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点点头道，“以前我常来，不过也有五年没有来了，还是跟当年一样。”
说着两人就走到一处荷塘边上，一座略有些眼熟的建筑出现在北翎玉眼前。精致的水上阁楼，牌匾上书沉香水榭四个隶书大字。
这里已经是相府非常偏僻的地方，几乎没什么人。这座水榭也是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婢女在门口守着。看见慕容昭和北翎玉过来连忙行礼。
“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慕容昭率步走在前面，眼中多出了一抹怀念之色。
身后的北翎玉轻轻嗯了一声。
慕容昭惊讶的回过头，“你有印象？”
“这座沉香水榭和皇宫里的凤栖楼有七八分相似。”北翎玉答道。
慕容昭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一抹失望，随即调整好情绪，“也是，哪有那么容易恢复记忆。”
顿了顿又道，“凤栖楼就是仿照沉香水榭而建。我之前的太子府里也有一座一模一样的沉香水榭，在六年前护城河决堤的时候被淹了。”
皇宫之中那座凤栖楼，也就是最受宠的叶婉若所住的地方，竟然跟相府里这座沉香水榭如此相似。
再想想之前得知的信息，叶婉若有着一张和先皇后陆凌芷一模一样的脸，也从侧面佐证了她之所以如此受宠的重要因素。
移情作用。慕容昭将自己对陆凌芷的感情，移到叶婉若身上。
但是他为什么又觉得自己是陆凌芷？她的身份，她的容貌，甚至各方面喜好，都跟当初那个陆凌芷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这样一个疑问悬浮在北翎玉的心头，慕容昭在沉香水榭里走动，就像在自己家一样熟悉。不难看出，在他和陆凌芷还没有成亲之前，他们就已经认识，在这里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
慕容昭曾经以司墨这个身份当陆凌芷的师傅，他们在这里朝夕相对，肯定经历过很多刻骨铭心的事情，这才让他即便是在她逝去之后依旧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
这种认知，竟然让北翎玉心里觉得并不痛快。从头到尾，慕容昭喜欢的就只有那么一个，陆凌芷。
不管是现在的叶婉若，还是当时傻乎乎的北翎玉，他喜欢的依旧是陆凌芷。
两人将沉香水榭走了一遍，现在正是深春，水榭外的荷塘上还没有荷花，只有些碧绿的水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在水榭边上有一个小船，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慕容昭站在窗台边上，指着外面的荷塘道，“每到夏天的时候，这里的荷花开得特别漂亮。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整个荷塘都被荷花挤满，我和阿芷就坐在小船里，躲在荷叶下的阴凉下。弹琴煮茶，别看听起来觉得很文雅，其实我们从来没有闲工夫吟诗作对，说的都是些算计人的手段，谈的都是杀人的计策。”
那个时候步步为营的他们，珠联璧合，强强联手，好像没有多少可以舒心玩乐的日子，但回忆起来却又是最美好的时候。
北翎玉望向慕容昭，“要去坐船吗？”
“不了。等盛夏的时候带你来，还可以煮一壶莲子茶。”
跟着慕容昭转完沉香水榭又走到一处假山，还没等北翎玉反应过来，眼前的人突然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慕容昭？”北翎玉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一个闷闷的声音从石壁后传来，“在这里。”
北翎玉这才发现假山最靠外面的石壁别有洞天，里面是中空的。看着北翎玉站在洞口，慕容昭倒是一把将她拉了进来。
石壁狭隘，两个人就紧紧靠在一起，他的双臂将北翎玉牢牢抱住拥入怀中，四周都弥漫着属于慕容昭的味道，可以听见人胸膛处传来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你竟然还知道这么隐蔽的地方。”北翎玉稍稍别过头，拉开和人的距离。
慕容昭淡淡道，“我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和你见面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躲藏过。那时候的你，就跟现在一样站的离我远远的。”
此时此刻，北翎玉仿佛可以想象到当时是什么情景。对于陆凌芷那样的大家闺秀，应该是在一个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和身为太子的慕容昭藏在这个小小的石壁里。
