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凯感激的给慕容昭又鞠了个躬才道,“谢谢诸位大人的记挂。其实此卢凯非彼卢凯,如今躺在卢府的乃是我的心腹属下,白大人易容术高超,将我心腹易容成我的样子。这都是皇上的安排,担心敌人会对我等下手,特意为我准备的替身。为了麻痹敌人,这件事除了当事人谁都没透露。也正是因此才救了微臣一命,否则微臣这时候也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了。”

众人均是一愣,看向慕容昭的目光犹如见到鬼神。他们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皇上非常厉害,从不受宠的太子一跃成为大兴君主。

但是过去了六年的时间,天下太平,很多人也都渐渐忘记了他们的君主到底有多厉害。但是此时所有人都明白了,眼前这个冷漠的年轻人妖孽的可怕。

敌人的计划他们直到事情都发生了才反应过来,觉得这里面环环相扣,对方太厉害了。但没想到早在贼人出第一招的时候,昭帝就已经察觉,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出应对。

别说敌人上当受骗,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昭帝竟然摆了一道。

“如此说来,那死的万辉是不是也是易容的?”周章疑惑看向慕容昭。

慕容昭摇头,“他没用替身。”

“老万他太托大了。皇上让他用替身,他却偏不用,想要自己去抓贼人,结果白白丢了性命,也可惜了皇上一番心意。”卢凯一脸唏嘘。幸亏他听话,否则此时躺着的就是他了。

周章气急,“这个蠢货!只想着自己捞功劳,竟然敢违抗皇令,害的现在兵部身陷囹圄,真真是自私之极!”

大兴正是用人之际,周章如何不气。

“算了。兵部的事情,再想办法。”慕容昭摆摆手。

旁边杵着的丁昌顿时急了,“皇上,您给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都安排替身,却没跟我安排,这…这万一我…”

皇上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呢?

“爱卿放心,朕早知道他们的目标不是你。赫连琛既然在你工部,有更多方法跟你们添乱,不会用铤而走险这一招。”慕容昭淡淡说道。连白逸都看出赫连琛目的不单纯,慕容昭怎么会不提防。

丁昌结巴道,“皇…皇上,您…您是怎么知道?赫连琛他…他…”

“丁大人,咱们站在敌人的角度想想,如果你是对方,是刺杀一朝大臣风险大,还是利用职务之便跟你们添乱方便?对方的目的是让你们工部不能正常运转,并非要你性命。从他们给卢大人只是下毒并不是以死相逼就可以看出端倪。”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钦天司主事曹易慢悠悠说道,冲着慕容昭拱拱手,“皇上圣明,早发现赫连琛不简单。现在对方要动工部,那出手之人肯定是赫连琛。”

丁昌更疑惑了,“你不是跟赫连琛交好?”

“哈哈,那是皇上旨意,微臣才会和那赫连琛曲意结交。不信丁大人去看看你们工部冶炼的最新一批武器,是不是都生了锈。”曹易阴森森道,“工部这一批武器都不能用,皇上要追究你们的责任,还要重新锻造武器,工部一两个月之内都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赫连琛倒真是好手段。”

丁昌被他说的心里玄乎还不太相信,结果立马有工部的人抱着锈迹斑斑的朴刀来请罪。

“皇上,小的罪该万死!这批兵器,毁了!”那负责铸造的管事痛哭流涕道。在看见所有兵器生锈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虽然知道京城出了大事,但这时候也不得不来求见,听候发落。

丁昌眼前一黑,这管事是他心腹,自然不会有假,颤抖着道,“怎…怎么回事?”

“丁大人!都是那赫连琛!他是奸细!骗我们在水槽里放金粉,结果所有泡在水槽里的兵器拿出来后全部生锈了!”那管事悔恨道。

丁昌双腿一软,当时就跪了下来,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皇上恕罪!微臣监察不力,还请皇上责罚!”顿时老泪纵横。

见丁昌大受打击,慕容昭皱了皱眉头,“曹易,别卖关子。”

“是!”本来看着丁昌这样子还挺好笑的曹易一听慕容昭发话,立即收敛了心神,将早就挂在腰间的一个葫芦递给丁昌。

“丁大人,这是可以让武器恢复如初的药水,重新泡一次这批兵器就又可以用了。”

丁昌犹不敢相信,颤抖着接过葫芦道,“这…这…是…真的吗…”

“丁大人放心,千真万确。”曹易认真点点头,嬉皮笑脸道,“丁大人恕罪,刚才下官没有说明,这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控中。所以您不用担心,赫连琛会下什么粉我们都一清二楚,那如何解决又怎会不知道。”

陆元兴已经被这一系列变故闹得目瞪口呆,道,“难道是曹大人打探出来的消息?”

