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创建里奇部的两位先贤,还立下了一个规矩:里急部同姓之间不能结婚,女子只能嫁给里奇部男子,男子却可以娶周围胡族女子,不过,胡族女子年满三十五之前,或者来到里奇部未满十年,一律不准进入石山内部,违令者斩。

通过这几个手段,里急部人丁兴旺,百年而不灭。

只有在这百年来,草原上江山代有新人出,回鹘人、突厥人、契丹人先后建立强大的汗国,里奇部在胡族的腹部,每一个胡族兴盛,里奇部就要经受住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虽经百年不衰,却也很难有大地发展。

刘成通如未见世面的穷小子一样,在石山草地里穿行,看到什么都新鲜。

沿途走来,石山草地上散布着一顶一顶帐篷,不少女子和小孩在帐篷前嬉戏,一些未归家的牛、羊,在悠闲地吃草,无数凶猛的大狗毫不畏惧这一群人弄着刀弓,跑到马前,露出尖利的牙齿,低沉地威胁着众人。

顺着小河走了许久,渐渐出现了一些青灰色的砖房,越往前走,砖房越多,最后俨然一个城市模样。

刘成通被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此时天色黑尽,透过江南味道很浓的窗棂,可见满天繁星在深邃地天穹中闪烁。

一位小童端上来一些精致的甜点,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颇为英俊,身体强健,身高也和刘成通相近,他有些腼腆地笑道:“这是江南小吃,味道很地道,请先生平常一二,正餐随后就上来。”

刘成通听小童言语文雅,想起柳苍茫提到了义学制度,心念一动,问道:“小郎可曾上过义学?”小童彬彬有礼地微笑道:“在里奇族,每位男孩都必须上义学,我是书院的学子。”刘成通有些惊异。道:“听说能进书院皆为佼佼者,想必小郎才学必定出众。”小童笑而不答,拱手道:“先生慢用,我就在侧屋,有事喊一声就行。”就在小童拱手地瞬间,刘成通瞧见小童右手食指、中指结有厚厚的茧子,这是练习射箭留下的痕迹。

随后上来的正餐大有胡风,一大盘羊肉汤外加一大碗马奶子,刘成通大口喝着肉汤。等待着族长的召见。

里急部最高首领是五人。由柳、吴、李、张、陈五族各出一人,共同做成长老会,这种长老会源于胡族的长老会,里急部在胡族中间生活日久。也继承了这种长老会制度。

里急部两千精兵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石山,顿时震惊了石山高层,柳、吴、李、张、陈五族长老齐聚议事厅。

柳苍茫、柳苍劲和吴永生跪在议事厅中间,柳苍茫口才最好,就由他说事情的前因后果。

柳红叶是议事会的会长,实际就是里急部的族长,柳红叶久经战阵,对于里急部人马地战斗力极为自信,他仔细听完柳苍茫地述说。侧过身体,对身旁的诸老道:“从去年开始,我们和辽将耶律大光苦战不休,商路断绝,外界的消息自然也就中断,竟不知塑方节度使已换为侯大勇。此人什么来历,难道比冯继业还要厉害?”稍稍顿了顿,柳红叶又道:“黑雕军不过五千人,围歼了两千里奇军和一千五百多辽军,虽说有袭营之优,其战斗力不容小视。”

吴越州在五长老中年龄最轻,刚好四十出头,他虽说当上了长老,却仍然是里奇军的一线战将,他怒道:“辽将悉独官是马贼出身,长于游击,弱于行军布阵,被黑雕军偷袭得手后,居然临阵脱逃,就是因为悉独官的临阵脱逃,让里奇军腹背受敌,以至于两千精兵命丧廉县。”吴越州声色俱厉,道:“若逮住悉独官,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以祭两千子弟在天之灵。”

另一位长老陈红枫不过五十出头,长得极为白净,眉眼颇为清秀,不过,左额上一条粗如筷子地伤痕,凭空增添些杀气,此时,陈红枫脸上的伤痕不断地扭曲着,宛如一条游动的小蛇。当日辽将耶律大光率军步步紧逼,里奇军虽屡挫辽军,无奈辽军势大,陈红枫指挥里奇北路军被悉独官偷袭后,形势一度危如累卵,陈红枫最先同意和辽军议和,这才有里奇部被辽军征调一事。

陈红枫悄悄从怀里抽出一把精巧锋利的匕首,他脸色苍白地来到柳红叶身前,道:“当初是我最先同意议和,两千子弟都是我害死的。”说完此句,他扬起左手,右手挥刀一挥,小指被削下来一段,陈红枫嘴角抽动了一下,道:“未报大仇,暂时留我这条残命,报仇之后,我必将一死以谢族人。”

陈红枫动作极快,在座诸人反应过来之时,一指已断,柳红叶疾步来到陈红枫身旁,抓住陈红枫右手,陈红枫并不反抗,任由柳红叶夺去匕首,道:“议和之事各位长老都有份,要说责任我的责任最大,贤弟不必如此自责。”

