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小莲子事件,杜刚就没有笑脸,每天阴沉沉的,几天的时间,神情、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一个开朗直爽的青年突然质变成一个不芶言笑、气质内敛的情报机关主管。

侯大勇也没有婆婆妈妈的劝解杜刚,只是缓缓地道:“杀掉张疤脸,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其余三人,你就不必管了,多休息几天,好好送送小莲子。”

听到小莲子的名字,杜刖眼睛有些湿润,他微微向上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平静地道:“小莲子虽说还没有过门,但我要以妻子的名义安葬她。”

侯大勇拿出一张纸,道:“符娘子和小莲子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情同姐妹,这是符娘子早就备好的让小莲子改贱为良的文书,准备在你们成亲之前送给小莲子,然后风风光光把小莲子嫁出去,可惜发生了这等意想不到的事情。”

杜刚取过文书,认真地读了一遍,道:“小莲子不幸的是自幼为奴,幸运的是她跟着符娘子长大,我在这里代小莲子向节度使和符娘子道谢,我把这个文书烧给她,她在另一个世界也会高兴的。”

杜刚说完,郑重地向侯大勇行了个举手礼,然后转身离去。

第七十三章 回到大梁(五)

卫州城外的小旅店发生的血案,惊动了卫州衙门,可差人到现场看后,除了地上的一摊鲜血外,没有任何线索:被杀的两人是谁?杀人的人是谁?杀人的动机是什么?这些问题,卫州衙门的差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此案层层上报到刑部后,刑部派经验丰富的老手来到卫州,因为无法寻到被杀者的尸体,此案下一步的工作也就无法开展,遂成为大周刑部历史上一个不大不小的迷案。

此案受牵连就大的是卫州城外的小旅店,血案发生后,不仅掌柜和小胖子店小二被衙门审了一遍又一遍,且小旅店被传说为不祥之地,旅店的生意一落千丈,掌柜和小胖子只好关掉此处小店,另谋出路。

十数天后,卫州血案也就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话题,但是,此事却被几个似乎与以案无关的人记在了心里,并弓出了另一些故事。

侯大勇在小厅和杜刚谈话之后,杜刚就暂时放下飞鹰堂行动组的事情,全心全意为小莲子办丧事,孟殊似乎也忙于经营富家商铺的生意,没有过多关注飞鹰堂,飞鹰堂行动组的锋芒在不经意间闪烁之后,就如乌龟一样,深深地把自己埋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正是侯大勇需要的效果,“韬光养晦、苦练内功”是侯大勇送给孟殊的八字真言,孟殊表现出了与自己年龄不相称的老练,把这八个字紧紧记在了心中,但是,他知道苦练内功的含义,富家商铺生意越来越大,一张密密的蛛网,通过富家商铺的分店,慢慢连通了大周境内的大县、小县。

侯大勇也很快把卫州血案放在了一边。一方面的原因是此事对于飞鹰堂已成为过去式,没有必要长久关注,另一方面,有一个更重要的历史事件如期而至一一符皇后再一次发病,此事并没有因为侯大勇从未来回到大周而发生变化。

“没有事地,皇后一定能挺过这一关。”侯大勇言不由衷地安慰着符英。

这一段时间。符英心情也不是很好,刚刚送走情如姐妹的小莲子,大姐的病情再一次加重了。她换了几件衣服,仍觉得不满意,最后选了一件淡红色的长裙,对侯大勇道:“我还是穿得喜庆一点吧,大姐病在床上,陛下脾气大。身边的太监和宫女大气都不敢出,反而弄得大姐也跟着紧张,不如我们轻松一点,让大姐跟着我们高兴。”

侯大勇现在对于历史的发展,也感到很是迷惑。因为他从二十一世纪意外来到大周后,不少历史事件随之而改变,但是又有一些历史事件按照原来地历史轨道在运行。侯大勇实在不能准确判断符皇后会不会早逝,尽管她屡屡犯病。

“宗林也要跟着进宫吗?”侯大勇和符英成亲以来,一直在外征战,并未见过符皇后。

“当然,陛下可是宗林的义父,陛下和大姐都很痛爱宗林。”符英提到宝贝儿子,言语间露出些笑容。随即想到大姐的病情,又叹了一口气。

中午时分,两架马车从大梁侯府开出,不紧不慢地来到皇宫,宫中早有人在外城迎候。侯大勇全家下车后,太监总管的亲自领着侯大勇和符英,前往安阳宫。

侯大勇虽说和柴荣是连襟关系,可君臣关系对于皇室来说永远是第一位的,没有得到柴荣的充许,侯大勇是不能来后宫的,兼之侯大勇三年来一直在外征战,所以,这次到安阳宫,是侯大勇第一次到后宫。一路上,遇到不少太监和宫女,他们不认识侯大勇,可符英和宗林却是宫中常客,太监和宫女们毕恭毕敬地垂手立在一边,让侯大勇一家和总管太监通过。

宫女大多是青春少女,后宫除了陛下和太监外,极少有其他男子进入,不少宫女们虽然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却禁不住用眼睛的余光偷窃相貌堂堂地侯大勇。

侯大勇知道柴荣作为一国之君,和许多君主相比,算得上极为简朴,可到安阳宫短短一段距离,仍然遇到不少宫女,宫女穿着青色、绿色的丝绸衣服,即年轻漂亮又温柔腼腆,因为符英在身边,侯大勇虽说对宫女有些好奇,只是偷偷看两眼,一路走下来,侯大勇也觉得眼花缭乱,感觉自已来到了女儿国,又似一只飞舞在花丛中的蜜蜂。