“丞相高估在下了,赫连琛怎么会把这种事情告诉我。只不过我送了他一本改编过的铸器之书,里面就有一个偏方是如何让精良的兵器变成锈铁。”曹易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赫连琛不知道这些锈迹都只是表象,武器看似不能用了。其实用铁水一洗之后又会焕然一新。当然了,书里面只告诉了他可以变锈,没告诉他怎么恢复。他不知道铁水能恢复。”

当时他随手送出一本书,所有人都没有注意。没想到赫连琛在里面找到如何毁坏兵器的办法,而且这办法还是曹易早就下好的套。

“曹大人神机妙算,连赫连琛会怎么做都算到,佩服佩服!”陆元兴由衷说道。

曹易连忙摆摆手,“丞相谬赞了。这些都是皇上的安排,皇上在将赫连琛送入工部的时候,就借我之手送这本书,不过是给他一个动手的好法子。如果他真的出手,我们自然能够应付,也免得他用其他办法,到时候也许我们都不能解决。”

所有人齐齐望向慕容昭,皇上竟然在让赫连琛入工部就已经准备好他会对工部下手,目光长远,未雨绸缪。

丁辉虚惊一场,此时已经站不起来浑身脱力地跪在地上,道,“谢皇上!谢曹主事!只是此事还是微臣的失察,微臣有罪啊!”

丁辉又磕了个响头。

慕容昭虚抬一下,旁边的曹易立即心领神会把丁辉扶起来。

“丁大人不用自责,你做的很好,没有打草惊蛇。下去准备武器洗锈之事吧,三日后这批兵器要照常送到各处战场,可有问题?”慕容昭道。

丁辉深深鞠了个躬,“微臣保证完成任务。谢皇上不追究之恩,微臣告退。”

对方先后对军机处三个部门动手,看似都得逞,但除了托大的万辉,其他两部其实都已经做好应对。众臣这才松了口气。

逸亲王离京,大学士昏迷,要是三部还都出问题,这军机处就真的名存实亡了。

“皇上,如今三部勉强能够正常运转,但是必须有个拿主意的人。此时大学士昏迷不醒,不如就急招逸亲王回京。事有轻重缓急,想必逸亲王会以国事为重。”太傅周章建议道。

慕容昭不假思索拒绝,“不必。传朕旨意,让逸亲王不必急着回来。找不到王妃,他暂时就别回京。”

“微臣知道皇上顾及小女,只是如今军机处必须有一个掌事。”陆元兴也出列,事涉及他的爱女,他其实更希望逸亲王能够找到陆凌霜,但是此时也不得不表态,“微臣担心小女,但国难当头,愿舍小家为大家!”

慕容昭毫不动摇,“军机处一应事务暂由朕主理,这算什么国难,朕在这里,我们大兴没有难!还不到你们舍小家为国的时候,国要安定,你们的家,也都要周全。”

虽然皇上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没有半分感情,冷硬坚决,但是此时御书房中的大臣所有人齐齐跪了下来,均是满脸感动:

“臣等谢皇上厚爱!”

曹易出了御书房揉揉眼中泛起的晶莹泪光,自语道,“跟这样的一个主子,我本来是个算卦的,都恨不得自己武能上战场,文能谋大计。我大兴有此君主,江山岂倾?”

第540章 难道不是爱极恨切?