他们在这里肯定也还发生过其他的事情吧，对于慕容昭来说，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可是，那个女人既然对你这么重要，你为什么非要说我是她呢？叶婉若这个替代品还不够吗？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陆凌芷？”北翎玉抬起头望向慕容昭道。
慕容昭微微一怔，“我说了你信吗？”
“不信。因为我不是陆凌芷。”北翎玉毫不犹豫否决，但又补充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之间出现了什么误会，也许说清楚反而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希望你能够如实相告。”
在越来越了解眼前这个人之后，北翎玉虽然还不清楚他将自己掳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慕容昭确实是真正的深爱着陆凌芷。
这点毋庸置疑。
北翎玉的回答在慕容昭的预料之中。现在他们彼此间的信任度几乎为零，如果北翎玉说她相信，慕容昭自己都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或者觉得我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这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如实相告。你若不信，咱们时日还长，一辈子足够证明。”
这是北翎玉自从被慕容昭带走之后，两人难得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起这件事。
“我之前在搜集天材地宝，你应该清楚。北狄沼泽的不死草，焰宗的焱辰晶，大兴皇宫的回生草，还有你的！银月雪莲籽。”说到这里，慕容昭向着北翎玉望去，却见人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沉默听着。
“这四种天材地宝，就是极阴极阳，一生一死，合起来是一种奇药，能够治病续命。祁煦自从出生开始就只有三年的寿命，为了延续他的生命，各种天材地宝耗之一空，但是结果也不尽人意，只强撑到他五岁的时候。”
北翎玉脑中顿时想起了当初祁煦泡的那种药澡。当时她还和慕容昭合力帮祁煦化开药力，只是也没有往深处想。
如今说来，倒是正好可以说的通。
“祁煦现在怎么样？”北翎玉突然问道。
慕容昭唇边扬起一抹笑，“四大奇药的药效非常好，祁煦现在已经彻底摆脱了病症。从那之后，他再也不用泡药澡，可以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读书习武。”
慕容昭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北翎玉看出来了。
当时就觉得奇怪，堂堂一国之君，既然为了一些药材满世界到处跑，原来是为了祁煦。为了唯一的儿子，对于慕容昭来说，做什么都不为过，所以杀了自己也不为过。
各人有各人的立场罢了。当然，这不等于北翎玉就能谅解。
但当时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实情，对于一个必死之人都要隐瞒？
“你肯定奇怪我那时候没有告诉你实情。”慕容昭一眼就看出了北翎玉在想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北翎玉唇边勾起一抹自嘲，“是啊，为什么？”
“我以为你若是恨着我，也许可以撑一口气回到北原。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想你原谅我。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你恨我，若是死了，至死都恨我。这也挺好。”
“我也不愿祁煦身上背负其他人的性命。我来就好。”
提起当初的事情，就像是把伤口血淋淋的撕开。北翎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夜晚，那种心痛的感觉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却又突然的涌上心头。
时过境迁，再知道当初的真相，恨或者原谅这种词都离北翎玉太遥远了。甚至有些太猝不及防，这样的一个真相，虽然还不能确定是否是真实的真相就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
第455章 非血亲不能用
“你做到了。以前的那个北翎玉死了，她至死都没有原谅你。”足足过了半晌，北翎玉才收拾好情绪自嘲说道，“怎么样，心里觉得满意吗？你，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原谅，因为她被你亲手杀了。”
