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皇兄,也对他十分信任,全然都是对待亲兄弟的态度。他原本的那一丝不忿之心,也在对方全心全意的爱护之下一点不剩。终而,关于他自己的人生,也变得一片空白,心中、脑中,只剩下东陵皇室,只剩下东陵皇室的利益!

以至于,到后来,探寻到了自己的身世,甚至澹台明月都逼到了他的面前,他也不想相认。因为他知道,认了或是不认,他都不可能回到草原。那又何苦让明月盼着他回去?他的这条命是东陵皇室救回来的,他比皇甫逸、皇甫宇任何人都多了一份对东陵的责任与亏欠。于是,也永远都只能束缚在此!直到生命终结!

那时候,初次对她动心,表白。她说她不可能选择自己,因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将她放在第一位。那时候,他多想抓着她的手,告诉她,走!

从此海阔天空,放掉这些所谓的皇室责任。

但,他还是没有。他还是被束缚在这份责任和恩情之中,即便是想像逸一样,跪在门外求娶他都做不了,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不愿自己让皇兄烦扰。父皇是让他辅佐大皇兄的,他岂可反其道而行?

终于,他生活在他该生活的轨迹里面,做着他该做的事,还着他应该还的债。

直到那一日,皇兄在客栈将他和王弟抓了,他可以将父皇留给自己的圣旨拿出来,但是他没有。他想,皇兄若是要他的命,就拿去。

反正,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没了她,也因为这恩情不能回到草原。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这点兄弟情分,若是兄弟之情都没有了,他当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牵挂。可,却也是他,害得她身陷囹圄,甚至让他们二人走到了完全敌对的境地!

悲怆!真正的悲怆!他甚至希望现在的自己是没有呼吸的,是没有知觉的,也是无法感知这周身一切的,从此便得到解脱,从此也不必夹在恩情和所爱之间左右为难。

听他吐出了这么一个“会”字,皇甫怀寒剑眉一挑,冷冰冰的开口:“既然会,那是否朕误导她,又有何区别?”

是的。没有区别的,唯一的区别只是对方有没有事先告知自己而已。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声线邪魅如旧:“皇兄……不,皇上,您抓小锦锦,是为了上官谨睿吧?”

现下,最让皇兄烦忧的,自然就是上官谨睿了。其烦忧程度,已经超过了他想要征服天下的欲望,因为一个聪明的帝王应该明白,攘外必先安内。

“是!”皇甫怀寒直言不讳,“南宫锦以为朕抓她,是为了换取南岳的利益。但这一次,她是真的料错了,即便是百里惊鸿肯拿半壁江山来换她,朕也定要先除掉上官谨睿!”

果真如此!只是先前,他怎么就没料到呢?他和皇兄都谈到了要将上官谨睿引出来,却没想到对方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将对方引出来!

客栈之中,他只看到了皇兄愤怒的表情,只看到了他失望至极的面孔,所以完完全全的被对方的姿态蒙蔽了。以为他是真的要取了自己的性命。直到小锦锦来救他,都甚至都没有提醒她一句小心!“那,不知皇上准备如何处置……草民?”

他这话,让皇甫怀寒站了起来。蟠龙靴子踩在白玉打造的地面之上,缓步走到他的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头,暗紫色的寒眸中满是认真,一字一顿的开口:“夜,虽然你我不是亲兄弟,但,朕却一直将你当成亲兄弟。所以,只要朕还活着,你永远是我东陵尊贵的亲王,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冰冰凉凉的语调,铿锵有力!

皇甫夜睁开眼,心中却是苦笑不止,他情愿皇兄现下说一些决绝的话,让他有勇气去斩断自己和东陵的缘系。可,到了这一步,尽管他们不是亲兄弟,甚至他还是他国皇室中人,他还愿意给自己这样的荣誉和信任,要他怎么能忘恩负义?