御书房的灯火一夜未熄。这一夜,京城所有重臣都没有睡好觉。

皇上接见了一批批大臣,安排了许多事情。以前这些事他只需要拿个主意,自有大学士和逸亲王去办。但是此时这两人一走一伤,全部都要他来做。

方方面面,错综复杂。

京城里一大半的御林军侍卫包括一些皇亲国戚的私兵都全部派出去寻找白薇的下落,捉拿残余的奸细。而太医院所有的御医则彻夜为受伤之人治疗,还包括后宫里的叶贵妃。

他根本就忙的没有时间去找北翎玉算账或者看望重伤的叶婉若。

只有当真正的乱世来临的时候,你才会知道个人的情感竟然如此渺小。而慕容昭不愿意将他的江山变成乱世。

天快亮的时候,慕容昭终于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守着的太监都换了两班,倒了杯早茶后劝道:

“皇上,您下去歇一会吧。”

别人不知,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倒是清楚,皇上昨晚为了预防今天可能出现的事情,连夜推算布局。

最初只是派逸亲王出京,待逸亲王走了之后坐在龙椅上闭目思考了一个时辰就秘密召见了三位尚书。

后来又坐着思考了两个时辰,召见白大学士安排了替身的事情。

等天快亮的时候才眯了会儿,结果第二天几位大臣接二连三出事。皇上忙了一天,今晚上又是一夜。

慕容昭点点头,脸上难掩疲惫。在起身的一瞬间他想到了北翎玉,接着又想到了还在昏迷的叶婉若,却没有心情去看她们任何一个人。

慕容昭正准备在软塌上小憩一会儿,门外一个太监匆匆闯了进来。

“皇上,白薇神医求见!”

“传!”慕容昭睡意顿时消散。

白薇一身狼狈,衣服上多处剑气割破的口子,还有不少血迹,显然之前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她面容虚弱苍白,原本红艳的嘴唇变成了乌绿,双手的指甲也全部变成黑色,犹如魔女。

御书房里的宫女和太监都被白薇这个样子吓到了不敢靠近,慕容昭却是毫不避讳立即移动到人面前,双指搭在她的脉上,眉峰微皱,已经明白她的情况,内力运起为她压制。

“你又走火入魔,好在毒气暂时逼退,否则性命堪忧。”

白薇声音嘶哑,“皇上,对不起…我…”

“什么都别说了,你体内的毒气并没有压制,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反扑,必须尽快处理!”慕容昭扫了周围的宫女一眼,“全部出去,守在门外,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是。”

御书房的门关了,中途几个大臣有事启奏,包括太后也来过一趟,都没能得见。

一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宫门再次打开,白薇原本的异象已经都褪下,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皇上,我中了赫连琛调虎离山的计,数下失察…”白薇请罪道。

慕容昭为她运功治疗了一天消耗颇大,但此时却目光灼灼,让白薇觉得仿佛无处遁形。

“还有呢?”

白薇咬唇,“属下知道赫连琛和北翎玉私下联系,却没有上报…”

“赫连琛人呢?”慕容昭问道。

白薇跪下,低垂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属下醒来的时候已经没看见他…”

慕容昭盯着她看了一会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道,“白逸受伤了,你去看看。”

“哥受伤了?”白薇抬起头诧异道,“怎么会这样?”

“欧阳梓若和赫连琛联手,赫连琛引走你,欧阳梓若引出赫连琛,伙同云靖桑烟三人围攻之下,他中毒且重伤,至今昏迷。”慕容昭说道。

白薇脸色一变,“皇上,属下先去看看哥哥…”

“嗯。”

待白薇退下之后,慕容昭想了会儿却最终没多做计较。这一次事情发生的太快,一桩接一桩,他已经有两天三夜没睡觉。

但是…

“皇上,不好了!八百里加急,昨夜北原军和齐军同时进犯大兴,敌军凶猛,已拿下数城。今早雁南关平西王谋反,边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如今雁南关已经落入敌手。”一个侍卫传来战场最新的消息。

慕容昭先是一愣,但并没有多惊讶也没有多愤怒,只是略有些无奈的勾起唇角,“看来今晚又不用睡了。”

这一夜,御书房的灯燃到天亮。

衡玉宫里北翎玉心不在焉的盯着祁煦写字,虽然她被禁足了,但是慕容昭并没有剥夺她跟小家伙相处的机会。

而且祁煦还能自由出入任何地方,也就是等于说,北翎玉依旧消息灵通。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笔下的字顿时歪到一边。

北翎玉拿下祁煦手中的笔,关切问道,“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是啊。听说父皇已经几天几夜没睡了,再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吃的消。”祁煦扁扁嘴,担心道,“现在京城和战场接二连三的出事,偏偏那些能帮忙的伤的伤走的走,全部压在父皇一个人身上,他一个人当成五六个人用。我昨晚上去看他了,想劝他睡觉,但是那些大臣一拨拨的来,父皇确实太忙了…我要是能够早点长大为父皇分忧就好了!”