医官为陈红枫包扎过后,五位长老反复询问了柳苍茫三人,商议良久。

刘成通吃饱喝足之后,就在院子里等待着里急部长老们的召见,眼见夜色已深,刘成通思忖今晚见不到里急部长老,在院中随意走动了一会,正在无聊之际,小童倒似知道刘成通的心思一般,送来一本唐人诗集,刘成通捧着书,挑亮了油灯,才发现此书收集的乐府、绝句等多为边塞一派,在胡族地腹地,借着摇摆不定的灯光,重读边塞诗,自然另有一番滋味。

刘成通正读得有味,院子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后听到小童低声招呼了一声:柳长老。

从廉县道石山路途中,刘成通和柳苍茫言谈甚欢,刘成通对里急部有了初步的了解,知道里急部有柳、吴、李、张、陈五位长老,柳红叶是执行长老,在里急部威信极高,听到小童称呼来人为“柳长老”,急忙站了起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穿青衣圆领丝绸长衫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柳苍茫,若不是老人左腰上挂着一柄有些弯曲的胡人腰刀,就和中原儒生没有任何区别。进屋后,老人拱手道:“游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刘成通看老人相貌普通,就是一位普通地孺子一般,实在没有里奇部第一长老的威严,就道:“在下刘成通,多有打扰了。”老人笑道:“掌书记进士出身,却无酸腐之气,老朽柳红叶佩服之极。”

刘成通看了柳苍茫一眼,柳苍茫看懂了刘成通的眼神,道:“这是柳长老。”刘成通长揖道:“原来是柳长老,在下失礼了。”

柳红叶没有和刘成通过多客气,寒暄两句,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由谦谦君子变得锐气逼人,道:“廉县城早已废弃多年,去年夏季,里奇族商队也曾到过廉县,当时并未见到黑雕军,黑雕军为何派重兵守卫此城,难道有意染指河套?”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争夺河套(三十三)

河套之地分为西套、前套和后套,黑雕军占据了西套之一部分,大周府州节度折从元占据了后套黄河南岸,前套及河套其余地区皆为契丹人所占领,在契丹人治下,又散布着同罗、仆骨等等小族,这些胡人均以放牧为生,只有契丹族人才在前套地区即耕种又放牧。

廉县之战结束以后,打了败仗的悉独官不敢再回西京道,带着四百多手下,开始重操马贼旧业。悉独官以阴山为据点,在黄河以北大肆地抢劫,往日还算平静的草原顿时热闹了起来。同罗、仆骨虽说是小族,族风却极为强悍,他们视牛马如生命,被马贼抢劫之后,族中的青壮男子拿起刀弓,四处寻找着这伙马贼。

不过,悉独官是资深马贼,打正规战不在行,偷袭、埋伏等等偷鸡摸狗战法却是极为了得,同罗、仆骨族人的人马还没有碰到马贼的毫毛,却被悉独官数次偷袭得手,损失惨重。同罗、仆骨族人都是极有血性的汉字,他们各自组成了一个千人队,在阴山脚下四处搜寻着悉股官的下落,只是悉独官藏得甚紧,半个月来,千人队辗转走过无数草场,却那里能够寻到马贼的半点踪迹。

仆骨族千人队沿着阴山脚搜寻着马贼的下落,仆骨千人队的千夫长毗加心中烦闷无比,这伙马贼抢了家里近二十头健壮的马匹,若不能抢回马匹,回到族中定会被族人耻笑,但是马贼就如遁地一般,千人队寻了三天,未见到马贼的蛛丝马迹。

千人队翻过一座小山。眼看着到了后套。后套距离西京道也就不远了,这是契丹人牢牢控制的区域。千夫长比加虽说胆大,却也不和实力强劲的契丹人较量,他准备在往前行十里,就沿着阴山原路返回。

又往前行不过两里,千人队前锋翻过了一座小山坡,毗加生在阴山脚下,对阴山沿途的地形十分熟悉,他知道山坡下面是一块极好地草地,草地左侧还有一条浅浅的小河。比加对身后的骑手道:“传令下去,人马在小河边休息。“

话音未落,千人队的前锋出现了一阵骚乱。几名骑手快速地毗加跑来。草地上一阵紧似一阵地响起了契丹人的号角声。

毗加心中一紧,提马冲上山坡,顿时大吃一惊。

草地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契丹人的帐篷,帐篷数量极多,就如夏日里满天繁星一样,数十帐篷就有一面大旗和十数面稍小的旗帜,旗帜在风中飘动。让人感觉军营就如建在流动的水中。号角声中,一左一右两路契丹骑兵队气势汹汹从军营中冲了出来,每一路骑兵队都在两千人左右。

仆骨族也算是契丹人治下之民,毗加身后数名骑手,打着仆骨族地狼旗,迎着两路骑兵而去。仆骨族骑手举着狼旗,大喊道:“我们是仆骨人,正在追击马贼。”

马贼是草原上的公害,只要是追击马贼,一般情况之下都不会受到为难。但是这些契丹骑手根本不予理睬,仍然快速地冲了上来,契丹骑兵队的前锋接近仆骨族骑手之时,突然射过来一阵羽箭,几名仆骨族喊话的骑手猝不及防,被密集的羽箭射下马来,契丹左右两路骑兵并未停下脚步,直插仆骨骑手地后路。

