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仍然是走队列踢正步,黄芪一直心不在焉,不时向跑道张望,好几次没跟队友对齐或是走错了步子。小英跑了一圈又一圈,她们一场训练五十分钟,他就整整跑了五十分钟没停,后面越来越慢,步子越来越沉。他长跑体能很一般,中考前练1500米,他经常跑到第三圈就气喘吁吁,最后一圈都是硬撑着跑下来的。五十分钟起码跑了十几圈,他怎么坚持下来的?就为了不剪掉长发么?

教官吹起长哨:“休息十分钟!”那边小英也终于支撑不住,两腿发软倒在煤渣跑道上。

黄芪刚坐下,一口水还没喝到嘴里,看到小英摔倒了,拎起水杯就向他拔足狂奔。同学们都把视线投过来,吴梓青在后面喊她,她恍若未闻。

沙周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全是汗,还沾了不少煤渣碎屑,湿淋淋的刘海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心口厚实的迷彩服都被汗水渗透洇出水迹。跑了这么久,他的呼吸居然很平静,双目紧闭汗出如浆,脸色是惨淡的青白。黄芪给吓坏了,伸手去拍打他的脸:“小英!小英你听见吗?我是黄芪啊!听得见你就睁开眼动一动!”

沙周胤费力地动了动眼皮,认出是她,张嘴想说话没说出来,一口气呛着了连连咳嗽。咳完把气管里堵着的一口痰咳出来了,他开始猛烈喘息,脸色也透出剧烈运动后的绯红来。

黄芪放下心来,拉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小英,躺着会更难受的,我搀你起来走走。”

沙周胤体力透支得厉害,这会儿难受劲上来了,不但肺里嗓子冒烟说不出话,连摆个手摇摇头的力气都没有,烂泥似的瘫在地上,任她怎么拽都不起来。

空旷的煤渣跑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一黄一蓝两色迷彩服十分显眼,四周休息的学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吴梓青追着黄芪赶过来,小声问她:“黄芪,你干嘛呢?这人是三职高的……教官罚他是罪有应得,你别多管闲事了,大家都在看你。”

黄芪没回头:“他是我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吴梓青没话说了,叮嘱她道:“我看他没什么事,那你快点回来啊,就休息十分钟。”

黄芪继续锲而不舍地拉沙周胤坐起来,动作大了把他的帽子甩了下去。他一直没动弹,这时却好像突然有了力气,迅速坐起转身捡起背后的帽子重新扣上。

但黄芪还是眼尖看到了:“小英!你额头上那是什么!”

沙周胤抬起胳膊挡住脸,但刚跑完十几圈的体力哪比得过黄城主的蛮力,被她拉开胳膊掀掉帽子,露出一道一寸多长蜈蚣似的伤疤,一直延伸到头发里,缝合的线还没有拆,眼角还有两处新鲜的青紫淤痕。

他艰难而徒劳地解释着:“学校里建新楼,从工地旁边经过时不小心……”

“别说了……”她瞬间就全明白了。为什么他不来找她,为什么他避着不见她。小英还是原来的小英,那么温柔,那么为别人着想。他没有变得圆滑世故,也没有变得桀骜叛逆。

但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明明帮了白露瑶,却还是被一中同学、被教官误解,无谓地挨揍受罚。额头上缝了那么多针,该是多严重的伤,还有昨天那些三职高的男生,他们的对话,只言片语她也能猜得出他受过多少责难欺侮。他宁可跑十几圈累到瘫倒,只是为了不剪短头发,为了遮住额头上的疤不让她看到,不让她担心。

“小芪,其实真的没什么,才缝了六针,你被我爸划了一下还缝了八针呢,你也知道一点都不严重对不对……”他继续哑着嗓子安慰她,冷不防她两颗眼泪从眼眶里直直落了下来,滴在他手背上,温热的。

沙周胤慌了:“小芪,我、我真的没事的,都已经好了一点都不疼了,你别哭啊……”

黄芪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这一年来,强大彪悍的黄城主因为小英掉的眼泪比过去十四年都多。她为他感到委屈,那些委屈比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令人难以承受。她心疼小英,但又什么都做不了,每每想起来都感到心口憋闷的疼痛,无处宣泄。

她甚至不能放声大哭,她甚至哭的时候都要他来安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罚沙周胤跑步的教官赶过来,发现黄芪在哭,但看沙周胤的样子又不像有力气能欺负女同学,“怎么了这是?搞什么呢?”

