀军主将李廷圭对此心知肚明,作为蜀中名将,李廷圭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他压抑住对伊审征的鄙视,态度良好地向这位曾经的下属分析了敌我双方态势,仍然坚持稳固防守为主的战略。

通奏使伊审征听着李廷圭的解释,心中不停的冷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廷圭啊李廷圭,你也有今天。”十年前,蜀、晋大战渭州,伊审征是李廷圭手下的校尉,伊审征出身世家豪族,志大才疏却又刚愎自用,不听军令导致失守留成镇,酿成蜀军全局被动。李廷圭欲杀伊审征,后经宰相求情,伊审征才得免一死,但仍被打了五十鞭子。从此,伊审征便和李廷圭结下了深仇。

十年来,李廷圭多次率军和吐蕃人、党项人血战,保得西南、西北边境平安,威名远播四方,累功至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成为蜀军名将。而伊审征的妹妹美貌无比,极受蜀主孟昶宠爱,伊审征由此得以平步升云,做到了通奏使的高位。这次他来到凤州,带有孟昶的密旨,若李廷圭真的畏敌如虎,则剥夺其指挥权,由伊审征全权指挥蜀军。

伊审征没有听完李廷圭的意见,便打断李廷圭,道:“张家关区区二三千周军,挡不住大军一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动摇数万大军的作战决心。”

李廷圭从心里面瞧不起伊审征,伊审征曾是自已部下,其能力、品行,实在不敢恭维,强忍着怒气道:“成、阶军五千人马数次攻打张家关,却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周军弩箭十分历害,据此我们可以断定攻占张家关的周军是黑雕军,黄牛八寨、秦州城都是黑雕军所破,此军实是周军精锐,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客省使赵崇韬见李廷圭和伊审征争执不下,出面打圆场道:“和周军对峙的蜀军可暂时不动,以免为周军所乘。黑雕军虽然历害,但数量毕竟不多,可再调成、阶两军围住张家关,并且多调石炮、床弩等攻城利器,围歼黑雕军于张家关,打掉周军的一支利爪。”

李廷圭点头道:“此计可行,蜀军主力万万不可轻动。”

伊审征冷笑道:“李都指挥使老了,当年和党项人血战的勇气到那里去了,竟被区区二三千周军吓破了胆子。”

李廷圭怒道:“军国大事开不得玩笑,你是通奏使,不是招讨使,这里我说了算。”

伊审征铁青着脸,突然历声道:“众将接旨。”说完,从怀里拿出一道圣旨。伊审征念完圣旨后,道:“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李廷圭畏敌如虎,坐拥雄兵而不敢增援秦州,秦州失守,李廷圭罪责难逃。陛下免去了李廷圭招讨使职务,由在下来任招讨使,其余诸将职务不变,李廷圭随军戴罪立功。”

李廷圭听了圣旨,脸如死灰,呆立半响,悲叹道:“蜀军完了,凤州完了。”然后缓缓走出了营门,本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转眼间,背影竟有些拘搂,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苍老和悲凉。

周军大营里,王景、向训坐在地图边,看着变化了很多的黑点,都没有说话。

张家关被黑雕军攻占以后,王景、向训密切注视着蜀军的动向,近两天,蜀军终于开始调动,蜀军一部约四千人去张家关攻打黑雕军,各营地蜀军调动频繁。

王景首先开口道:“据成都府传回来的消息,蜀主遣通奏使伊审征到了凤州,蜀军连失黄牛八寨和秦州城,看来蜀主沉不住气了,我们与蜀军决战的机会来了。”

向训道:“张家关被黑雕军所占,蜀军已陷于被动,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分析,蜀军故伎重施,袭我粮道的可能性极大。”向训用手指着一个地图道:“黄花谷,蜀军要袭我军粮道,必经此外。”

王景拍手大笑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第三十一章 决战凤州(十一)

“狗日的,这分明是天书,哪里是信件。”伊审征狠狠地把小纸条扔在桌子上。回头对身旁小校道:“那五名周军细作招了没有。”

小校躬身道:“五名周军细作熬不过重刑,早就招了,几个细作所说基本一致,他们只是负责送纸条,确实不知纸条内容。”

伊审征沉着脸道:“既然如此,给我杀了。”

高彦俦捡起纸条,又看了一遍,苦笑道:“这满纸数字,定是周军联络的密信,只不过我们读不懂而已。”

