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军士刚刚直起身来,又是一排弩箭射来,他运气实在太差,身上中了四箭,被弩箭强劲的力量带着飞了起来,又狠狠地钉在船板之上。

另一名武平军士再也不敢起身,趴在船甲上,手脚并用飞快爬行,进入了船仓后,拿了一包金创药回来,几名军士将杨师凌断臂包好,本来强撑着的杨师凌流血过多,已经开始昏眩了,他推开亲卫,道:“扶我起来。”亲卫忙道:“敌人弩箭历害,站不起来,我们进船仓吧。”

杨师凌浑身开始发冷,断臂开始剧烈地痛疼起来,豆大的汗珠从发冷地额头上流了下来,强撑着对亲卫道:“取几面大盾来,我要站起来。”

这时,这艘余皇号已被杨乐和所在战船和两艘玄蛟船围住了,无数钩枪搭在了船舷之上,余皇号地军士在西蜀连弩的打击之下,损失惨重,余下的军士皆肝胆俱丧,当周军地钩枪钩住了船舷之时,竟没有人敢去斩断钩枪,杨师凌见状,怒骂道:“不准周军上船。”

杨师凌身边亲卫们见到周军疯狂地跳上船来,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听到杨师凌之命,就提刀弄枪就向着周军冲了过去,很快,船舷处就响起了刀枪的碰撞声、砍进骨头的嚓嚓声、濒死前的惨叫声。

此时,武平水师和大周长江水师完全已经混在了一起,三江口就如开了锅一般,四处都是追逐、进攻、逃跑的战船。

玄龙大船、余皇大船都有前面尖锐的冲角,这是用来冲撞敌船所用,先锋官张景定指挥着撞坏了一条玄蛟船,无意中看到被武平指挥船被围,立刻下令道:“朝敌船撞过去。”此时,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机,张景定心中亦没有张家和杨家之争。

张景定的余皇船就全速向着杨乐和的玄龙船冲了过来,大船还没有靠近,从侧翼又冲过来一条玄龙船,此船向来紧跟着长江水师指挥船,即是保护船,也是指挥船遭遇不测时的替代船,指挥官是副将全光明,他指挥着玄龙船从侧翼狠狠地撞在了张景定大船的船身之上,玄龙船地冲角一下就将张景定的大船撞了一个大洞。

余皇船侧翼是用极为坚硬的铁木所制,虽然坏了一个大洞,却并没有影响到战船的安危,战船船体剧烈地晃了晃,却又与玄龙船分了开来。张景定心系着指挥船的安危,大喊道:“不许减速。”这艘余皇战船仍然朝着杨师凌所在战船划了过去。

全光明骂了一声,“狗日的,倒滑溜得很。”话音未落,一枝铁箭从烟雾中破空而来,狠狠地插在全光明的咽喉处,这一箭来势极为凌历,已将全光明的咽喉刺穿,全光明手气捂着咽喉,有些不甘地向后翻倒。

张景定转头射了一箭,也不管射中没有,放下心中强弓,取过了厚重的长柄大刀,他只觉大船一震,已将围着杨师凌指挥船地一条玄蛟船撞开,战船被撞后转了方向,正好和杨师凌战船靠在了一起。

“跟我上。”张景定带着五十多名武平军士,飞身跳上了杨师凌战船。

杨师凌已经危在旦夕,余皇战船有三百军士,此时只有三十多名亲卫围着杨师凌,杨师凌左手握着一柄长枪,用长枪支撑着身体,身体摇摇欲倒。

大周水师军士眼见着就要捉住武平水师的首脑,士气大振,个个奋勇向前。当张景定跳上战船以后,周军立刻分了几十人过来。当头一人提着一柄长枪,身穿着铠甲,正是周军指挥使吴非,他看着张景定的衣甲,知他是将官,也不出声,对着张景定就是当胸一枪刺去。

张景定举刀格挡,长枪却如吐信的毒蛇,快速地抽了回来,吴非动作十分灵便,不等张景定进攻,枪尖颤抖着又向着张景定的腹部刺去。

张景定手中大刀飞快地旋了一个小圈,长枪和大刀碰到了一起,张景定只觉手臂一震,对手的力量竟然大得出乎意料。

吴非同样不好受,他正待收枪,眼前刀光一闪,敌手的大刀速度快得惊人,刀锋已到了额头,吴非武艺极为了得,遇险不慌,长枪奋力往上一举,同时往后疾退。

只听得“当”地一声,吴非长枪脱手,头盔上已有一道裂口,这时,数名军士提着长枪刺了过来,将张景定挡住,吴非暗叫一声“好历害”,他从腰间取过了五虎上将弩,这是吴非到汴河水师受训之时,侯大勇送给他的防身利器。