安阳宫是柴荣专门用来招待近亲的宫殿,有一片宽大的花园,七月是植物生长十分旺盛地季节,花园内花繁叶茂,整个安阳宫花园显露出勃勃生机。

可能是想到五妹一家人要到安阳宫来,符皇后很早就醒了,喝了太医王守愚开的一幅极苦的中药,到了中午时分,才感觉身体稍稍轻松一些。符皇后来到安阳宫花园时,柴荣正安坐在安阳宫地大厅前,泡上了一羔以南方送过来的清茶,悠闲地看着宗——在记丛中玩耍。

柴荣看到皇后来到安阳宫,赶紧走过来,对宫女道:“快扶皇后到这边来。”宫女赶紧扶皇后坐到特制的半趟椅上,一丝阳光透过繁盛的树叶,射在符皇后雪白的脸上,符皇后脸颊十分削瘦,在阳光照射下隐隐约约能见到青紫色的小血管,柴荣心疼地看着妻子,道:“天气真好,娘子的气色也不错。”宗林也看到符皇后,兴高采烈地朝符皇后朴过来。

符皇后身体不好,柴荣一家三口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玩耍,柴荣穿着一身士子们常穿地青衫,完全没有朝堂上的威严,就如平常人家的男主人,站在符皇后身前,逗着宗训玩耍。

侯大勇、符英和侯宗林进入安阳宫之时,正好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幕。侯大勇在现代社会看了不少清宫戏,清宫戏里有个规距,就是皇帝不能抱自己了儿子,只能抱孙子,清宫戏给侯大勇留下了一个错误的印象,就是皇帝地亲情是不能表露的,或者是极淡的。此时。侯大勇看到柴荣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即惊奇又亲切,才知道清宫戏里的规距仅仅是满清的规距而已,而在这时,皇帝并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

柴宗训穿着淡红色小衫,胖乎乎地小脸上流是汗水。他喜欢符英,张开小手,朝符英跑去,嘴里还在喊:“宗林弟弟,下来玩。”

侯大勇不紧不慢走到柴荣面前,按君臣礼节,就要行大礼,柴荣含笑道:“这里后宫。侯郎就不必拘辛山”侯大勇还是依足礼节,行过君臣大礼后,又向符皇后行礼。

符皇后久闻侯大勇的大名,从侯大勇一家出现在安阳宫门口之时,她就在打量着妹夫侯大勇。妹夫身材高大,脸色偏黑,五官端正。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长衫,随和而又透着些威严,和妹妹站在一起,一个稳重大方,一个机灵俊俏,十分的协调。她见侯大勇要向自己行大礼,连忙道:“在后宫。都是自己家的亲人,就不必行此大礼了。”

侯大勇还是依足礼节,行了大礼,符皇后努力想起来,可觉得浑身无力。撑了一下,也就作罢,受了侯大勇的大礼。

符英也要过来行礼,柴荣和符英已是极熟悉,柴荣笑道:“符娘子就免礼了。”符英也和侯大勇一样,坚持着行了大礼。符英从宫女手中抱过侯宗林之后,宫女迅速退到了安阳宫门外。

柴荣座位地左下侧,安置的两张胡椅,是为侯大勇和符英两人所准备。

柴荣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小孩子,宗林对柴荣挺熟悉,他向柴荣伸出手,“咿咿、呀呀”嘴里叫着,柴荣抱过宗林,亲了亲小孩的小脸,柴宗训看着柴荣亲宗林,有些嫉妒,又跑过去,一只手拉着柴荣的衣服,另一只小手去推宗林。

侯大勇坐在左侧,看着柴荣悠闲自得地和宗林玩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在高平之战的时候,黑雕军曾短暂地并入了殿前司禁军,他作为黑雕军都指挥使跟在柴荣身边有近三个月的时间,和柴荣也算较为熟悉,至于符皇后,则是第一次见面,符皇后长得和符英极为相像,只是符皇后久病未愈,削瘦而苍白。

柴荣和两个小孩子玩了一会,才扭头对侯大勇道:“侯郎镇守成、阶、凤、秦四州,接连击败吐蕃和回鹘,扬了我大周声威,解决了西部边患,为朕南征解除了后顾之忧,着实不易。”

侯大勇坐在胡椅上,略略欠身,道:“这是臣应尽之责。”

符英见柴荣和侯大勇在谈论西部边境之事,向着侯宗林拍手道:“宗林,过来玩。”宗林抱紧了柴荣,不肯过来,符英把宗林抱过之时,宗林急得“哇、哇”哭了起来。

几个太监、宫女和太医王守愚远远地站在安阳宫门外,听到小孩子的哭声,都探头探脑往里边看。柴荣吸取了晚唐太监专政的教训,对太监和宫女管理得极为严格,每当柴荣在宫中之时,太监和宫女们都战战兢觑,不敢稍越雷池。今天,柴荣来到安阳宫后,就把几个随侍地太监、宫女赶到院外,让他们在宫外等着,不让太监、宫女站在身后影响自己的兴致。

符皇后靠着椅背,宗训靠着皇后,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塞一块小酥饼,看到宗林哭,觉得很有趣,睁着大眼睛看着宗林。符皇后对宗训道:“弟弟哭了,你把饼子给弟弟拿去。”宗训迟疑了一会,还是拿了一块小酥饼,走过去往宗林嘴里喂去,宗林哭得正带劲,根本不理宗训,一双小胖手使劲挥动,把宗训手中的小酥饼打掉在地上,宗训也跟着大哭起来。

柴荣出身平民家庭,以养子身份继承了皇位,他身上带着浓浓的平日縻识,和世家子弟的——八不一样,他毫不掩饰对妻子、孩子地喜爱,这一点,很对侯大勇的脾气。

柴荣喝了一口清茶,道:“现在大周的疆域,和盛唐相比远远不如,不知何时,我大周地军队能够重新踏上西域四镇。”

“吐番内乱已有百车,——回鹘也四分五裂。实力大不如前,吐蕃和回鹘都不是大周的劲敌。”侯大勇和吐蕃军队和回鹘军队都较量过,兼之来自现代社会,对历史大势看得很清楚。

柴荣眼光变得锐利起来,道:“哪谁是大周的劲敌?”

