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多时的领武家强当然不肯放过如此良机,带着金山营铁骑朝步军侧翼冲了过去。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本来还是一场势均力敌的龙虎斗。倾刻间变成了一边倒地屠杀。

见此情景,黑雕军步军放弃了对铁都卫步军的攻击,他们从四面围向了激战中的北汉步军。

至此。大局已定。

“甚嚣尘上灭此朝食破釜沉丹,尸山血海草木皆兵、马革裹尸、赤膊上阵、弹尽援绝、剑拔弩张。”一直紧跟着侯大勇的封沙脑中莫名地涌出了这么多形容词,在黑袍将刘继业破阵之时,封沙大脑已然一片空白,此时,他文人本性又从湿淋淋的衣衫中探出头来。

以侯大勇之尊,居然亲历险境,稍稍缓过劲的亲卫队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收起了在阵中杀敌的快感,护着侯大勇来到了安全之地。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了傍晚,漳河水南岸战场尸积如山。流血飘杵,空中弥漫着浓烈地血腥味道,这个味道渗入到漳河水北岸的土地里,数年之后,当侯大勇故地重游,仍然能从土地中闻到当年留下的血腥味道。

战场上,侯大勇和石虎终于见面了,两人对视良久,眼中自有千百般磁味。一时之间,却无法表达。

石虎望了望血肉战场,似是随意地道:“先帝在显德六年驾崩了。”侯大勇点点头,道:“这是天意。”

石虎微眯着眼睛,道:“只可惜跑了李筠和刘继业。”“爪牙尽失,不足为虑。”侯大勇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天意。”

石虎淡淡地又道:“磁州已落入我手。”侯大勇微微一笑,挥挥手道:“那李筠更是无路可逃。”

远处传来一阵狂呼:“李筠伏诛了。”一队骑兵从漳河水方向奔了过来,正是最先渡河的罗青松所部骑兵。

施一郎枪挑李筠首级,跟在罗青松身后,满脸尽是畅快之意。施一郎是磁州团结兵首领之一,李筠进兵,磁州百姓受了不少牵连,被杀、被征召做苦役的不在少数,施一郎故而深恨李筠,斩下李筠首级之后,就挑在枪尖上一路狂奔。

罗青松五百骑在磁州和潞州神出鬼没,不断地袭扰李筠部的粮草辎重队伍,李筠深恨之,数次派军围剿,罗青松出身于狮营,深悟骚扰之精要,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李筠派出的铁都卫总是气势汹汹而来,却灰头灰脑而回。

大战起时,罗青松带着人马隐于漳河水上游,敌众我寡,五百骑过早出现在战场上,对战局没有任何帮助,他就警惕地注视着战场形势,若形势不对,五百骑可以做为最后的突击力量。

北汉骑军出现之后,黑雕军又出现了,罗青松所部皆按兵不动,李筠部大败以后,罗青松所部五百骑兵以逸待劳,拦截住了李筠骑兵,施一郎大发神威,突入乱哄哄的敌将,手起枪落,轻松地刺杀了已成惊弓之鸟的李筠。

漳河水北岸之役,李筠所部四万人全军覆没,北汉军三万人仅有二千骑军逃了出去,而大周三万援军损失殆尽,石守信战死,王腾骧、光紫驼受重伤,黑雕军四万余人马亦损失了三千人马。

黑雕军稍作休整,就朝着磁州城方向奔去。

黑雕军信使带着李筠地印信和侯大勇地亲笔信,朝磁州城外的潞州军军营奔去。

漳河水战场上,铁都卫被消灭得如此干净,竟没有人给潞州军报信,潞州军副统领张成皓仍然团团围住了磁州城,磁州张永德数次派军袭战,皆被张成皓所部击溃,两军再呈对峙之态。

张成皓在显德初年曾和侯大勇有一面之缘,他接到印信和亲笔信之后,并没有下决断,当黑雕军大军出现在磁州城外,李筠首级高悬于阵前,见大势已去,张成皓这才下令全军向黑雕军投降。

张永德在城墙上大张着嘴看着威风八面的黑雕军,对于这一支从天而降地援军他竟然有莫名其妙的恐惧,可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黑雕军入城,犹豫片刻,磁州城还是城门大开,张永德亲自来到城门口迎接侯大勇一行。