伊审征对高彦俦、赵崇韬两将道:“张家关不过二三千周军,五天了,四千蜀军主力,六千成州军、固镇军,总共一万人,损兵折将,竟然攻不破这小小张家关,我等真是有负圣望。赵将军能征贯战,在下想请赵将军出马,一举踏平张家关。”

赵崇韬听到伊审征点到自己头上,沉声道:“张家关地势险要,黑雕军死守之下,极难攻破。况且我军主力现在已经兵分两路,奇袭周军侧翼,实在没有必要再动用我军主力强攻张家关。可只用成州和固镇人马,深挖壕沟,牢牢围住张家关,不让黑雕军逃出,等到我军主力得手,再多调攻城利器,张家关就是黑雕军的葬身之地。”

高彦俦在心里面同意赵崇韬的意见,但见到伊审征阴沉着脸盯着赵崇韬,不好多说,只是使劲地“咳”了两声,提醒赵崇韬不要说了。

伊审征听到赵崇韬左推右挡,从心里面不想去打张家关,暗想:“看来赵崇韬和李廷圭是一伙的,若赵崇韬打不下张家关,我把他和李廷圭一起治了。”心里有了主意,伊审征不动声色地说道:“张家关在我军后方,切断了我军主力和固镇、成州、阶州的联系,这个钉子不可不拔。周军可以从我军手中夺得张家关,我军为何不能从周军手中夺回。赵将军身经百战,对付小小一个张家关,定会手到擒拿,不要推辞了。”

赵崇韬无奈之下,只好领命而去。赵崇韬心中不服,出发之前,悄悄到了李廷圭营帐。李廷圭虽说被免去了招讨使一职,失去了对凤州蜀军的指挥权,但是捧圣控鹤都指挥使的官职并没有被免去,营帐规格还是维持原状。

李廷圭用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赵崇韬坐下,习惯性地抚了一会胡须,道:“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三天来,客省使是我第一个客人。”

赵崇韬和李廷圭生死之交,说话也就随便,他见李廷圭身前茶几旁放着一张地图,道:“都指挥使也没有闲着,对当前形势怎么看?”

李廷圭又抚了一会胡须,道:“据大梁传来的情报,黑雕军指挥官是郑州防御使侯大勇,他本是北地流民,年龄在三十四五岁左右,现在娶了符彦卿的四女。按赵武的说法,此人是靠着符家势力才做到防御使的高位,可是从交手的实际情况看,黑雕军行事每每出人意料,破黄牛八寨、袭秦州、攻占张家关,都是侯大勇干的好事。我断定,侯大勇必是我朝劲敌,赵武所说多有不实之处。张家关被攻占,蜀军确实极为被动,伊审征夺回张家关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若按伊审征这种打法,蜀军必败。”

赵崇韬对此深有同感,于是把刚才之事说给李廷圭听了,道:“都指挥使的策略是对的,伊审征如此打法,让我心里很不踏实。我军背靠汉中,粮草充足,以逸待劳,本来占尽优势,虽说秦州被破,但丢一城无关大局。可是伊审征分兵三路,主动出击,欲速战速决,正中周军下怀。”

李廷圭指着地图道:“奔袭黄花谷,断周军粮道,若成功了,也是一步好棋。但是王景老儿,和我们交手这么多年,狡猾得如油中泥鳅,绝不会让人轻易断了粮道。上一次粮库被烧,实是出了叛将之故。为将可以出此险招,为帅出此险招则是大忌。我建议客省使困敌而不攻,多调石炮等攻城利器,并沿张家关外围挖一条壕沟,防止黑雕军出击。若战势有利,则等到黑雕军粮尽之时,发起总攻,若战局不利,可为蜀军留一万精锐。”

赵崇韬点头道:“跟着都指挥使打仗,心中才有底气,伊审征自比曹操,想出奇兵断周军粮道,我看不过是马谡、赵括之辈,以为读了几本兵书,就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呸!”又道:“我已想好了,若战局突变,我军可速退到青泥岭,依险构筑防线,迟滞周军进攻。”

蜀军全军调动后,王景、向训根据蜀军调动方向,命排阵使张建雄率二千人马在黄花谷设伏。同时,王景写密信命侯大勇坚守张家关,威胁蜀军后路。数名周军军士带着密信,悄悄潜到张家关。周军信使被蜀军尽数捉住,没有一封信传到侯大勇手中,所幸蜀军得到密信后,却无法破译,密信对于蜀军来说等于一张废纸。