侯大勇并没有在柴荣的逼视下慌乱,沉稳地答道:“北面。大周地敌人在北面。”

北面契丹建立的大辽,从中唐起,屡犯边境,唐灭后,契丹建立的大辽,成为中原各朝地梦魇,柴荣也把大辽视为大周的第一号强敌,侯大勇所说。并没有多少新意,柴荣只是略一点头,表示同意侯大勇的观点。

侯大勇接着道:“北方地域辽阔,在西北面,党项人活动越来越频繁。党项人在甘、凉一带和回鹘人屡有交手,并占据了上风,若让他们占据了甘、凉之地。必成大周地大敌。北面现在是契丹族最强,可在契丹之北,大草原的深处,还有不少游牧民族,这些大大小小地民族随水草而居,易于组织,兼之剽悍善战。也是大周的强敌,特别是蒙兀室韦部落,现在虽说四分五裂,可一旦出现一个强有力的人物统一了大草原,定是比契丹族还要历害的对手。在东北。是韩鞘各族,我南下之前,曾在韩鞠族的一个小部落生活过半年,这个民族现在虽说弱小,可是,居于白头山的鞋鳃族聪明勇悍,也是一个不容小视地敌手。当然,党项、蒙兀室韦和鞋鞠这些部族现在还不够强大,可是,假以时日,这几个民族必是大周的劲敌。”

从树叶从穿过的阳光,随着风不断移动,逐一把柴荣、侯大勇、符皇后、符英的脸颊照亮。

符英见柴荣和侯大勇满脸严肃地谈论问题,便抱着宗林,带着宗训,走到花园边,让他们俩在地上找蚂蚁,哭哭啼啼的两兄弟被轻易地转移了注意力。

柴荣用手扶着下巴,听得极为认真,侯大勇停下来之后,柴荣道:“接着说。”

“当然,现在大周地主要敌人是契丹族,可恨石敬塘,割让幽云十六州给辽人,使中原大门洞开,契丹骑兵随时可突袭中原,对我朝威胁极大,南方稍定之后,可择机夺取幽云十六州。”

侯大勇所说,实际上是侯大勇所知历史中柴荣将要采取的战略,后世的历史学家对于应该先南征还有先北伐有不少争论,赵匡胤黄袍加身后,改变了柴荣地战略,首先进行系列南征之战,但是,等到南方平定之后,辽国也恰恰渡过了危机,重新强大起来,赵氏兄弟最终没有能够收复幽云十六州。

侯大勇说完柴荣半响没有说话,良久,感叹一声:知我者,侯郎也。

符皇后半靠着椅子,看着两人说话,这两人有许多相同点,气质上都是沉稳内敛,举止间又英气逼人,只是侯大勇久在战场,面色微黑,言谈举止及眉目隐带着征伐之气,而自己的郎君虽是武将出身,称帝两年多来,不知不觉中,很有些睥睨天下的气质。

“不知向六妹提亲的赵匡义是如何一个人,比得上郎君和侯郎吗?”符皇后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两位优秀的男人,不经意间想起了六妹的婚事,正在比较之时,突然胸口闷得难受,仿佛有一只大手死死扼住了咽喉,她为了不影响柴荣和侯大勇地兴致,强忍着难受,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宗林还小,玩了一会,就在符英的手臂上睡着了,而宗训看了一会蚂蚁,又高兴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柴荣和侯大勇都没有再谈论时政,两人都爱孩子,饶有兴趣地看宗林在院子里跑来跳去,没有注意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的符皇后,符皇后嘴皮发紫,一口气没有接上来,昏了过去。

柴荣无意间回头看了符皇后一眼,见皇后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靠在椅子上,他几步赶过去,扶住皇后,皇后已没有了呼吸,柴荣对着门外历声喊道:“王守愚过来。”

太医王守愚知皇后病重,带着各种药物,忐忑不安地守在安阳宫外,听到陛下一声大喊,匆匆忙忙跑进安阳宫内。他看了皇后一眼,全身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手也开始发抖,他拿出了早就备好的药丸,递给跟在身后进来的宫女,宫女喂了几次,没有把药丸喂进皇后嘴里。符英见宫女怕得历害,接过药丸,亲自给姐姐喂药,可她地手触到大姐的鼻翼时,却发现大姐早已没有气息了。

第七十四章 回到大梁(五)

符英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用手试了试大姐的鼻息,这是没有任何反应,符英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张着嘴,药丸落在地上,呆看着没有丝毫动静的大姐,“大姐。”符英发出了嘶心裂肺的呼喊,然后扑在大姐身上。

柴荣面色惨白,他一把抓住太医王守愚,红着眼,道:“快救皇后,快救皇后!”