张永德是郭威的驸马,曾经是殿前司禁军主帅,他和李重进皆为禁军重将,权倾一时,柴荣也感受到了张永德和李重进的威胁,兼之清理河道时接连出现两块有逆语的木牌子,遂采用了侯大勇的建议,将禁军一分为六,殿前司主帅张永德和侍卫司主帅李重进皆被调出禁军,一个守卫北汉边境,一个守卫西南边境,果断地解决了尾大不掉的隐患。

侯大勇见到张永德在门外迎候,也顺势下马,两人并排行走在劫后余生的磁州城,亲如兄弟一般。黑雕军以二千步军偷袭潞州得手,此时潞州城并不稳定,侯大勇在磁州城内稍作盘怛,未用晚餐,就出城处理城外的潞州降兵。

磁州城外潞州降军有四万之众,虽然是由团结兵组成,可是这些团结兵长于边地,皆为健儿,也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

磁州城外立起了两根高大地木桩,一根木桩前挂着领取粮食处,另一根木桩前挂着潞州军的旗帜。不愿继续留在潞州军的,领取粮食后就地遣散,愿意留在潞州军者,一律重新整编。团结兵们投降以后,皆垂头丧气地坐在营中,得知此令,大多数都去领取粮食,很快,四万团结兵就放下武器,走了大半,愿意留在潞州军中的军士仅有四千人左右。

城外兵器甲仗堆积如山,弓弩被清理出来之后,剩下的刀枪就交给了磁州城内的张永德军。

望着远去的大军,张永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在心中暗自比较:“若殿前司大军完整无缺,和黑雕军较量,胜负如何?”想着黑雕军的威势,张永德暗自心惊。

大军急行,在第二天凌晨,进入了潞州城,夺取潞州城的是黑雕军步军副都指挥使刘世绪,他占领了潞州之后,立刻张贴安民告示,下达了宵禁,并派出一半地兵力在街道上巡逻,稳定了潞州的秩序,李筠府弟所有奴仆全部被赶了出来,刘世绪派兵守住了李筠府,不准乱兵或无赖趁机打劫,这个细节黑雕军大帅石虎多次叮嘱刘世绪。

果然不出所料,黑雕军进入了潞州城以后,侯大勇径直住进了李筠府弟,待李筠的床上物品换掉以后,亲卫们已将热水烧好,一天激战,一夜行军,侯大勇纵然体力充沛如前,也有些吃不肖,此时舒服地洗个热水澡,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侯大勇换下了由青党甲制成了轻便凯甲,穿上圆领的青色长衫,走进了澡房。

一名身穿软甲的军士,一脸严肃地守在门外,侯大勇躺侧在木桶里,眯着眼睛享受着热水的温柔体贴,突然,门“吱”地响了一声,守在门外的站岗军士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将手放到软甲侧面。

第三百零二章 南下之路(十七)

澡房是富贵人家必不可少的设备,此时,地火熊熊,澡房里热气腾腾,室内和室外就如泾渭分明的夏天和冬天。

侯大勇在热水的包围之下,浑身的毛孔全部张开,他将全身放松,享受着大胜之后休闲。

自从在显德初年遇到奇人陈抟以来,侯大勇就开始修习天遁功,他来自现代社会,对内家功夫没有多大兴趣,也并不相信内家功夫有多么神奇,只是把天遁功当成了静心养身的一种锻炼,正因为欲望不强,侯大勇反而能平心静气,受益多多,几年时间下来,侯大勇耳聪目明、反应灵敏、精力旺盛,他屡次在铜镜前,都能看到一张依然不变的年轻脸庞,岁月似乎没有在其脸上、身体上留下一丝痕迹。

是天遁功的功效,还是穿越时空的意外收获,侯大勇也弄不明白,不过,既然天遁功有安神静心的作用,也就天天练着吧。

当门外军士轻轻地走进了澡房,侯大勇清楚地听到了大门发出了一声轻响,他依然躺在水中,身体一动不动,装作不晓以麻痹来人,水中手已成拳,随时可以给来人致命一击。

来人在离开水桶处不远就站住了,她望着侯大勇强健的肌肤,眼中不觉涌出了些泪水,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就如高原上一弯带有天空颜色的纯净湖水。

当来人停住之后,侯大勇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进门之时,他就隐隐觉得守门军士有些不对劲,此时,侯大勇突然明白过来了,不寻常的原因在于他居然不认识这名亲卫,能在澡房守卫的军士,必是由刘黑敖亲自派遣的百名亲卫之一。这百名亲卫队在侯府住了三年,侯大勇和他们极熟,个个都能叫出名字,但是他偏偏叫不出此人的名字。