侯大勇没有得到密信,并不知道全局发生的变动,但从蜀军攻击强度来看,蜀军主力已经到了张家关。

黑雕军打秦州时损失不小,伤亡近三百人。为保持兵力充足,侯大勇从凤翔军中精心挑选了三百骑兵,暂时补充到黑雕军中,使黑雕军仍保持有三千人。张家关太小,三千人马把寨子挤得满满的,若敌人用石炮来攻打,三千人马将无处藏身,因此,侯大勇命令石虎带着二千人马隐入张家关背后的大山中,在外围策应张家关。

张家关建在突起了的一块山地上,易守难攻,除了正门外,其它三面都是险峻的山崖,和黄牛寨的地形极为相似。侯大勇为了能守十天,仔细研究了张家关地形,感叹道:“若不是蜀军防守松懈,要强攻上张家关,不知要死多少人。”侯大勇见寨门外地势平坦,便令二百多蜀军日夜不停,在张家关寨门前挖了一条长二十多米、深二米,宽五米的壕沟,在寨城上面备好檑木,大石,重新调整了关内原有的二架床弩的位置。

张家关被黑雕军偷袭得手后,四百蜀军被杀死了一百多人,其余全部投降。张家关蜀军全是凤州人,除了被杀的校尉以外,军士们都是贫苦人家子弟,对凤州一年比一年重的苛捐杂税、徭役、兵役早就不满。他们见到黑雕军装备精良,生活甚好,挖好壕沟后,竟全部要求投到黑雕军中,和黑雕军一起守卫张家关。侯大勇本想把这二百多人全放了,又怕暴露寨内实力,若全部留在寨中,不仅消耗粮食,还要拿人来看管,实在是个负担.正在犹豫不决时,蜀军军士主动要求参战,侯大勇便把二百多蜀军建制打散,编入黑雕军各队,专门负责往下扔檑木和石块。

侯大勇为吸引蜀军主力,在张家关最高最显眼的地方,升起了黑雕军军旗。黑雕军奔袭秦州之时,为迷惑蜀军,一直没有展开军旗,让黑雕军全军郁闷了很久。当黑雕军军旗在张家关迎风飘扬之时,黑雕军军士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军旗,军士们唱着军歌,看着军旗冉冉升起,充满着攻不无克,战无不胜的豪情。

黑雕军在张家关做好了充分准备,只等蜀军来攻打。

最先到达张家关的是固镇的二千蜀军。固镇蜀军不知张家关中有多少周军,更不知黑雕军的历害,到达张家关后,没有安营扎寨,便发动了对张家关的第一次攻击。

侯大勇站在寨墙上,见只有蜀军两千步军,命令三百黑雕军上寨墙,另外七百黑雕军全部骑上马,在寨门后等候。

蜀军军士手举圆盾和长刀,逼近了张家关寨门。蜀军没有想到寨门口出现了一条壕沟,因此没有准备木板等物,蜀军将领见壕沟不深,便命令蜀军继续进攻。蜀军从壕沟向上爬时,圆盾自然就用不上,蜀军军士成了黑雕军弩手的靶子。

黑雕军弩手在寨墙上,心情非常愉悦,互相比赛着,专朝从壕沟露出头的蜀军射击。

第三十二章 决战凤州(十二)

侯大勇身后长期跟着十名神箭手,专门用来射杀敌军大将。在巴公原大战中,汉军骁将张元徵就是被黑雕军神箭手所射杀,汉军骁将张元徵之死,成为周、汉两军胜负的转折点。

此时,侯大勇带着十名神箭手,站在寨墙上,观察着蜀军队形。侯大勇对十名神箭手道:“你们跟着我,常常过不了瘾,今天你们就放开手脚干吧。”侯大勇发了话,神箭手们兴奋起来,纷纷磨拳擦掌,准备好好过瘾。

狮营军士刘黑狗是黑雕军老兵了,黑雕军新建之时,进行了一次弓箭比赛,刘黑狗就是那位平时箭法极好,比赛之时却脱靶的军士。比赛下来,刘黑狗不仅吃了队正一脚,还被同队的军士们嘲笑了好久。刘黑狗从小脾气倔,脸皮薄,从此苦练箭法,成为军中有名的神箭手,因此被侯大勇选中,成为黑雕军十大神射手之一。

因为蜀军还未到箭程,刘黑狗把弓箭背在身上,手持黄桦弩,和旁边的神箭手童七郎较劲。童七郎箭法稍逊刘黑狗一筹,但却是用弩高手。童七郎对着一名正往上爬的蜀军军士的头部射去,弩箭“呼”地一声,正中蜀兵头部,中箭蜀兵往后一仰,摔进了壕沟,那一声惨叫混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条鲜活的生命消失在乱哄哄的壕沟中。