毗加大吃一惊,他急喊道:“快撤。”说完,率先掉转马头,沿着阴山脚纵马向东而退。

契丹骑手紧追不舍,竟似铁了心要吃掉这一队仆骨千人队。毗加对于契丹人不同寻常地举动甚为不解,仆骨人每年上贡给契丹人不少牛羊马匹,因此,两族数年来相安无事,这一次步步紧逼实在有违常理。

仆骨族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均是天生的骑手,虽说他们不愿意和契丹军队开战,可是铁了心要逃跑,契丹军队战力纵强,却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仆骨千人队和契丹军追逐了一天,双方没有进行实质性的接触,到极似草原赛马一般。夜幕降临的时候,两部契丹军会师在一起,虽然契丹人知道仆骨军就在前面,却也无力再追,只好在一条小溪边安营扎寨。

半夜十分,十几条黑影悄悄逼近了契丹军营,他们对于契丹人岗哨的位置了如指掌,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契丹人的岗哨就全部被解决在草丛中。

契丹人以骑兵为主,行军之时甚少辎重,草原缺少木材,因此,营地一般没有使用栅栏等阻碍物,易于为敌所袭。西京道的契丹军都是耶律大光调教出来地,扎营方式别具一格,军中帐篷安排就如一个鱼鳞阵一般,敌军袭营之时,必被层层帐篷所阻,难以直到中军,这些阻碍能为中军迎敌争取宝贵的时间。

袭击契丹军营的人马并不急于攻打营地,他们把战车的战马去掉,六名军士推着一个马车车厢,转眼间,契丹军营的东面聚集了六十辆去掉战马的马车车厢,马车车厢后面是一些黄桦弩手。

马车车厢准备停当不久,契丹军营的西北角突然一片火光,无数火箭如飞蝗一眼射进了契丹军营里面,帐篷很快被火箭引燃,契丹军受到突袭,初时乱成一团,中军帐前不断冲出来传令兵,契丹军很快就变得井井有条了,慢慢地向中军帐前靠拢。

数队骑兵向着发火箭地地方冲去,契丹骑兵们冲锋数度极快,不过,落马的速度也同样快捷,黑暗中无数弩箭构成了一堵铜墙铁壁,又如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成为契丹骑兵无法逾越的障碍。

契丹将领跟随着耶律大光多次到过中原,对于中原军队的弩箭非常熟悉,如此高密集的弩箭,只能出现在中原的主力军队中,他环顾四周。黑暗处也瞧不清楚有多少中原军队在活动。

契丹骑兵很快就放弃了对弩兵阵地的攻击。由于袭营军队并没有冲进契丹营地,所以,大多数契丹骑兵都骑上自己或别人地战马,向着东面悄悄地向马车车厢涌了过来。

六十辆马车车厢上,全部装着西蜀连弩,契丹骑兵冲过来,二十架连弩一百八十支巨大的弩箭如牛吼一般向着滚滚而来的契丹骑兵飞去。由于契丹骑兵十分密集,一支巨弩往往可以将两三人穿透,但是契丹骑兵发起冲锋之后,只能向前,无法后退。当发起冲锋的骑兵全部命丧巨弩之后,后面还没有来得及冲锋的骑兵这才扭转马头,向着北面跑去,契丹将领此时已无法收拢部众,他看到部众都朝北面而去,带着数十名心腹铁卫,径往南面而去。

朝北奔去的契丹骑兵很快就遇到麻烦。平整的草地突然出现了很多拒马,在黑暗中又看不真切,狂奔地契丹骑兵一批又一批地被拒马绊倒,当拒马终被清除以后,契丹骑兵踩踏而死的已铺了一地。

经过数番折腾的契丹骑兵终于冲出了火光熊熊的营地,还没有来得及喘气,突听战鼓齐鸣。四千龙精虎猛的铁骑扑向锐气已失地契丹骑兵,契丹骑兵不复往日严整地军容,见黑压压的敌军向妖怪般从角落处冲出,顿时魂飞魄散,如炸了营的马群一眼,只顾着逃命,根本无力组织反击。

在仆骨千人队营寨里,千夫长毗加和衣而卧,只盖了一床羊毛毯子,睡得正酣时,忽听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他只道是契丹人杀将过来,拿起身边的弓刀,跳将起来,冲出帐外,这才发现喊杀声极远,远处还有隐隐火光,毗加心中大奇:“似乎是契丹人的营帐受到了侵袭,在河套之地,契丹人占据着绝对上风,没有任何一族敢和契丹人争锋,马贼悉独官虽然强悍,毕竟人少,绝对不敢靠近契丹军,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毗加睡意全消,契丹人大军云集,绝对不会为了区区千人队,今夜袭营之军,必是契丹人的敌手,仆骨族人少力弱,还是不搅到这趟混水中来,于是急令千人队趁夜拔营。

夜袭之战结束的很快,夜色中,来袭人马也不能清扫场,好在契丹军留下不少帐篷还勉强可用,来袭人马就在战场之下安营,有一营五百名军士守住四方,军士外围是用战车车箱安置地圆阵,圆阵外面是拒马,拒马外围散布着一些明哨暗哨,把战场防守得如铁通一样。