黄芪举起袖子擦眼泪,一边抽噎一边说:“小英,你听教官的吧,你去把头发剪掉吧,别再跑了。”

沙周胤连忙答应:“好好好,我马上就去剪,你先别哭了好吗?”

教官看了他们几眼:“还是女同学的话管用啊。”看他俩的情况实在摸不着头脑,叮嘱说:“能起来自己走吗?剃完头赶紧回来继续训练。这位女同学你也回自己队去吧,下次别擅自离队了啊。”

教官不会明白,他只会觉得少男少女熊孩子不懂事瞎折腾;同学们也不会明白,他们正为白露瑶义愤填膺,视三职高的学生如洪水猛兽,对她报以鄙夷的目光。她承受着这些误解,毫无为自己辩驳的欲望,甚至觉得好受了一些,仿佛她替小英分担了,小英受的委屈就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英童鞋,再坚持一下!苦尽甘来!马上就有甜头吃了!

VIP章节 13P1 第12章

黄芪第二天再见到沙周胤,他已经剃成板寸平头,帽檐压低了挡住大半,额头上的疤基本看不出来。远远看见她,他还对她露出个宽慰的笑容。黄芪也回以会心一笑,抑郁的心情为之一振。

小英比她想象的要坚强,从他家出事以来,就只有他爸爸行刑那天见他哭过,反倒是她经常哭鼻子。还发什么宏愿说要像姐姐一样罩着小英、保护小英,哪有姐姐比弟弟还脆弱的,不能被他比下去。

自从浴室事件之后,教官有意把两校学生分开,吃饭洗澡分批进,训练场地也相隔甚远,以防止互相接触起摩擦。所以黄芪也只有路上偶尔能遇见沙周胤,远远地互望一眼。

队列训练结束后,军训项目开始变得更丰富多样,攀爬、匍匐、射击、夜间集合、野外拉练挨个上,把这些城里娇生惯养的孩子们可劲儿折腾了一回,每次洗澡都能看到同学身上这里那里的淤青。学生们的脸蛋个个晒成煤球,目光却日渐坚毅起来,被教官夸奖有点军人的样子了,连站军姿的身影也似乎变得更加挺拔了。

要说军训里哪个项目最辛苦,还是当属野外拉练。每批军训的学生训练项目有一定随机性,这批刚好抽到夜间急行军,要凌晨12点爬起来进山,翻山越岭绕一圈30公里,早晨5点前赶回营地算合格。

今年秋天热得有点反常,都十一月了,白天迷彩服里只穿一件T恤训练都热得冒汗。拉练前一天,天气预报说接下来要大幅降温并有降水,白天教官观察了一天,天气和前几日一样晴好,于是夜间拉练照计划进行。

同学们对野外拉练的理解,不过就是一次山林远足,夜间打着手电爬山更觉得新鲜刺激,要是来个火把就更带劲了,个个都跃跃欲试。吃过晚饭八点钟熄灯睡觉,根本没人睡着,提前就把被子打包好,集合哨一吹响立刻背上背包上广场集合。

夜里起了云,仅有微弱星光。山区不比城市,基本没有光污染,到了被山石树木挡住的地方就真的伸手不见五指。每到转弯或危险之处会有老师和教官手持信号灯指示,其他地方就靠前面队友的足迹脚步指路。好在这里的山只是平原上的丘陵,地势平缓以土丘为主,路线也是教官们反复走过的,跟紧队伍就不会有危险。

班上二十多个女生两两并排,吴梓青在排头领队,黄芪和朱心怡走在最后。朱心怡一路蹦蹦跳跳:“我还没夜里爬过山呢,真有意思。就是被子有点沉,捂得我背上都出汗了。你说爬山背个被子干嘛。”

“行军当然要背行李干粮,不然到了下一个营地拿什么睡觉。一会儿还要在山谷里模拟露天宿营呢。”

朱心怡暗暗吐吐舌头:“搞得跟真的一样。露营是直接睡地上?那被子弄脏了以后怎么盖啊,还要在这儿住好几天呢。”

刚出发前后队伍里都是这种叽叽喳喳兴奋的聊天声,过了半个多小时,基本就只听到喘气声没人说话了。平均每小时6公里的速度,即使平地也得快走加小跑,更别说是爬山。根据前面的路况和教官指示,还会不时有加速疾跑、停步等待,上坡下坡的可比匀速长跑还要累多了。