“好了,下去清洗干净!这几日,你受苦了。你对东陵,对朕是否衷心,朕看得出来,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衷心于朕,朕都不在意。朕只知道,你是朕的手足,是亲兄弟!”皇甫怀寒暗紫色的寒眸盯着他,眸中满是认真与赤诚,无半分怀疑,更无半分探索之色。

皇甫夜看了他一会儿,勾唇浅笑,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那,澹台明月……”

“你放心,朕不会杀他!漠北现下已经淡出天下之争,朕也没有必要内外树敌,只是留他几天罢了!”留他几天,等着漠北那边的动静。

“那臣弟,先下去了!”皇甫夜在心中低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出。

待他出去之后,皇甫怀寒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

等到皇甫夜的背影消失不见,一袭火红色宫装的女子,缓缓的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仪态仍然是优雅万千,看着自己深深爱慕的帝王的侧影,开口叹道:“皇上,您这样做,对夜王实在太过残忍!”

既然已经抓了南宫锦,又何必还要他们二人反目?皇甫夜已经为了东陵皇室放弃所爱,为何要逼的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皇甫怀寒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半晌无话。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对夜过于残忍,但只有这样,他才敢给对方绝对的信任!情之一字,能够让人疯狂到何种境地,从父皇、母后的事情中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你也觉得朕这样做是错?”

南宫宁馨沉默了半晌,淡淡的开口:“作为帝王,您这样做,不会是错!”

但,作为兄长,这样做,是不近人情到了极点!

皇甫怀寒叹了一口气,冷冰冰的声线响起,带着一丝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无奈:“朕先是帝王,才是兄长!”他是帝王,帝王就该做帝王该做的事情!兄弟情分,自然都要放在国家大义之后!

这一语说罢,便提步往外养心殿而去,只留下一句:“早些回去休息。”

留下南宫宁馨站在原地,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屋内的灯火将要燃尽,敞开的殿门所展现的那条大道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她才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往凤仪宫而去。兄弟之情,也敌不过天下二字!

这个男人呵……

不日,天下便传的沸沸扬扬。东陵皇抓到了南宫王朝的公主,不日将当众问斩,让南宫王朝的旧部彻底死心。

这消息一传出来,天下皆惊!

而在邵阳被慕容千秋彻底绊住了的百里惊鸿,收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有了一瞬间的惊愕。他原本以为皇甫怀寒抓她,是为了胁迫自己,却没想到竟然不是以南岳皇后被抓的身份将之公之于众,而是以南宫王朝公主的身份?!

“皇上,您说皇甫怀寒这打的是什么主意?”毁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百里惊鸿沉吟了片刻,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冷冷清清的声线响起:“上官谨睿。”

谁都知道,南宫王朝旧部的指挥权其实是在上官谨睿的手上,就是将锦儿杀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而皇甫怀寒此举,不过是为了将上官谨睿逼出来,借以解决掉东陵的内忧。看这样子,内忧已经成了皇甫怀寒的心腹大患!

想着,他已然起身:“往东陵。”

现下必须他亲自前往,才有可能化解这场危机。

“皇上,您走了,邵阳必定失守,紧接着我们便会面临慕容千秋的追杀,南岳必陷!”那时候,才是真的没有半点营救皇后娘娘的机会了。

这个道理,他自然知道。但心中的确焦灼,南岳陷落,他一无所有,就是能将锦儿救出来,面临的也是皇甫怀寒和慕容千秋的追捕!沉默了半晌之后,开口:“开城门!迎战!”

现下,唯有尽快将慕容千秋的军队打回去,他才有可能脱开身。

毁不敢置信的睁大眼:“陛下,您疯了?”南岳邵阳现下只有三十万兵马,可是对方有六十万兵马,数倍于他们,现下开城门出去不是找死么?

“朕没有疯,点兵,随朕出城血战。”语毕,披风扬起,人已经出了屋内。

毁叹了一口气,纵使无奈,也只能跟上。

东陵,密室之中。

南宫锦坐在地上,那个玄铁打造的笼子已经被撤掉了,而她的手腕上系着千年玄铁。整个人因为锁魂香的缘故,没有半分力气。

随之,一阵脚步声响起。身着一身紫金色龙袍的人出现在此处,缓步走到她的面前,看了一眼她身边一动未动的饭菜,冷冷开口:“你绝食?”