童七郎得意地看了刘黑狗一眼,道:“服气吧,第三个了。”刘黑狗今天手背,连发三箭,只有一箭射中一名蜀兵的大腿,竟有二箭射偏了,看到童七郎又射中一个,便道:“不用弩了,我用弓箭和你比一比。”

这时,已有少量蜀兵顶着圆盾爬上了壕沟,躲过了弩箭,向寨门扑去。刘黑狗用弩箭不如弓箭那么爽快,见蜀兵进入箭程,取下弓箭,拿起三支箭扣在手上。弓一在手,刘黑狗马上气定神闲,眯着眼,寻找蜀兵空隙。一名蜀兵圆盾举得不够高,护住了胸部、腹部,却把面部露了出来。刘黑狗看准时机,手指一松,雕翎箭如流星一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狠狠地盯在蜀兵的面门上。

雕翎箭的箭簇比一般铁箭的尾翼要好,准确度极高,当然,造价也比普通铁箭高得多,十名神箭手用的全是雕翎箭。刘黑狗右手握着三枝箭,射出一支后,并没有停手,移动着弓箭寻找目标,很快,又有两名蜀军倒在刘黑狗箭下。

黑雕军全军长期苦练箭法的成果是如此明显,蜀军在壕沟前伤亡极重,中箭的蜀兵已经倒成了一片。一支支铁箭射进了蜀兵身体,从寨上往下看,露出的箭簇就如春天竹林里的笋尖,又如雨后森林里辅天盖地的蘑菇。

侯大勇站在寨墙上,没有动手,他从蜀军数量、阵形、装备、战术几方面判断,这一队蜀军不是黑雕军对手,因此只是作为旁观者,观察形势变化。蜀军在密集准确的箭雨打击下丢盔卸甲,纷纷掉转头往回跑。

侯大勇见时机成熟,下令道:“打开寨门,骑兵出击!”

寨门打开后,在弓、弩掩护下,数十名投降过来的蜀军,四人抬着一块事先钉好的厚木板,铺在壕沟上,迅速做成了一座便捷的木桥。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七百铁骑,在郭烔带领之下,旋风一样踏过简易木桥,冲入蜀军阵中。

蜀军全是步军,又没有营垒防护,且正在撤退中,转眼间被马队冲得七零八落,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兵败如山倒,蜀兵只恨爹妈给的两条腿太短,四散逃走。不过,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黑雕军马队到处,长刀翻飞,蜀兵喷出的鲜血,使地面湿漉漉的,如刚下过一场小雨。

黑雕军一名骑手跟在大队后面,还没有和对手交战,竟然被滑倒在地。骑手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在地上趟了一会,骑手才清醒过来,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抬头四望,惊讶地发现,寨门前除了死人和倒在地下呻吟的伤兵外,其他人都不见了,只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

侯大勇在寨墙上看得直摇头,吩咐亲卫道:“站得累了,给我搬张椅子来,再泡一壶好茶。”又道:“鸣金收兵,不能追得太远了。”

侯大勇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茶,又下了一道命令:“派一百名军士出寨,把箭支、武器和蜀兵所带粮食全部搬进寨子,别高兴得太早,恶仗还在后面。”

轻率的固镇蜀军受到了黑雕军迎头痛击,这一拳如此凶狠,令随后赶来的四千蜀军主力目瞪口呆。蜀军主力收拢了三百名被打散的固镇蜀兵,掩埋了六百五十二具尸体,另外还有数百断手缺腿的伤兵,而固镇蜀军步军指挥使带着数百人逃入山中不知所踪。

固镇蜀军败得如此之惨,惊魂未定的蜀兵谁也说不清寨中有多少周军,有说三千、有说四千。蜀将姜晖慑于黑雕军一战之威,不敢轻易上前挑战,在张家关寨前安营扎寨,等待成州军到达。第二天上午,三千成州蜀军到了张家关,和蜀军主力会合,此时,张家关寨前蜀军已经达到了七千三百多人。下午,吸取了教训的蜀军从山上砍了许多大树,扎成木排,用来铺平张家关寨前的壕沟,姜晖还命人从固镇调石炮,等到石炮一到,再发起攻击。第三天上午,五架石炮已摆在张家关寨门前面。