一场大战过后,来袭人马也显得颇为疲惫,他们也对自己的防守颇有信心,很快,如雷的鼾声四起,此外还有一些受伤军士的呻吟声,更有少数契丹军士垂死的惨叫之声。

天色刚亮,来袭人马就开始清扫战场,最主要的工作是把射出的弩箭收集在一起,这些弩箭制作颇为费力,在河套得不到补充,若不回收,很快就会消耗殆尽。

数名将军坐在契丹地中军帐前,默默地喝着马奶子,咬着肉干,为首之人,正是黑雕军中第三号人物郭炯,围坐在身边的是山宗元、何五郎、陈猛等将领。

打了胜仗,众将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反倒有些忧心忡忡,闷了半响,山宗元有些担忧地道:“契丹人非一般胡族可比,若此战引来契丹南下,我们就犯下打错,若陛下怪罪下来,我们可是死罪难逃。”

郭炯使劲地咬了口硬邦邦的肉干,终于咬了一大块下来,咽进了肚子,这才答道:“贺兰山西麓有不少契丹人,大军渡河北上以来,我曾经问过节度使,若遇上契丹军,我们如何处理,你们猜节度使怎么回答。”郭炯顿了顿,道:“节度使对我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节度使明确对我说过,趁这次出兵之际,横扫西套和前套,只不过我们走的太远了,居然到达了后套之地。”

何五郎此战担任的北面阻敌之责,他有一个特点,只有是打仗,几乎是每战必负伤,这一次也不例外。就在战事快要结束的时候,何五郎挥手一刀砍向一名慌张的契丹人,契丹骑兵翻身落马的时候,手中地狼牙棒被扔到了天空,落下之时恰恰掉在了何五郎的小腿上,把何五郎的小腿拖了一个大口子。

何五郎低头看着还在渗血的小腿,道:“这次回灵州,要找一个灵验的寺庙求一支上签。免得每次打仗都要见红。”陈猛笑道:“谁让你胆大包天,得了一个拼命五郎的雅号。”何五郎不断摇头道:“拼命五郎只是拼了一个人的命,勉强算得上中但,真正大胆的是节度使,节度使居然不经陛下同意。就派兵深入道契丹境内。你们想象,契丹军何其强盛,数十年间,大家避之不及,唯有节度使才敢去摸契丹人地老虎屁股,这才是了不起的泼天大胆。”

陈猛击节叫好,道:“这话说到我的心窝里去了。跟着节度使行军打仗就是痛快,甭管什么西蜀军、吐蕃军、回鹘军、党项局还是契丹军,黑雕军是见一个灭一个,昨晚我们杀死的契丹军人估计有三四千人,这说明契丹军也并非三头六臂,遇到我们黑雕军一眼要完蛋。”

山宗元年纪要大些,心思自然相较陈猛等人要重一些。他暗自担心,黑雕军轻易和契丹人打仗,惹出大麻烦,自己就会成为替罪羊,毕竟这种事在军中也是寻常之事。

几人说话间,天色大亮,断臂残肢的战场出现在众将眼前,地上已堆了一大堆契丹兵刃,另外还有一大堆射出地箭支。各营地军需官们围在箭支旁边激烈地争论着,弩箭射出之后,有很多无法收回,另外也有一些损坏,回收的弩箭总比射出去的少,黑雕军最擅长于使用弩箭,从贺兰山道后套虽说没有遇到激烈的战斗,但是弩箭也消耗了不少,因此,各营的军需官都要为本营多多争取一些弩箭,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

陈猛来到郭炯身边,道:“西蜀连弩坏了四架,弩箭也损失过半。”

西蜀连弩现在成为郭炯突击敌营的利器,使用起来已经得心应手了,听到巨弩折损过半,加上粮食也过半了,就有了回到灵州的心思。

郭炯沉思良久,对陈猛道:“我心中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清楚,契丹人是为了追击仆骨千人队才中了我们地埋伏,仆骨人是契丹人的藩属,听说两族间向来相安无事,今日为何紧追不舍?”

两人正在想这个问题,山宗元皱着眉头走了过来,道:“这些契丹军属于西京道的军队,西京道到此地有数百里之遥,为何这些契丹骑兵却是轻骑,我检查了骑兵的行囊,他们只带着可吃一两天的干粮,这又是何意?”

“这是契丹军的前锋?”郭炯和陈猛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山宗元阴沉着脸点头,道:“后面一定还有大队人马。”

郭炯没有过多犹豫,不断下令道:“立刻派出三组狮营侦骑西进,探查情况。”“把契丹军尸体集中在一起,防火焚烧,不可留下痕迹。”“派出一组军士尾随在大部队后面,清扫战车车辙痕迹。”“全军稍作休整,准备撤退。”

郭炯下达了一些列命令之后,陈猛赶紧回到他的特种战车营。

郭炯看到山宗元脸色难看,就道:“昨日风大,吹得我头皮冰凉,浑身不得劲。”随后又似随意地道:“自沧州以来,我就跟随节度使,如今已有四年多,如今,大家同乘一船,自当同舟共济,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跟着节度使,一定会化险为夷。”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突兀,郭炯脸色也是一变,道:“这种话以后少说。”

山宗元知道郭炯是侯大勇的铁杆心腹,今天是借机探其口气,山宗元已知道了郭炯的态度,就笑道:“我渠看战车去了。”