南宫锦面色苍白,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现下,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听着假山外头来来往往宫女、太监们的议论,她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地方,很特别,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但里头却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

皇甫怀寒想抓她,不过是为了睿哥哥。现下南宫王朝的余臣在东陵暴动,不除掉睿哥哥他不会安心吧?可是她怎么能够连累睿哥哥?他和沐月琪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可现下,别说是自尽了,她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绝食,她若是死了,睿哥哥自然也就不会来了。

看着她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态度,皇甫怀寒的心中徒然涌现出一股戾气!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蹲下身子,冷冷的开口:“南宫锦,你以为你不吃饭,朕就没有办法了?朕大可以找一个和你身型相似的人放在那里,引得上官谨睿上钩!”

南宫锦冷冷勾唇,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眼中却满是嘲讽:“那你就去找,若你真有可能找到一个人来冒充我骗到睿哥哥,你便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抓我了……不是么?”

皇甫怀寒心中一怒,伸手钳住了她的下颚,咬着牙开口:“南宫锦,朕果然是低估你了!就算成了这幅样子,你也不放弃和朕对着干!”

这一次,南宫锦却没有开口,因为很累,方才那一句话几乎用掉了她全部的力气。

“你绝食,就不怕朕杀了夏冬梅?”皇甫怀寒冷冷的看着她,料定她会在乎。

可是这一次,他明显算错了。

南宫锦闭着眼,根本懒得搭理他。夏冬梅跟她是有交情没错,但她南宫锦分得清孰轻孰重,睿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远比夏冬梅重要得多,她不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圣母,她只想守护在乎她的人和她在乎的人。夏冬梅,跟睿哥哥比起来,太轻!

反正那是皇甫怀寒的宫婢,只要他不怕背上暴君的骂名,随便他去杀。

“你!”她的这番态度,让皇甫怀寒又是一阵上火。

看她完全没打算合作,他又接着开口:“你就不怕朕对夜动手?”

这话一出,南宫锦睁开眼,赏了他一个冷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兄弟演了这一场戏,我还在在意他的生死,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这眼神,也让皇甫怀寒觉得莫可奈何!先前是他逼着夜承认了这是他们合力设计的,现下他自然也不能自打嘴巴来推翻!

紧接着,南宫锦闭上了眼,不论他说什么,都不为所动。或者说根本就没听到!全当他是在放屁了。

皇甫怀寒是威逼利诱,所有他能想想的法子都用尽了,但却还是半分用处都没有!她完完全全的无动于衷,而他就像是一只猴子,迈力的演戏,演给自己一个人看!观众根本不赏脸!

直到满室的气温都因为他身上的冰寒之气冷了下来,而皇甫怀寒看着她这冥顽不灵,明显不合作的态度,所有的耐心终于用尽了,也终于忍无可忍。冷哼了一声,起身走了。“不想吃便不吃,看看饿死了朕是否会为你皱一下眉头!”

皇甫怀寒走了之后,门口暗卫看着她靠在墙上的身影,心道——不识相!

南宫锦却根本懒得搭理他们。自顾的闭着眼,等着该来的人。这是她的最后一丝希望,若是他不肯帮她,这个局,就真的是死局了。

终于,给她等到了。

她绝食的第二天晚上,那一袭红衣妖娆的男子终于出现在此处。他站在门口看了她半晌,邪魅的桃花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缓步走到她的跟前,却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发虚。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站定:“小锦锦……”

凤眸睁开,仰起头看着他,眼神极为冷冽。

这眼神,刺得他心中发痛,蹲下身子遮着她的眼:“小锦锦,别那样看着我……”

被他的手遮挡住了视线,南宫锦虚弱的声线打破了一室寂静:“皇……皇甫夜,我只问你,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意?”