符英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之时,忽然被人狠狠地拉了起来,侯大勇冷静地对符英说道:“皇后还有救,你听我的命令。”

此时符英已是方寸大乱,听到郎君说得十分肯定,就使劲点点头。人工呼吸是现代军队特别部队必学的技能,侯大勇发出简短准确的指令,让心理素质和接受能力都较好的符英为其大姐做人工呼吸。

“把皇后放平,头部稍向后仰”

“捏住皇后鼻孔,深吸一口气,用双唇包严嘴巴,慢慢把气吹进去。”

“抬起嘴,松开鼻,再吸一口气,再吹。”

符英按照侯大勇的命令,一下又一下为符皇后吹气,符皇后的胸部随着符英的吹气不断起伏,脸上渐渐出现了一些血红色。

王守愚呆站在旁边,看见符皇后开始了微弱的呼吸,又慢慢睁开眼睛,张开的嘴巴根本没有合上,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符皇后醒来之后,柴荣上前一步,握住妻子的手,柴荣和符皇后对视一会,两人眼中都涌出了一些泪花。

宗林根本不知道安阳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在宫女怀中睡得香甜,而宗训不过三岁多一点,他本来在院中欢快地玩耍。他似乎意识到母亲出了大事,痴痴地站在院子中间,惊恐万状地看着符英俯在母亲身上吹气,等到柴荣抓住妻子的手时,宗训抗议般地大哭了起来,符英想过去抱宗训。宗训平时里很喜欢符英,这次却用小手推开符英,径直来到母亲身边,“哇哇”地哭了起来。符皇后身体极为虚弱,见宗训哭得伤心,便吃力地抬起手来,为宗训擦眼泪。

侯大勇看着宗训,不禁有些可怜他。若事情依照自己学过的历史来发展,宗训很快就会失去母亲,三年后,宗训又会失去父亲,他虽说继承了皇位。但是,在龙椅上屁股没有坐热,就被赵匡胤赶了下来。赵匡胤黄袍加身后宗训如何收场,就不是很清楚了。

七月正午的阳光颇具热度,柴荣额头上有一些细碎的汗珠,他松开妻子的手臂,对跟着王守愚进入安阳宫的太监和宫女道:“你们侍候着皇后回宫,动作轻一些慢一些。”然后回头用锋利地眼光扫了太医王守愚一眼,斥责道:“你们这此太医。枉称神医,今天若不是侯郎在此,险些酿成大祸,真是没用。”

王守愚即羞且愧又怕,衣服全部被汗水打湿。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柴荣心里知道王守愚的医术在太医中也算好的,见他惶恐不安的样子,口气稍缓,道:“你们几个太医,轮流到皇后宫去候着,随叫随到,不能稍有差错。”又对侯大勇道:“刚才侯郎救太后所用的方法,朕闻所未闻,真是神技。”

王守愚听到陛下此语,抬起头,看着侯大勇。

“臣这一招学自韩蝎族,鞋鳃部族常年与猛兽为伴,被猛兽伤后,常用这个方法来急救,屡试不爽。”侯大勇从现代社会回到古代之时,最先遇到的是鞋鞠族,到了中原后,有什么难以解释地事,就推到鞋鞠族身上,反正白头山距离中原实在遥远,谁也查证不了,又道:“勒鞠族这个救命绝招简单实用,臣愿意把这个方法传授给太医,让太医再去传给皇后身边的几个宫女,不知可否?”

柴荣知道侯大勇教授王守愚的真正目的,他心中感激,但面上没有表露,淡淡地道:“侯郎镇守西北,平时难得相见,今天请你到安阳宫,本来准备好好聚聚,皇后这一病,这顿午饭吃起来也就没有味道了,改天朕单独宴请侯郎。”

侯大勇见柴荣面色沉郁,心情显是不佳,道:“那臣就先告辞。”又对着王守愚道:“王太医有空之时到侯府来,我把这救命之法细细说给你听。”

柴荣接过话口,对王守愚道:“你现在就跟着节度使回府,好好把这救命绝招学会。”

太医王守愚的医术其实颇为高明,符皇后平时吃他的药就很见效,他是符皇后相对固定的三个太医之一,待遇较之一般太医自是丰厚不少,但是,伴君如伴虎,符皇后是陛下的心尖宝贝,作为符皇后地固定太医,压力并不比为陛下治病小。王守愚心里明白,若能侥幸医好符皇后,荣华富贵自不必说,若符皇后有所不测,陛下肯定第一个拿他出 王守愚从侯府回到皇宫外的住所之时,浑身衣衫全部被打湿了,他顾不得换下衣服,叫下人拿出笔墨纸砚,把侯大勇所教的急救方法尽量准确地记了下来。他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侯大勇临危不乱,指挥符英把失去呼吸的皇后重新救活的画面,越想越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价值万金地救命绝招啊。”王守愚记下侯大勇传授的绝招后,看着墨汁在微黄的纸张中慢慢干运,再次回想当时地场景,不觉后背又是一阵冷汗,再一次发出感慨。

“太医,王夫人送来一些西瓜,说是从南方快马运来的,又沙又甜。”王守愚贴身的使女把西瓜切好,放在盘子里,小心翼翼地送了上来。

王守愚吃了几块瓜,西瓜确实不错,料想应是产自郑州,只有在郑州中牟县西蔡河边的沙地上,才产这种味道的西瓜。王守愚对于王夫人的心思一清二楚,彰德军节度使、巢国公王饶的三女是待嫁之身。在大周地地盘上,若论最好的女婿,谁比得上当令陛下。在这繁华的大梁城内,无数地人祈祷符皇后平安百岁,更有无数的眼光热切地盼她病情加重,王夫人无疑是第二种人。陛下和皇后恩爱无比,在大梁城地贵妇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符皇后身体不好,屡次犯重病,这就给许多有待嫁之女的贵妇留下了不少想象空间。

王守愚有些厌烦王夫人却不敢得罪于她,彰德军节度使、巢国公王饶和王守愚是同族,王饶在家乡根深叶茂,王守愚需要仰仗王家的地方着实不少。所以,尽管皇室成员地身体状况属于国家秘密,对外严格保密,王守愚还是采用非常隐晦的方法,把符皇后的病情暗示给王夫人。

王夫人通过太医王守愚。把符皇后起伏变化的病情掌握得一清二楚,当符皇后再次病重后,王夫人心中的希望之花又开始绽放。她相信术师的话,三女儿一定能成为皇后。

大梁侯府,管家听说节度使和符娘子还没有吃饭,立刻传达了一系列要求,厨房人来人往,很快就高速运转起来,不一会。一阵阵美味便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侯大勇坐在小厅里,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符皇后惊险的一幕,思绪不断翻腾:“也不知道符皇后是什么时候病,早知道要莫名其妙回到古代来,就认真学医。不仅可以救符皇后,还可以救柴荣。”“若柴荣不死,赵匡胤很难某位,费尽心思训练的黑雕军,说不定还会惹来麻烦事,毕竟,任何皇帝都不会容忍部下拥有一支过于强大地武装,不过,如果黑雕军人数超过五万,则不怕任何强敌,历史上积弱数百年的局面还会发生吗?”