黑雕军在西北东征西讨,连破强敌,占领了西会州,同心、靖远等战略要低,声威远震西北,黑雕军也在战斗中迅速地增强了实力,由大战前的近五千人,发展道现在,黑雕军八营有两万多作战部队,还有一万多团结兵,灵州团结兵和同心团结兵皆是骠勇之兵,虽说训练未久,却已有了精兵的模样,除了黑雕八营和团结兵之外,还有白霜华统领的三千多后勤辎重营,窦田、郭宝玉、陈凌心、张青海和简不凡器具五营共有一千多人,这些队伍算在一起约有三万四千多人。若加上归顺黑雕军的吐蕃浑末部和党项房当度所部人马,侯大勇所部应有四万多人马,而且,其实力随着地盘的扩张还在不停止地增加。

黑雕军实力已远超过大周任何一个节镇,中央禁军虽有十万之众,要想在野战中战胜黑雕军,却并不是一件轻易之事。从晚唐道梁、唐、晋、汉、周,均是藩镇割据的乱局,实力决定着一切,现在黑雕军实力强大道足以称霸一方,节度使侯大勇扩张的欲望又极强,这让黑雕军的几位高级将领心中隐隐地都有些不同寻常的感觉。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争夺河套(三十四)

让一个宽阔的天然凹地,阵亡契丹骑手的尸体被堆积在一起,上面放置了干燥的野草,再浇上了一些猛火油,很快,浓烟就冲天而起。放了一把大火之后,黑雕军狮营和蛟营迅速撤退,他们沿着黄河北岸西行,准备先到乌梁素海,然后南渡黄河,退回廉县。

担任断后任务的是军使慎于行率领的百人骑兵队。慎于行是是沧州军转为黑雕军的老军士,五年多战斗,他已居功由伍长升为军使。他带着一百名手下,负责掩埋被焚烧的契丹军士尸体,同时策应三组侦骑。

燃烧尸体的味道极为难闻,慎于行虽说站在距离凹地约有一百来步的地方,却仍然用手捂着鼻孔,慎于行的手掌摸惯了刀弓,有不少隆起的老茧,臭味无孔不入地从老茧处渗进了慎于行的鼻孔,慎于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顺手从怀里取出一张布巾,塞住鼻子,这样一来,臭味倒是没有了,却闻到一鼻子奶味。

慎于行在同心城娶了一位长相俊俏的党项女子,党项女子在年初为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让慎于行乐开了怀。这张布巾是慎于行儿子的围巾,一个月前,慎于行看望了儿子回到军中,临行前,顺手取下了儿子的小围巾,想念儿子的时候,闻闻儿子身上的奶味,也能稍稍解谗。

闻着带奶味的布巾,想着儿子肥嫩地小手和屁股。坚强如铁的慎于行也涌出了一丝温情,慎于行看着燃烧中的尸体堆,听着噼噼的爆响声,心中突然涌出了一丝不忍。

由于尸体堆里放有很多极易燃烧的枯草,并且浇上了猛火油,大火燃烧极猛,直到中午才慢慢小了下来。

慎于行观察了一会火势。上层的尸体全部烧成了木炭,估计下层的尸体估计很难燃干净。慎于行招了招手,一百名军士挥动着铁锹,用泥土掩埋被焚烧地尸体。

军士们被臭味熏得受不了。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小声地抱怨着:

“既然要埋,何必先烧。弄得臭气冲天。”

“这完全是脱了裤子打屁,多一道手脚。”

“契丹人势力不小,烧掉尸体可以掩盖痕迹。”

一名军士反驳道:“埋得如此浅,根本无法掩盖痕迹,恐怕契丹人会报复灵州。”

马上有军士道:“呸。我们黑雕军怕过谁,这些契丹军还不是小菜一碟。”

又有精明的军士接口道:“节度使下命令的时候说过,不要让契丹人看到伤口,估计是怕契丹人发现巨箭的痕迹,这可是我们对付契丹人地利器。”

又有军士道:“天气已热,不烧掉这些尸阵,只怕被野物所接。惹来瘟疫,另外,胡人多有火葬习俗,烧掉尸体真合情理。”

凹地甚大,一个多时辰,众军士一边议论着一边尽力掩埋,手掌开始出现一个个水泡。却只埋了一半。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过来,在远处守卫的军士站起身,对着慎于行喊道:“军使,回来一组侦骑。”

十名侦骑飞一般来到慎于行身边,一名侦骑道:“慎军使,你们动作快一些,契丹大军距离这里不过二个时辰,赶紧走吧。”

这十名侦骑并未停留,朝东而去。

慎于行看到有些军士停了下来,道:“别停下来,契丹人还有两个时辰,怕什么?”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又有一队侦骑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一名侦骑对慎于行大声喊道:“契丹大军就要过来了,你们怎么还不走,找死,啊。”

众军士虽然心慌,见军使慎于行闷着脸不发话,就继续卖力地劳动。

再过了一会,第三队侦骑旋风一般奔了过,为首一人认识老兵慎于行,道:“契丹军离此不到十里,慎老军,赶紧带着你地人离开。”

此时,仅剩下一小块烧焦的尸体没有被掩埋,慎于行坚持道:“大家抓紧,一会就埋完了。”