皇甫夜的手颤了一下,缓缓收回,慢慢的蹲下身子,没有回她这话,只是想一旁的碗拿起来,用勺子装了一勺饭喂给她。这问题,他不能回答,若是说不是自己的主意,澹台明月的安全就没了保证,他素来都相信皇兄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所以现下,他便也只能跳过了这个问题,不答。

但,已经将饭送到了她的唇边,她却半分吃的意愿都没有,只是用那双冷冽的凤眸盯着他,冷冷的盯着他。

这眼神太过冰冷,冰冷到皇甫夜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去迎视。他沉默良久,接着开口道:“小锦锦,吃一点吧,即便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腹中的孩子着想!”

可是这话,仍然没能打动南宫锦。她的孩子,跟她应该是一条心的,应当都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连累旁人的。闭上眼靠在墙上,不再动作!

看她如此坚决,面色却越发的白,皇甫夜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是感觉心中一阵一阵的疼,樱花般的薄唇轻咬,淡淡开口:“小锦锦,吃一点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吃?”

“我要你放我走!”南宫锦徒然睁开眼,逼视着他,没错,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他放自己走。

这句话,让皇甫夜的动作完完全全顿住了。淡紫色的眼眸,已然不复当年的妖异之光,而只剩下紫罗兰一般淡淡的忧郁,他苦笑了一声,声音低的自己都近乎听不见:“小锦锦,我不能……”

他不能背叛东陵皇朝,他无法忘恩负义,若是他真的只为了一己私欲而选择放她走,不仅仅会让他良心难安,也会让皇兄彻底震怒,明月的安危也不能保证。若真到了那一步,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原谅自己,父皇也不可能原谅他。他身上背负的恩情,太重,已经重到让他没有为自己、只为自己去做一件事的资格!

“那你就出去。”南宫锦是不明白皇甫夜的,她并不明白对方心中的煎熬。从当初在东陵,自己要出宫,他可以帮却没有帮。而到今日,自己因为他而落难,她的心中还想着他也许会有一丝念旧情,而选择放她走,但是显然这一次她又料错了。

看她已经闭上眼,复又靠在墙上,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再如何说。千言万语哽到了喉间,终而转化为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是他无能为力!他无法背叛自己的良心,无法做到忘恩负义,也无法将明月的生死弃之不顾。

对不起?!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对不起!

那勺饭,他举了很久,久到饭已经完完全全凉了,她还是一动不动。终于,他暗沉的声线缓缓的响起:“小锦锦,这一次,终究是我害了你。我的性命,等你随时来取!这是皇甫夜欠你的。”

语毕,将碗和勺子都放到了地上。

南宫锦也懒得再看他一眼,命?她要他的命做什么?有必要么?有价值么?

“你不想吃饭便不吃,我陪着你。最少,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孤独!”同生共死,也许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南宫锦冷嘲了一声,对这个人的恨意已经上升到了顶点!利用她的友情来设下圈套,现下还要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假作好人?实在可笑!睁开眼,淡淡的看着他,近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挤出了一句话:“黄泉岸边早已有人等着我了,我走了之后,也会有人来黄泉追我。至于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不想看见你。更不需要你在此惺惺作态!你可以滚了!”

这话,只是一瞬间便让他美艳的脸失了颜色,一片惨白。修长的指尖都有些轻颤,好不容易,他才压制住了浑身的颤栗之感。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不想看见他!

这样的恨意,是已经是深到了何种境地!

“比起恨皇甫怀寒,我更恨你。我与他从来敌对,他如何对我,无可厚非。但你,明明是我的朋友,却背叛了我的信任!若是皇甫怀寒算计成功,睿哥哥真的来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完这句话,她实在是没有半分力气了,软软的靠倒在墙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静,满室寂静。

耳边几乎已经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只剩下南宫锦清浅的呼吸,和门口那两个暗卫的呼吸之声。

而皇甫夜,也确实感觉到整个人都窒息了。他知道她一定会恨她,恨他这所谓的“联合设计”,也恨他到了这一步,仍旧“惺惺作态”却不肯放她走。但他却不知道,现下自己已经有这般荣幸成为她最恨的人!

