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公公正是先前派去给顾尚别送玉牌的那位,如今气喘吁吁的跑来,直拿眼偷看沈宴,“小的半路就被相国大人截住了…”

“哼。”沈宴冷哼一声,指尖一挑勾出一块温润的玉佩,一晃晃问道:“这块玉牌是顾大状元的?”

贱人啊!这么要命的时刻沈宴这个王八蛋居然还和她作对!就不能分个轻重缓急吗!

“干卿屁事!”九微耐不住恼怒道:“还我!”

沈宴细白的手指挑着玉佩,得瑟的一晃一晃,笑道:“怎么?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拦在两人中间的侍卫沉默的低下了头,眼看两个人越聊越带劲,悄悄的差后面的侍卫去禀报国舅大人该如何是好。

那侍卫要走,沈宴忽然道:“你们的国舅大人如今正哄着圣上,怕是没空理会你们。”跨前一步挥袖抖开挡在眼前的兵刃,“滚开。”

侍卫作势要拦,南楚回头挡下将怀中的一枚金牌递出道:“先帝所赐金龙令在此,谁敢拦?”

一众的侍卫便皆都顿了下来,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沈宴便头也不回的大摇大摆的进了大殿。

不是九微说,先帝对沈宴的宠爱简直让九微觉得沈宴是不是先帝的私生子,正因为先帝对沈宴的宠爱才铸成了如今他与国舅分庭抗礼,互相牵制的局面。

九微不知该夸先帝英明还是为自己默哀,两座大山,她一个也干不翻。

九微默默哀叹,看着沈宴黑着脸进殿,步履不停伸手攥着她的手腕就将她拉至内殿,一用力将她甩到软榻上,不回头道:“都退下去,我有话单独对燕回公子讲。”

满殿的宫娥迟疑着,你看你我看我,不止该如何是好。

南楚进殿将金龙令一亮,便不敢有异议,鱼贯的退下了大殿,惟独剩下阮娘。

“公子…”阮娘有些为难的看九微。

九微坐在榻上,揉着手腕对阮娘道:“你下去吧。”没想到这病怏怏的沈宴力气不小,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阮娘便行礼退了下去。

殿门合上,沈宴冷睥她一眼道:“死到临头了还心心念念着顾尚别,你以为凭他能救你?”

当然,如今最保险的怕是只有顾尚别了。可惜被沈宴搅合了,怕是现在已经有人去禀报国舅了,用不了多久国舅就会来,她想找顾尚别肯定来不及了。一想到每次的计划都被沈宴打乱,她都觉得沈宴真是个贱人!死了都不能放过他!

刚要开口嘲讽沈宴,她忽然想起沈宴也在攻略人选内…

她…要不要试试?

抬眼看沈宴,他苍白着面,瞳色浅浅的正盯着九微,唇角垂垂。

九微在心里哀嚎一声,绝境啊!她终于被逼到了这一步啊,怎么可能攻略沈宴这个小贱人啊…

她母后都说了,唇角下垂,沈宴这种人最是难以讨好,难以哄得开心。

“怎么?无话可说了?”沈宴毫不气馁的讽刺她,嘲弄她,道:“你若是好好的求一求我,或许我会大发慈悲的救救你。”

呸!救你个脸!

九微觉得去攻略他简直是对自己人格上的侮辱!

她冷笑,便听南楚在殿外低声道:“大人,国舅怕是一会儿便来了。”

这么快?!