你满意吗？慕容昭觉得心好像是被谁猛地揪起来了一样，窒息般的疼。那个喜欢慕容昭的北翎玉，已经被她亲手杀了。不会原谅，至死都不原谅。
“后来我才知道，雪莲籽使用过一次之后，非血亲不能使用第二次。”慕容昭望着北翎玉，认真说完最后一句。
“什么？”北翎玉瞳孔微缩，震惊道，“非血亲？你的意思是说！？”
慕容昭点点头，“所以你只可能是祁煦的生母，陆凌芷。”
北翎玉觉得有点好笑，他竟然就只凭借这个就认定了？
“你开什么玩笑？你说非血亲不能用就不能用？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或者干脆就是你自己搞错了，非血亲怎么就不能用了？”
慕容昭凝视着北翎玉的眼睛，清冷的声音却让人觉得格外温柔，“这只是一个佐证。我相信我的直觉，你是陆凌芷，即便你变了容貌，失去了记忆，你还是我的陆凌芷。即便我已经完全认不出你，我还是会再次爱上你，潜意识里想要保护你。”
“这里！”慕容昭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声音磁性而深情，“心记得你，不会认错。”
北翎玉怔怔看着慕容昭，不知为何突然就湿了眼眶。
即便我已经完全认不出你，我还是会再次爱上你。慕容昭，你是在承认，你曾经真的爱上过那个蠢蠢的北翎玉吗？
你爱过我，伤过我，现在又重新找回我。可是，我不会原谅你。
绝对不原谅。但是心为什么这么难过，疼的让北翎玉说不出话，就只能这么呆怔看着他。我不是陆凌芷，也不是当初那个北翎玉，我不爱你，我早就不爱你了。
我恨你，现在唯有恨而已，至死方休。
视线被眼前人逐渐靠近的脸遮掩，略有些凉意的唇封堵了北翎玉剩下的思绪。
今天发生的事情，慕容昭说的话对于北翎玉来说都太突然了。一直到那个猝不及防的吻结束，北翎玉还是没太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跟着慕容昭回到席间一起吃寿宴。他们坐在最中心的一桌，同桌的是陆元兴、太子祁煦、永安郡主陆凌霜、逸亲王慕容逸、玉凰公主慕容玉凰和陆渔歌。
至于其他人既不是陆家之人，又不是皇室之人，身份不够自然不敢同桌。
池言致也在隔壁一桌。虽然发生了这一档子事情北翎玉也没忘记自己来陆府的初衷，就是为了和池言致接头。眼见这人却好像并不急，正和同桌的人热情喝酒说话，就像是当作自家人一样招待对方。
他们这桌气氛也还算热烈。北翎玉左边是慕容昭，右边是祁煦，小家伙频频冒出几句稚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只可惜今日云阳不在，唉！”热闹了一阵，陆元兴想起在外打战的儿子，不由叹气道。
陆凌霜连忙劝道，“爹不用担心，前几日朝廷传来的邸报一切安好，等战打完了云阳就能回来了。”
“虽然云阳不在，不过他倒是惦记着丞相的生日。生贺礼物也是早早让我帮忙准备了。”慕容玉凰笑吟吟接过话道，“刚才人多没有声张，东西倒是给您已经送进府了。都是些千年人参之类的滋补药材，据说都是北原弄来的。”
陆元兴又惊又喜，“这小子，还劳烦公主殿下帮忙送，等他回来我得好好说他。微臣谢谢公主殿下。”
“丞相不必客气，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慕容玉凰笑道。实际上这时候边疆战事吃紧，陆云阳就是记得陆元兴的生辰也绝对顾不上，礼物自然是她自己私底下买的，却是借着陆云阳的名义送了。
几人又说到了别的，这桌上就只有陆家人和皇室之人，更何况这几个人也都把自己当作陆家亲戚看待，倒是和乐融融。
北翎玉刚刚从慕容昭那里得知这样的消息，虽然还不知道真假，但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朝着隔壁桌瞥去，却已经没看见池言致的身影。
这时候周围几桌都已经有不少人离场，坐在皇上附近吃饭有压力自然是吃的快。北翎玉心念一转，附在慕容昭耳边小声说道，“我去后院一下。”
慕容昭心领神会，以为北翎玉是要如厕，“我陪你去。”
“别了，你一离场大家又要劳师动众，我马上就回来。”北翎玉说道。
周围还有婢女跟着，慕容昭也不用担心北翎玉找不到路，而且他确实太引人注目，不过是去如厕，弄这么大阵仗有点夸张。
北翎玉下席，锦瑟连忙跟上，一直走出了院子之后，锦瑟才连忙说道，“主子，厕所在这个方向。”
北翎玉此时也不知道池言致在哪里，但是如果她没有猜错，他应该会在去厕所的路上等着，这样最不引人注意。
堂堂北原圣女和南山茶庄庄主要在厕所门口接头，想想北翎玉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刚走到一个花园入口，北翎玉就看见池言致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看着她连忙招了招手。