那么现下,她应该不想看见他吧?或者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

淡淡起身,艳红的衣摆在他此刻看来,鲜艳似血,刺目的红。一步一步,强作镇定的往门外而去,却终究没有克制住自己凌乱的心,一步绊在门槛上,险些狼狈倒地。

门口,有人拖住了他。一扇门,隔绝了南宫锦的视线。

抬头,是一双暗紫色的眼眸,那眸中满含着复杂,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而他的身后,站着一身宫装,高贵优雅的女子。他们原本只是想来看看,看看能不能劝到那个女人吃饭的,但却没想到夜在里面,而且也正巧给他们听见了那一番话。

“皇兄,你可满意了?”淡紫色的眸中,已然没有半分从前的妖艳,只剩下沉寂,死灰一般的寂静。仿佛整个人都黯淡到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皇甫怀寒冷冷的看着他,那双暗紫色的寒眸中终于闪过一丝不忍。冰冰凉凉的语气缓缓的响起:“朕……”

可,这一次,皇甫夜却没有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他站直了身子,唇边勾起一抹笑,那笑,叫人找不到半丝温度。而后,邪魅的声线缓缓的响起:“皇兄,你放心,你想要臣弟做的,臣弟都会为你做到!”

这话说完,他笑了一声,颠簸着步子,转身而去。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再也找不到半丝生气。

他现下是她最恨的人,甚至,她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想再看见他。那么他,还要这灵魂做什么?还要这感情做什么?

艳红的人影,摇摇晃晃的出了这屋子。看了看他的背影之后,南宫宁馨忽然抬起头看了看皇甫怀寒的冷峻的侧颜,他的表情冷酷依旧,像是冬日里酷寒的冰封。但眉间却隐隐闪过纠结!

皇甫怀寒凝视着皇甫夜的背影良久,终于冷冷的开口:“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他想要的夜,是一心一意,只为东陵皇室的夜。但却不是这样什么都不愿再想,而决心机械性顺从的夜。

南宫宁馨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会有此一问,她温柔和娴雅的声线在这密室之中幽幽响起:“皇上,重要是并非你是否做错,而是你是否后悔!做什么事情,对错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您自己的心中觉得是否值得。”

听她娓娓说罢,帝王冰凉而暗沉的眼眸在她的身上扫了一眼,冷冰冰的语气响起:“不错!朕一贯也是这般认为,朕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东陵的千秋大业,所以为此,不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朕也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话音一落,偏头看了看屋内,透过门缝的光亮,看见了靠在墙壁之上面色苍白的女子,一丝尖锐的疼,刺过他坚硬如铁的心。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或者说,是……爱!但,这爱,这家国天下的面前,又太轻,轻得几乎没有份量!

就如同他当年所说,他可以为她舍了性命,但只要他还活着,她永远都无法超越这天下在他心中的重量!

“皇上,臣妾想,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吃的!”南宫宁馨淡淡的开口,她和她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这个女人个性中的倔强,她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道理,皇甫怀寒又怎么会不明白!看了半晌之后,他终于冷哼了一声,一甩袖袍:“她不想吃,那就饿死在这里吧!”

南宫宁馨也知晓皇甫怀寒的脾气,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复又透过门缝看着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南宫锦,喃喃开口:“我曾经以为,被他爱上,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但,这情爱再重,却真的半丝也不比天下在他心中之重!”

这样的男人,没有半丝弱点!若是有人拿了自己相挟,他定然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为了天下舍弃,而他之所爱,也能让他为了江山轻易舍弃。那么,是否被他爱上,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个男人,是要做英雄的!也是要站在至高处俯览众生的,所以,永远都不会被儿女情长所困。

到了第四日,南宫锦已经因为滴水未沾,也未曾用饭虚弱到了极点,甚至感觉到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东陵,又迎来了一位贵客。

密室的大门打开,一阵寒风刮了进来,南宫锦也懒得睁开眼去看那人是谁,只听着脚步声,感觉那人一步一步往自己跟前而来。

他的视线带着一种浓重的穿透力,死死的盯在她的脸上。而后,一阵阴凉的笑声响起:“燕卿,绝食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慕容千秋?!

南宫锦一惊,疲惫的睁眼看着他。却难掩眼中的一丝惊愕,他怎么会在这里?那……百里惊鸿呢?