张景定见周军指挥使居然逃得一死,暗叫一声可惜,挥刀砍翻一名军士,只觉肩膀一痛,一枝短铁弩从人群中阴险地飞了过来,刺破铠甲,伤了张景定左肩。

第三百四十二章 荡尽群雄(十九)

三江口,浓烟四处,暗血横流。

武平水军冒突船和周军蛇船大小相当,数量相当,上百艘快速灵活的小船在水面上左冲右突,一时之间,呈势均力敌之势,谁也无法奈何对方,如此混战中,战术、阵形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只有舍命相搏的勇气才是致胜的法宝。

武平水师在战前有十六条余皇船,冲过长江水师投车石的封锁线以后,就有九艘战船被大火烧毁,剩下的七艘战船受到了周军五条玄龙船和二十五条玄蛟船的围攻。

西蜀连弩是玄龙船和玄蛟船配置的秘密武器,所发弩箭威力不逊于普通床弩,但是每架西蜀连弩一次可发十枝弩箭,每架玄龙战船上左右船舷各配置了十架西蜀连弩,玄龙船上的西蜀连弩若同时发射,一次就能同时发出二百枝弩箭。每艘玄蛟战船上配置了十架西蜀连弩,一次齐射能发出一百枝弩箭,这等密集的弩箭达到了水军的最高峰,因此,双方刚一接战,武平水师就受到了重创,出现了巨大的伤亡,主帅杨师凌身负重伤,参军陈泌阵亡。

黑脸杨乐和早已料到了如此结果,他手抚着船舷,江风吹拂,战旗哗哗之声就如仙乐一般。

武平水师与长江水师交手十几年,杨乐和与杨师凌是老对手,交手无数次,互有胜负,此时,杨乐和在指挥船上潇洒自如,杨师凌深受重伤,所部主力战船损失无数,看着杨师凌败得如此之惨,杨乐和也不禁有些唏嘘。

不过,侧隐之心转瞬即逝,杨乐和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张景定身上,。这员用长刀的敌将着实历害,虽被铁弩所伤,仍然连杀数人,十几名周军竟不能近身。

吴非用五虎上将弩伤了张景定以后,正待继续发箭,便被几名武平军士逼住,只得用腰刀与这几名军士斗在了一起。

张景定“飞”到船首以后,武平军士信心复振。更加拼死抵抗,周军占尽了优势,却拿不下这一群哀兵,黑脸杨乐和见到敌军使刀勇将肩膀上插着的弩箭,心中一动,对跟在身后的亲卫道:“把所有的五虎上将弩集中起来,给我跳过去射。”长江水师将领到大梁轮训之时,侯大勇赠送了给每一位将领一架五虎上将弩,又送了十架五虎上将弩给杨乐和的亲卫队。

杨乐和的亲卫早就心痒难耐,他带着十名弩手。提着五虎上将弩。就跳过船去。

亲卫队跳过船后,杨乐和盯了张景定一眼,道:“拿几张捕鱼网去。找准机会,将使刀敌将给我活捉了。”

十一名亲卫提着五虎上将弩,排成一排,慢慢向着杨师凌及张景定等武平军士逼了过去,五虎上将弩射速极快,箭身又短,近距离发射极难闪避,好几名武平军士想冲过来,未及身就被射倒在地。

张景定的对手是十多名周军长枪兵,尽管他武艺高强。可是在狭窄地船板之上,要想打退这些训练有素的长枪兵,也不是一件易事,而周军长枪兵见张景定刀法精熟,打法凶悍,并不敢逼得太紧,只是远远的站成一排,用长枪逼迫着张景定。

张景定被这群长枪兵磨得没有了脾气,若周军长枪兵全力进攻。必然会露出破绽,可是这样围成一圈并不进攻,张景定一柄厚背长刀尽管凌历,也攻不破长枪手的密集防守。

杨师凌身边的军士越来越少,他柱着长枪坐在地上,头靠在长枪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同仇敌忾,张景定早已忘记了杨家与张家之争,他用眼睛余光看了看周边环境,突然上前一步,举刀砍向正前面的周军军士。

周军长枪手见有机可趁,待刀势用老,十几枝长枪便凶狠地刺了过来,张景定眼疾手快,退后一步,身体靠在了船舷之上,右手往船舷上一撑,已腾空而起,跳回到与玄龙船并排的余皇船上。