符英换好衣服后,来到了小厅。侯大勇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看妻子眼圈微红,知她趁着换衣服和时候又哭过。侯大勇清楚地知道,此时任何劝解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站起来,把妻子拥在怀里。

符英把脸埋在侯大勇的肩膀上,泪水很快就渗透了侯大勇的衣衫,侯大勇轻轻拍着妻子地后背,符英先是轻轻抽泣,听到郎君在耳边温柔地说了一句:想哭就大声哭吧。就再也忍不住了,在侯大勇怀里放声大哭。

符英是个坚强的女子,这是侯大勇第一次见到符英痛哭流涕,他有些痛惜地把符英搂在怀里,在这一刹那间,侯大勇突然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的妻子小琳,小琳父亲去世地时候,也曾在自己怀里哭过一回,“不知在另一个世界的妻子还好吗,我好久没有想起小琳和妹妹了,在古代时间长了,会真的把她们忘记吗?”侯大勇虽知在符英悲痛之时开小差不太好,思绪却如天马行空般无法控制。

符英痛痛快快哭过之后,郁积在胸中的闷气也随之散发了出去。侯大勇站累了,坐了下来,符英顺势坐在侯大勇腿上。

“上次,大姐说起过,赵匡胤向姐夫提亲,他的弟弟赵匡义想聚六妹。”上一次符皇后病得历害的时候,曾向符英提起过赵匡胤提亲之事,符皇后病情减轻后,符英几乎忘记了此事,这次大姐遇险,符英又想起了此事。

“陛下同意了吗?”

“上次大姐病重之时,曾想让陛下娶六妹。”

侯大勇学过的历史中,符皇后死得很早,但是,侯大勇对于历史地发展已不太肯定了,因为他的意外到来,实际上已经改变了原来历史中的不少事情,而又有不少历史事件依然按照原有的方向在发展,所以,侯大勇也不敢轻易对历史的发展方向进行判断,“符皇后是否一定会早死?”侯大勇实在不敢下定论。

侯大勇也并不愿意赵匡义娶符家六妹,赵匡胤经过第一次南征之战,深得柴荣地信任,已经成为柴荣的心腹爱将,赵匡胤也由此挤身于大周朝高级军官的行列 赵匡义也成为柴荣的连襟,无疑会进一步提高赵家兄弟的地位,这是侯大勇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符皇后在短期之内没有病死,则根本没有合适的理由阻止赵匡义娶符家六妹,现在唯一的理由是赵匡义新丧,可是这个理由实在有些勉强。

“你在想什么二怎么不说话了?”符英见郎君没有说话,而且神情怪怪的,就问道。没有等到侯大勇回答,符英很温柔地把脸颊贴着侯大勇地脸颊,又说道:“赵匡义丧妻不久。就想到另聚新欢,他真是个生性凉薄之人,还是姐夫和郎君最好。”

“我可没有你说得这么好。”侯大勇想起在白头山的阿济格和侯虎,此事他还没有找到机会给符英说,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不,我的郎君是天下最好的郎君。”侯大勇和符英难得在大白天相亲相拥,符英感受着郎君的体温,脸竟有些红红地。于是,用手在侯大勇背上轻轻的抚摸着。

侯大勇敏感地觉察这一点,他横抱起符英,把符英放在腿上,来了一个深吻。正当侯大勇吸住符英滑腻的舌头之时,肚子忽然响起了一阵“咕咕”的声音,紧接着。符英的肚子也发出了“咕咕”声。因为符皇后突然生病,两人错过了安阳宫的午餐,此时早已过了吃饭时间,两人情绪稍好,肚子自然出来提抗议。

这数声“咕咕”来得如此突然且不合时宜,符英有些羞赧地道:“郎君定是饿坏了,走。我们吃饭去吧。”

侯大勇调笑道:“现在不想吃饭,只想吃你,不知小英愿不愿意。”

符英轻轻地对着侯大勇耳朵道:“大白天不准你吃小英,要吃晚上让你吃个够。”说完,飞快地亲了侯大勇一下。便站了起来,推开小厅大门走了出去。看见院外阳光满地,符英心中有些惭愧,大姐病重之时,自己竟然还有心思和郎君调笑。

见到侯大勇和符英出了小门,远远候着的管家紧走几步,道:“大厅里有一个人,自称是右拾遗杨徽之,说是节度使旧识,已在大厅里等了好一会了。”

“快请,快请。”侯大勇对管家道,又向符英介绍道:“杨徽之是老朋友了,我在郑州开办书院之时,他便负责书院的具体事务,现在官居右拾遗。”

符英笑道:“杨徽之也是大梁城有名地人物,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显德二年初,侯大勇带着富巩、杜刚、陈猛等人到大名府迎娶符英,杨徽之也在迎亲队伍中,只是,杨徽之到了大梁后,就停下了脚步,参加了当年的科举考试,结果中了甲科,同时登第者十六人。