“玉姑娘，这附近的婢女都被我支使走了，一刻钟之内不会回来。不过咱们还是长话短说，以防万一。”一见到北翎玉，池言致就开门见山说道。
北翎玉点点头，“锦瑟，你去前面看着点。”
“是，奴婢明白。”
锦瑟去前面望风，北翎玉和池言致站在花园中的一丛不知名的花树下，有着花树的遮掩，即便是有人经过，若不走近都不会发现，非常隐蔽。
“你都混进相府了，想必云曦有任务交给我。”北翎玉问道，“不知汗皇最近可还好？”
池言致点点头道，“汗皇一切顺利，但是有件事需要玉姑娘去办。大兴建立军机处，主管四处战场的后勤和一应战略物资的调动。不久前刚刚运送了几批粮草和药物去各处战场，汗皇需要运送粮草饷银的军队信息。”
北翎玉瞬间明白，他们是要劫粮劫银。若是劫不到，烧了也可。后勤跟不上，前线的作战会受到影响。
这一招就是断其后援。
“我明白了。还有别的吗？”虽然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同慕容昭的关系，想要得知这些信息千难万难，但是对于云曦的要求，她没有丝毫迟疑。
池言致沉声道，“暂时没有。但如果能够得知前线作战的一些部署，对于汗皇也很有用。”
北翎玉点点头，“这些我会注意。我现在在宫中，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虽然说是打仗，但是京城这里照旧歌舞升平，不知云曦那边是否乐观。”
这一次池言致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答道，“不瞒玉儿姑娘，战事不容乐观。京城这里没有什么反应是因为大兴即便是进入多边作战，依旧处理的游刃有余。除了汗皇亲自在的东面战场，剩下三面战场从昭帝调兵增援之后就已经扳回局面。现在各国都被大兴压制，即便是汗皇御驾亲征的东面战场，也陷入僵局之中。大兴的城池坚固，他们死守，很难攻下。”
北翎玉握紧拳头，黛眉蹙起，形势竟然比她想象中还危险许多。
“大兴的军队即便是我也不得不赞叹一声。之前和齐国的交战，他们明显没用全力，现在一起发力，打压三国联军不在话下。大兴本来就是泱泱大国，想要拿下它没那么容易。但是汗皇即便是拼光北原最后一个人，也一定要和大兴血战到底。汗皇的决心，玉儿姑娘应该明白。”池言致说道，“从汗皇开始动用我这颗棋子开始，属下就已经明白，为了玉儿姑娘，汗皇一定要打赢大兴。”
“当然，如果还有其他办法能够救出玉儿姑娘，即便是拼了属下的性命，池某也愿意一试。”
北翎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为了汗皇，我会尽快查出各处战场粮草运输情况。”
“玉儿姑娘也得小心为上。我看那昭帝似乎并不信任玉儿姑娘。”池言致关心说道。
北翎玉当然清楚，慕容昭并不信任她，正如她不信任慕容昭。但是从今天得知的一些信息，北翎玉已经找到一条迅速获得慕容昭信任的捷径。
慕容昭那一番话并没有让北翎玉相信自己就是陆凌芷，只是多少明白了当初慕容昭为什么这么做的缘由。
他说的那些北翎玉细细推算下来几乎都信，但是除了自己是陆凌芷这一点。他为了救祁煦不择手段，为了得到雪莲籽可以杀了自己，以为自己是陆凌芷才去北原抢亲，这些都成立。
但是对于北翎玉自己来说，她就是北翎玉，不是陆凌芷。
她也绝对没办法相信和接受自己是陆凌芷这件事。
北翎玉现在明白当初慕容昭所做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理解，但是她不会原谅。
他毁了她的婚典，将她从最爱的人身边抢走，用假的“北翎玉”让云曦受伤险些丧命，这一桩桩她都记在心里。
北翎玉最恨的是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和云曦白头偕老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人将一切都破坏了。再想想云曦那个原本不在乎权势和江山的人，现在不顾一切攻打大兴，就觉得特别心疼。
第456章 生死相随
他在位期间，基本不管北原的事情，根本无心政务，更不要说开拓疆土。是，他确实不是一个好汗皇，因为在他心中有个人太重要，为了这个人，他已无暇顾及其他。
但是现在，他就在战火硝烟的战场，在千军万马之前，为了能够再见她举国之兵力。
而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自己之力，成就他的霸图。待大兴国破之日，方才是他们重见之时。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不择手段。
“玉儿姑娘现在出来一趟都非常不容易，属下以为，玉儿姑娘还是先站稳自己的脚跟。”池言致见面前的女子一脸决绝，担心她兵行险招，连忙说道。
北翎玉微微摇头，“池庄主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还有句话，劳烦庄主转送给汗皇。”
“玉儿姑娘请说。”