众军士见慎军使态度坚定,只得拼命地填土。慎于行趴在地上,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地面隐隐传来的马蹄声。慎于行还未站起来,军士们一阵欢呼,所有焚烧印迹终于被泥土盖住了。

慎于行轻描淡写地道:“弄些草来,把新土遮住。”慎于行是经验丰富的老军士,手下素来信服于他,见到他如此镇定,大家迅速散开,抽出腰刀开始割草,很快,焚然之地全部被青草所覆盖。

这时,众军士已经感到了地面的轻微颤动,空中似乎传来了契丹人身上特有地酸酸味道,慎于行大叫道:“上马。”说完,奔向自己的战马。众军士们早就盼望着这一句话,快速地翻身上马。

慎于行一马当先,冲锋在最前,一百名骑兵跟随着他,直朝阴山方向奔去,骑兵们跑动之时,行踪完全暴露在契丹前锋骑兵的眼里。前锋骑兵紧紧追赶着他们。

耶律大光远远地站在一个小山坡上,他看着一百多名穿着精制铠甲的骑手在草原上狂奔,后面是蜂拥而上的契丹骑手,就如成群发疯的山蜂追赶着闯祸的动物。

耶律大光用马鞭遥指着前方,对身旁一位狼狈不堪地将领道:“袭击你们的就是这些骑兵,他们是什么来历?”

这位辽军将领正是侥幸逃脱的辽将阿里,他神情黯淡地点头道:“袭击我们的人马至少在万人以上,装备着大量弩箭,这支骑兵应是断后之兵。”

耶律大光面沉如水。道:“在河套,里奇部落和党项拓跋人有夜袭我军地实力,不过,这两部人马均以弓箭见长,很少使用弩箭,只有西北周军才喜欢使用弩箭,这些人马定是周军。”

辽将阿里积极请战道:“末将请求领一支兵马。全歼这一支周军,将功补过。”

耶律大光瞪了阿里一眼,对身边的辽将瑟格奇道:“这一股小部队行动灵便,捉之不易。你派一只百人队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就行了。我军已露行迹,全军不必伪装了,急速向乌梁素海前进。”

耶律大光这才扭头对阿里道:“临阵斩将是兵家大忌。所以暂且留你一命,你就当百夫长,立功以后再重新升官。”

契丹军中军响起了几声长长的角号声,几名传令兵手舞彩旗,在大军中穿行。就如在大海狂涛中航行地小舟。

契丹大军就如一支出鞘的利剑,随着号令,迅速地转变了方向,朝着正西方前进,只留下一百多契丹骑手不远不近地跟随着慎于行小队。

阿里带着耶律大光很快就来到了夜袭之地,薄薄的土层自然隐藏不住痕迹,土层下的露出了黑乎乎地尸体。已看不出形状,耶律大光瞳孔猛地收缩,他历声道:“别挖了,重新埋上。”

耶律大光身后跟着数名全身披挂的大将,他们亲眼目睹如此惨象,都是怒火中烧。辽将瑟格奇催马上前,咬牙切齿地道:“大将军。踏破灵州,报仇血恨。”

耶律大光没有回答瑟格奇,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作为三军统帅,耶律大光考虑事情要全面得多,辽皇耶律述律是他的堂弟,荒于政务、心胸狭窄、任用奸人、滥杀忠良,搞得朝政乌烟瘴气,耶律大光和中京道地耶律大兴两位将军交情颇深,他们两人均手握重兵,只待时机成熟,就要兴兵逼宫,此时实在不宜和西北周军交战。

只是,大周新任朔方节度使侯大勇在传统的缓冲区大肆地修筑城池,活动频繁,让耶律大光不得不出兵惩戒周军,不料周军兵锋甚利,居然全歼了辽军和里奇部组成的四千联军。这一次,耶律大光调遣四万大军,准备突袭廉县和灵州,狠狠教训这位胆大包天地朔方节度使,岂知出师不久,就遇到了仆骨人的人马,为了达到偷袭的目的,耶律大光便命令两支骑兵队共四千人围歼这支仆骨族人马,令契丹众将都没有想到的是,周军居然再次全歼了四千精锐骑兵。

周军两败契丹军,这让耶律大光对周军战斗力刮目相看,沉思良久,耶律大光还是下定了继续攻击地决心:四万契丹主力,绝非大周朔方军所能相抗。

耶律大光对辽将瑟格奇道:“大军行迹已露,不必再隐藏了,你带一万骑兵为先锋,越过乌梁素海,横扫前套之地。”

契丹军主力尾随瑟格奇,沿着黄河北岸西进。

慎于行带领骑兵队有意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在契丹军侦骑的眼前,但是,契丹军并未上当,只是派出了一小队人马,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大部队仍然朝着夜袭之地开去。眼见着无法掩藏焚烧痕迹,慎于行微叹一声,道:“向西全速前进。”

慎于行骑兵队有十分之一是黑雕军老军,一部分是独立军军士,还有一部分军士是在凤、秦、成、阶诸州编入狮营,军龄最短也在两年以上,绝大多数参加了西北鏖战,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他们撒开马蹄一阵狂奔,饶是精锐的契丹骑手,也无可奈何。