“刘黑敖失职,我粗心。”

当来人停下脚步之后,侯大勇也排除了来人是刺客的想法,任何一个刺客都不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变成一动不动的木偶。

“郎君,可想死我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低低地响起。守卫一边低叹,一边脱下了自己的甲胄,露出了里面地浅绿色里衫。

侯大勇在澡盆中愣了愣,立刻判断出来人是谁,道:“月明,是你。”

就在侯大勇水淋淋地站起身时,木桶是极大,足有半人高,侯大勇全身赤裸着面对着师高月明,师高月明和侯大勇对视一眼。她猛然纵身一跳。

竟然是一跃而入木桶,就如现代社会一百一十米栏最杰出的跨栏选手一般,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

“嘶、嘶”几声脆响,师高月明的衣衫被撕成了几片,侯大勇挥手将碎衣扔出木桶,将同样赤裸的师高月明抱了一个满怀,带兵北上已有一段时间,侯大勇让战火派激起了许许多多的雄性力量,就如大河涨水需要冲堤一样,正到了需要发泄的时候。

师高月明被侯大勇一阵上下其手,已酥软得站不起来,她强忍着内心的渴望。笑着用手撑住了侯大勇的胸膛,道:“等一会,小娘子现在这样难看,让我把脸洗干净。”

地龙使整个房间充满了热量,温暖如春天一般,恢复面容地师高月明,在油灯略略有些暗淡的光线之下,别有一种域外风情,饶是侯大勇定力非凡。久历风雨,也如少年郎一样恶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风声、水声、呻吟声,声声入耳。

情浓兴尽之后,木桶里的热水已微冷,两人就出了木桶,坐在平日里使女所用的小木凳之上,有些镰懒地随意聊了起来。谈女儿小清,谈别离之后的相思,谈灵州城的逸事,聊得尽兴之时,师高月明又靠在了侯大勇肩膀。

侯大勇伸手握着师高月明丰满又不失尖挺的双胸,一边说话一边随意地揉着,师高月明只觉得全身又有一股热流在涌动,她慢慢地伸手,不经意间握着了一团火热。

又是一屋春色。

“谁知道你的身份?”

“石帅知道,我去求他,他才肯带上了我。”

“那你在这里当守卫,也是石帅安排的。”

师高月明脸色红润,挺直的笔梁上挂着几粒汗珠,她有些调皮地笑道:“石帅把我交给了封参军,封参军带我进地内院。”

侯大勇想了想洋娃娃一般远在灵州地小清,有些嗔怪地道:“你就放心将小清一个留在灵州。”

师高月明听到郎君如此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郎君放心,小清由绿琦带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师高月明颇有主见,当年黑雕军击破同心城,她化妆成丑女以避祸,侯大勇被柴荣调回大梁之前,她又想着租马车到贺兰山,差一点闯下大祸,这一次黑雕军南下,她思念侯大勇心切,又不顾一切地随军南下。

侯大勇从内心深处很是喜欢这位敢想敢做有些冒失的漂亮女子,此时情形和初回大梁时已不一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也不怕家人被人暗算,就道:“月明,回大梁之后,没有人敢欺负你。”

师高月明就如柔顺地小猫,道:“我知道了。”

黑雕军占据了潞州之后,休息充分地侯大勇按照习惯,亲自带着亲卫队四处勘查地形。

潞州是历史悠久之城,古曰“据太行山之巅,地形最高与天为党也”,故名为上党,早在上古时代,神农氏炎帝就曾在这里尝百草、驯养牲畜、发展原始农业。殷商时期,属于殷商王朝属下的诸侯国,史称“黎”。春秋时归晋。战国时期赵、魏、韩三家分晋,韩国别都就称“上党郡”,隋开皇时改为潞州。

因上党地势险要,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侯大勇对这一带地形有着极深的认识,他在城外踏遍了所有古战场,凭吊之后,不由得再次感叹:“李筠真是被自己虚妄的实力冲昏了头脑。若他以铁都卫固守潞州,凭其山川之险,足以与周军周旋一番,潞州就会成为第二个北汉,若真是如此,大周局面或许真要糜烂,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上天想让谁灭亡。就要先让他疯狂。”