“请汗皇万万以保重身体为重。如果他不在了，我便也不在了。”北翎玉说着，眼眸中闪过一点水光。穆尔云曦身在战场，让她如何能够放心的下。但就算是她让他不要御驾亲征，他也是决计不可能听的。
她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说这么一句话，生死相随。
池言致早已经明白眼前女子对汗皇的心意，但是亲耳听见这一番话，还是肃然起敬的抱拳道，“属下明白。绝对一字不漏的转达。”
和池言致接头非常顺利并没有任何人发现，之后北翎玉回到酒席，和慕容昭吃完饭又一同回宫。一路上北翎玉没有说话，慕容昭还以为她是因为今天得知的事情太受冲击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深夜，慕容昭跟往常一样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因为大兴如今四处交战，逸亲王又还在府中休沐，政务格外繁忙，经常忙到深夜。
揉了揉眉心，慕容昭看着手中的奏折，突然一个宫女禀报道，玉嫔求见。
御书房重地，后宫中的嫔妃除了叶婉若还没有其他人能够不需要通报就进来。听见宫女的话慕容昭顿时一愣，这大半夜的北翎玉怎么会过来？难道她又出了什么事情？
“宣。”
今天的北翎玉穿了一袭红色长裙，端着一碗汤盅，精致的脸上难掩疲惫，但是眼中的眸光却是熠熠生辉。
“皇上，臣妾做了一个粥，你要不要试试？”
慕容昭一瞬间竟然觉得是陆凌芷回来了。搁下手中的毛笔，对着北翎玉道，“玉嫔，这倒是不像你的性格。是不是惹祸了来示好？也不是，你这样的性格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也不会想让朕帮你解决。”
听见慕容昭这么说，北翎玉走到他面前搁下粥，皱了皱眉头道，“爱喝不喝。你要是怕我下毒，那就别吃。”
还没打开盖盅，慕容昭已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雪花炖鸡参粥，他曾经为她煮的第一碗粥，后来就成了她最拿手的菜。每次他批阅奏折到深夜的时候，她都会煮雪花炖鸡参粥送来。
一模一样的味道，连香味都好像一样。那个阿芷，回来了？
“你！你怎么会做这个？”慕容昭揭开盖子，拿起汤匙舀起一口，顾不得烫，“味道都是一模一样，你怎么会的？”
北翎玉别过头去，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问忍冬，她跟我说的。我最近不知道怎么，就是上次跟你从相府回来之后，老是看见一些奇怪的画面，其中就有做这东西的画面，所以我就试试看了。”
“！”慕容昭保持着拿汤匙的姿势呆呆看着北翎玉，瞬间失去言语。
北翎玉黛眉轻挑，“怎么？我做的很难吃？”
“阿芷，你又开始恢复记忆了。”慕容昭一把握住北翎玉的手，脸上是克制不住的惊喜。因为太过激动，握住她的手还有些微微颤抖。
北翎玉也就这样怔怔看着慕容昭，没有想过他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用力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冷着脸道，“你别乱说。我说了，我不是陆凌芷。”
即便是这一次北翎玉还是不承认自己是阿芷，但是开始恢复记忆这样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慕容昭看见了阿芷回来的曙光。
只要记忆一点点恢复，一切都会好的。他们再也不用将彼此当作敌人对待，遗失的五年时光他还有漫长的一辈子可以弥补。而距离她完全恢复记忆那天，肯定不远了。
“你吃不吃，不吃我端走了。”见慕容昭只是握着自己的手，北翎玉没好气说道。
一听这话，慕容昭一手还是握住北翎玉，另外一只手拿起汤匙重新吃了起来，啧啧点头，“不错，就是这个味道。五年了，就是这个味道。”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这么烫，亏你还是个皇帝。”非常嫌弃的语气。
“在你面前，我不是皇帝。”很淡定的语气，就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站在大殿门外的叶婉若端着汤盅已经站了有一会儿，她是在北翎玉说“不吃我端走了”的时候来的。但是她却一直没有进去，只是沉默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
叶婉若是后宫中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御书房的后妃。因为皇上经常熬夜到深夜，她也经常来送夜宵，通报的次数多了，慕容昭就给了她自由出入的权利。
记得当年她第一次端着雪花炖鸡参粥走进来的时候，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只是很淡然的关心她的辛苦。
