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宫之中处处张灯结彩,因过年非常热闹,但是朝阳宫却一如既往守卫森严。说是禁闭,犹如软禁。

慕容昭径直走入朝阳宫之中,但是却没看见守夜的婢女和侍卫。当初和祁煦一起关禁闭的包括忍冬和陆渔歌在内怎么说也有一百多人,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

慕容昭一直走到朝阳宫内殿之中,才看见忍冬端着一盆热水走了出来,看见慕容昭连忙福身行礼。

“奴婢参见皇上。”

慕容昭冲着她摆摆手,“太子在里面?朝阳宫的人呢,这么大座宫殿怎么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回皇上的话,因为今天是年三十,太子殿下说宫殿外有人守着,也没人能够进来,不需要守夜,就放了他们的假。不过也只是因为今天年三十才是如此,虽然大家都罚了禁闭,但是底下的奴婢们对于太子殿下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今天若不是太子殿下强制下令,奴婢们也不会休息。”忍冬担心慕容昭责怪太子和朝阳宫的人,解释的格外仔细,“以往过年就算是宫人也能得些赏银,或者是能吃到家里捎来的年糕,这一次因为都受了罚,太子殿下也是体恤奴婢们才放了他们的假,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慕容昭不语,问道,“里面是谁伺候?”

“奴婢和陆渔歌守着太子。殿下刚刚洗漱完,这会应该还没睡下。”忍冬答道。

话音刚落,屋中就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姑姑,你在跟谁说话,都让他们去睡,我这里不要人守夜。”

慕容昭径直推开门,祁煦正坐在床上,突然看见慕容昭的身影,先是揉了揉眼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顾不上穿鞋连忙从床上一跃而下,蹬蹬跑到慕容昭面前,惊讶道:

“父皇,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就不能来?”慕容昭反问一句,身后的侍卫已经利索的将那好几大盒子的新年礼物全部搬了进去。

祁煦连连摇头,“当然能啊,不是说!不是说不让我跟你们过年吗,我还以为父皇不想见我!”

最后一句声音却是低了下来。

慕容昭指了指放在屋里的一堆盒子,“这些是太后玉凰公主宁贵妃等人送给你的礼物,他们还想看你,只是进不来,就让朕来了。”

说完,冲着周围的人摆摆手,“你们都下去,陆渔歌和忍冬守在门口。”

“卑职(奴婢)遵旨!”

一时之间空旷的大殿之中只剩下父子两人,祁煦只是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一堆礼盒就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地面。

“脚不冷吗?还不去床上坐着。”慕容昭沉声说道。

祁煦嘿嘿一笑,“穿着袜子,不冷。”

说着,自己已经挪到了床榻上面小心坐着,慕容昭就坐在他旁边,四处看了看随即收回目光。

祁煦的情况每天都有人汇报,但是还是亲自看见他过得很好自己才能放心。

“你的宫人都被你放假了?”慕容昭说道。

祁煦的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回禀父皇,因为今天过年儿臣想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赏他们的,就干脆赏他们一个好梦。反正宫门口有父皇的侍卫守着,安全问题儿臣是绝对不担心的。也就!也就没有守夜的必要了。”

“你把看管你的侍卫当作给你守夜的,倒是自得其乐。朕听说你在宫里禁闭非常安分,现在看来不止是安分,还过得很安逸。”慕容昭说道。

祁煦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儿臣在这里吃喝不愁,还不用去夫子那里上课,虽然不能出宫,但也!”

“哼。”慕容昭冷哼一声,祁煦立即老实闭嘴。他可以在慕容昭面前说漂亮话,就像很多嫔妃和朝臣一样。但是他不愿意。

眼前这个人虽然对自己很严厉,但是是自己的父皇。对于小小的祁煦来说,面对自己的父皇,是不能不需要也不应该欺骗的。

“顽劣但早慧,能够体贴下人,能够尊敬父辈。”慕容昭没有生气,伸出手在祁煦脑袋上摸了摸,“日后的时间还很长。”

祁煦有些懵懂,父皇看起来似乎并不生他的气,为什么还不让他跟他们一起过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现在在自己身边,在今天大年夜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就很好了。

慕容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祁煦,时间不早了,你睡吧。”

“父皇要走了?”祁煦睁着大眼睛看着慕容昭,眼神中有一丝不舍和祈求,“我还不困,可以不睡。”