这只契丹骑兵小队也是一百多人,他们紧紧咬住慎于行骑兵队,虽说时远时近,却也没有被甩掉。

慎于行骑兵队的军士们为了掩埋契丹人尸体,体力消耗巨大,如今再和契丹骑手玩了半天猫鼠游戏,一个手脚酸软,竟有些控制不了战马,队形渐渐有些乱了。

契丹骑兵队突然加快了速度,两军距离越来越近。

慎于行骑兵队突然掉头向北,朝着阴山方向跑去,道路也渐渐崎岖不平。此时的阴山,还有着茂密地原始森林。这大大影响了骑兵地速度。到了一座密林外围,慎于行骑兵队纷纷下马,取下挂在马上的黄桦手弩,转身迎敌。

契丹骑手转瞬即至,他们见到敌军下马列阵,就勒住了马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敌军。

两支骑兵队人数相差不多。在追踪战中,双方也都知道对手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因此,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对峙良久。契丹骑手还是首先沉不住气,派出了一支二十多人的小部队,试图接近慎于行骑兵队。被一阵弩箭射翻数人之后,契丹骑兵队就没有发起新的进攻。

中午时分,两军仍然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看着对方,也不知谁的肚子最先开始“咕、咕”叫起来,很快。两军阵里充斥着各种曲调地“咕、咕”。

契丹骑兵队里传出来了一声音响亮清脆地哨声,契丹骑手顿时精神大振,掉转马头,很快就消失在慎于行的视线里。

慎于行一直举着黄桦手弩站在小山坡上,契丹骑兵队刚一离开,立刻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道:“大家休息一会。喝水、吃饼子,然后继续赶路。”

黑雕军中早已推广了特制的同心大饼子,大饼子里面有珠珠草,虽说味道不知肉饼,却有效减缓了夜盲症地发生。

众军士坐在草地上,“咔、咔”地嚼着同心大饼子,有的军士还带着不知从那里弄来的肉干。掰开同心大饼子,把肉干夹在饼子里,这样,吃起来味道就要好得多。慎于行地亲卫也带着这样一块肉干,他悄悄地撕了一块下来,递给慎于行,慎于行看了亲卫一眼,也不客气,把肉干放进饼子中,狠狠地大嚼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战马也得到了足够的休息,慎于行率领着骑兵队,向西南方向前进。一路上,慎于行骑兵队绕过数个胡族部落,第二天一早,经过充分休整的慎于行骑兵队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前套地区。

前套地区沟渠纵横,有着大片的农田,只不过荒废已久,长满着繁芜的各类野草,繁衍着无数机灵无比地野兔、野羊还有他们的天敌草原狼。

在前套地区沿着黄河走了半天,还有小半天的路程就来到刘家渡口,路上见到不少激战痕迹,到处插着羽箭的尸体,从倒伏在地上的尸体来看,大部分是契丹骑手,另外还有一些尸体穿着打扮均与胡族不同,却有异于中原人。

慎于行正在察看尸首之时,一名军士飞马赶了过来,道:“前面有人交战。”,“多少人?”,“有数十人被四五百多契丹人围住了,正在激烈交手。”

慎于行翻身上马,道:“这些契丹人遇到硬手了。”

又一匹快马奔到了慎于行身边,大声道:“掌书记刘成通被围在里面。”

刘成通是黑雕军中出使专员,出使夏州之时,慎于行正是刘成通的护卫,听说刘成通被围,慎于行立刻下令道:“准备战斗。

慎于行带人刚刚转过一片茂密的草丛,就听到了羽箭破空之声和中箭时地惨呼声。

战斗的一方是马贼,另一方是里急部人马。

那日夜晚,刘成通被柳红叶单独接见之后,第二天,刘成通就被五长老召见。不过,五长老对于侯大勇联手之议颇多争议,大长老柳红叶为慎重起见,就跟着刘成通到灵州,一方面查看黑雕军实力,另一方面要和侯大勇亲自谈判。

他们一行一百多人,带有五匹骡马,驮着些木筐,里面装着里急部送给侯大勇的礼物,这些礼物并非残宝,而是石山里的一种异常甜美的野果。悉独官马贼为躲避仆骨、同罗两部的围追,带着马贼六百多人游荡在阴山脚下,恰恰遇见抄小道的里急部人马,见一百多人护卫着五匹骡马,就认定木筐里是宝物,于是紧紧跟随着里急部人马,寻打下手地机会。

就在柳红叶一行就要到达刘家渡之时,悉独官马贼突然出动,仗着人多,围住了里奇军。里奇军擅长用弓,用精准的箭法逼退了马贼,激战半响,杀敌数十名,没让马贼占到丝毫便宜。不过,马贼势大,又极为凶悍,里奇军要想突围却也不易。

被围在战圈里的刘成通也加入了战斗。刘成通虽说是文官,在黑雕军中的两年时间里,天天参加军中操练,他跟着刘黑狗学了一手好箭法,这是第一次参加实战,第一、二支箭射出去后就不知去向,不过,适应战场环境之后,刘成通开始正常发挥,箭箭咬肉。

刘成通见到一名马贼在大声地吆喝指挥,便拉了一个满弓射了出去,刘成通这一箭原本是射向骑手的咽喉,谁知敌军骑手的战马突然往上一跳,此箭就射在战马的左眼上,战马被强劲的箭支贯穿,痛嘶一声,如山一般倒在地上,马上骑手被摔了下来。

刘成通暗自叹道:还是学艺不精,若是刘黑狗来射,那名骑手定然难逃一死。

刘成通身边是里急部长老柳红叶,他原本以为中过进士的刘成通是一个文官,不料其箭法颇精,见他这一箭力道十足,就赞道:“掌书记好箭法。”

刘成通见马贼人数众多,虽说被里急部顶在外围,可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对柳红叶道:“马贼势大,不知有何退敌良策?”