此时天已冷,潞州城外白茫茫一片,将不久前的杀戮掩藏得干干净净。

侯大勇被冻红了鼻子,骑着新近从黑雕军中选来的战马,哈着白气回到潞州城,潞州城虽然城头变幻了大王旗,却平静如常。

一是侯大勇代表了大周朝朝廷,潞州百姓还是从心里认同朝廷,心里认同自然不会有太激烈的反抗。二是黑雕军军纪向来严格,好勇斗狠的金山营和党项营全都驻扎在城外军营。街道上随时都有黑雕军中军派出的巡逻队。当十几位城里的泼才被脱衣鞭打之后,再无人敢在潞州城内闹事,城里治安比李筠治时还要好些。

从城外进入潞州城。看到一切井井有条,侯大勇心情很是不错。

黑雕军四万人马占据了潞州,又收编了数千潞州团结兵,这已经在大梁城地上方构筑了一道洪水大坝,只要愿意随时可以放水将大梁城掩没,更何况大梁城本身还由黑雕军郭炯和汴河水师牢牢控制。

只要平掉了李重进叛军,大周形势也就稳定了下来。

进了府,抬头就看见两名军士精赤着上身,被粗绳绑着跪在府第的外院,背上露出一道道血痕。这是被皮鞭抽打留置痕迹。

侯大勇皱了皱眉头,对迎上来的封沙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跪在这里?”

封沙神色间有些尴尬,道:“这两名军士皆是渤海人,他们胆大妄为,在街上袭伤了师高娘子。”

封沙口中的渤海族人也就是粟末末曷族人,侯大勇初到这个异时空,就遇到了粟末末曷族人的突地稽,随后就融入了突地稽所在的粟末末曷部落。在内心深处,侯大勇对粟末末曷有着极深的感情,封沙跟在侯大勇身边很久,对此自有了解。

“袭伤?”

封沙道:“这两名军士用刀砍伤了师高娘子的手臂,韩医官已来看过,并无大碍。”

听到并无大碍,侯大勇便放下心来,也没有回内院查看伤情,就走到两名军士面前,这两名军士侯大勇都认识,皆为突地稽族人。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名脸上有伤疤地汉子倔强地抬起头来,用粟末末曷语道:“阿济格才配得上将军。”他用手指着师高月明所在地内院道:“那人是妖女,妖女的眼睛是蓝色的,将军不能跟她在一起。”

末曷人建立的渤海国曾经称雄一时,契丹攻灭渤海国时,调集了西北面许多小族,其中一族就是白肤蓝眼的种族,他们人虽然少,却杀伐极烈,在末曷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封沙看到侯大勇没有说话,就道:“此人敢于当街袭击师高娘子,已是死罪,师高娘子是颇超部族长师高金的女儿,若此事被党项营的颇超军得知,恐怕军中会生出隙恨,这是其中一患。”

契丹,是大周第一强敌,而此时白山黑水的末曷族人还是一盘散沙,力量极弱,与末曷人结成盟友,南北夹击契丹人,则极为有利地策略。

“封参军,知道此事地人多不多?”

“他们两人在闹市行凶,围观者甚众,这些渤海人人少,却真是凶悍,还似图来抢人,石虎将军发了怒,他们才老实,石虎将军派人送此两人到府上,请侯相亲自处置。”

侯大勇在这跪着的两人面前踱了几步,停下以后,挥挥手道:“此事就是寻常打架闹事,何需我来处置,按打架的规矩,将闹事者绑到所在军营,每人再打十皮鞭,以示惩罚。”

第三百零三章 南下之路(十八)

处理完两个莽撞的末曷人,侯大勇信步向着内院走去,走到门口,末曷人所说之事却突然回荡在耳边,这一刹那间,侯大勇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秦符坚大帝的旧事。

自五胡乱华开始,十六国和南四朝的大分裂时期就拉开帷幕,自作孽的晋朝小朝廷逃到长江以南,北方少数民族匈奴、羯、氐、羌和鲜卑趁机逐鹿中原,一扫长期以来被人压着狠揍的郁闷,各族好汉们仿效汉人礼制,纷纷确立自己的五德正朔。

在氐族,出现了一个伟大人物——他就是符坚大帝。

符坚八岁便开始读书,在氐族中可谓另类,读着汉族典籍长大的符坚,学到治天下的大才的同时,也培养出单纯而又广阔的心胸,他用恩威并施的手段统一了北方,在恩与威上,尤其注重于恩,对割据势力施加压力后,只要愿意归顺,必有封赏,不愿归顺的,用武力击败并俘虏后,仍然封赏,最后发展到连原叛军、败类都一并封赏。

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远,符坚如此性格,铸就了前秦霸业,却也为它灭亡留下了一个隐患。