朱心怡的背包没打好,走了没多久被子就一直往下滑,好几次黄芪发现她步子跟不上想打退堂鼓停下休息,硬拽着她的手不让她停:“这里荒郊野外的还这么黑,千万别掉队,掉下去就不好跟上了。”

朱心怡喘着气说:“不行不行,我实在走不动了,背包带子勒得我肩膀都磨破皮了,扔掉算了回去重买一条盖。”

“丢了背包回去也算不合格。”黄芪想了想,“我来给你背吧,就一条被子也不沉。”

朱心怡看看跟在身后的本班男生:“你也是女生,还这么瘦,哪能让你替我背,多累啊。”

男生按身高排列,紧跟女生的都是几个个子瘦小的男生,这会儿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自己的背包都恨不得扔掉,哪还有心思在女生面前逞英雄耍风度,听她这么说就是不吭声接话。

黄芪托了一把朱心怡下滑的背包:“没事儿,我们乡下娃体力好,这点重量小意思。实在不行我先替你背一段,累了你再换回去。”

朱心怡也是个家境优越娇惯的城里女孩儿,有点小姐脾气,说话也直,跟同学争吵时曾经骂过“乡下人就是不着调”,听她这么一说不好意思了:“黄芪,你真好,真讲义气。白露瑶那事儿,就你敢冲进去救她,现在还帮我背被子。以前……以前是我太不懂事,对不起啊。”

黄芪说:“都是小事儿。正好这里路挺宽的,你把被子给我,我们到路边重打一下包,快点弄完跑几步就跟上了。”

两人让到路边,朱心怡解下背包给黄芪,她把两条被子捆到一起,还没来得及扎紧背带,前面教官突然吹起哨子,队伍开始加速奔跑。同班男生从她们身边经过喊道:“是八班的吗?快跟上跟上!”有个高个男生以为她俩体力不支掉队,顺手拉住朱心怡的胳膊带着她跑。

朱心怡只来得及“哎哎”叫了两声,就被男生半拖半拽着踉踉跄跄地跑远了。身边人群呼啦啦地狂奔过去,黄芪心急也不能扔了朱心怡的背包,着急手滑背包就更打得不好,拆拆捆捆好几遍才捆结实了背到背上,身边的队伍也渐渐减速改为行走。

八班是全年级最后一个班,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黄芪就着教官手电的微弱光线观察了一下,身边都是穿蓝绿色迷彩服的三职高学生。她找准其中有一群女生的地方□去跟着,三职高女生发现了她,问:“你谁呀?不是我们班的吧?”

黄芪说:“同学你好,我不小心掉队了,现在找不到我们班同学了,我跟你们一块儿走好吗?”

另一个女生说:“看她衣服跟我们都不是一个颜色,是一中的娇小姐高材生呢!”语气有些嘲讽。

先前的女生没好气地说:“一中的呀?你们不是说我们学校都是流氓人渣吗,你还敢到我们队里来?不怕我们男生扒你衣服玷污你的纯洁高贵呀?”

正好有教官从队伍旁经过听到她们对话,喝斥道:“肃静!对战友要团结,不许挑拨内部矛盾!”又对黄芪说:“这位女同学你先跟着这个连队,到了露营地休息再回自己连队,别再掉队了知道吗?”

女生们闭口不言,等教官走了才又互相议论开:“一中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成绩好点吗,成绩好就能看不起别人说别人都是人渣败类啦?”

“这也不能怪人家有偏见,咱们学校中专部有些人的确很那个,我也被他们抢过钱,还是大白天呢。学校的名声就是被他们搞臭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现在社会这么复杂,哪儿没几颗老鼠屎,干吗让我们全都背黑锅。一中难道就没有人渣变态了?”

“成绩好的变态才多呢!我有个初中同学就考了一中,那个性格人品我就不说啥了,全班没一个人理他的!”

……

黄芪默默地跟在后面听她们议论,一言不发。只要有那么几个人搞出几件破事,就足以坏掉一个学校的名声了,哪能全校几千人都是不良少年呢,她当然不至于凭学校给人贴标签。而且她发现了,这些女生一直聊天都不累,因为她们的背包行李全都让男生背了。从这点上来说,三职高的男生可比她班上的更有绅士风度呢。

三职高的学生不像一中的那么听话,教官在还排着队,教官一走就跟自己朋友三两成群一搭一搭地聊开了。黄芪混在人堆里,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惊喜地叫了出来:“小英!怎么是你!”