九微霍然起身,几步走到沈宴跟前,绝然道:“有一事我今日必须向你坦白了,今日不说日后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沈宴被她突然的举动唬的一愣,后退半步,看着她微微蹙眉,“什么事?”心头一跳一跳,是早就想听她坦白了。

九微却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吓的他一颤,然后听九微大义凛然的道:“我其实…暗恋相国大人已久…”

沈宴惊的猛然后退抽手,脊背抵住了屏风,惊愣愣的睁眼看着九微,“什么?你…是疯了吗!”耳垂却一瞬间烧红发烫起来。

他这反应委实有点太大太打击人了…

九微悲痛的看着他,“我确实是疯了才会喜欢上你…难道你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沈宴如今脸上的表情让人绝望…那副震惊至极,不可思议至极,看奇葩一样看着九微,“你当真是疯了…我说过我不喜欢男人。”

九微抓心挠肝,她如今一身宽大的长袍,未曾束胸,披散着发,他为什么还是没有看出来她是女的?国舅都知道了,这满殿的宫娥也知道了,他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殿外南楚快又急的道了一句,国舅来了。

殿外乱糟糟的行礼声,脚步声。

九微一咬牙,快步上前抓住沈宴的手,一手扼住他的下颚,在他惊恐又抗拒的眼神中快准狠的亲了下去。

软的,凉的,紧绷着有些发抖,带着一点点草药的清苦。

他卷长的眉睫抖动的扫在九微眼前,他身体紧绷,呼吸窒了住,紧贴在屏风上肩膀细微的颤抖,像是一只受惊的鹿,浅蓝的瞳孔里印着九微。

九微抬了抬他的下颚,细密的一吻到底,抓着他冰冰凉的手腕轻轻的触上了她的胸口,在他惊慌的眼神中松开唇齿,贴着他的眉眼,舌尖轻轻舔过他清苦的唇,小声问道:“现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补完!这一段写的我少女心乱碰简直想捂着脸啊!比推倒了还少女心…我觉得沈相弱受弱受的可萌怎么办!沈相在下也可萌怎么办!这样显得女主好攻好没有节操…怎么办!

PS:谢谢大家,作者君已经打过针好多了~不要担心了~大家注意休息啊~

※、四十

他像是懵住了,只有卷长的眉睫在颤。

“现在呢?”九微颤的比他还要厉害,他的手指冰凉隔着薄薄的一层亵衣僵在她的胸腔,她一呼一吸随着他的手指发抖,胸腔里的一颗心跳的她吃惊,小小声的问:“你对我…还是没感觉?”

沈宴浅蓝的瞳孔收缩,殿门被推了开。

他在那一瞬间猛地推开九微,撞得屏风当啷摇摆,他捂着嘴转身便走,走的又快又急,和入殿的国舅擦肩而过时连眼都没有抬,逃一般的出了大殿。

九微惊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这是…被拒绝了?妈的!沈宴个怂包!亏她吻的自己都快要当真了,他居然逃了!

这到底怎么算啊!有没有攻略啊!她很急啊!

等反应过来国舅已然立在了眼前,定定的看着她。

她忙行礼道:“国舅…”

国舅没动,依旧看着她,问道:“沈宴来做什么?”

“他…”九微略微迟钝,片刻答道:“相国大人来瞧瞧燕回死了没有。”

阮娘进殿来,向国舅细细说明了沈宴来的经过。

国舅侧头问她:“他为何突然又走了?”

阮娘摇摇头。

国舅又看向九微,九微心里将沈宴骂个透,面上冷冷道:“大概是看我没有死,就回去了。”

国舅顿了半天,忽然低下头看着她道:“不准再见沈宴。”

“嗯?”九微一愣,抬起头就对上国舅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他似乎很疲倦,眉角眼梢皆是倦色,“国舅是…什么意思?”她不懂,国舅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能见沈宴?

国舅却不答她,抬起眼对阮娘道:“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出入,包括沈宴。他若再来直接通报我。”

阮娘应是,他转身便走,毫不理会错愕的九微。

这更让九微惊愕茫然了,国舅就这么简单走了?难道还没轮到审问她?国舅…到底什么意思啊!

她慌忙起身,问道:“敢问国舅可知道扶南在哪里?”

国舅微微顿步,不回头道:“他很好,不必担心。”讲完便要走。

九微快步上前伸手攥住了他的袖子。

他一顿,垂眼瞧着她的手指。

九微松开,上前到他身前道:“国舅有什么要问的可以直接问我,不必为难扶南,他只是个下人而已。”

国舅收回袖子,看着她,“问你?”