符坚不是汉族人,却极为信任汉人王猛,把他当成了诸葛亮,言听计从,在王猛的帮助下,前秦由一个小国家一跃成为了统治中国北方的强大国家,比起当年统一六国前夜的秦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看秦当有两度统一中国的天命,只可惜天不助符坚,王猛在关键时候病重而亡,留下一段不断被历史提起的遗言:“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大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这句话就是说,东晋是继承了汉家正朔,华夏衣冠的政权,当前的威胁并不是很大,而表面上已经投降的鲜卑慕容,羌族姚长是异族,怀有二心。因此,对外要交好东晋,不宜发兵南征;对内,要警惕鲜卑、西羌等降秦贵族,不使其东山再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重臣临死时后所说的话,一定是他心目中最重要,最不放心的事情,符坚为一代明主。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世人皆知地道理。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对王猛言听计从的符坚,偏偏就没有听王猛临终时的遗言,后来的事实完全证明了王猛的担忧。前秦仅仅打了一个败仗就分崩离析,符坚作为纵横四海的一代马上皇帝,戏剧性的经历了一个帝国从建立到鼎盛再到灭亡的全过程。

而且最能表现王猛地预见的是,打赢谗水之战的是汉族政权东晋,但汉族政权并没有乘胜灭亡前秦,最后灭亡氐族前秦的却是慕容鲜卑和羌族姚苌。

这一段往事侯大勇极为熟悉,他无数次研读了此段历史,五胡乱华和五代十国,皆是乱世,有着极强的相似性。

此时。黑雕军的组成也有些如国际纵队,除了黑雕军老军以外,有党项房当人和颇超人组成的党项营,瓜、凉十一州遗落外族的金山营,在石山自成一体的里奇部,带有汉人血统的浑末部吐蕃人,还有少量地末曷人,这几部人马,虽然现实实力皆不足为道。但是有太多地经验教训演绎了养虎为患的道理。

如何防止胡族势力随着黑雕军的强大而在体内产生异化,这个课题在末曷人刺伤了师高月明之后,突然如一团乱麻般出现在侯大勇心中,侯大勇站在门口,想不出所以然,他摇了摇头,随口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师高月明听到侯大勇地脚步声,迎到门口之时,就听到了郎君在低呤,她是一个多情敏感又有些倔强的女子,天蓝色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迷雾。

“剪不断,理还乱,郎君,难道你也心乱如丝吗?”

侯大勇心中装着黑雕军中胡族将来何去何从的大问题,走进院子,只看到师高月明手臂上扎着绷带,没有看到师高眼中的淡淡忧郁,笑道:“潞州有数万粗野的军士,美人出门可真不太安全,以后还是要化妆出行吧。”

师高月明也不说话,她上前一步,用右手抱着侯大勇,低低地道:“我知道为什么那名军士来拿刀砍我,他是末曷人,不要难为他们两人吧。”侯大勇没有想到师高月明如此大度,心中很是高兴,怜惜地道:“手伤得历害吗?”

“不妨事,韩湛医官说只伤了皮肉,很快就会好的。”师高月明顿了顿足,哈了口气,让白雾在空中飞舞,她又道:“阿济格,以前怎么没有听郎君说起过,她是末曷人吧,肯定长得很俊俏,是不是?有符娘子、阿济格、春兰在大梁,我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语至此,酸意凛然。

侯大勇到了古代,虽然妻妾不少,可是符英是正妻,正妻地位最高,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不得妒”,“妒”对于正妻来说是一种罪过,背上的这个名声是可以得到“休妻”之祸的,而妾地地位更低,根本没有妒的本钱。

大周朝,男人主宰着世界,所以,游戏规则就由男人制定,当然也就朝着有利于男人的一方。这是千年不变的真理,到了侯大勇经历的另一个世界,西方世界制定了整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也就占了规则的便宜,其他世界要想获得平等的机会,必须要改变规则或者是要参与规则的制定修改,但是,这又是谈何容易之事,没有数代人地艰辛、奋斗、流汗、流血,是难以实现这个目标的。

侯大勇是男人,自然占了规则的便宜,从来没有享受到女人为其吃醋的快乐,此时,有些独立特行的师高月明,突然冒出了一些醋意,倒让侯大勇产生了久违之感,不过,侯大勇并不愿意去解释,有些事情,自己理所当然,对方也就会渐渐习惯。