慕容昭不由笑了,“小孩子不睡觉会长不高的。今天朝阳宫的宫人不是都放假了吗,朕不走,给你守夜,快睡吧。”

“父皇!”祁煦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惊喜的笑容,高兴的将自己裹在被子中,又怯生生的伸出手抓住坐在旁边的慕容昭。

“父皇,现在过子时了,祝父皇新年快乐,万岁万岁万万岁!”祁煦眉眼弯弯笑着说完,这才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慕容昭将祁煦小小的手包裹在掌心,静默的看着即便是睡着了依旧嘴角上扬的祁煦。英俊冷漠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那冷厉的线条渐渐变得柔和。

新年快乐,祁煦。

今年的大年夜是丞相府最近几年最热闹的一次。自从老太君去世之后,陆凌霜又被封为永安郡主,每年过年都要陪宫宴不能轻易出来,偌大的丞相府也就只有陆元兴、陆渔歌、柳姨娘三人一起过。

六年前陆府那么多人,现在也就只剩下他们二老相依为命。子女们死的死、走得走,最后竟然一个不剩。还好收了这么一个义子,当时陆渔歌不过十岁,陆元兴算得上是老年得子,对于这个只是义子的孩子倾注的心血不亚于陆云阳。毕竟陆云阳远在边疆,他就算是想为他做些什么也是鞭长莫及。

前几年大兴和齐国一直打战,就算是过年陆云阳也没办法回来。还好今年休战了,陆云阳才能调假回来过年。

距离他上一次回京,已经过去三年有余。

陆府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陆元兴、柳姨娘、陆云阳、陆凌霜四个人坐在一桌。府中倒是也没有弄什么歌舞戏曲,就是一家人欢欢喜喜坐在一起吃饭。

“大少爷,您都有三年没有回来了。快尝尝这个蜜汁肉圆,可是四小姐今天特意下厨做的。”柳姨娘笑吟吟的夹了一个肉圆递给陆云阳。

六年前那个略显稚嫩的小少年,此时已经彻底长成青年的样子。因为常年在边关打战,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看上去也更加结实了。脸上的青涩早已经褪去,剑眉星眸,英武非凡,更加像一个可以肩挑重任的男子汉。

身上穿的墨蓝双色水银暗纹袍子也是陆凌霜亲手缝制的新衣,尺寸适宜,更衬的他玉树临风,英姿勃勃。

“谢谢姨娘,谢谢四姐。”陆云阳接过柳姨娘夹过来的圆子,冲着两人笑了笑说道。虽然特意放缓了语气,但是因为在军中呆久了,声音依旧铿锵有力,透着股军人的气质。

陆元兴打量着这个已经有三年没见的儿子,满意的摸了摸下颔的胡子,“没想到我们陆家诗书之家,世代读书做官,竟然还出了一个将军。不错,不错。只可惜你弟弟跟太子一起罚了禁闭不在,不然你们肯定能够相谈甚欢。他也是学武的,很羡慕你能够上战场。没想到我陆家到了我这一代,底下的两个儿子都是武人。”

第392章 让爹爹好抱孙子

陆云阳对于这个是自己姐姐干儿子的继弟弟早有耳闻,闻言说道,“如果他喜欢,我就带他去战场闯闯。”

“渔歌可不会去,长姐曾经有明言不能让祁煦去前线。”陆凌霜笑吟吟接过话,“再说了,你是没办法,现在是个大将军要戍卫边疆不能回来,否则爹爹才不让你一直在前线那么危险的地方。这院子里也太空了,你应该早点结婚生子让爹爹好抱孙子。”

当初陆凌芷不让陆渔歌上战场是因为如果陆渔歌做了大兴的将军,跟齐国打的你死我活甚至跟欧阳烨交手,而且还是在他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合时宜。

而且陆凌芷根本就不想陆渔歌有机会能够跟欧阳烨见面,她希望给这个从出生开始就遭受着不公的孩子一个温暖的避风港。而从现在来看,她做到了。

提起长姐陆云阳脑海中顿时浮现那抹红色的倩影,自己没能赶上她的封后大典,直到她去世才发疯一般从前线赶回来,但那时候她的尸体已经入土,从此再也没能相见。

想要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姐姐才会萌生从军打仗的想法,但没有等到他功成名就之时,姐姐就已经永远的离开人世。他现在能够做的,只是更加努力,去保护现在他还能够保护的人。