慕容千秋莹绿色的瞳孔往地上一扫,他身后的内侍监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赶紧将地上的灰尘用自己的袖子擦干净,又让自己身后的太监们在地上铺上一块明黄色的布帛。慕容千秋这才坐了上去,就坐在南宫锦的对面。

“是不是想问百里惊鸿在哪里?”一看她的眼神,慕容千秋就能明白她心中所想,随即又开口道,“他现下被朕的大军困住了,六十万大军对战三十万大军,有他受的!等他调兵过去,也是几日之后了,所以恐怕来不及救你!”

这话一出,南宫锦看向慕容千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百里惊鸿何其聪明,三十万大军对战六十万大军也未必会输,慕容千秋若是在邵阳,也许败的是南岳,但他现下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将西武的一切全都弃之不顾,跑到这里来,也就等于是将自己的六十万大军放在砧板上,等着百里惊鸿去操刀!这样的人,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好似是看懂了她眼底的神色,慕容千秋不甚在意的开口:“西武如何,朕一点都不挂心。那六十万大军的生死跟朕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朕只要自己玩的开心便足以,至于百里惊鸿,他现下一定非常煎熬。想不管不顾的丢下南岳过来救你,但心中也明白他若真的这么做了,南岳必然落陷,他手中一无所有,想救你更是痴人说梦。不来自然也十分担心,所以就只能带着三十万兵马出城血战,希望早日将西武的兵马打回去!”

说着,慕容千秋心情颇好,还伸出手将南宫锦胸前的一缕发丝拿到手中把玩。

南宫锦狠狠的瞪着他的手,想将自己的头发抢回来,奈何却没有半丝力气。

慕容千秋对她的眼神不以为意,还十分恶趣味的开口:“百里惊鸿这辈子可能还没有这么煎熬过,果然红颜祸国!”这语气,带了十足的恶意,好似是为了刻意引得南宫锦生气。

但南宫锦对自己面前这个人何其了解,若是自己真的生气了,他才会更加高兴,玩的也更加起劲!所以干脆一句话都不说,闭眼不言,将之彻底无视。

见她如此,慕容千秋大笑了几声,心情颇好,伸手抬起她的下颚,阴凉的语气却是罕见的温柔:“小东西,就这么几日不见,你就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了。这可不是朕认识的燕惊鸿啊!”

他认识的燕惊鸿,是天下人都吃亏,却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这一抓,手上用了不少力道,抓得也不轻。南宫锦睁开眼迎视他的眼神,却在他莹绿色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丝忧心,心下微微有些愕然。

带着扳指的手,在屋内灯火的照射之下显得盈白如玉,终而在南宫锦错愕的眼神之下将手收回,扬手接过身后人递来的碗筷,阴凉残戾的声线响起:“小东西,朕劝你还是乖乖吃饭,要是饿坏了,就没有力气陪朕玩了!”

见他来此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她吃饭,南宫锦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但,明显的,慕容千秋一点都不像皇甫怀寒和皇甫夜那样好说话,他一把将南宫锦拎了起来,提到他的面前,阴凉的声线带着奇异的危险之感:“小东西,你可以选择吃饭,或是臣服于朕的胯下!”

这话一出,南宫锦神色一凝,眼含防备的看着他。

慕容千秋对她现下的反应十分满意,低头看了看她的腹部,自顾开口:“虽说得一送一很划算,但是不是朕的,朕还真的不是太喜欢!你说,多做几次,会不会就……没了?”

这下,南宫锦的表情已经只有仇视可以形容了!

慕容千秋见此,好脾气的将饭送到她的嘴边:“吃,嗯?”

南宫锦还是无动于衷,冷冷的看着他。

他冷笑了一声,另一只手伸出,从她的脖子将要滑入衣襟,南宫锦飞快的张口,将那口饭吃了进去!

慕容千秋动作一顿,将手收了回来,随即便是一阵哈哈大笑,俊美无俦的面上满是愉悦的神采:“朕就知道,总有你怕的时候!”