九微点点头,手腕却被他一把扯了住,她一愣便听国舅道:“阮娘,披风。”

阮娘忙取了披风来为九微裹上系好。

不待九微反应过来国舅便攥着她手腕,扯着她出殿。

殿外侍卫跪了一地,冷风兜面,国舅攥的紧,扯着她走的又快又不容拒绝。

“国舅…你放手,你要去哪儿我自会跟着你去。”九微费力挣扎。

国舅却连头也不会,拉着她一路走过回廊,绕过一处处殿宇,长长的回廊,廊下的花树,天色欲雪,她嗅到清冷的梅香,所过之处无不伏拜。

那是她熟悉的,那是她千百个日夜听过的,见过的,经历着的日子。

是在奉先殿停下,有侍卫行礼开了殿门。

国舅拉着她入殿,推她到正殿中,冷声道:“跪下。”

殿中空荡荡的回响。

她的手指一点点发凉,僵直的站在殿中不敢抬头,这里供奉着一代代帝王的灵位,她的父亲,她的祖父…她死后也会立在这里。

殿门在身后关闭,窗外的一缕光透进殿来,细微的尘埃浮沉。

她攥着披风跪在殿中。

国舅在她的身侧,声音响在这庙堂,字句清晰的问她:“现在你来回答我,你说如今的九微是假的,那你是真的假的?你又是谁?”

她垂着头,手指在披风下发冷发抖,明晃晃的白玉地砖映着她的脸,苍白的,陌生的,她是谁?

她该如何答,她在那一刻发现自己心里想的竟然是国舅想听到什么回答。

真的假的,全由国舅说了算,他愿意相信的便是真的,就像赵明岚,谁敢说她是假的?

她不信那样不同的习惯和性格,连阮娘都在怀疑,她的舅舅却深信不疑,没有一丝丝的疑惑,听不得她说一句冒牌货。

如今他又何必带她来这儿询问。

先帝在上,列为帝王在上,从来她犯错都会被罚在这里跪着,一件件一桩桩的认错,不得隐瞒,不得有半句假话。

因为国舅小时候告诉过她,她如今的荣华富贵,这江山皆是这些帝王辛苦打下的,他们在看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既然享用了这荣华富贵,就该好好听话。

“怎么不答话?”国舅冷冷的声音悬在头顶,“若你说如今的九微是假的,那就告诉我真的在哪儿。凭证呢?”

凭证,她如何凭证谁真谁假?他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快要二十年,那么长的时间,除却先帝和母后,最亲密的人,他的心难道没有一点察觉吗?

她如今没有保命的能力,她不能冒险,不能死,她不甘心,她便是死也该位列这庙堂,也该天下缟素。

手指一点点收紧,她松开紧抿的唇开口道:“我听扶南说过,之前我曾大逆不道的污蔑圣上的假的,万请国舅莫要怪罪。”

国舅眉心一点点拢紧,问她:“你若是还要继续装疯卖傻,我便只有去问你的下人了,只是他的舌头废了,怕是要耽误几日。”

九微抬头看他,那样好看的眉眼,那样不近人情的表情,“国舅若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国舅弯下身子看她,背后的黑发荡在身前,“记得一切却独独忘了曾经说过的话,要如何信?”

九微恼道:“那国舅怎么就信了圣上?失忆?全部忘记,怎么没忘记说话吃饭?失忆成了性格完全不一的人?”