周军数枝长枪深深地刺在船板之上,正在用力往回抽时,刀光闪过,张景定站在余皇船上挥动着长柄大刀,厚重大刀异常快捷,将三名周军的咽喉轻松地割开。

此时,又有几条大船靠了过来,二条玄龙船、六条玄蛟船将杨师凌和张景定地两条余皇船紧紧地挤在一起,周军船多势众,用钩枪将两条余皇船死死钩住,不让这两条主力战船逃走。

涌上杨师凌余皇号的周军如蚂蚁一般密集,他们将杨师凌战船上的武平军士逼到了船首,战船上三百多名军士,包括增援的武平军在内,经过一番苦战,只剩下三十多人,却仍在苦苦支撑着。

周军军士从杨师凌战船上直接地跳入张景定战船,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张景定回到自己战船之时,发现他的战船上已出现了不少周军军士,此时他一心想救出杨师凌,飞快地向船头跑去,手中厚背大刀如一阵旋风,杀掉了数名拦路的周军军士,此时,十几枝短铁弩紧随着他的背影,射在船板之下,发出了“蓬、蓬”之声,只不过张景定身形极快,这些铁弩追着其身影,全都落了空。

张景定到了船首之时,左手挽着一根粗绳子,右手提着大刀,紧跑几步,凌空而起,荡回到杨师凌战船之上。手持五虎上将弩的十一名亲卫一直不眨眼地盯着张景定,他飞身而起之时,身体也就彻底暴露,给了五虎上将弩发射的极好机会。

半空中地张景定无法闪避来势凶狠地铁弩,右腿和右腰之上,分别又中了一枝铁弩。张景定落到船首,他不顾伤痛,几步就到了杨师凌的身边。

杨师凌低垂着头,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身上衣物浸泡在血水之中,没有了任何吸呼。

此时,三江口战局已经明朗,武平七条余皇战船被玄龙船和玄蛟船团团围住,经过了西蜀连弩的突然打击以后,兵力损失极为严重,又被群狼一样地玄蛟船死死的缠住,除了张景定和杨师凌的战船,其他战船皆失去了抵抗意志。

余皇战船被歼灭已成定局,剩下的冒突战船对大局没有多大影响了。

吴非在张景定面前吃了小亏,他手提着五虎上将弩,战在外围不断偷袭张景定,张景定右腿上的短弩就是他所射,当张景定荡回到杨师凌战船之上,吴非手上的五虎上将弩只剩下三枝短弩,他转过身去,跑了几步,跳上了二层甲板,站在甲板上,视野一下就开阔起来,他看着十一名五虎上将弩手还在一层甲板上,便指着他们喝道:“你们全部上来。”

十一名五虎上将弩手上了二层甲板,吴非摸了摸隐隐有些作痛的额头,狠狠地道:“对准大刀敌将,射死他。”

余皇船首,又有十几名亲卫倒在了周军刀枪之下,这些亲卫皆是杨师凌亲选,战斗意识和战斗技能明显强于一般的武平军士,如今主帅已阵亡,面对着周军喊叫着投降的叫嚣声,这些亲卫的抵抗意志也在消弱。

张景定望了望江面,无数地小船仍在搏杀,此时他已没有退路,只能跳入长江,如能上了冒突船,或许还可以逃出生天,他心中稍一犹豫,听得一阵破风之声,黑黝黝的铁弩如群蜂一样扑了过来。张景定一咬牙,猛地一矮身,大叫一声,不顾一切从船头跃进江水之中。

张景定跳入长江,武平军士更是心无斗志,纷纷放下了手中刀枪。

至此,余皇船上的抵抗就结束了。

那三名手拿着渔网的亲卫一直寻着活捉张景定的机会,见其跳入长江,便飞快地跳回到玄龙战船之上,用绳索吊起一条小船放到长江之中,三名亲卫皆是浪里白条,水性极精,架着小船,在江中滑如江鲫,不顾四散奔逃的冒突船,寻找着张景定的身影。

张景定跳到江中,手中的厚背长柄大刀自然也拿不住了,在江中挣扎了好一会,这才浮出了水面,江面上,冒突船和蛇船还没有分出胜负,在水中乱窜,双方有不少军士落入水中,将江面染成暗红的血色。