北翎玉一怔,“他几天几夜没睡了?”

“是啊,都怪那个讨厌的北原,还有齐国,最可恶的就是平西王,竟然反了,亏他还姓慕容呢!”祁煦义愤填膺说道。

北翎玉默然,平西王还真的如预料中反了,只是不知道云曦是怎么打动他的。

祁煦又道,“唉,京城也是一团乱,连后宫里都不安宁,叶贵妃还受伤了。我昨天去探视她,还昏迷着,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那天的事情慕容昭对侍卫下了封口令,此时叶婉若不说,没有人知道是北翎玉下的手。

祁煦自顾自说道,“更奇怪的是渔歌舅舅。明明说回陆府去一趟,结果陆府都说没看见他,他又不在皇宫,父皇搜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他,真奇怪。该不会是渔歌舅舅也出什么事了吧。”

看着小家伙愁眉苦脸的样子,北翎玉将他揽入怀中,“祁煦放心,陆渔歌不会有事的。”

“嗯嗯,娘亲也要小心啊!”祁煦关切的摸摸北翎玉的脸颊,“最近看娘亲也没休息好,娘亲要好好照顾身体啊!”

祁煦的关心犹如一股暖流,北翎玉紧紧抱着祁煦不安的心在这一刻才觉得安定。

亲手拉开了乱战的序幕,她满手血腥,机关算尽,草菅人命,以前总是那么迫切想要离开大兴,可是在点燃这颗霹雳弹的火线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总是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就像是蒲公英飘飘荡荡在空中没个着落。等一切都按照她设定的发生之后,她被关在这座华丽的宫殿,直到这个时候,心底才升起一丝后悔。

直到这一刻北翎玉才不得不承认,其实早就在不知不觉原谅了他。所以如今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才会如此寝食难安。

不动手的时候她以为还能把慕容昭当作敌人看待,可是等出手之后心里却格外不是滋味。

“人要等到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所以有些事情也只有真的做了以后才知道会不会后悔。我并非后悔,重来一次还是会这么做,因为这就是我的立场。现在也许是愧疚吧,是他对我这么好的愧疚,是他信任我的愧疚。”北翎玉自言自语。

恨一个人可以恨很久吗?如果他一直那么可恨的话,也许可以。但是随着时间过去,那日被挖心取籽的痛早被他一层层的温柔覆盖,到最后,北翎玉已经记不得那时候有多么难过了,能够回忆起来的全部都是他对她好的场景。

他被她冷硬推开时候受伤的眼神,他被她冷嘲热讽却只能抱着她的无奈,他在她被刑鞭打的奄奄一息时候冲过来焦急的脸庞,他包容她所有无礼的要求给她最大的宠溺,顶着前朝后宫的压力还要提防她本人的算计,却偏要和她在一起。

她一直用尖锐的刺对着他,他要是敢靠近一步,她就扎他透心凉的窟窿。因为他毁了她的婚典,因为他欺骗她的感情,所以她就是要扎的他千疮百孔才肯罢休。

这样做对吗?仅仅只是因为北原的立场吗?仅仅是因为他是云曦的敌人吗?

难道不是因爱生恨吗?难道不是爱极恨切吗?难道不是因为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所以只剩下伤害吗?

如果这一刻明悟,一切算不算太迟。

兜兜转转一大圈,她以为死心了,不爱他了,忘了就过了。原来一直都没能忘掉,原来她从未忘怀。

这几天的时间足以让北翎玉想清楚她到底亲手做了什么,在她的立场来说这些是没错的,可是从心底里…她并不开心。

但是要北翎玉承认自己喜欢慕容昭是绝无可能,她最多只肯承认自己的抱歉。

“玉妃娘娘,皇上来了。”一个太监说着,两个侍卫抬着一个软榻进了衡玉宫,而慕容昭赫然睡在那榻上。

北翎玉登时起身,不会吧,慕容昭竟然被抬着过来。难道他…?