国舅在一瞬微微眯了眯眼,仔仔细细的看着她道:“因为天下需要她,我需要她,只需要她还是九微,其它的都不重要。”

其它的都不重要。

白玉地砖凉的人发抖,蔓延四肢百骸的凉。

“那国舅…”九微抬头看他,一抬头眼睛莫名的发潮发热,张口才发现自己冷的声音亦在发抖,忙闭上了嘴。

舅舅的眉毛生的好看,眼睛也好看,无一处不可入画,小时候母后逗她长大了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她记得她说要嫁给舅舅这样的人,嫁给有这样的眉,这样的眼,抱着她走过长长回廊的人。要嫁给不爱说话却总是耐心听她说话的人,舅舅这样的人。

她的舅舅是个大英雄,继位登基,扶着她坐上龙椅君临天下,她的前半生无比顺畅,皆是因为她的舅舅,他处理她所有的问题,存在她所有的危难中,默不作声的带着她长大。

如今他说,其它的都不重要。

她敛下眉眼,字句放低放轻,“既然不重要,国舅何必再问,放过我吧。”

国舅伸手捏起她的下颚,迫她抬头,忽然愣了一下,她哭了?

满眶的眼泪,一抬眼便滚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热的,她竟莫名其妙的哭了…国舅微微蹙眉,“你哭什么?”

是啊,哭什么?

她从未有一刻这样恨他,她并不委屈也不难过,只是莫名奇妙的掉眼泪,她活了半生,好像全都活错了。

“吓的。”她勾着唇角对国舅笑,“怕国舅不肯放过我,我女扮男装入朝为质也是逼不得已,身在异国生存不易,国舅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她哭的不像在哭,没有声息,只是不住的掉眼泪,一珠一珠砸在他的手指上,让他发愣,她也这样哭,记忆里她很少哭,也从不在他面前哭,无声无息的掉眼泪,像是不伤心不难过一般。

他有时觉得除却生死,这世间还有没有什么是能让她真正难过的,她会为长情掉眼泪,却只是掉眼泪,为了让长情留在宫中的小把戏。

但如今的九微会哭,怕黑怕苦怕他冷落,真真切切的哭,为了讨好他的哭,演技拙劣,却是努力在讨好他,他感受的到。

大殿外,小元宵小心翼翼的禀报道:“国舅爷,圣上忽然难受的厉害,您要不要去瞧瞧?”

这样笨拙的谎话,一眼看得穿的心思。

松开她,国舅直起身,低眼道:“我差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九微低垂着眉眼,淡声道:“我认得路,国舅放心我会安分的回去。”

他想讲什么,半天却只字未言,擦着她的衣角出了大殿,在殿外回头看她跪在殿中呆呆的看着先帝的灵位,肩膀一颤一颤。

“让阮娘来接她回去。”他低声嘱咐了一句,想了想又道:“将扶南带来服侍她。”回头看她一眼,跨步离开。

她在大殿里跪了很久,久到光线在眼前一点点收敛,有人静静的立在了她身侧,跪下身来取出帕子为她擦眼泪。

她一抬眼便看到红着眼睛的扶南,他瘦了不少,容颜憔悴,却没别的伤。

“公子…”他微微张口,声音喑哑,口齿含糊难言,字字艰难,伸手将一物压在她的掌心里,“我…怕被人…拿去…公子…小心收…着。”

是那块小方牌,带着他的体温。

九微攥着他的手忽然闷闷的哭了起来,反反复复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扶南…你走吧,跟燕疆回家乡,离我远一点…”

扶南抱着她颤抖的背,字字艰难的道:“我没事…会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躺尸了几天我回来了…再让相国亲下去也太过不去了…但我实在是卡在了国舅身上,终于艰难的卡过来了!请不要揍作者,都是国舅的错!向国舅开刀吧!鬼畜的舅舅!

※、四十一

扶南没奈何的张开口,看着九微小心翼翼的瞧着他的舌头,紧蹙的眉头,微红的眼睛,一副紧张到不敢呼吸的模样,让人又好笑又心安,她是一个好姑娘,只是经历了些什么,没被人真正了解过。

她该遇到一个懂得她每一个细微表情的人。

“会好吗?”她小心翼翼的看扶南,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扶南笑吟吟的点点头,“太医…瞧过,会…会好的。”

“你别说话了。”九微忙道:“你最近不要多说话,好好养着。”

扶南点头,扶她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