沙周胤把她拉到队伍边缘,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听说有个一中女生掉队在我们队里,过来看看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你。我就在后面隔壁班,这几个班都是高中部的,同学们人都挺好,你不用担心。”

黄芪想起上次听三职高的老师说他们分高中、中专和大专,问道:“小英,原来你念的是高中?莎莎跟我说你志愿报的是中专呀,叫什么……什么水空专业?”

“是数控,数控机床。进了学校发现可以转专业,我中考分数也比较高,就申请转到高中部了。”他顿了一顿,“只有高中部才能参加高考。”

这一句话让黄芪先前的郁闷心酸一扫而空。她就知道,小英才不会怨天尤人被噩运击垮,他坚韧得很呢,而且特别有主见。就算在三职高那种环境,他也一心想着好好学习参加高考,说不定将来两个人还能考到一起去。

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黄芪心里乐开了花:“小英,你在哪个班?以后我给你写信!上次我去你学校找你,不知道你在哪个班都没找着。”

“高一(3)班,我们读高中的人少,一共就三个班。”

黄芪幻想着以后一起上大学的事,联想到一系列关乎高考的细节,又问:“小英,你周末有没有空?你来找我吧,或者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学习,市图书馆怎么样?还可以互相交流讨论,取长补短互通有无呀。”

其实她想的是三职高的教学质量必然不如一中,高考想上好点的大学光凭自己努力可不够。如果她每周把老师讲的内容讲给小英,不就相当于小英也接受一中的教育了吗?

沙周胤迟疑了一下:“周末我不一定有空。”

黄芪问:“你们周末不用补课吧?我礼拜六去过你们学校,一个人都没有。”

沙周胤没回答,转而问道:“小芪,你的背包怎么这么大?累不累,我帮你背。”

“哦,我们班女生走不动了我帮她背的,这一条被子才五斤,小意思!我力气大着呢,再来两条也背得动!”为了表示自己背得很轻松,她把背包又往上提了提。

“力气再大你也是女生,能比男生还大?你见还有哪个女生帮别人背的?”沙周胤托起她的双层背包,顺手就把上面的带子解了自己拎过去。

黄芪伸手去抢,发现真的抢不过,只好让步:“那我跟你换着背,三条被子太大了你也背不下。”

沙周胤试了试,三条被子确实不好背,把自己的背包解下来给她。黄芪接过去背上,咕哝道:“小英,什么时候你力气变这么大了。”转头打量了他几眼,“你还长高了,比我都高。”

“我本来就比你高。”

“去年过年的时候你还比我矮的!”黄芪伸手比了比,发现自己只齐到他眼睛了,“嗬,高我这么多!我比你大半岁欸!”

沙周胤侧过脸躲开,把她比划的手扯下来:“大半岁又怎么样,你别老把我当弟弟。”

他把她的手扯下来,握住了,没有放开。

“谁要当你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谁要当你弟弟╭(╯^╰)╮

VIP章节 14P1 第13章

走了两个小时抵达山谷中的休息营地,这是山里一所拆迁兼并掉的小学,还留着几间简陋的瓦房校舍,只有门口铺了水泥,中间则是很大一块土场,零零碎碎长了不少杂草。

一中学生走在前面先到,把校舍和水泥地占了,燃起篝火围着取暖笑笑闹闹。三职高的学生只能在土场上休息,女生们免不了又抱怨一番。

沙周胤把背包放下,问黄芪:“小芪,你要不要回你班上去?他们在屋里,外面的还有火,比这儿舒服。”

黄芪好不容易又跟小英碰一块儿,走了这一路,哪里舍得离开。“教官说我们已经比计划迟了,只休息十分钟就走。我看一中同学挺分散的,也不知道我们班女生在哪儿,我还是保险点跟你一起走吧。”

她看到他似乎笑了:“好吧,免得你又掉队找不着北。”

一路跑跑走走不觉得,坐下来身上的汗被冷风一吹,黄芪才感觉到有点冷:“是不是降温了?前几天晚上紧急集合也出来过,都没这么冷。”

沙周胤抬头看天,天色愈发阴暗了,出门时还能看到零散几颗星星,现在全部被阴云遮住。“天气预报是说今天要降温。”

黄芪看他把衣服裹紧,问:“是挺冷的,要不拆一条被子披着吧?”

