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着长情的手臂,慢慢的慢慢的不再挣扎,她昏在榻上。

长情慢慢松开她,伸手来探她的呼吸,然后她听到门外有人喝了一声,“让开!圣上钦赐的令牌在此,我看谁敢拦我!”

长情慌忙丢下她跃窗而出。

她猛地睁开眼,趴在榻上伸手去抠自己的喉咙,吐出一些青碧的水,知道抠出血都不敢放手。

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她听到有人急慌慌的道:“燕回!燕回你在做什么?”

她的世界天旋地转,她极缓的抬头,看到了一张脸,极好看的眉和眼,是太傅。

太傅扯过披风裹住她,将她抱起。

她听到太傅胸腔里咚咚跳动的声音,听到太傅高在云端的声音,太傅跟她说:“没事没事,我们马上回去,燕回你不要睡。”

她想张口说话,喉咙却像火烧一般的疼,半个字都发不出来,她就那么紧紧的抓着太傅的衣襟昏了过去。

她梦到丧钟隆隆的皇宫,她的舅舅抱着她走过长长的走廊,那钟声如闷雷如海浪,震的她耳膜嗡嗡。

她的舅舅就那么抱着她,走在夜色的雪地中,走着走着变成了她跟在身后,他在前,沈宴也在前,还有长情,玄衣,顾尚别,扶南…

那样多的人都在前走着,越走越远,她跟不上,想喊却发不出声音,钟声很大,雾霭深深,她被遗在雪地,一阵一阵的咳着。

然后有一双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抚平她所有的颤栗。

她听到那人的声音,温柔又绵长,在隆隆的钟声下一遍一遍的对她说:“没事了,没事了,你哭够了就快些醒过来吧…”

是谁?是谁她熟悉的,但她记不起来,她的脑子像被火烧过一般,疼的厉害,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抓着那只手,是暖的。

那只手轻轻托起她的脸,叫她睁开眼来醒一醒,她觉得眼睛疼,里面湿的涩得,她费力睁开在蒙蒙的泪水里看到一张脸,高山净莲一般白。

太傅,她是太傅。

“你睡醒了吗?”太傅轻轻的问她。

她埋在那只手掌里,忽然放声哭了起来,她活着和死后的岁月里从未有一刻这样难过。

她活着,这样庆幸又绝望。

太傅任由她哭着,轻轻的抚顺她的背,温柔的告诉她,“哭出来就好了,你睡了很久,我一直怕你不想醒来,哭吧…”

她哭的喉咙发疼,有人轻轻叫了一声,“公子,先将药喝了。”

她抬起头看见一张秀气的脸,那人坐到榻前,她慌忙向后缩了缩,看着那人惊讶的表情,她张口半天才涩哑的挤出几个字,“你是谁?”

那人就那么愣了住,脸色发白,“我是扶南啊,公子你…你不记得我了?”

她木木的看着,摇了摇头。

“公子…你不要吓我…”扶南脸色惨白。

太傅看着她轻声问道:“那你还记得我吗?”

她眉睫上全是泪水,朦朦胧胧的看着太傅,半天摇头,吃力的道:“你们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

“公子你…”扶南急的要讲什么。

太傅止住了他,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淡淡笑道:“没事,这里很安全,我们是想照顾你,先将药喝了,好不好?”

她警惕的看着太傅,然后缓缓的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太傅问她,“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她将药碗递回去,防备的扫视着两个人,“质子燕回。”

太傅微微蹙了眉,对扶南道:“去请太医来。”

太医匆匆而来,替她诊了脉,回太傅道:“质子体内的毒素不深,现下也排的差不多了,这样的状况怕是毒素的副作用,导致记忆混乱。”

“太医的意思是…”扶南白着脸接话道:“公子傻了?”

太医点了点头。

太傅又问:“那她会恢复吗?”

太医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

大雪停停下下,殿中的炭火烧的足。

赵明岚撩拨着碧玉坛中的锦鲤,闻言回头,诧道:“燕回傻了?你确定?”

长情点了点头,又迟疑道:“太傅府中人是这样讲的,是真是假不知,但那毒药药性极猛,是有可能的。”

赵明岚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去太傅府,慰问慰问燕回。”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一点~但还是更了~最近这几章比较虐女主…大家忍一忍这就结束了,后面开始女主慢慢报仇了!