提起抱孙子的事情,陆元兴说道,“朝中有好几个大臣都透露了将女儿嫁给你的意思,只是因为你一直不在京城没能商谈。这一次你的休假有几天,不如就跟那几家小姐见见面,如果你能看上眼,为父这就去提亲。如果没有看中的,就让你姨娘安排一下,多见几家。”

“是啊。咱们大少爷现在可是年少有为,比起京城中的那些公子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爱慕大少爷的闺秀千金那可不是姨娘自夸,真的是海里去了。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正是该谈婚论嫁,娶个一妻二妾三四美姬,早日为陆家开枝散叶,老爷也就能够早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柳姨娘笑着接过话。

陆云阳脸色一僵,不太自然道,“我现在还要带兵打仗,就算是娶妻纳妾也顾不上,还是算了吧。”

“那有什么,跟皇上求求情,带着妻妾去边关,好多守将的将军都是这么做的,总不可能因为打仗就一辈子不成亲,那怎么成。”陆凌霜柳眉轻挑,突然笑道,“云阳这样子,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陆元兴望向自家儿子道,“你喜欢的是谁?如果门当户对咱们就娶回来做妻,如果是平民百姓先纳妾也可,不用顾忌她的身份,只要你喜欢,为父这就让人去安排。”

陆云阳连忙摆手,“父亲和四姐误会了,云阳没有喜欢的人。只是这次休沐也只有十天!”

“十天就算是一天见两个也够了!”柳姨娘热情说道,“大少爷放心,妾身安排的都是顶尖儿的,家世样貌才情样样都要好,缺一样的咱们家都不要。”

盛情难却,陆云阳正想着怎么推辞,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唱诺声。

“玉凰公主驾到!”

屋中几人面面相觑,王朝之中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大兴第一公主,怎么大年夜的不在皇宫,跑到陆府来了?

虽然疑惑,但是一干人等都很快都起身站好,躬身行礼:

“参见公主!”

慕容玉凰今天穿了一袭精心裁剪的金黄色凤尾长裙,裙身没有过多修饰,只是点缀着零星的水晶宝石,华贵典雅。发髻是很正规的宫中贵女髻式朝云望月,髻中插着一支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金钗,虽金不俗,大气精致。

娇容绝美,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端的是国色天香,眉宇间一股尊贵的气势浑然天成,雍容傲然。

陆云阳看着数年未见的慕容玉凰,记忆中她还是穿着褐色兵甲抱着长枪跟在自己后面一身男装打扮的小兵,为了掩饰容貌脸上始终黑糊糊的,但还是被军中的士兵们笑称小白脸亲卫。

现在的她好像又变成了初见时候的那个玉凰公主,尊贵耀眼,不是他在战场遇见的落魄穆宇桓。

“诸位快请起。今日年三十,皇上特意命我将御膳房的年糕送来一份,请郡主和陆大人等一起品尝。”慕容玉凰清声说道。身后的一干婢女连忙将手中拿着的礼盒全部送了进来,除了年糕之外还有些新年节礼,却是慕容玉凰自己备下的。

陆凌霜连忙福身谢礼,“臣女谢皇上隆恩,谢公主厚待。”

只是心里却是在想,就算是送一份年糕也用不着公主亲自前来吧。

“公主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公主可否要留下来一起吃顿年夜饭?”陆元兴礼貌邀请道。

慕容玉凰倒是真的有心留下来一起吃顿年夜饭,但是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陆云阳,又看了看因为自己突然到来而非常拘谨的陆家众人,自然知道如果自己留下来,这一家人怕是连饭都吃的不安逸了。

“不必了。本宫不过是替皇上送些年糕,既然传达了皇上的厚意,本宫便先走了,不打扰陆大人一家人吃团圆饭。”

陆元兴连忙说道,“公主殿下言重了。万分感谢公主殿下亲自前来。”

慕容玉凰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在陆云阳身上不动声色的微微停顿,终于还是失望的转过身。

罢了,数年未见,如今大年夜自己还眼巴巴的赶到人家家里,难道以为仗着公主的架子能够跟他们一起吃顿年夜饭,就真的是一家人了吗?