但是这个时候对于北翎玉端来的同样的粥，他说就是这个味道。
这五年她从小心翼翼相处到偶尔撒娇任性，即便是对外人再怎么嚣张跋扈，对他始终都是那个温婉听话懂事识趣的叶婉若。因为据说那个陆凌芷是这样的，和他默契并肩而行的那个先皇后是这样的。
是真的害怕会被他讨厌，会被他厌恶。而后宫中那些嫔妃也确实如此，不听话的慕容昭不会多看一眼，他懒得哄女人。懂事温顺的，则有更多的机会得见天子。
可是里面那个北翎玉是例外。她对他说话从来都不客气，他不介意。她冷面相对，他不介意。耐心、温柔、包容、宠爱、全部都给这一个人，甚至变着法讨她的欢喜。
叶婉若觉得心里一阵阵凉了下去。后宫中所有女人都在讨皇帝的欢心，但是在北翎玉这里却反过来。
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叶婉若带着参粥默默离开了。
慕容昭吃着参粥，北翎玉随意瞥了一眼桌上的奏折，随即收回目光，“北原那边怎么样？”
听见她问的这么直接，此时慕容昭心情甚好，勾起一抹笑道，“怎么，贿赂我就是为了探听北原的消息？”
“不然呢？”北翎玉反问。
慕容昭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堆奏折，“都在这里，你自己看。”
“我可以看？你！你就不怕我给北原传消息？”北翎玉诧异的望向慕容昭，这人也太大度了吧？
慕容昭正吃着参粥头也不抬道，“只是些战报，不影响大局。你在宫中，想跟谁传递消息，嗯？”
“也是，我就算是知道什么，也没办法把消息传回北原。”北翎玉仿佛泄气一般叹了口气，随即手就伸到了奏折上，“但是知道一下最新战况，也能心安。”
趁着慕容昭吃粥的空档，北翎玉将桌子上的奏折大致翻了一遍。也难怪慕容昭不怕她看，这里面没什么重要的奏折。一些地方政务北翎玉是直接略过，事关北原才看得仔细一些，但基本都是战报，没有涉及到军队调动之类。
这些战报也让北翎玉发现，北原如今的局势果然不容乐观。
看完奏折北翎玉顺手整理了，等慕容昭吃完这才收拾着东西回去。此时已经是后半夜，皇宫中只剩下还在巡逻的御林军，各宫里的灯都已经熄了。
北翎玉的衡玉宫离御书房非常远，走回去至少要一个时辰。而北翎玉走过来，也需要一个时辰。这说明为了这碗参粥，从吃了晚饭之后她就开始准备，一直忙到现在。
“玉嫔，朕派辇轿送你回去。”看着北翎玉退下的背影，慕容昭突然说道。
北翎玉抱着空的汤盅回过头，“皇上，妃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做凤辇，这是逾越。”
“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宫里的规矩。逾越就逾越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慕容昭不以为然说道。
在她还是姬夫人的时候就赏赐一座单独的宫殿是逾越，就更不用说她面对他的时候从来没给他行过礼。
既然如此北翎玉也不矫情，应了一声退下。
回到衡玉宫已经是四更天，宫里只剩下还在守夜的人。主仆二人回到寝殿，锦瑟一脸心疼看着北翎玉道：
“主子，您这几日为了学做参粥天天熬夜，今晚去了一趟御书房回来都四更天了，快歇着吧。”
北翎玉正洗脸，随口应道，“嗯，我知道。锦瑟，明日永安郡主过来，你可别忘了喊我起床。”
她和陆凌霜约的明早一起吃早膳。虽然她在宫中消息闭塞，但是想要联系陆凌霜还是非常容易。陆凌霜是陆家人，但因为封号永安郡主，一直都住在宫里。
“是是是，奴婢明白。”锦瑟一边应承着，一边帮北翎玉更衣，道，“主子您何必这么急，才刚刚学会做参粥，又要跟郡主学刺绣。”
“我要让慕容昭以为我在恢复记忆，让他以为我相信自己是陆凌芷。只有这样，才可以最快得到他的信任，才可能接触到军机处的消息。”北翎玉此时已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如果我没记错，之前陆凌霜讲到陆凌芷的时候就说过，以前慕容昭的政务也经常会和陆凌芷商量。只有这样，只有这个办法才行。”
第457章 等着看笑话
锦瑟不由一阵心疼，“但是主子您也不必这么急啊？瞧您累的，奴婢看着都心疼。”
“军情如救火，不能让云曦久等。我要是太慢，战事都已经结束了。”
锦瑟帮北翎玉盖好被子，叹气道，“奴婢明白了。只望主子也得万万顾及自个的身子。主子，明儿个永安郡主过来，早膳可有什么安排？”
话音落下，床上的人却是没有应答。锦瑟这才反应过来，主子已经睡下了。就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累得直接睡过去了。
锦瑟熄了灯悄悄退下，明天的早膳自己安排着办，但是一定要给主子弄碗燕窝补补。主子这么拼命，只怕会熬坏身体。
自从一碗雪花炖鸡参粥开始，皇上和玉嫔的关系迅速升温，以前是去哪里都带着叶贵妃，现在是做什么都忘不了玉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