沙周胤说:“马上就出发了,被子拆了还得重新打包,一会儿着急起来又跟不上。你冷吗?坐近点儿挨一起挤挤油渣就不冷了。”

小时候冬天孩子们经常玩挤油渣的游戏取暖,十来个孩子贴着墙从两边往中间挤,中央被挤出来的人再补充到两边,乐此不疲。黄芪笑着往他身边挪过去作势要挤他,他被她猛然一挤往侧面倒去,伸手勾住了她的肩膀,借力才坐直了。

黄城主意识到他正搂着自己,老脸悄悄红了。但是她没有挣开。

“嘿,你小子挺能耐嘛,泡上一中的妞儿了,难怪吃里扒外帮着一中那帮人对付我们自己人。”两三个男生从他们面前经过,停下来不怀好意地说。黄芪认出其中一个是那天浴室里纹身男的跟班之一,另外两个则是生面孔。

打头的陌生男生打量了黄芪两眼:“你这眼光也太差了,就找个这样的?是个一中的你就要啊?”

后面的男生说:“一中的女生可不好泡,人家是高智商上等人,高贵得很,凭他能勾搭上就不错了。你看连老大想泡个一中校花,就摸了两下,被这帮伪君子勾结教官整得现在还躺床上呢。他们整人都不用拳头的,结果比我们用拳头还要狠多了。”

跟班男生想笑,被领头男生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沙周胤放开搂着黄芪肩膀的手,向侧面微微抬了抬下巴:“我们班的教官在往这边看呢。”

跟班男生立刻紧张地朝他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教官站了起来面朝这边,连忙嚷嚷:“教官来了教官来了!”

因为纹身男的遭遇,这两天三职高有前科的男生们对教官是闻风色变,从气势到蛮力到人数都不是这些正规军队里兵哥哥的对手,只能夹起尾巴做人。领头男生恨恨地啐了一口,低声说:“回了学校有你颜色好看!”三人赶在教官过来之前匆匆跑了。

教官走近来问:“有事吗?”

沙周胤说:“没事教官,同学过来跟我说了两句话。”

教官左右看看,叮嘱说:“不许闹事啊。”看他点头答应又回排头去了。

黄芪问他:“你干嘛不告诉教官,对他们客气什么!”

沙周胤说:“告诉教官有什么用,教官只能管得了一时,又不是小孩子了闹了矛盾就告老师。他们已经觉得是我在背后捣鬼捅刀子,教官越管他们不越恨我。”

“本来就是他们不对嘛,你占着理干嘛怕他们。”

沙周胤笑了:“要是人人都讲道理,道理能行得通,世界上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占理有什么用,你得能把事情解决了。”

黄芪看着他的侧脸,看他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无奈的话,她想,小英好像真的长大了,说话就像大人的腔调,他不再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对她唯命是从的邻家小弟弟小跟班了。或许他从来都不是。

她忧心忡忡地问:“那你回学校之后怎么办?还说要给你颜色看,他们肯定会变本加厉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这个答案似乎不能让她放心,他又补充道,“你也看到了,他们其实都是外强中干欺软怕硬,就在学校里耍耍威风陶醉一下,对症下药就行了。三职高虽然名声不好,但也没真出过什么大事。”

两人说着话,休息时间很快就到了,教官吹起集合拔营的哨声。出山谷只有一条狭窄山路,仍然是一中在前,挨个班级排队顺序离开。

等待时黄芪感觉有水滴落在自己鼻尖上,她抬起头看天上的乌云:“是不是下雨了?好像有雨滴掉我脸上。”

沙周胤伸手接了一会儿没接到:“没有吧。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希望能撑到天亮回去了再下。下雨走山路太危险,被子要是再被泡了,回去都没得睡觉。”

黄芪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实没下,就没再说什么。

场上学生走了一大半,前面几个班也慢慢动起来,黄芪和沙周胤背上背包准备出发,突然有个瘦小的男生蹿到他们面前:“沙周胤,帮我个忙好不?”

沙周胤问:“什么事?帮什么忙?”