此次科举考试,因为主考官的问题,受到了众多非议,柴荣听到流言后,亲自面试登第的十六人,面试后,只有杨徽之、李卑、何严、赵邻四人被柴荣选中,严说、武允成、王汾、闾邱舜卿、任惟吉、周度、张慎徽、王翥、马文、刘选、程浩然、李震等其余十二人,被柴荣以艺学未精为名,一起勾落,令其苦学之后再来。这在当时是轰动天下的大事,杨徽之、李卑、何严、赵邻四人因被柴荣选中而名扬天下,杨徽之一飞冲天,成为众多读书人地榜样。

杨徽之先任集贤校理、著作佐郎,深受宰相范质器重,升任右拾遗。右拾遗是个七品小官,是专为监督、规范皇帝行为而设立的谏议官员,但是,因其长期跟随在皇帝身边,位小而权高,右拾遗的发展前途不言而喻。

侯大勇看见坐在大厅等待地杨徽之,高兴地道:“一别近两年,仲猷风采依旧,可想煞为兄了。”

杨徽之是建州浦城人,家世尚武,少年以文才闻名于江南,是个文武双全之人,他眼高于顶,看不上据有江南的李氏,来到中原后,因为生活所迫揭了书院的招贤榜,也算投到了侯大勇帐下。

侯大勇率领黑雕军在西北进行系列战斗的时候,柴荣正率军南征,全国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南方战场,因此,侯大勇的战绩并没有引起内地百姓的广泛关注。杨徽之作为陛下地亲随,知道侯大勇稳定西北的重要性。侯大勇出现在大厅之时,杨徽之早已站起来,恭敬地作了一个长揖,道:“节度使镇守西北,先败吐蕃再挫回鹘,扬我大周军威,保我边境平安,仲猷不能跟随左右,实是人生撼事。”

侯大勇是突然崛起的新贵,根基甚薄,在朝堂中几乎没有故交老友,真正私交甚好的不过两人,一是王朴,柴荣征南时,王朴曾任东京副留守,极得柴荣信任,另一位就是曾跟随自己的杨徽之。他对跟在身后地管家道:“赶快设宴,我要和仲猷痛快地喝上一杯。”

第七十五章 回到大梁(七)

“地救离了谁都会一样地转。”这是侯大勇近来常用来自他的一句话。侯大勇在郑州、凤州当一把手当久了,说一不二、一呼百应,每日里忙里忙外,众多的事情等着他最后拍板,虽说累点忙点,日子过得颇有成就感。

到了大梁之后,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每天悠闲无事,即没有人来请示汇报,也没有重要事情需要亲自决策。他在朝堂中没有几个朋友,王朴、向训尽过地主之谊后,几乎没有人请他吃饭,他倒是跟着老丈人符彦卿混了几个饭局。

七月以来,符皇后病情日渐加重,不仅侯大勇明白符皇后恐难痊愈,稍稍知道内情的人,都猜到符皇后的日子不多了。符皇后是符家的一个绝对重要的人物,魏王符彦聊也守在大梁城,侯大勇自然也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孟殊是侯府的常客,管家直接把他带入了小厅,孟殊进门的时候,侯大勇正在专心地翻看那本烂熟于胸的《太白阴经》,这本书是唐人所写的一本兵书,武器装备、战略思想等内容都符合蜀、唐、汉及大周军队的实际情况,侯大勇看此书,是为了增加对其他军队的了解,正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孟殊行罢礼,道:“今天晚上约了苏文森和胡继,到穿云楼一聚。”

穿云楼是富家商铺开的小酒楼,味道很地道,但是因为小且偏,大梁城内的达官贵人基本不到这里来,来穿云楼的人多是到大梁经商的外地生意人。店里的伙计都是飞鹰堂的人,这些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喝了酒,都喜欢神吹胡侃,店小二往往没费劲就能听到不少各地地消息。

侯大勇听到孟殊只提到苏文森和胡继。没有提到王青水,就问道:“王青水不在大梁吗?”

孟殊语调低沉地道:“王校尉在淮南战死了。”

王青水是个稳重的军人,打仗相当谨慎,侯大勇没有想到他在淮南战死了,吃惊地把《太白阴经》放在桌上,抬头问道:“王青水战死了?”

“殿前司禁军攻下清流关后。合围寿州,王校尉率领一营军士攻城,被城上流箭射中咽喉,当场就死了。”孟殊前几天就知道这事,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报告侯大勇。

侯大勇听到此消息,沉默了一会,战争是要死人的,特别是校尉一级的低级军官。战死的比例相对高级军官更高一些,御驾亲征地淮南大战,死几个校尉,实在是平常的小事,他又问道:“苏文森和胡继还是校尉吗?”

“是的。两人都是校尉,是殿前司老资格的校尉了,他俩牢骚也不少。”

侯大勇站了起来。在小厅里转了几圈,对孟殊道:“王校尉虽说是殿前司的校尉,可毕竟是黑雕军出来的人,在沧州和高平曾经跟着我浴血奋战,你准备一些抚恤金,丰厚一些,今天晚上让胡继和苏文森带给王校尉的家人。”顿了一顿。又道:“和王校尉资历相当的山宗元、匡操,现在都是独领一军地将军了,王青水临死还仅仅是个校尉,殿前司对他们几人实在有些不公平。”

“殿前司禁军在南征之时,立功甚大。提拔了一批年轻将领,据我了解,近年来升官最快的都是赵都指挥使的旧部和他的十个结义兄弟,殿前司的要害职位都是赵都指挥使地人,其它的将校对此也颇有意见,包括赵文,只是大家不敢说出来而已。”因为是在十分隐密的小厅里,没有外人,孟殊就把飞鹰堂掌握地情况直接道来。