※、二十七

太傅府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这般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齐了,坐在大厅中,气氛十分古怪。

九微被扶南扶着进来时有些迟疑,看了一眼太傅。

太傅便起身道:“燕回忘记了一些事情,不认得圣上未曾见礼,请圣上恕罪。”低头对燕回道:“还不快些拜见圣上。”

九微忙撩袍跪下,行了礼。

一双手伸到了她眼前,扶她起身,娇笑盈盈的道:“你有伤在身,不要行礼了。”

九微抬头就瞧见一张好看的脸,笑道:“谢圣上。”

赵明岚歪头看她,“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九微敛着眉眼,尴尬的答道:“只记得我叫燕回…旁的记不太住了。”

“哦?”赵明岚轻轻蹙着眉,指了指一侧的沈宴道:“那你可还记得他?之前你们俩可是十分要好啊。”

九微顺着看过去,沈宴倚在太师椅中,手臂倚在扶手上,正托腮看她,她困惑的蹙了蹙眉,小心问赵明岚,“我们之前很好?”

赵明岚吃惊道:“你居然连他都忘了吗?他可是帮过你很多次啊。”

九微为难的看沈宴,又看太傅。

太傅出声道:“沈宴,沈相国。”

九微忙跪下行礼道:“相国恕罪。”

沈宴微微眯了眯眼。

赵明岚扶她起身,可怜道:“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瞧过太医了吗?太医怎么说?”

九微感激的看她,回道:“多谢圣上,太医说好好疗养些日子,说不定可以恢复。”

赵明岚摆了摆手,长情便带了一名老太医入内,“赵太医可是几十年的老太医了,我特地带来给你瞧瞧。”

九微诚惶诚恐要谢恩,她让九微安稳坐下。

老太医近前为她诊脉,赵明岚关切的在侧问道:“怎样?”

半天,老太医起身行礼,“确实如太医所言,毒素残留体内,需要好好静养些时日,吃几服药,或许会恢复。”

赵明岚遗憾的啊了一声。

长情忽然在旁道:“圣上之前赐给燕回公子的小玩意儿,公子可还带在身上?”

“小玩意儿?”九微疑惑的看他。

他指了指九微的脖子。

九微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出了一块小方牌,似铜非铜,似铁非铁,悬在红绳之下,“咦?这个是?”

长情笑的温柔,“这便是圣上先去赐给公子的。”顿了顿又道:“公子可否借给长情把玩两日?”

她尚未开口,沈宴啧了一声道:“既是圣上赐的,也轮得到你这样的下人把玩?”

长情脸色一白,苦笑道:“相国所言极是。”

赵明岚笑盈盈的看沈宴,“本就是个玩物,沈相言重了。”

九微看他一眼,又看沈宴,解下红绳道:“这位公子若是喜欢便拿去把玩,几日都无妨。”递到长情手里。

长情略愣了一下,接过小方牌谢过九微,便退到了一遍。

赵明岚又问了几句,便同长情离开。

马车之上长情将小方牌递给赵明岚。

赵明岚接过翻来覆去的看,诧异道:“你确定她的重生和攻略是因为这个小方牌?”

长情点点头,“应该是它,之前她同我讲过,这是她母后临死前给她的,说可以保她一命什么的,而且她重生后确实身上只有这个小方牌是从前之物。”

“既然这么重要,她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给你了?”赵明岚看不出什么古怪,也不知该如何使用,“莫非她是真的傻了?或许她真死了,别的什么人重生到了那个身体里?”

长情不甚确定,皱眉道:“或许是真的…忘记了,若是另一个人重生到了那个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个牌子?”

赵明岚点点头。

马车一路驶入皇宫,是在殿外停下,长情扶赵明岚下车,走上白玉桥,瞧见国舅身边的侍从打桥上走来,赵明岚便快行几步迎上去,笑道:“国舅来看我了吗?”

侍从行了礼,回道:“国舅今日怕是没有时间入宫陪圣上了,特让属下来跟圣上禀报一声。”

她脸上的笑便一点点冷下去,瞧着刚刚除了冰了湖面,小声道:“忙什么呢都没空进宫来。”

长情在旁侧看着她的眉眼,她的笑,她出神的望着湖面,摆手让侍从退下,轻声问道:“你喜欢国舅?”

她一惊,回头看长情时,指上缠绕的红绳脱落,小方牌当啷啷的敲过白玉拦坠入了湖中,叮咚一声。

她低呼一声,却只看到湖面上一层层的潋滟,焦急的道:“这可怎么办?”