张景定在水面上一边躲避着战船,一边向着冒突船上地军士招手、喊话,这时江面乱糟糟一片,水中飘满了尸体,还是一些受伤军士或沉或浮,冒突船上,军士士气已丧,根本没有想到先铎官张景定会在水中挣扎。

三名亲卫划着小船找了一圈,一名军士眼尖,看到了在水中喊叫的张景定。

一张大网撒开,张景定纵然身怀万般武艺,却无用武之地,水淋淋地被三名军士拖上了小船。

三名军士将张景定按在小船上,一阵拳打脚踢,打得其口鼻出血”等到反抗稍弱,一名军士利索地将渔网收紧,将张景定缚得死死的,然后踩着他的头,掉头向着玄龙船而去。

第三百四十三章 荡尽群雄(二十一)

近十年来,大周国力蒸蒸日上,拒北汉、伐西蜀、征南唐、讨党项、战契丹、灭荆湖,战事虽有波折,却每次都取得了胜利,这些胜绩,大大的增强了大周百姓的自豪感,拓宽了大周百姓的胸襟,整个大梁都因为无数胜仗而充满了蓬勃向上、跃跃欲试的活力。

随着如郭炯等一批年轻人因为征战而成为朝廷重臣,越来越多的少年郎开始投笔从戎,耗尽心血、苦读十年博取的功名,哪里及得上一战成名、威震天下的诱惑。

古令中外,凡是一个国家如太阳般初升,必然有这样一批热血青年。

侯大勇看着热情的人群,不由得回想起在另一个世界,志愿军在朝鲜,将最强大的敌人打得只能坐在谈判桌上,举国皆为之欢庆、为之沸腾,百年耻辱为了一雪,国民精神为之一振,大周朝如今的景象,倒与另一个世界有着三分的相似,只不过,还远远没有达到另一个世界当时的境界。

侯大勇和韩通沿着街道走向南城,荆湖已平定的消息也不知从什么渠道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来,民众的热情就如火星落入了盛满猛火油的大桶里,瞬间被点燃了,城里很快就出现了欢呼的人群。

看着欢呼的人群,侯大勇心里冷静异常,脑海中不断地浮想起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惨景,他低低地叹息一声,低声对韩通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这些胜仗,都是儿郎们用命换来的,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韩通从军数十年,自然知道战争的残酷,道:“久在战场之人。谁都不愿意打仗,只是胡人凶狠,只有打他娘的。”韩通曾是柴荣亲信,与柴荣可以说是无话不说,如今侯大勇虽说权倾天下,可是毕竟不是皇帝,因此,他说话也没有太多忌讳。

街道上人越来越多。他们见到侯大勇,都恭敬地避让到一边,侯大勇一行人就如破浪的海船一般,在人群中分开了一条道路。

“是啊,有些仗不得不打,有些仗迟早要打,我们军人的职责,就是打胜仗,而打胜仗的目的就是让敌人不敢打仗。”

韩通哈哈笑了一声,道:“正是如此。胡人亦怕凶人。打得狠了,他们就不敢来了。”

城南侯府,符英坐在主屋里。小柳也跟着坐在下首,小梅则站在小柳身后,细细地为其梳妆。

小梅、小柳是符英地贴身使女,自从小莲子死后,就跟在了符英身边,数年时间,女大十八变,两个女子都长成了风姿绰约的少女。符英看着小柳的眼光颇有些复杂,即有疼爱,又有怜惜。梳妆完毕。小柳站起身来,已是一身贵族女子的装束。

上身着短裙,下穿着长裙,而这短祷是按照唐人习惯所特定,除了有短的特点外,还用了袒领,袒领始现于唐朝宫廷的嫔妃和鼓舞会者,里面不穿内衣,将胸部袒露于外。这样不仅可以显露出颈部的曲线,还可以展现胸部的健美。

只是晚唐以来,女子服饰渐趋保守,这种袒领只有世家女子在正式地场合才穿。

与短裙相配的,是帔帛,所谓帔帛,由轻薄的纱料制成,帛上常绘有图案花纹,极为柔美富丽。

“小柳,走两步看看。”

小柳神情间有些羞涩,就在符英面前走了几步,行走间香风习习,衣袂飘飘,绰约风姿更是显露无疑。

符英站起身来,取过一个用来着色的小毛笔,在小柳嘴唇上轻轻画几笔,然后退后几步,细细地看了看,笑道:“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小柳这一打扮,真是美若天仙了。”

“娘子,我。”小柳刚想说话,符英打断道:“现在还娘子,重新来。”小柳张了张嘴,羞答答地道:“母亲。”