“天寒夜黑,末将恭送公主。”陆云阳终于在慕容玉凰转身离开的时候,上前一步说道。

慕容玉凰背对着的身影一顿,轻轻嗯了一声,唇角微微上扬。

年三十深夜,大雪纷飞。慕容玉凰坐在凤辇之中,轿旁是随行护送的陆云阳。周遭还有二十三个婢女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公主府而去。

慕容玉凰掀起帘纱,看了看外面飘落的大雪对着婢女不悦道,“陆将军的衣服都被雪浸湿了,你们还不给将军撑伞。”

“不必了。末将久在边关,区区冰雪,早已经习惯,不碍事。”陆云阳拒绝道。

慕容玉凰柳眉轻蹙,冲着周围的侍女说道,“停轿!”

凤辇停下,慕容玉凰掀起纱帘径直走向陆云阳。凤尾裙摆拖在雪地里逶迤,她却浑然不顾,只是站到陆云阳面前。

周遭的婢女们眼见公主殿下如此,立即非常识趣的退后数十米。空旷的街道上,一时之间只剩下慕容玉凰陆云阳和留在原地的凤辇。

两人相对而立,目光对视,互相不说话。冬雪纷纷扬扬,很快就将慕容玉凰发髻上染上了一层白色的雪花,陆云阳终于还是开口道:

“公主,冬雪寒冷,还是进凤辇避一避吧。”

慕容玉凰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盯着陆云阳看。陆云阳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突然伸手将慕容玉凰横抱而起,向着凤辇走去。

一直到将慕容玉凰抱入凤辇之中,陆云阳这才松开手,打算退出去,却是被人一把拉住手臂。

“你既然回京,为何不见我?”慕容玉凰仰着头问道。

陆云阳沉声答道,“末将昨夜回京,今日正是年三十,不敢打扰公主和皇上太后团聚。”

“为何对我这么客套?”慕容玉凰又问。

陆云阳依旧回答的很客气,“公主是主,末将是臣,末将只是谨遵君臣之礼,并无他意。”

“你刚才抱我,是一个臣子应该对公主做的事情吗?”慕容玉凰狡黠的笑了笑。

陆云阳依旧不为所动,半跪道,“微臣见公主衣衫被雪花浸湿,一时情急,还请公主责罚。”

“你!”慕容玉凰柳眉倒竖,拉着陆云阳站起来,恼道,“好好好,好一个君臣之礼。我慕容玉凰在你心中难道只是一个公主?那在边疆的一切,你不是说过我的生死你负责,你不是说过有你在一天,就会一直保护我。都是假话?”

陆云阳任着被慕容玉凰拉起,平静说道,“末将确实说过这一番话,但却是对着边疆一个普通士兵说的,并不是对玉凰公主。当然了,公主殿下既为公主,末将自然有保护公主的责任和义务。”

“为什么?”慕容玉凰双手死死抓着陆云阳,指尖太过用力都掐进了他的肉里,但是他的脸色却是没有丝毫变化。以他的武功本来可以轻易退出凤辇推开慕容玉凰,却只是由着她动作。

“为什么我回到京城,一切就变了!为什么不过数年未见,一切就变了!”

为什么我等了这么久,竟然等到这样一个结果。

“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所以就看不上我?”

陆云阳眼中眸光一闪,“公主言重了,殿下国色天香,风华绝代,自然无人可以比拟。”

“那就是因为娶了本宫你就不能纳妾,所以你不愿意对吗?”

陆云阳轻叹了口气,“殿下,你贵为公主,我却只是一个卑微的小将。配不上公主。”

“你!”慕容玉凰气的眼眶泛红,她在外人面前不管怎样尊贵骄横,但是在这个人面前不知怎的就没了气势。看着他对她恭谨有礼,看着他对她疏远客套就气不打一处来。

耍着性子让他抱自己进来,没想到也只得到这样一句话。不行,她慕容玉凰才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人。在边疆的时候让我习惯了你的好,现在说不要就扔掉,哪有那么容易。

第393章 你会抗命吗?

“既然你非要拿我当公主,那么本宫的命令,你会抗命吗?”慕容玉凰扬了扬头说道。

陆云阳答道,“末将不敢,公主尽管吩咐。末将一定尽力完成。”

慕容玉凰松开手,端坐在软轿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云阳,慢慢说道,“那本宫就命你,这辈子只准喜欢我一个人。不准喜欢别的女人,不准娶别的女人,一生一世保护我。”

陆云阳呆了,怔怔看着慕容玉凰,半响都没有说话。

“你刚刚还说不会抗命的,你!你不准食言!”慕容玉凰连忙强调,一双秋水剪瞳紧张盯着陆云阳。

陆云阳回过神,沉默了一会儿道,“末将领命。不论末将身在何方,这一生一世都会保护公主殿下。若公主有需要,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慕容玉凰听见这一番回答,彻底恼了。