这和侯大勇学过的历史相同,侯大勇点头道:“陛下亲命赵都指挥使整顿禁军,他安排自己熟悉的人担任要职,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样一来,赵都指挥使在殿前司禁军中就根深叶茂了。”

“都点检张永德极为信任赵匡胤,基本不管具体的事情,因此,都点检虽说是殿前司最高长官,他殿前司实际上是赵匡胤说了算,只有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韩通和赵匡胤有些格格不入,敢于提些意见。”孟殊说完后,从怀里取出薄薄的一张纸,双手递给侯大勇,又道:“这是殿前司和侍卫司两支禁军的编制情况和校尉以上军官的名册,校尉以上军官地基本情况也在上面。”

侯大勇坐回桌子旁,仔细看了看这份名单,良久,抬起头,赞道:“飞鹰堂真是不错,孟郎你功不可没,只是在名份上亏了你,若你留在凤州,刺史之位是跑不掉的,现在,只能做个无名英雄了。”

侯大勇所说打中了孟殊心中的一个小伤疤,他是读书人出身,光宗耀祖的思想根深蒂固,执掌飞鹰堂和富家商铺虽说权钱皆有,可在社会上的名声肯定不如刺史、将军等职位好听,看着以前地同事们一个个官升数级,他看在眼里也谗在心里。可是,孟殊知道飞鹰堂和富家商铺这两个职务对于侯大勇来说,远比刺史或是将军重要,成、阶、凤、秦四州,刺吏和将军各有数个,而飞鹰堂和富家商铺都是独一无二的。孟殊时候大勇一直存 报恩之心,他真心实意地说道:“节度使对孟殊一家有救命大恩,孟殊虽死不能报。女为悦已者容,士为知已者死,孟殊一介寒生,得到节度使的看重,这是孟殊的荣幸。”

天微黑之时,侯大勇和孟殊带着四个随从,坐上两架马车,穿过弯弯曲曲的胡同,来到了穿云楼。

穿云楼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两层小楼,从外表来看,就和大梁城内成百上千的小酒楼没有任何区别,走进穿云楼,里面却别有洞天,后院有一个较在的花园,楼上雅间也装修得挺雅致。在穿云楼进进出出的人多是生意人,南腔北调的什么语音都有。

左拐右转,孟殊停在一个隐蔽别致的雅间门口。苏文森和胡继两位校尉已等候多时。他们见到推开门的孟殊,立刻站了起来。

侯大勇身穿他常穿的淡青色圆领长衫,留了很短地小胡子,这个时代的男子都留着胡子,只是太监的下巴才是光溜溜的,侯大勇可不想被人看作是太监。因此,他稍稍留了一些胡须,硬硬的胡须修饰得很短,极为精神。

“拜见节度使。”苏文青和胡继见到侯大勇,翻身便拜。

侯大勇坦然受了礼,然后扶起两人,笑道:“高平之战,一别两年。今日相遇在穿云楼,真是平生一大快事。”

黑雕军初建之时,不过千余人,苏文森、胡继、匡操、山宗元和战死的王青水是黑雕军建军之初著名地五校尉,侯大勇几乎天天和他们在一起训练、战斗、喝酒、玩乐。大家可说是亲密无间。高平之战后,黑雕军因为作战勇猛,特别是射杀了张元徽。给柴荣留下了深刻印象,柴荣为加强禁军力量,便把黑雕军一分为二,留下了一部归殿前司,苏文森、胡继、王青水便留在了殿前司禁军。当初,他们成为禁军,黑雕军还有不少人羡慕得紧。以后,侯大勇带着黑雕军屡破强敌,黑雕军校尉、队正们官升得极快,山宗元、匡操都相继成为将军,而苏文森、胡继、王青水仍是校尉。这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侯大勇见苏文森、胡继有些拘束,笑道:“你们不必拘礼,今天,这里只有黑雕军指挥使侯大勇,没有节度使侯大勇,想当初,我们几人在一起,无拘无束,着实快活,想想都令人神往。”

胡继是个直爽之人,他摸着后脑,嘿嘿笑道:“当初您是指挥使,我们是校尉,只差了一级,现在,可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们想不拘束也难。”他说完,用力把手伸开,比划着校尉和节度使相差的距离。

众人看着他的滑稽样,都笑了起来。落座之后,孟殊挥手让酒楼的小厮出去。

侯大勇面容突然一整,站起身,亲自倒了三杯酒,严肃地举起,道:“这第一杯酒,我先敬黑雕军战死的兄弟们,从沧州、高平到凤州,黑雕军的老兄弟战死着实不少,这一杯酒,先敬他们。”说完,慢慢地把酒倒在楼板上。”

孟殊、苏文森和胡继全部站了起来,也是满脸的严肃。

“第二杯酒,敬伤残地黑雕军军士们,凤州、郑州已有上百的残疾军士,这一杯酒,祝他们身体健康。”

“第三杯酒,敬黑雕军所有军士、将校们,祝他们好运当头,万事如意。”

然后,侯大勇又倒了四碗酒,每人一碗,“叮当”一声,四个碗使劲碰在了一起。

一道道好菜陆续传了上来,胡继是个小小的校尉,饷银也没有几今,平日里吃不到这么丰盛的宴席,碰了几杯酒后,他也就彻底放开了,吃了几口红烧牛蹄,感叹道:“今天跟着节度使,吃香的喝辣地,平日里尽吃军营里的大锅饭,嘴巴淡出鸟来。”

他拿起一碗酒,对侯大勇道:“我能和从往一样喊你老大吗?”