见他如此得意,破天荒的,南宫锦却不敢说什么话来得罪他,甚至不敢多开口说一句话,因为她不知道真正的激怒了面前的这个人,会迎来怎样的下场。她知道,慕容千秋这个人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若是真的激怒了他,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一顿饭,南宫锦算是老老实实的吃了,却因为胃已经空了很多天,所以没有吃太多。吃完之后,慕容千秋好心情的帮她解开手上的铁链。

守在门口的暗卫却慌忙开口:“西武皇,铁链不能解开,若是这个女人跑了……”

“你看她这像是能跑了样子么?”慕容千秋头也不回的开口。

这……暗卫们看了一眼,她也确实是半分都不像能跑掉的样子,能站起来就不错了。对方也是西武的皇帝,他们顿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敢说。

南宫锦却一时间有些吃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也只是任由他将自己手上的铁链解开。而后,整个人被他打横抱起,往门外而去。

她惊了一下,想要抗拒,却听得他阴凉残戾的声线自头顶传来:“放心,在你甘愿之前,朕都不会碰你!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但若是你定要反抗,跟朕对着干,那朕就什么都不能保证了!”

慕容千秋这点信誉还是有的,故而南宫锦没有挣扎,任由他抱了出去。而事实上,以她现下的体力,挣扎也是徒劳!

门口的暗卫十分为难,想要拦,却不知拦不拦好,慕容千秋也于同时开口:“去请东陵皇到朕房中,有要事相商!记住,是请!”

君王之间相见,按理说,他现下是客人,是应当他主动去皇甫怀寒那边的。但是要看着这小东西,自然就大不一样了,所以这礼节一定要做到位,用上一个“请”字。

“是,奴才这就去办!”内侍监应了一声,飞快的出去了。

而南宫锦,就被他这么抱着,在东陵的皇宫招摇而过。四面的宫婢太监都奇怪的看着他俩,西武皇他们认识,但是那个看起来已经快不行的女人是谁?

进了一间宫殿,十分之眼熟。这正是南宫锦第一次遇见慕容千秋的那间宫殿,那时候她女扮男装,从窗口翻进去避难,而这死断袖问她是不是东陵皇送来的礼物,最后被她揍了一拳,这件事情,不仅仅是慕容千秋,南宫锦也记得十分清楚!

因为也就是这件事情的起始,才让她到了西武之后过得如此“神奇”!

见南宫锦的眼神一直盯着那个窗口,慕容千秋也好似想起了什么,阴凉一笑,冷声开口道:“小东西,是不是还记得你在这儿将朕打得鼻子出血的场景?朕得告诉你,自从朕登基以来,就再也没有人敢对朕动手,更匡仑是将手动到脸上,你的胆子真是大得很!”

其实,起初是愤怒的。他素来不喜欢任何人对自己不敬,从他踏着满地的鲜血走上高位之时,便誓要天下人都俯首称臣,但竟然有人敢对他动手,若不是因为对方不认识自己,他首先起的就不是兴味了,而会是杀意!

南宫锦听了他这话,一言不发,准确的说是想说却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进去之后,他将她放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南宫锦十分不雅的坐着,发丝有些凌乱,整个人看不出半分美感来,反而像是刚刚从哪里逃荒出来的难民。但慕容千秋却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似乎对她现下是状态很是……满意?

“燕卿,当初你有意谋反,朕便让你不要走。在朕的羽翼之下,任何人都不能动你,现下好了吧?瞧瞧你,现下可有半分天下第一美相的风采?”这话一出,他的心情好似更好了,十分愉悦的欣赏着南宫锦的狼狈。

南宫锦闻言,亦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半点也不因他的这句话而动容。她之所以如此狼狈,是为了自己所重视的友情,即便她现下是在西武而不是南岳,她也一样会来救皇甫夜,这跟她是否在慕容千秋的羽翼之下没有任何关联。

慕容千秋对她现下连话都不能说的状态却有点不满了,平日里这小东西总是张牙舞爪的,现下整个人完全熊着,玩起来半点意思都没有!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声响:“皇上,东陵皇到了!”