因为张家关寨墙狭窄,侯大勇便把一千黑雕军分成三组,每组约四百人,每次只在寨墙上面投入一组兵力。十名神射手,则跟着侯大勇,由其亲自指挥。

蜀将姜晖见准备工作完成,发出了进攻的号令。一名蜀军校尉,站在石炮前,进行统一指挥。每架石炮由三十多人操作,三四十斤的大石,带着死亡的呼啸,从天而降,向寨内砸去,二块石块砸在寨墙,三块砸在寨内的房子上。大石落地时发出的沉闷碰撞声、房屋的跨塌声、关外蜀军的呐喊声,成为战场主旋律。而黑雕军一方,静悄悄没有反应。

此时,黑雕军军士全部看着天空,盯着从天而降的大石,判断大石落地的位置。大石并不密集,黑雕军军士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人乱跑,因而第一轮大石没有造成黑雕军人员损失,只是对寨墙和寨内的房子造成了一些损害。等到五块大石落地,郭炯下令道:“准备战斗。” 寨墙上的黑雕军军士拿起黄桦弩,对准了壕沟。

蜀军第一次进攻出动了三千人。一百多名蜀军抬着木排,铺在壕沟上,把壕沟完全盖住。三千蜀军手持圆盾,不顾密集的弩箭,很快就冲到寨墙下面,二十多架梯子搭在了寨墙上。

黑雕军军士仅仅射出了一支弩箭,蜀军就冲到了寨墙下面。黑雕军军士把手弩放在一边,抬起身边的擂木、石块,对准蜂拥而上的蜀军砸去。另有黑雕军用钩竿钩住了长梯,把长梯推离寨墙,使长梯上面的蜀军上下不得。

蜀军的弩手、弓箭手,抵近寨墙,向上猛射,掩护蜀军的进攻。

侯大勇见进攻的蜀军训练有素,人数众多,准备充分,壕沟很快成为平地,心知蜀军主力到了,真正的恶战即将开始。

蜀军弩、弓对寨墙上黑雕军威胁很大,侯大勇命一百弩手来到寨墙上,和蜀军对射。侯大勇没有再闲着,取过长弓,寻找攻击目标。侯大勇到了古代以来,天天箭不离手,箭法虽不如十名神箭手,但在黑雕军中也算一流高手了。侯大勇瞄准蜀军一名弩手的面门射去,蜀军弩手应声而倒。十名神射手见防御使一箭中的,不甘示弱,拿出弓箭,也对着蜀军弩、弓手阵地猛射。

第三十三章 决战凤州(十三)

蜀军主力到达后,张家关攻防战才真正拉开了序幕。七千三百多蜀军,带着石炮、床弩和飞云梯等攻城利器,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蜀军发动进攻的第五天早上,当太阳从云层中露出大脑袋的时候,张家关四处的血迹立刻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大群大群的苍蝇随风飞舞,而老鼠们经过昨夜的欢娱之后,各自回洞中休息。

侯大勇带着陈猛,在寨墙上巡视,督促黑雕军做好应战准备。阳光照在两人身上,陈猛惊异地发现,一向整洁的防御使看上去象个江湖大盗,头发乱七八糟,平时干净的下巴,逐步被黑黑的胡子占领,衣服上有很多大块大块暗红色的斑点,不少苍蝇爬在上面享受着难得的盛宴。

黑雕军战斗极为顽强,打退了蜀军无数次高密度的进攻,自身伤亡也很大。本来黑雕军是分为三组人,现在只能分为二组,每组三百多人,轮番到寨墙上和无穷无尽的蜀军交战。寨内武器消耗极大,箭支、檑木还有石块都要用完了,连第一天侯大勇悠闲地喝过的茶杯,也被当作武器砸到了寨墙外面。两张床弩的弩箭早已射完,战事紧急时,被急红眼的黑雕军军士抬到寨墙上,当作檑木碰了下去,两张床弩幸不辱命,砸死了三个蜀军,砸伤了四名蜀军,完成了它最后的一击。

蜀将姜晖眼见着蜀军越战越少,每一波次的进攻,总有五分之一或者更多的兵士永远回不到队伍中来,寨墙被石块砸得摇摇欲坠,可它就是不倒,仍然凶神恶煞地阻挡着蜀军的脚步。

姜晖从凤州出发前,还在嘲笑主将胆小如鼠,用四千主力攻打一个小寨完全是莫名其妙。他万万没有想到,张家关如此难打,那层层叠叠的尸体,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道,高高飘扬的黑雕军旗,寒光闪闪的战刀,以及被鲜血染红的那一抹太阳,在以后的四十年里,成为姜晖记忆深处永远不会消失的梦魇。

太阳离开树梢的时候,战斗的鼓声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