“别想这么多,大家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佛说,五百年同船,千年同床,你们能做姐妹,至少有七百年的缘分,要懂得惜缘。”

党项人位于东西交融之处,不少族群都信奉佛教,房当族和颇超族都以佛教为其宗教,侯大勇之缘分说,将师高月明吓唬得一楞一楞的,她有些崇敬地看了郎君一眼,道:“我知道了,只要到了大梁,符娘子她们不欺负我,我就会好好她们。”

侯大勇点点头,道:“这样最好,男人在外做事,最怕后院起火,你们好好相待,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各自的族人也就相安无事,再无战端。”侯大勇正在想着如何安抚手下的胡族军队,此时和师高月明交谈,自然而然谈起了正事。

师高月明居于同心城,见惯了杀戮,闻听夫君之言大有深意,她郑重地抬起头,天蓝色的眼睛闪出些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夫君所言极是,小月受教了,小月当真心待人,使我族人免遭战火。”侯大勇也不愿深说此事,用手碰了碰师高月明有些冰冷湿润的柔嫩脸颊,道:“别多想了,好生养伤吧。”

在屋中坐了一会,封沙拿着几件密信过来,侯大勇随手翻了翻,几件皆是大梁城内朝廷的情况。

封沙低声道:“一切皆正常,百官按部就班各就各位,小陛下很正常,没有异动。”

“陈子腾如何?”

“军情营每天派两名军士到宫中,陈子腾在宫中很是潇洒,每天读书、写字、作画,符太后时常陪在他的左右,倒是陛。。。陛下一直闷闷不乐。”

“事亦至此,不能心慈手软,军情营必须给我监督好,若那个宫中出了差错,后果则不堪设想。”

封沙脸上现出一丝杀气,杀气一闪即隐,“不若快刀斩乱麻,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侯大勇默想了一会,他知道封沙所言是正确的,可是他在内心深处一直挣扎不休,“滋事体大,此时暂且不提,回城以后再说吧。”

“你去让人准备一桌好酒菜,我要宴请金山营众将,金山营和党项人不一样,他们皆是大唐子民,同根同源,血浓于水,若有忠勇之士,可以与黑雕军老军一样对待。”

“明白。”

封沙出门之后,侯大勇取过已经翻得有些破烂的《太白阴经》,这本唐人的兵书得自礼弥教磁州总坛,是侯大勇初来大周时的启蒙兵书,经过几年征战,侯大勇早已成为冷兵器战争的专家,《太白阴经》已有些过时了,可是侯大勇仍然把此书作为行军打仗的必备之书。

忽然想起当年,符英行军途中一起讨论此书,其中的温馨场景,倒有些如另一个世界的自由恋爱。想起了符英,侯大勇莫名地想起了被囚禁的符小妹,他在心中暗叹一声:“真是一场肮脏的游戏。”

等到侯大勇步入餐房之时,十几名汉子整整齐齐地站了起来,当中一员大将道:“金山营武家强见过侯相。”

第三百零四章 南下之路(十九)

“末将金山营副都指挥使曹仁达,献上瓜沙十一州图册。”一名身材异常魁伟的年轻将军俯身献上了一本图册。

侯大勇身高一米八二,而此人比侯大勇还高半个头,应有一米九以上,侯大勇接过图册,先细细打量了一会来将,然后再翻阅图册。

等到侯大勇翻阅完毕,曹仁达解释道:“此图册是张公献给朝廷的礼物。”

这几年,瓜沙一带的金山人陆续回归灵州,数量也越来越多,为此,侯大勇特意让钱向南将金山历史整理成册,发给众位将领们熟读,以了解这数万陷于胡人的大唐子民。

金山人和浑末吐番人皆来自瓜沙诸州,但是两者并不一样,金山人是正宗汉人,只是杂有一些胡人血脉,浑末吐番人却是正宗吐番人,只是带着不少汉人的血统,在侯大勇心中,金山人和里奇部皆为汉人血脉,是可以相信和依待的力量,而浑末吐番人和党项人则只能限制性使用,直到大融合为止。

当年张议潮向大唐朝廷献上了瓜沙十一州图册,意味着瓜沙十一州沦陷百年的回归,曹仁达选择以同样图册为献礼,其中的意味颇有些深长。“曹仁达。”侯大勇在心中默记了一遍曹仁达的名字,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道:“曹郎,莫非是敦煌王的后人。”

张议潮的孙子张承奉在大唐帝国内部狼烟四起,无暇西顾之时,在905年自立了“金山国白衣天子”,号西汉金山国,911年,金山国受回鹘威逼,被迫订下了城下之盟,沦为回鹘属国。