长情看了一眼那湖面,声音淡的像冷雾,“你可别忘了你如今是九微,他是你舅舅。”

赵明岚攀着白玉拦,之上是细碎的冰雪,闷声道:“不用你提醒。”

廊外起了风,吹的树枝上的细雪坠坠。

九微听到“叮”的一声轻响,细微的几乎以为是错觉,伸手摸了摸脖颈,冰的凉的,贴在肌肤上让她细微一颤。

果然是丢不掉的,重生到别人的身体还随身带着,绑定一般。

她暗暗解下来,将那小小的牌子藏在了怀里。

“燕回。”有人喊她一声。

她回头便瞧见沈宴从厅中挑帘而出,袖着手走了过来,撩袍行礼道:“相国。”

沈宴看她行礼微微眯了眯眼,道:“这里没人。”

九微不解的“嗯?”了一声。

听他道:“你收拾一下随我回府吧,我府中的太医要好些。”

“多谢相国。”九微客气道:“不必劳烦相国了,再过几日我便回质子府了。”

沈宴良久不开口,在九微抬头时才问:“你怪我吗?”

“怪您?”九微诧异至极,“相国是…何意?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吗?我为何要怪您?”

沈宴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瞧出什么,最后只是叹气道:“你若觉得装傻舒服些,便继续下去,但我府上要安全很多。”

九微无奈道:“相国若觉得我装傻我也没有法子,可这堂堂京都,天子脚下有什么不安全的?”

“燕回…”沈宴还要将什么,有小厮匆匆而来。

到燕回跟前,行了礼道:“公子,国舅府上有人来找您,太傅请您过去。”

“国舅?”沈宴蹙眉。

九微应了一声,匆匆跟着小厮回大厅。

一入大厅便瞧见侍卫打扮的人,那人道:“国舅大人请燕回过府。”

太傅倒了盏热茶塞在九微手中,问道:“国舅有何要事吗?”

侍从道:“属下不知。”

太傅清淡的哦了一声道:“你回去回国舅的话,燕回身子不舒服,一时去不了,等好些了我亲自带她去向国舅请罪。”

侍从依旧恭敬的行礼,“国舅吩咐了,若是质子卧病在床便抬着去,门外已备下马车。”

太傅脸色不悦,刚要继续讲,九微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侍从道:“敢问小哥,我可否带上我的仆人?”

侍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九微道过谢,将茶盏递给太傅,笑道:“太傅不必担心,国舅找我必定是有急事。”

“可…”太傅实在难以安心,但看九微坦然的笑容只得叹气道:“你多加小心,有事差扶南回来。”

九微笑呵呵道:“去国舅府能有什么事?”

“我陪你去。”沈宴忽然挑帘进来,轻轻咳了两声。

九微眉头皱了皱,又笑道:“怎敢劳烦相国大人,只是去国舅府而已。”唤了扶南来,由她为自己系好披风,一一告别便跨出了大厅。

在门槛沈宴伸手抓住了她的披风,“你当真不必我陪你去?”

九微眉头挑了挑,轻轻挣开沈宴的手指,好笑道:“自然当真,国舅府又不是龙潭虎穴。”扭过头看他,“相国大人也并非什么普世观音。”

她跨步出门,带的慢袖冷风。

入府时国舅并不在府中。

侍从带她到西厢房候着,啪了合上了门,将她和扶南两人关在了厢房中。

“公子…”扶南忐忑的看这厢房。

这厢房还是之前来救燕回时的模样,桌子旁是碎掉的茶杯,榻上是血迹已干的衣衫和床褥。

她四处瞧瞧没人,便将榻上的血衣和褥子掀了,和衣侧卧在榻上道:“我有些困了,你帮我守着我先眯一会,国舅要是来了便喊我。”

“公子…”扶南近前小声问她,“您…您不怕吗?”

“怕?”九微狐疑的看她,“怕什么?”

“这里…”扶南小心翼翼的看四周,“您之前就是被关在这儿的。”

九微一个激灵起了身,拉着扶南问道:“我被关在国舅府?为什么啊?”一脸的错愕。

扶南忧伤的看着她,“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九微白他一眼道:“你们一个个的真是好笑,要是记得谁会装不记得啊。”坐到桌前又问扶南,“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扶南叹了口气,给她倒了盏茶,刚要讲话,有人猛地推开窗户一跃而入,吓得九微低呼一声就被人捂住了嘴,“不许叫!敢叫就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