符英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便伸手牵着小柳的手,让小柳坐在了身边,小梅则依然站在一旁侍立着。

“韩家也是世家大族,你嫁过去也不吃亏,女人迟早都要走这一条,刚才得到报信,韩通老将军不久就要到府上,我已派人去请韩公子,等一会,你就和我一起出去。”

小柳对于未来一片茫然,在这个时代,使女的地位极其低下,任由主人买卖甚至打杀,如今她突然就成了侯大勇和符英的义女,又要去嫁给幽州节度使韩通的儿子,大富大贵骤然而至,她一时如觉梦中。

站在身后的小梅同样神情复杂,她和小柳一起来到了侯府,如今小柳成了侯大勇和符英的义女,身份也由使女变得高贵无比,只是此去是祸是福,实在让人担心。

这时,秦家河出现在门外,他满脸带着笑,道:“侯相和韩将军已经进了院子,我已派人去请韩公子,他人很快也就会到。”

小柳闻言,神色一黯,将头低了下去。

符英宽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千年古刮,韩天禄是韩将军长子,前年妻子病死,就一直没有继弦,真是一个情深义重之人,你嫁过去,也不至于亏了你。”

小柳低声道:“娘,母亲,这我知道。”

符英笑着看了看站在一旁地小梅,道:“小梅年龄也不小了,等小柳嫁出去以后,我也给你找一个好婆家。”

小梅没有料到符英会说起自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道:“小梅不想嫁人,我要一辈子伺候娘子。”

符英微微笑道:“哪有女子不嫁人地道理,我们三人名为主仆,其实就如亲人一般,我定然给你寻个好人家。”说到这里,符英脸上微微带笑,小梅、小柳侍候阿郎数年,两女子仍是处女之身,阿郎到真是的不是太色。

侯大勇和韩通已经在大厅里坐定。

侯府有两种宴会方式,一种是大厅,摆放着茶几,这是传统的中原用餐方式,主要用来招待朝廷地重臣;另一种小厅里,摆放着胡桌,主要用来招待亲信们,比如孟殊、杜刚、郭炯等人到侯府用餐,一般就用这种大圆子。

韩通是镇守幽州的重将,自然坐在了大厅,侯大勇很随意地坐在了韩通对面的茶几之上,下首还留着两个位置。

过了一会,时英也来到了大厅里,他一身戎装,满脸是大汗,向着侯大勇和韩通行过礼,就坐在了侯大勇下首。

韩通在侍卫司任副都指挥使之时,时英不过刚到枢密院,只一位职位极低的小官,几年时间,时英摇身一变,成了禁军汴河水军的主帅,还兼着宋州节度使,其地位和韩通不相上下,这就令韩通有些不爽,当时英向韩通行礼之时,他就大大咧咧地坐着受了一礼。

时英在心中大骂道:“这个韩瞪眼,仗着资历老,好生无礼。”他用眼睛瞟了一眼侯大勇,按纳住怒气,不露声色,面带笑容地坐在了侯大勇下首。

这时,一盆盆热菜便送了上来,侯大勇知道韩通行伍出身,喜欢大碗肉大碗酒,便让最长于做汤的黄老六烧了牛肉汤、羊肉汤,又让西蜀厨师弄了卤了数条猪腿,这些香气扑鼻的大菜端上来以后,一路颠簸而入大梁的韩通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韩通虽然直爽,脾气也急燥,可在侯大勇面前,他可以说粗说,但大礼上却不敢造次,只能咽着口水看着侯大勇。

侯大勇面带着微笑,稳坐如泰山。

韩通看着自己下首的空位,暗道:“此人是谁,居然如此大胆,让侯相等着。”

侯大勇仿佛读懂了韩通心思,指着空位,笑道:“此人韩将军很熟悉,很快就到。”

在韩通孤疑的眼光中,管有秦家河带着一位后背略驼地年轻人走进了大厅,韩通眼睛顿时瞪直了,来者正是其子韩天禄。

韩天禄正在府中用餐,听闻侯相召见,不敢有违,便惴惴不安地来到了侯府,进入大厅见到了父亲,心中略安。不过,韩天禄是开封府寻常巡官,官小权轻,本无资格和侯相等朝廷重臣一起用餐,心里仍然着实纳闷。

酒过三巡,韩通满脸通红,也就少了些戒心,和侯大勇大讲如何在幽州数败契丹兵,韩天禄听其父话里渐渐少了些分寸,粗话乱飞,他暗自着急,却不敢出言相劝。

侯大勇和韩通议论了一会兵事,转换了话题,道:“韩将军威震东北,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令郎素来多智,在开封府实在屈才,我已令枢密院调令郎至汴河水师任行军司马。”