“我父皇怎么了!”祁煦立即担心的扑了过去。

那太监连忙说道,“太子不必担心。皇上是操劳过度,好几天光景不眠不休,实在是熬不住了这才晕过去。太医已经看过了,只要让皇上安心睡一觉就好。还请玉妃娘娘照看,让皇上能睡的更安逸一些。”

听见太监这么说,祁煦和北翎玉同时松了口气。

“皇上昏迷…怎么会抬到我这里来?”北翎玉试探性问道。慕容昭这时候不拿她开刀已经是仁慈了,怎么可能还来这里。

那太监答道,“皇上说梦话要摆架衡玉宫,所以奴婢们就按照皇上的钦点,送来了。”

“他都这样了,还说要来这里?”北翎玉抿唇,目光落在慕容昭身上。

那太监笑道,“是啊,恭喜玉妃娘娘。皇上梦里都惦念着您,您就好生照顾着吧,奴婢告退。”

北翎玉拳头握紧,此时她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心情。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跟她老死不相往来吗?

“去衡玉宫…去…”梦里的慕容昭又嘟囔了一句。

祁煦忙偷看了北翎玉一眼,贴着慕容昭脸颊笑嘻嘻道,“父皇,到了衡玉宫了,娘亲陪着你了,父皇,到了到了,到家了。”

仿佛听见祁煦的话一般,慕容昭的睡相变得安稳了一些。

北翎玉不知为何眼睛一酸,背过身声音哑了,“锦瑟,点支安神香。皇上要休息,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许进来,不准任何人打扰。”

“是,奴婢明白。”

第541章 不必担心

日落西山,夕阳从梨花木的窗框里倾泻而下,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菱形方格子暗影。衡玉宫里很安静,门外几个宫女压低了声音说着闲话,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浮动的暗香。

北翎玉斜靠在临窗的软塌上,手中一卷书已经很久没有翻动仿佛摆设,眼睛望着窗外,正能看见天边残阳如血,但她明显已经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煦吃过晚膳已经回去自己的房间写作业,所以现在宫殿里格外安静。多余的宫女都被北翎玉安排在外面,以免走动的声响扰了皇上的睡眠。

锦瑟候在一边,看了看已经沉思许久的北翎玉,发现自家主子眼中无神,清丽绝色的俏脸上是清晰可见的迷茫。

主子从来都是个很有决断的人。哪怕是被昭帝掳走的那段时间,哪怕是打算以死不入宫的时候,不管是好的坏的决策,主子不需要别人来替她决定,她总是能够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做出应对。

自从锦瑟认识主子开始,从来没有见过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迷茫。但是此时此刻,锦瑟看出来了,主子现在非常混乱。

这些思维上的混乱,锦瑟并不认为是主子分不清利弊,她那么厉害的人,智谋过人,面对昭帝和汗皇一桩桩事件都能分析的清清楚楚。

但是很多事情并非你清楚,就能够做出决策。

比如她现在是北原圣女,不管如何她都是昭帝的敌人,理应和汗皇一条路走到底。哪怕是现在昭帝不杀她,圣女也该继续不屈不饶的想办法逃走,或者继续跟昭帝添乱,再不济也该殉国。

但是很显然,主子现在逃不掉,也不想给他添乱,至于殉国这种事也毫无意义。

昭帝对主子的宽容和宠溺,哪怕她这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要是换个人做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即便不杀也得关进牢房,但是皇上却将这件事一力隐瞒下来。

最起码现在京城风起云涌,但是前朝后宫无人得知一切都是这位好端端坐在衡玉宫的玉妃的手笔。

换个角度来看,昭帝如此宠爱主子,主子应该也很感动,放下一切不计前嫌安安心心做皇妃,似乎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但是汗皇怎么办?他会同意主子嫁给昭帝吗?主子可是大婚之日被昭帝抢走的,汗皇又那么喜欢主子,怎么可能放手,而且主子对汗皇可谓是毫无保留,主子真的能够放下汗皇吗。

已经开始的战争怎么办?几国死去的子民怎么办?现在双方所有人上至君主大臣下至将士百姓,没人希望糊里糊涂结束这场战争,都憋着一口气要分出个胜负。

射出去的箭泼出去的水,这件事早已经不止是几个人的意气之争,每一个决定都牵扯到了无数人的性命。锦瑟跟着北翎玉久了,想问题的角度也深了,随意想了想更加为主子心疼。

她作为旁观者都觉得乱成一团,想必当事人的主子才是最不知所措的吧。

该以什么态度再去面对昭帝,该如何去回应汗皇,又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心,锦瑟忍不住想,从这几天传出来的消息来看,其他人都没被抓到应该已经撤离,明明主子是计划制定者,她既然能够保证其他人全身而退,为什么对于她自己能否顺利脱逃反而只是草草安排了一番。

能逃就逃,不能逃就死,锦瑟在想,如果主子那时候真的杀了叶贵妃,到时候和暴怒的皇上一战,最后会不会死于皇上手中?