陆云阳不语,慕容玉凰想起昔日在边疆的种种,眼眶不自觉红了。抄起软座旁边的枕头砸在陆云阳身上,“你给我出去,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陆云阳沉默看着慕容玉凰,一言不发转身走出凤辇。慕容玉凰见陆云阳竟然如此绝情,趴在软座上呜呜哭了起来。

五年了。自从皇兄登基之后,她奉诏入宫,这五年之内,只有三年前他省亲回京的时候,她在宫宴上远远看过一眼,之后再也没有相见。

她并不是慕容皇室唯一的公主,但是其他姐妹早已经出嫁,只有她因为备受宠爱,年纪又小,才一直留在宫中。但是这五年,母后也时时为她的婚事操心。挑选了不少青年才俊,但是没有一个能够入她的眼。

她喜欢的那个人在边疆,在千军万马之中,在硝火纷飞的战场。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明明嫌弃她是个麻烦却又收容,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手把手教她侦查逃跑种种活下去的手段,在她差点被敌军侮辱的时候从天而降犹如威风凛凛的天将,在她劫后余抱着他哭的一塌糊涂的时候笨拙的说我在。

他不是身份最尊贵的,不是战功最卓越的,不是容貌最英俊的,但是他是陆云阳,再也没有人能够替代的陆云阳。

她只想要这样一个人,为此可以一直等下去。

可是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却不肯要她?在她背负逃婚之名的时候都可以对自己这么好,等自己重回那高高的王座就将自己推的远远的。为什么?

陆云阳站在凤辇外看着里面伤心流泪的慕容玉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鹅毛大雪落在他的身上,他却只是这样静默的站着。

“我知道你年少有为,比起那些京城的贵公子强太多了。但是玉凰却是哀家唯一的女儿,哀家不希望玉凰未来的驸马时时身处战场,让她在京城担惊受怕。至于让玉凰去边疆那就更不可能了,哀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更加不能让公主去吃这种苦。两人长时间不在一起感情自然也不能有多好,更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别怪哀家说的难听,哀家不想玉凰守寡。”

“也不是说哀家不喜欢武将,谢拓疆就不错,哀家很中意他。谢拓疆已经官封威武大将军,若是能娶公主这军功也够封侯,以后就定居在京城,便跟定北候他们一样有战事才出征。但是你就不行了,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偏将,回京战功就止了资格差的远,继续在战场想要做到大将军这一步日后封侯,至少得要十年。玉凰如今已经二十多岁,等不起十年。”

“若是你现在免了偏将的职位重新回京做官,有丞相的照料数年之后或者也能够有点资格。别怪哀家说这么清楚,你们都是年轻人,京中不少贵女都倾慕于你,哀家不希望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反而耽误了你。玉凰是哀家唯一的女儿,玉凰的驸马,哀家一定会亲自精心挑选。”

三年前他回京省亲的时候,太后单独对他说的话犹言在耳。当时他刚刚和玉凰分开不过一两年,在边疆也会时时想起这个总是在他身后的“穆宇桓”,所以当时说是省亲,实际上也是他想她了,特意回来看看。

但是没想到只是在宫宴上看了一眼,太后就扔下了这样一番话,沉重的让他再也没有勇气去找她。

太后没有说错,他虽然是丞相之子,但是却一直远在边关。即便又过了三年,如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末等将军。军中像他这样的将军一抓一大把,说是将军,将军也分好几级。

军功难升,谢拓疆是从小就在军中混了二十多年,这才当上大将军。他半路进去,升迁速度相比较别人也算是快了,但是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想要做到谢拓疆这一步,确实至少需要十年。

不到这一步,他没有资格迎娶公主。不到这一步,即便是他娶了公主两人两地分居,几年也见不到一次,只能耽误了她。若是带她回战场,皇室不愿,他自己也不舍她受这种苦。不到这一步,他会一直常驻边疆,一直打战,刀剑无眼,也许真的哪一天就离她而去。

他不会做官,只会打仗,就算是现在放下一切回京,也不可能比京中其他贵公子出众。太后不管是选文臣还是武将做驸马,他都远远不够资格。

身份资历这些都罢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在战场,每天都面对生死的地方,半只脚踩在鬼门关的地方,拿命去拼的地方,这不是儿戏。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每次可以活着回来,如何能够给玉凰一个幸福稳定的未来。