韩天禄背有些驼,被市井小儿称为“辜驼儿”,虽然他收拾了东城赵无赖以后,没有人敢当着面喊他绰号,可是韩天禄心里明白,市井小儿背后定然仍在叫他为秦驼儿,听闻要调其至水师,不禁心中暗喜,随即想起什么,心中却又出现些阴影。

韩通这才明白汴河水师大帅时英为何也坐在这里,他看了一眼时英,对侯大勇道:“恕在下冒昧,犬子并不长于水战,不若跟着我到幽州。”

第三百四十四章 荡尽群雄(二十二)

大厅里,大盆肉大碗酒,都在腾腾地冒着热气,远处传来横行、霸道低沉的吼声。

韩通军中也有好几条大狗,平日无事之时,也颇为喜欢带着大狗打猎,他侧着耳朵听了听,随即又回过神来,全神贯注地看着侯大勇。

“吐蕃位于高地,其地苦寒,有一种大狗最为威猛,长得就如虎狮一般,草原狼遇见这种大狗也会退避三舍。”

侯大勇很敏锐地观察到韩通表情细微的变化,他也有意将话题转到大狗之上,果然,韩通一拍桌子,道:“久闻吐蕃大狗历害,却无缘一睹真容,想不到侯相家中就有。”

“纯种的吐蕃大狗对主人极为忠贞,特别是成年以后的大狗,若转变主人,根本无法训服它们,人们喜爱吐蕃大狗,不仅是它们的勇猛,更是因为它们的忠贞。”

韩通“哈”地笑了起来,道:“侯相此话,就把末将不请之请堵在了嘴里。”

侯大勇也笑道:“吐蕃浑末部被黑雕军收服了,他们也养有吐蕃大狗,我派人给他们说,寻一条纯种的大狗,产了幼子以后,就送到幽州来,幽州靠北,山地气候寒冷,倒与吐蕃高原有些相似。”

韩天禄低头着吃菜,专心听着父亲和侯大勇的对答,特别是听到吐蕃大狗对主人忠贞之时,心中一动,他虽然官位低,可是官位低也有官位低的好处,长期行走于茶楼酒舍,听到了许多在高门大院听不到的消息,如今在大梁街头巷尾,到处流传着侯大勇和黑雕军的故事,有和胡人交战的故事,也有治理州县的逸事。包括在同心城大娶胡女之事,这些故事得活灵活现,有些口舌伶俐的店小二,还会主动说这些故事去招揽回头客。

韩天禄跟着父亲韩通,无数次见过柴荣,与同龄相比,也算得上见多识广,这些街头传说。已在他的心中产生强烈的预感。

侯大勇见韩通心思被狗牵住了,微微一笑,暗道:“飞鹰堂这些年确实有成效,将这些大员们地兴趣爱好、缺点优点弱点侦察得一清二楚。”

这几声狗叫,是林中虎故意让横行、霸道发出来的。

说了吐蕃大狗,侯大勇和韩通的关系似乎又进了一步,侯大勇随意地道:“南征之战,长江水师立了大功,以后伐西蜀、征南唐,汴河水师也要派出人马参加南征之战。水师战事频繁。着实需要如令郎一般的人才。”

韩通仍道:“犬子愚钝,又不习水战,当不起将军厚爱。”

韩天禄此时已是心如明镜。心道:“侯大勇将我放在水师之中,就是将我质于水师之中,这等帝王之术,如何瞒得过我。”

大厅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管家秦家河点头哈腰地带着符娘子和浓妆小柳出现在大厅门口。

两位佳人出现,如一道彩虹,似乎将大厅都映亮了。

符英先到侯大勇面前行过礼,两人低声说了几句,符英就袅袅地来到了韩通面前,行了一礼。捧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酒杯,道:“久闻韩将军大名,小女子和小女这厢有礼了。”

韩通是柴荣心腹,与大小符皇后都比较熟悉,他虽然没有见过符英,只是符家女子长得都极为相似,不用介绍,他就知道进来的贵妇人肯定就是符英,他急忙站起身来。道:“这可折杀末将了。”他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符英身后的女子,据他所知,侯大勇的子女都未成年,这个女儿又从何处而来。