柳红叶微微一笑,道:“马贼向来不作无利之事,久攻不下,他们必会退走。”

第一百七十章 争夺河套(三十五)

慎于行骑兵队出现在悉独官马贼的背后,慢慢地逼向激战现场。

悉独官是马贼出身,作战偏好奇袭,向来讨厌“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阵地战,现在以绝对兵力围攻里奇部的小队伍,不料数次强攻,都被密集而准确的箭支逼了回来。当慎于行骑兵队出现在马贼后路之时,悉独官就心生退意。

一名马贼手持一面皮盾,来到阵前,用纯正的中原话大喊道:“交出木筐,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一会,一名里奇部落的军士走出阵来,牵着一匹驮有木筐的骡马,用契丹话道:“木筐里装的是地火果,就送一筐给悉独官将军尝鲜。”

悉独官原本以为木厢里面是珍宝,谁料里奇小队护卫的竟是味道鲜美却并不值钱的地火果,悉独官顿时暴跳如雷,提起大斧,一斧把木筐连同骡马劈倒在地。

慎于行骑兵队不紧不慢地逼近了马贼队伍,一队马贼拦住了慎于行骑兵队。慎于行是老军士,老军士就意味着活得长,活得长的老军士大多喜欢打滑头仗,不到最后关头,决不会和敌人拼命。马贼拦住去路以后,慎于行掉转马头朝着北侧奔去,奔了两三里,骑兵队突然转向,朝着东面奔去。

马贼紧紧咬住慎于行骑兵队,战场形势顿时被搅乱了。

马贼队伍中突然响起“呜、呜”角号声,追击慎于行骑兵队的马贼也停止了追击,退了回来,围攻里急部的马贼也退到了箭程之外,随着几声特别尖利的角号声,大队马贼向着西北面退去,飘扬的黑牛旗渐渐隐没在草原尽头。

柳红叶相貌文质彬彬,有些书生模样。其实他是里急部最悍勇的将军,在战斗中脸色始终平静如常,见到马贼呼啸着离开了战场,柳红叶禁不住赞扬道:“悉独官马贼来去如风,确有过人之处,难怪能称雄草原近十年。”然后又侧身对身边的刘成通道:“掌书记箭法不错,射杀了好几名马贼。”

见一场大战莫名其妙地化为无形,刘成通有些汗颜道:“我虽在军中已有两年,参加实战还是大姑娘上花娇。头一回。”他使劲甩了甩酸软的双手。又向柳红叶介绍道:“牵制马贼地是黑雕军骑兵,骑兵队的军使曾是我的亲卫。”

里急部处于阴山脚下,契丹强大之后,里急部南下之路便被隔断了,因此,柳红叶并不知道黑雕军和侯大勇,柳苍茫兵败回石山之后。他才得知黑雕军和侯大勇的大名,今天见到黑雕军骑兵小队骑术精熟,果然有些精兵的模样,便夸道:“原来是黑雕军骑兵,真是名不虚传。”

马贼退兵之际,慎于行骑兵队也没有追赶。虚张声势呐喊了数声,算是欢送马贼的离开。

慎于行骂骂咧咧地对两位好友道:“今天被契丹人追了两次,绝对是凶日,幸亏我们跑得快,否则定然死伤惨重。凌一郎、王八郎,快去查一查你们的弟兄,看有无伤亡。”

凌一郎、王八郎都是资深老兵。闻言后策马出列,各自招呼自已的部属。很快,凌一郎提马到慎于行身边,道:“慎军使,除了手上的血泡以外,我地弟兄们没有擦破一点皮。”王八郎也完成了清点工作,他笑道:“老大。我这队弟兄也没事,只是今天被契丹人追得如兔子一样,不少弟兄大腿被磨破皮了。”

听说没有伤亡,慎于行心情极好,满脸堆笑地对着手下地弟兄粗声骂道:“你们这些龟儿子,打仗要灵醒一点,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类鬼话,都是骗大家送命的,千万不要相信,你们这些龟儿子,听到没有?”黑雕军里有不少西蜀降兵,他们最喜说“龟儿子”,慎于行很快就染上了这个毛病“龟儿子”,每遇高兴事,“龟儿子”三字必然要脱口而出。

慎于行骑兵队参加了不少大仗,战果不小,伤亡却是全军是最少的,手下军士都佩服这个表面粗鲁,实则极为爱护部下的骑兵军使。众军士听到他接连说出“龟儿子”,知他心情极好,调笑军士就道:“龟儿子们知道了。”“龟儿子说得好。”

一时之间,慎于行骑兵队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