继续这样只能耽误她。但是看着面前的女子大年夜里特意过来,脚就不受控制的想要送她。看见她故意站在雪地里淋雪,手就不受控制的想要抱她进轿避雪。看见她一个人伏在软座上低声抽泣,心就不受控制的痛的他喘不过气。

冬寒料峭,大雪纷扬。一座凤辇孤零零的立在街道中央,一道纱帘相隔,轿中的人低声哭泣,轿外的人沉默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玉凰终于再次掀开纱帘,这一次她没有再看陆云阳一眼,脸上的眼泪已经擦净,只是眼眶红红明显哭过的痕迹。

双目无神,一脸茫然,就这样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陆云阳跟在她的身后,静默的跟着。

慕容玉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出来,只是这凤辇里太闷了,闷的她胸口像是被什么堵着了一般。

冰雪也好,能够让人清醒一些。

她从出生开始要什么有什么。除了因为穆尔云曦逃婚一次,一直都是皇室的掌心宝,随心所欲,逍遥自在。

曾经嚣张跋扈也好,横行霸道也罢,对于高高在上的她来说,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没有什么是值得费心的。至于婚事自然有皇室安排,母后和皇兄千挑万选的驸马她若是不喜欢,随口一句也可以更换。

就像现在她就这么任性的拖了五年不肯成亲,母后也无法奈她何。

皇兄曾经说过,他不需要自己作为利益连结的筹码,让她自己去找喜欢的人。

可是现在找到了,这个人却不喜欢她。

是嫌自己太骄横了,还是嫌自己不够贤德,抑或者是因为娶了自己无法纳妾,这个人根本就不说。只是用沉默表示他们是不可能的。

太可笑了。让她觉得自己这样默默等候的五年,在人家看来根本跟他无关。

也是,刚才进门之前不是就听见陆家在安排闺秀跟他见面吗?他是宁肯要那些庸脂俗粉,也瞧不上她。

瞧瞧自己又说酸话了,那些闺秀千金们个个比她温柔娴淑,哪像她这样蛮横霸道,陆云阳不喜欢自己这种也无可厚非。慕容玉凰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温柔一点,陆云阳也许就喜欢了。

但是她娇生惯养二十年,即便是装温柔,那也不是她自己。

她确实不是京城贵女中最好的那一个,但是,她真的喜欢他啊。

慕容玉凰就这样思绪放空茫茫然的走着,脚下一歪摔倒在雪地里。雪层略厚,慕容玉凰半边脸颊都埋在浮雪里,但是她却没有起身,反而是贴着冰雪,刺骨的冰冷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一些。

陆云阳一直亦步亦趋跟在慕容玉凰身后,见此情景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正要将人扶起来,却是被猛地推开。

“我说了不想见你,你走啊,不要跟着我。”慕容玉凰沙哑着声音吼道。

陆云阳却是继续扶着慕容玉凰沉声说道,“雪地冰冷,公主殿下这样躺在雪里会染上风寒的。还是请快起身,回凤辇吧。”

“你放开我!我慕容玉凰的死活与你陆云阳何干,你一个小小的将军也敢管本宫的事情。现在本宫就命令你,立即、赶紧、马上消失!”慕容玉凰甩开陆云阳的手,坐在雪地里不肯起身,冷冰冰道,“陆云阳,滚!”

若是旁人见玉凰公主发这样的脾气自然是远远躲开,但是陆云阳却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取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半蹲在玉凰公主面前,双臂绕着人将斗篷撑在头顶上空。这样一来,慕容玉凰就仿佛被陆云阳抱着一样,结结实实护在了斗篷之中,吹不到半点风雪。

“都说让你滚了你怎么还不走,陆云阳,你滚啊,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慕容玉凰说着说着,强撑的冷脸渐渐瓦解,勉强忍住的眼泪再次泛滥成灾。

第394章 明明不喜欢我

陆云阳,我最讨厌你了,我讨厌你明明不喜欢我,还要对我这么好。

大年夜的学士府相比较皇宫和丞相府更冷清一些。

白逸父母早亡,兄妹两人相依为命,以前他们一个在京城读书替慕容昭收集情报,一个在江湖上四处漂泊完成种种任务,兄妹两人相见的时间比较少。

白逸小时候经常被因毒功失去理智的妹妹追着打,对于这个妹妹经常是嘴里说着不想见她,心里又时时担心她的安全。好在这些年妹妹除了数年前那一次,已经再也没有入魔暴走了。

随着时间,毒功已经被很好的控制。这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如今他们一个是大兴王朝的大学士,一个是随侍慕容昭的御医,都是慕容昭最信任的心腹,自然也就引得一帮朝臣们对这兄妹俩“虎视眈眈”,这几年上门说媒提亲的就没断过。