慕容千秋当即起身,而皇甫怀寒也于同时踏了进来,看了慕容千秋一眼,又看了南宫锦一眼。冷冰冰的声线响起:“还是千秋兄有办法!”

这个女人死活不肯吃饭,说不焦心自然是假的,现下慕容千秋能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自然是好的!

慕容千秋勾唇一笑,不置可否,莹绿色的瞳孔幽光闪闪,开口道:“怀寒兄可还记得你我的约定?”

天下之争,皇甫怀寒要的是南岳,而他慕容千秋要的,只是南宫锦!

皇甫怀寒一怔,有些不明白他此言何意,但仍旧开口道:“自然记得!”

“那,三日之后,当众处死,若是上官谨睿没有来,又当如何?”这当初处斩,绝对不能是砍头。因为她是以南宫皇朝公主的身份被诛杀,而皇室都应该有皇室最体面的死法,可以是白绫,可以是毒酒,也可以是黄金箭。而白绫和毒酒,多是帝王和后妃的死法,所以南宫锦将要面对的,会是黄金箭。届时,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也不再是一句话说不杀了就能不杀的!

皇甫怀寒闻言,冷睇了南宫锦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开口:“没有来,就是这个女人的死期!”

这话说出,他暗紫色的寒眸先收紧了一下,却看南宫锦满面不屑,似乎根本懒得看他的神态,让他心中燃起了一把小火苗,嗤嗤的烧,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慕容千秋对他这个答案却不是很满意,皱眉开口:“死了,朕不就白忙一场了?”

皇甫怀寒却并不为慕容千秋这话动容,偏头看着对方,冰冰凉凉的声线响起:“千秋兄,同为帝王,你应该知道朕的考量!上官谨睿必须死,朕也不可能在天下人面前出尔反尔,所以上官谨睿不来,这个女人就只能死。否则,我皇甫怀寒将以何服众?至于千秋兄,朕只想问一句,你自己也说了,不过是个玩物,有意思便不想放手。既然只是一个玩具,又有什么是不可割舍的呢?难道千秋兄要为了一个玩物和东陵翻脸?或者千秋兄……是动了真心?”

这话,显然是刺激了慕容千秋,他剑眉皱起,莹绿色的瞳孔中闪过深思,好似还有点烦躁,终而不甚在意的开口:“真心,朕可从来就不知道何谓真心!但,朕有一个要求!”

“你说!”皇甫怀寒的态度是出奇的合作,因为慕容千秋不再纠缠于南宫锦的生死,对于他来说,就已经是一个让步。

慕容千秋将双手负在身后,别有深意的看了南宫锦一眼,方才道:“那,若是上官谨睿来了,怀寒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后,这小东西归我!”

这下,皇甫怀寒就没那么干脆了,沉默着看着他。他必须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有想过除掉上官谨睿之后,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是爱也好是恨也罢,但慕容千秋却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要求,这确实让他不太愿意答应。

而被两位帝王这么讨论着的南宫锦,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二人,仿佛那个被讨论的人不是自己。但是眼底的嘲讽却是十分明显,这两人,根本就是将自己当成货物了!

皇甫怀寒的沉默,慕容千秋也看在眼中,他也不恼,只是笑着开口:“只要东陵皇答应朕的要求,攻打南岳,朕定当全力相助!这次的六十万大军,难道还看不出朕的诚意?”

这是利诱加上威逼!

利诱,是告诉皇甫怀寒,只要对方愿意答应自己的要求,从此东陵想要攻打南岳,就有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盟友!但对方若是不答应,只要一声令下,那六十万大军就会撤回,等百里惊鸿来了,这计划就没有那么容易实施了。

这样的条件,皇甫怀寒确实找不到任何理由不答应!他几乎都没有看南宫锦一眼,直接便开口应下了:“即是这般,那便合作愉快了!”

慕容千秋见他答应了,也只是一笑,半点都没有觉得意外。

这就是皇甫怀寒,永远将国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皇甫怀寒应该是喜欢那小东西的吧,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但是这般轻易的就舍弃……又想了想百里惊鸿,他忽然明白了点什么。想着,唇角也不自觉的露出了半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