侯大勇也拿起酒碗,对苏文森和孟殊道:“黑雕军初建之时,你们几个校尉都叫我老大,没有外人的时候,但叫无妨。”

胡继脸色微红,道:“老大,我敬你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后,胡继又道:“我最怀念地还是在黑雕军的时光老大,我好想回黑雕军,在殿前司禁军,他妈的,我们几人实在窝囊。”

苏文森为人沉稳,他听到胡继说话有些出格,用脚使劲地踢了胡继一下,胡继道:“苏郎,老大不是外人,怕什么怕,你说这两年,我们这几人过得窝囊不窝囊,数次大战下来,我们到殿前司的黑雕军军士没剩几个人了,数百兄弟现在只有不到两百人,这次打寿州,王校尉也死了,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八岁,让这家人怎么活啊。”胡继说到后面几句,说语中已带着哭腔。

苏文森有些无奈地道:“这就是我们的命。从当兵的那一天起,战死沙场就是我们地宿命。”

“老子不怕死,可是,为什么每次打仗都是我们冲在前面,升官却没有我们的份,王青水若当了指挥使。 他也不用冲到最前面去,凭什么我们就永远当这个冲到最前面的小校尉。”胡继说到此,瞪着眼,满脸通红。

侯大勇见到这情况,道:“两位听我一言。”

胡继狠狠地喝了一犬口酒,看着侯大勇。

“高平之战后,调你们几个人到禁军,我实在是舍不得。但是,陛下开了口,我也是没有办法,今年和明年,我猜得没错。禁军主力还要南下和唐军作战,你们要各自珍重,我不想听到类似王校尉的坏消息了。至于王校尉地后事。想来禁军也发不了几个钱,我在这里有一个决定,凡是从黑雕军到禁军地数百军士,战死战残后都享受黑雕军的待遇,孟殊是黑雕军的军需官,你们相互间很熟悉,苏文森回去后。把阵亡军士的名单开出来,就到孟殊那里去领抚恤金,胡继把伤残军士的名单列出来,若他们愿意,可进入郑州和沧州所建地黑雕军荣军院去养老。这件事要绝对保密。否则要惹出麻烦事”,

侯大勇说完后,看了孟殊一眼,孟殊拿出来一个布袋,对苏文森和胡继道:“这是五百两银子,是节度使给王校尉的抚恤金。”

胡继、苏文森听到此,双双离席,跪在侯大勇面前,胡继道:“我代黑雕军军士和王青水校尉谢过节度使。”

苏文森是个感情沉没的人,他眼中带着泪光,道:“大恩不言谢,但有所驱,苏某万死不辞。”

这一顿酒宴,基本达到了侯大勇所需要的效果,胡继和苏文森是布在殿前司的一颗棋子,说不定那一天就会产生巨大的作用。

“赵匡胤离中枢很近,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过,他没有预知未来的本领,他在禁军中安插亲信,只不过是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是晚唐以来军队将领地一贯作风,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代强主柴荣会突然间患病死掉,更不会想到远在西北的节度使会布置一个大网来对付他,他在明我在暗,这就是我的优势。”侯大勇喝了不少酒,他靠在摇晃的马车上,朝南城区的张家大院奔去,想着自已地心事。

张家大院是富巩暗自买的,富巩东窗事发后,回到了沧州,重新去当沧州侯府的管家,对于富巩来说,他曾经如此接近富家商铺地巨大财富,却因为贪欲,使他从财富的顶峥被打回了原形。钱向南从郑州回来之后,就悄悄地住进了张家大院,钱向南是黑雕军军情营的负责人,对外的职务是观察判官,在大梁城内,他这个职级的官员多如过江之鳞,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中牟县令王汀湘,是彰德军节度使王饶的侄子,也是郑州防御使王汀湖的堂弟,以前您在郑州地时候,王家也捐了不少粮食,现在王家在郑州势力大增,中牟县令霍知行费尽心力所造淤田,一半以上落入王完 ”

钱向南已找到长史符彦辉,了解到郑州的一些基本情况。

侯大勇听罢,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是雄胜军节度使,对于郑州之事鞭长莫及,但愿郑州风调雨顺,不遇荒年,让泽州、磁州过来的流民能够勉强吃上一口饭,我原想向陛下参上王汀湖一本,想想没有什么用,现在各地情况差不多,陛下精明得很,也知道这些情况,可是国家初定,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许多事情只能慢慢来。”

孟殊掌控的飞鹰堂,创建得有些偶然,本是符英命他监视各地商铺所创建的组织,侯大勇得知飞鹰堂地情况后,慢慢接手了飞鹰堂,拓展了飞鹰堂的工作范围,增加了人手,在飞鹰堂内建了行动组、信息一组和信息二组三个机构,信息一组主要收集大周文武官员的情况,信息二组主要收集各地商铺的情况,侯大勇要求孟殊暂时不把飞鹰堂的全部内幕告诉符英,只是向符英通报信息二组的事情,毕竟飞鹰堂有些事情见不得光。

军情营的负责人钱向南和飞鹰堂的负责人孟殊一左一右坐在侯大勇两侧,侯大勇考虑了很久,决定还是要把这两人身份互相挑明,他并不想让两个部门合作,而是让两个部门知道对方的存在,这样,不至于一方势力独大,这是侯大勇采用的互相制衡的策略,任何不受约束的力量,强大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就必然会从内部发生变异,富巩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钱向南和孟殊在黑雕军中就相互认识,他们都没有想到,在对方的身份后面,还隐藏着另一种身份。

“飞鹰堂主要对内,军情营主要对外,你们是我的左右手,今天给你们互相交底,主要担心以后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但是,这个事情只限于我们三人知道,出了这个屋,不准透露半句。”

钱向南、孟殊都是侯大勇心腹,侯大勇悄悄建了两个情报组织,这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一个节度使,真是需要两个情报组织吗。”钱向南和孟殊存在着相同的心思,心情颇有些复杂。

第七十六章 回到大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