914年,被迫尊可汗为父的张承奉郁郁而终。州人推戴长史曹议金为主,曹议金改弦易张,与强邻回鹘和于阗都绛结了婚姻关系,同时遵奉中原正朔,接受了后梁封授的归义军节度使等职衔。在曹氏统治时,归义军进入了稳定期,到曹议金的儿子曹元德统治时代,他东巡甘州。已经可以和回鹘可汗平起平坐,而其弟元忠继位后,自称为“敦煌王”。

侯大勇熟知金山国历史,他听到曹仁达之名,立刻想起了金山国后期的统治者曹氏家族。曹仁达也没有隐瞒,点头道:“元忠公正是末将祖父。”侯大勇哈哈大笑两声:“原来是英雄之后,失敬了。”

对于沙州最后臣服于回鹘,中原人多有非议,斥责痛骂之声一直不绝于耳,曹仁达原本是背负着骂名来投奔灵州军。他完全没有料到。大周朝的宰相居然敬自己祖辈为英雄,心情激荡之下,他倒了一大碗酒。道:“承蒙侯相看得起,我敬侯相一碗烈酒。”

侯大勇也很是豪放,他端起酒碗,道:“在我家乡有句俚语,叫做牌品看人品,酒风看作风,这碗酒,我喝了。”说完,将一碗老酒一饮而尽。

曹仁达见侯大勇爽利,心情自是大悦。他和金山营都指挥使武家强对视一眼,武家强大声下令道:“将大碗全部倒满,我们敬侯相。”

此夜,侯大勇大醉,金山营诸将士亦醉。

第二天,侯大勇带着一万黑雕军步军和金山营骑军,带着平叛之威,一路浩浩荡荡地向着大梁城开去。

距离大梁城还有五十余里,侯大勇远远地就看见一面又面连绵旗帜和黑压压的人群。朝中百官皆出大梁城五十里,迎接得胜回朝的大周北上援军。宰相王薄、魏仁浦皆在行列之中,独不见了另一位辅政大臣王著。

当侯大勇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宰相魏仁浦抢先一步出列,不等侯大勇下马,就跪倒在地,道:“侯相率军灭贼,奇功盖世,请受老臣一拜。”魏仁浦虽然口中称呼侯大勇为侯相,但是所行礼节依足了臣下对皇下地礼节。

宰相王薄没有料到魏仁浦会突然来上这么一手,他一时愣在当地,不知应该如何处置此事。王薄和魏仁浦是当朝宰相,又是辅政大臣,他们两人皆站在队伍前列,两人的一举一动自然落入了所有的大臣眼中,魏仁浦跪迎侯大勇,众大臣吃惊之余,皆将眼光转向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王薄身上。

跪,或者不跪,这是一个立场问题。

王薄上前一步,众臣的眼光都紧紧盯着他的下一步行动,王薄正要迈出第二步,突然身体摇晃一下,嘴角喷出一口,就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下,后面众臣中一位官员喊道:“太医在哪里,王相的旧疾犯下,快去医治。”

侯大勇在心中暗道:“好狡猾的王薄。”他利索地跳下马来,首先扶起魏仁浦,道:

“魏相何必行此大行,可折杀侯郎了。”

侯大勇下马之时,魏仁浦身后地众大臣已呼拉拉地跪下了一大片。侯大勇一一扶起窦俨等德高望重的老臣,然后对着众大臣回礼道:“侯大勇何德何能,竟然有劳各位出迎五十里,真是愧杀在下,大家请起来。”

等到众人皆起,侯大勇这才来到了王薄身边,对着紧急施救的太医道:“王相何病。“白发苍苍的太医在皇宫混了数十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王薄何以突发疾病,他心里实在清楚不过,道:“王相身有老疾,已用了药丸,躺一会自然就无事。”侯大勇走到王薄面前,伸手搭在王薄右腕之上,淡淡一笑道:“王相脉象有些乱,积劳成疾,好好休息就没事,太医,你跟着王相的马车,时时观察,不得有误。”