难道这才是主子更倾向的结局?

这么一想,锦瑟忍不住浑身发冷。犹豫的看了眼北翎玉,试探问道:

“娘娘,从这几天传来的消息看,云靖大人等已经撤出了京城搜捕范围,他们应该没事了。娘娘可有何安排?”

北翎玉黛眉轻挑,“安排?”

“是啊,现在池公子一走,京城里再没有汗皇的势力。赫连公子也走了,朝中无人相帮,娘娘这时候也没办法出宫。如今看来皇上并未责怪娘娘,娘娘不如安心就在衡玉宫里呆着,反正外面的事情闹翻天地,娘娘也没法再插手是吗?”锦瑟小心翼翼说道。

北翎玉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你是担心我会以身殉国?”

见锦瑟窘迫的神色,北翎玉轻声笑了,“放心吧,不会。至于安排也没有,诚如你说,现在我已经没法再插手了,更别说安排。”

锦瑟心中一喜,这么说主子愿意安心做一个皇妃。虽然这样有些对不住汗皇,但却是锦瑟目前看来主子最好的结局。

“那…”

北翎玉似乎能看出锦瑟在想什么,否决道,“至于你想的更不可能。我是昭帝从封后典礼抢回来的,若真归顺他,置云曦于何地,置北原于何地?”

说完,北翎玉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一边是云曦的情深意重,一边是昭帝的包容宠溺,中间还夹着国战,哪怕是聪慧如北翎玉,这时候也不知如何决定。

锦瑟见主子如此更是心疼,但是总算松了口气。只要主子没有轻生的念头,不管最后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会坚定不移的拥护。

床榻方向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北翎玉立即望过去,却见慕容昭刚刚起来。

北翎玉起身向着慕容昭走去,吩咐道,“把晚膳端上来。”

锦瑟福身下去准备,慕容昭也注意到了自己现在在衡玉宫,他的脸色有过几分茫然随即冷下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慕容昭面无表情问道。

他是昏迷之后才过来的,所以并不知道自己说梦话的事情。

北翎玉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出人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回答道,“你说要过来。”

“不可能。”慕容昭否决。

北翎玉补充,“你说的梦话。”

慕容昭本来绷着的冰脸瞬间一僵,他说梦话了?他什么时候有说梦话这习惯的?不可能。

“如果不是你梦中吩咐,御书房的人谁敢把你送到我这里来。我又禁足不能踏出这里一步,更不可能去把你掳过来。”北翎玉也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慕容昭身上非常不可思议。

不过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因为政务或者也是想用忙碌麻痹的缘故让自己不眠不休好几天,但是他就算是装作不在乎,可一旦他昏迷松懈下来的时候,身体反而会做出最诚实的反应。

这一次交锋出其不意,他固然生气手下人的损失,但这种事情他一般都归结于自己的问题。如果他真的算无遗策,怎么可能会让任何一个人受伤呢?当然了,这要是真的这么厉害,其他人也就不用活了。

昭帝对自己的要求太高。

他真的并不因为损失而怪北翎玉,他生气的是她耍尽手段对付自己,你最爱的人拿刀捅你是什么感觉,现在他好像清楚了当时在北狄部落被自己挖心的北翎玉是什么心情。

那时候自己还对她恶语相向,嘲讽绝情,想必她该是比现在的自己还心痛一千遍一万遍。一想到这个,慕容昭就对她生不起气来。

可是她毕竟做了这种事情,要让慕容昭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可能。不见北翎玉,见面也要绷着冷脸,结果一句梦话就泄露了心情。

慕容昭自顾自爬起床不看北翎玉,冷不丁问道,“我还有没有说别的?”

北翎玉摇头,“没有。”

慕容昭这才继续绷着一张冷脸,硬梆梆说道,“朕走了。”

“娘娘,晚膳到了。”正好这时候锦瑟来了,一见慕容昭要走,连忙道:

“皇上,您昏睡了一天一夜,且先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