此时年夜三十,兄妹两人坐在屋中吃着丰盛的饭菜。这一桌年夜席是京中大厨做的,年糕和酒都是宫里赏的,色香味俱全,但只是两人吃也显得冷清了一些。

“咱们家里是该多添一些人了,就两双筷子。”白逸喝了一口酒,突然对着白薇说道,“薇薇若是有喜欢的人,咱们家里又不讲究,不管是公子少爷还是平民百姓,只要对薇薇好,我都乐意有这个妹婿。现在京城里不少人来提亲,哥哥都拒绝了,就是不知道你喜欢哪种。”

白薇正伸手夹碗中的饺子,闻言竟然笑了,“让那些少爷公子看见我毒功发作的样子,只怕看过之后一个都不敢上门。再让他们知道我明面上是御医,实际上个毒人,自小修炼毒功,吃过上百种毒药,别说提亲不提亲,只怕跟我一起吃顿饭都不敢。”

听见白薇的自嘲,白逸不由皱了皱眉,“这种肤浅的人,配不上我妹妹。我也不稀罕这种人做我的妹婿!”

“但是这世上的人,谁不是这样。现在只是看见我们表面光鲜这才一个两个凑上来,要是真让他们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怕都吓走了。”白薇经历的多了,对这些倒是看得很开,转而是安慰白逸道,“哥哥,我就一直跟在皇上身边,一辈子都跟你们在一起,不是也很好?”

她是毒人,是个怪物。世上的人对于怪物都是敬而远之,没有人能够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她。等他们知道她的真面目,就会惧怕逃走。跟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共度一生,谁不担心自己哪天睡下就再也起不来了,谁不担心她哪天毒功发作头脑不清把他们给杀了。

谁会喜欢一个怪物。这世上,能够真的不害怕跟她在一起的男人,也就两个半。

一个是哥哥,一个是皇上,另外半个是那个同样被当作怪物对待的赫连琛。

他自然不害怕她,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同类。想起这个人,白薇突然想到已经快到半年之期,他不会是已经死了吧,怎么还没有过来拿药。

“薇薇放心,这世上一定会有一个就算知道你的一切,但是不会害怕不会离开,而是更加心疼你包容你宠爱你的人。”白逸伸出手握住妹妹,温声道,“一定会有的,哥哥陪你一起等。”

话音刚落,就听见窗户外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我是不想打扰你们兄妹情深,只是如果白薇姑娘不赏几颗寒冰丹,这个年在下是难过了。”

随着这个声音,一身黑衣的男子潇洒的翻窗而入。一袭黑色武服,背在身后的宽剑,锋利的剑眉,冷煞的眼眸,棱角分明的脸庞,正是一别半年的赫连琛。

半年未见,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就跟当时离开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白逸没有见过赫连琛,看着这个突然翻窗进来的人立即皱起眉头,“你是谁?”

“哥哥,他是我在西漠认识的朋友,是来找我的。”白薇连忙解释一句,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两个玉瓶抛给赫连琛,“我就说怎么半年都没有来拿药,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赫连琛晃了晃手中的玉瓶,“我要是死了,岂不是浪费了白薇姑娘的药。”

见到两人如此熟络,白逸眼中眸光一闪。白薇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倒是去了一趟东海跟陆凌霜谢依锦结拜成了姐妹。平日里除了看医术做任务,最多也就跟这俩姐妹出去喝喝茶。

眼前这个,还是第一个她自己承认的男性朋友。

大年初一,朝中大臣都得了三日休假,但是白逸却是大清早的收到梓若公主的传召,匆匆赶往怡月宫。

“微臣见过公主,公主新年快乐。”白逸抱拳,清声说道。

欧阳梓若瞥了白逸一眼,看着他指间用白布绑住的伤口,似笑非笑道,“白大人怎么受伤了,难道是昨日年三十晚上下厨切伤了手?”

“不碍事。”提起手指的伤,白逸不由想起那天晚上出现的蒙面女子,越看越觉得跟眼前的人身量相似,眉眼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