符英对韩通道:“常常听大姐说起韩将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敬完了酒,符英就带着义女小柳施施然离开了大厅,符英来得突然,走得也潇洒,只有若隐若无地香气在空中飘浮。

又喝了几碗老酒,侯大勇和韩通都有些微醺。

“韩将军,在下有一事相商。”

“侯相客气,尽管吩咐就是。”

“小女刚才敬酒,不知韩将军可曾有印象。”

韩通迟疑了一下,道:“令千金高贵文雅,雍容大方,嗯。”韩通很少赞美女人,说了这两句话以后,他一时也想不起应说什么。

韩天禄极为敏感,侯大勇千金出来敬酒,绝对另有深意,他抬头看了看侯大勇的微笑,心道:“侯大勇莫非要将此人嫁给我。”

韩天禄丧妻已有两年,当符英和小柳向他敬酒之时,身着袒领的小柳胸前一片雪白,如飞刀一般刺了他一下,他心中突地一荡,就尖着耳朵听侯大勇的下文。

果然,此事与韩天禄有关。

侯大勇微笑着道:“刚才跟着符娘子来敬酒的是在下的义女小柳,她家本是秦州大族,四年前,党项房当人攻打秦州,全族人皆遇害,当时小柳母女两人正在大梁,其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悲伤过度,一病不起,符英就认了小柳作义女,让小柳留在了侯府。”

侯大勇这番话半真半假,小柳的遭遇确实是如此,只是侯大勇说得很含糊,当时小柳家中管家拼死将小柳带了出来,然后一路辗转到大梁城来投亲,到了大梁以后,没有想到二伯早已不知去向,他们两人花尽了盘缠,管家又重病而逝,小柳无奈之下,只得卖身为仆。

大梁侯府管家秦家河正好准备为府中增添几个仆人,特别是小莲子意外身亡以后,符娘子身边就缺少得力的使女,他见小柳相貌娇好,两只眼睛水汪汪透着机灵,便将小柳买了下来。符英见小柳依稀了几分小莲子的模样,心中喜欢,问过家世,便将小柳收为贴身使女。

在大周朝的贵族人家,这种贴身使女其实是要侍候夫妻俩地,赔男主人睡觉也是她们地义务。

符英是个明白人,她知道如侯大勇这样地位的男人,妻妾成群是寻常事,而自己还不能轻易表现出嫉妒,否则就会被扣上“善妒”之恶名,所以,她便寻了这两个家世清白的女子,用来栓住侯大勇地心思,尽量减少增加小妾的机会。

而且,小梅、小柳没有亲人,也就少了许多麻烦,符英正是看中了小柳没有亲人的优点,放心地让她和另一位经历相仿的使女小梅侍候侯大勇。

只是,事情发展让符英都没有料到,侯大勇可以说天天和小梅、小柳肌肤相亲,却最终没有和这二人发生关系。

侯大勇并不是柳下惠,三年多,他几乎每天都在小梅、小柳亲密接触,抱一抱、亲一亲、摸一摸,已经成为寻常之事,好几次侯大勇都差点走火。

只是侯大勇早已过了急吼吼挺枪就上的年龄,即怜二女之经历,又随着时间增加,感情也就深厚了许多,后来他就约束自己,不能轻易坏了小柳和小梅的亲白之身,也开始为其寻找好的婆家。

认小柳为义女,将其嫁给韩通之子韩天禄为正室,在这个时代,对于小柳这种身份的女子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极好的结局了。

爱情,对于小柳,或者说对大周朝的女子来说,是一种如天下浮云般地奢侈品。

厅中诸人皆知道侯大勇不会轻易提起小柳,便等着其下文。

侯大勇看了一眼韩天禄,虽觉得其驼着背,形象有些不雅,可是气度颇为沉稳,与其父“韩瞪眼”之名大不一样。

“听说韩郎去年丧妻,至今未续弦,我有意将小女嫁给韩郎,两家结成秦晋之好,不知韩将军意下如何?”