众大臣跟随着侯大勇回到了大梁,大臣的马车、如狼似虎的黑雕军,竟然排成了数里的长队,一路上,烟尘滚滚,旌旗猎猎,沿途百姓听说大军得胜回朝,争相在道路旁夹道欢迎。

到了大梁之后,王薄已清醒了过来,侯大勇、王薄、魏仁浦以及三司使张美、御使中承窦俨等人皆来到了中书门下。

大家坐定,侯大勇心情不错,和颜悦色地环顾左右,问道:“王著阁老何在?”几位给事中皆不敢言。侯大勇对新近成为给事中的罗达道:“将王阁老请来,我们在这里等他。”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给事中罗达地身影,他搀扶着步履蹒跚王著来到了侯大勇面前。王著头发散乱,一身青衫上满是油迹,他红着眼睛,看着侯大勇就醉眼朦胧地嘻嘻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这还有好酒,请与侯相对酌。”

王著好酒天下知名,否则在柴荣时代早就为相了,侯大勇平静地看着一脸醉相地王著,道:“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王著何苦借酒浇愁,如今盛世大周,忧愁又从何而来?”

旁边数名重臣都是从人堆里一步一步冲杀出来的,如何听不懂侯大勇的话中之话,均替王著捏了一把冷汗。

王著却根本无视侯大勇暗锋,一屁股坐在了磨得光滑地青砖之上,他用手枕着地,自顾自地吟诵道:“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放浪形骸到如此程度,王著反倒了魏晋风骨,传将出去,世人亦将用名士称呼他。

侯大勇务实之人,该出手时决不手软,但是他也不是杀人魔王,被杀之人,如赵晋、范质、赵匡胤、咎居润,皆为前进路上的拦路石,不杀不足以平天下。

而对于可杀可不杀之人,如被囚禁的小符太后、柴宗训,以及眼前借酒装疯的忠于柴荣的王著,侯大勇都愿意网开一面,毕竟,暴君的形象并不利于社稷江山,稳定内部,是侯大勇急需要做之事。

侯大勇默默地坐了一会,真诚地道:“王阁老是真名士,名士风流,让人无限仰慕,王著又是先帝老臣,有大功于我朝,理应封为开国公,各位有何异议,若没有异议,就奏请陛下。”

众臣无言,侯大勇挥挥手,道:“罗达,将王阁老抬进后院,好好让其休息。”

罗达应了一声,带着几位小吏,也不管王著的反对,七手八脚就把王著架到了后院。

“此次北上援军被北汉军和铁都卫十余万人围攻,损失极惨,所幸黑雕军及时赶来援助,这才得以全歼了李筠叛军和北汉军。”侯大勇又将磁州战情讲了一遍。

磁州之战的详情,早已由军情营特意地传遍了大梁,众官皆已耳闻,此时侯大勇讲出来,就印证了传言的真实性,众官皆凛然,一凛贼势之强,若不及时平息,后患无穷,二凛黑雕军战斗力之强,破强贼如宰猪牛。

“磁州之战,禁军损兵三万,如今大梁城兵力空虚,就由黑雕军来驻防大梁,请阁老们议议此事。”

王薄在心中暗道:“黑雕军已经进了城,现在才来议此事,不过是摆样子罢了。“这一次他反应极快,微微笑道:“有黑雕军驻守大梁城,大梁城就是铜墙铁壁,再也不怕北汉兵南下了。”

在一片赞同声中,黑雕军是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新的禁军。

第三百零五章 南下之路(二十)

大梁城,时常有骏马从四门出发,向着东、西、南、北四方飞奔而去,或者是从金水河等河流坐船顺流而下,这些皆为各地节镇或明或暗留在大梁城探听消息的眼线,侯大勇回城之威势,很快就被传到了大周四境。

五代以来,天下大乱,各节镇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皆可视为称雄一方的豪杰,中央弱,各节镇就割据一方;中央强,各节镇就行臣下之礼,柴荣在世之时,各节镇都臣服其下,柴荣突然驾崩,留下了孤儿寡母,这就给了许多节镇以极大的想象空间,李重进和李筠同时反叛,就是把想象变成了行动。

李筠惨败于磁州城下,首级被悬挂在大梁城的东门。

李筠磁州之败亡,让节镇明白,柴家虽然势弱,但是中央有权臣侯大勇,其以手中雄兵为后盾,据中央号令四方,节镇仍然难以与之匹敌。很快,各个节镇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大梁城,语气如柴荣在世一般恭敬。

不过,凤州之乱未平,不少节镇仍对中央有所保留。

转眼间,正月初一就到了,凤州战场仍在对峙之中,李重进被四面周军团团围住,丝毫不能动弹,当李筠伏诛的消息传来,凤州军军心浮动,不断有小队军士悄悄出去投降周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