“就是有点小事请你帮忙……”瘦小男生左顾右盼,说话含含糊糊的,“你跟我来,来这边。”

江湖阅历丰富的黄城主觉得这个言辞闪烁的男生很可疑,拉住沙周胤叫了他一声:“小英。”

沙周胤回头对她说:“这是我们班同学。”

她拉着他不放:“那我跟你一起去,这儿光线不好大家都穿的一样的衣服,走散了就找不到了。”

瘦小男生带着他俩往校舍那边走,走过去又从屋子后头绕了一圈。沙周胤问他:“到底什么事?同学们都出发了别磨蹭了跟不上。”

那个男生在前面含含糊糊地说:“就是我的背包……那边……”囫囵不清始终没说明白到底是什么事。

又绕了一圈,转到校舍和残余的半截围墙间,侧面突然冲过来三个人,两人把沙周胤推到墙上,另一人冲着黄芪来。黄芪没跟紧,就被他们隔开了,那人按住她的肩膀,紧接着有冰凉带着铁腥气的金属片压在了她脸上。

“不许出声,敢叫人我就把你马子的脸划花。”

黄芪用眼角余光看到贴着她脸的居然是一把塑料美工刀,拿刀的人不认识,个头比她高不了多少,估计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刀按在她脸上还不停地抖啊抖。她是真的不敢乱动,美工刀虽然不结实,刀口还是很锋利的,万一抖得太厉害手一滑把她脸划了就不好玩了。

又有两个男生从隐蔽的墙角后面走出来,其一是刚才向他们挑衅的领头男生,另外的小个子是那个跟班,抢先出来制住他们的三个则是新叫来的。

领路的瘦小男生对沙周胤说:“他们抢了我的背包要我把你叫过来,不关我的事,你别怪我啊。”又问领头男生:“人给你带来了,背包可以还给我了吗?再不走我要跟不上队了。”

领头男生把拎在手里晃荡的背包丢给瘦小男生,他抱住一溜烟地跑了。

沙周胤任凭他们一左一右把自己按在墙上没反抗,有点无奈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想教训我回了学校有的是机会,何必在教官眼皮底下惹事?”

领头男生说:“老子咽不下去这口气!等不到回学校了,现在就想教训你怎么的?”

沙周胤说:“教训我哪儿不行,何必在这荒郊野外,你们几个也得掉队,没有教官领路怎么回去?我看这天气要变天,下起雨来困在山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跟班男生最胆小,听他这么说也帮腔:“他说得也对,刚才我就觉得掉雨点了!要不今天就算了吧,现在追上去还能跟得上教官,不然这黑漆抹乌的摔山沟沟里去怎么办,也不知道有没有狼啊熊的……”

其他两个控制沙周胤的男生也忍不住一个抬头看天一个望向远处教官的指示光源。领头男生发怒了,一巴掌扇在胆小跟班的后脑勺:“这么两句话就把你们搞定了?这是他的反间计!没脑子的废物!怂蛋!还狼啊熊的,你当你在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哪?”

跟班男生委屈地摸着后脑勺说:“那你要打快打啊,打完了还来得及跟上去!我可不想为了揍他两下困在山里丢了小命!”

领头男生向按住沙周胤的男生递过去一根粗短的木棍:“你劲儿大你来,狠狠揍他丫的!替老大出口气!”

沙周胤抢着说:“你看我不顺眼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他跟我又没过节,回头把人打坏了又要算到人家头上?”

伸手接木棍的男生明显迟疑了一下。领头男生气坏了:“你牙尖嘴利,你最会挑拨离间,我说不过你,说不过你我揍你还不行吗!”扬起手里的木棍就要上去打沙周胤。

黄芪以为他们只是想耍耍横,没想到还真要动手。上次对方人多让小英被人扇了一巴掌,这次他们就五个人,如果还眼看着小英挨打她还是行侠仗义称霸武林的黄城主吗!当下大声喝道:“你敢打他!”抬起一脚把拿美工刀按住自己的男生踹开,冲过去帮小英挡。拿美工刀的男生手滑反而割了自己,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光线昏暗看不清楚,黄芪伸出胳膊挡了一下才发觉那根木棍是方的,打到她胳膊上的正好是棱角,别说还真疼。她硬挨了一下,忍住痛没叫出来,右手抡起手里的背包砸向领头男生的脑门。被子打人虽然不疼,重量可不轻,领头男生差点被抡飞出去。这下止也止不住了,几个人乒呤乓啷地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