韩通早就想让儿子续弦,只是儿子性情倔强,妻亡之后,心情抑郁,始终不愿接新人入房,不过,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侯大勇权倾天下,他提议将义女嫁给儿子,给了韩家极大的面子,而且此门亲事对于韩家来说,有百益而无一弊,因此,他立刻爽快地道:“侯相看得起韩家,此事就这样定了。”

说完,韩通就瞪大了眼睛,吹起胡子,用一幅凶神般的模样看着儿子韩天禄,他知道儿子外表文弱,却因为驼背而特别地敏感、倔强,极为担心他当场就说出反对之语。

韩天禄下意识地想要说出拒绝之语,可是侯家小女的绰约风姿在脑中一闪而过,又看到侯大勇亲切笑容,他并没有看到父亲正在吹胡子瞪眼睛地看着自己,只是低头不语,听到父亲当场答应,已知道此事在侯大勇面前已没有挽回余地。

他此时心情复杂,想到已经亡了两年的娇妻,不禁在心中长叹息一声。

送走了韩通父子与时英,侯大勇回到了主院。

符英脸色有些不好看,侯大勇进了屋子,她勉强笑了笑,道:“不知韩将军其他几个儿子如何?”她虽然知道小柳嫁给韩天禄是极好的结局,可是想起漂亮的小柳就要嫁给这个驼子,仍然觉得有一丝不舒服。

看到侯大勇知其心意,道:“韩天禄虽是驼子,却是韩家几个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北伐之时,他跟在父亲军,也颇能出谋划策,此事你也知道。”

第三百四十五章 荡尽群雄(二十三)

小柳端着两杯清茶进了房间,这事她做过千百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今天她端着清茶走进了房间,却犹如走进了一间陌生的房间,看到了两个陌生的人。

她将托盘放在了桌上,先将茶味重一些的放在侯大勇面前,低着头,又去端来另一杯,轻轻地放在符英面前,就准备退出屋子。

符英见小柳拘束得紧,道:“小柳,你现在是我的女儿,身份不一样了,这些事以后就让小梅来做,明天了宫里要来一位老人,专门教教你宫中规矩。”

小梅也跟着走了进来,她拉着小柳道:“姐,给你备下了小院子,你就回去吧,我来侍候阿郎和娘子。”

侯大勇看着小柳和小梅,他总觉得这两人就如初到沧州遇到的春兰和秋菊,春兰逝去了这么多年,她往日的过错就如云烟一样,在心中只留下极淡的影子,回想得更多的反而是春兰爽快的笑容以及由丰满变得渐渐消瘦的身体。

等到小柳和小梅退下之后,符英道:“这些年,小柳一直就跟着我,如今要嫁出去,倒真的如嫁女儿一样。”

符英来到了侯大勇身边,站在侯大勇的背后,贴着侯大勇,轻声道:“阿郎,小柳和小梅原来是侍候郎君的,郎君侧真是柳下惠,坐怀不乱,这让我很是意外,也很感动。”

侯大勇回手将符英拉到身边,笑道:“谁是柳下惠,小英坐在怀中试一试。”符英脸一红,道:“没有关门。”侯大勇笑道:“院中又无外人,怕什么。”符英慎道:“小柳她们两人在外面。”

侯大勇故意道“她们不是外人,一个是义女,一个是通房使女,我们房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们早就听得耳熟了。”符英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听了夫君调笑之语仍然觉得脸皮发烫,她凑在侯大勇耳边道,道:“都是孩子的爹了,还说这些话。”

八月的天气,大梁城内热气扑面,侯府虽然种有不少大树,府内相对阴凉许多,但是。夏天就是夏天,热气在城内四处游荡,就如顽童一样。

符英额头上泌着一层细汗,侯大勇将手放在其腰间,轻轻地揉了一会。符英娇声地道:“有了宗林和宗武,胖得腰就收不回去了,你可不准嫌弃我。”侯大勇顺便又在其胸膛上揉了一会:“这是风韵,怎算得胖,不过你也要多动一动,有空我陪你到城外骑马。”

闻听此言。符英突然间想到皇宫中被软禁的妹妹和侄儿。道:“符小妹也喜欢骑马,关在宫里已有这么久了,不知何时能放他们出来。”侯大勇没有想到符英的思路会窜到这个敏感话题上来。手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道:“小英知道的,此时绝不能放他们出来,出来就会天下大乱,平了荆湖以后,西蜀之战也就迫在眉睫,绝不能因为内部原因,影响了统一进程,这样。等到灭了南唐,再想办法将符小妹和宗训送到海外去。”

“阿郎,海外当真还有和中原一样大的土地吗?”

“以前在北地之时,原来渤海国地水师,曾经出过海,向北,他们发现了一块和中原之地一样肥沃的土地,顺海南下,有许多大岛。过了极热之地,还有另一块大陆地,土地之大,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我们居住的中原,也不是什么中央之国,只不过是一块较大的陆地而已。”

符英无法想象这些土地有多大,她道:“既然海外有这许多土地,不如就象徐福一样,送符小妹出海,放他们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