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叹气,“你该是入了轮回了,舅舅借了多少名头为你做法事超度,想来早就投胎了。”

香烛一星星的燃在脚边的雪地里,她唉声叹气低低私语。

半天忽听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有人望着火光冷声问道:“谁?”

九微一瞬起身,回头看去。

那样大的雪,那样深的夜,那人提着一只灯笼沿着她的脚印走来,看不清眉眼也知道是他。

“是谁?谁在那?”他又厉声问。

九微站着孤坟前,看着他越走越近,转身便跑。

听那人在身后追来,喊她站住,愈发的近,胸腔里的一颗心脏几乎要跳脱而出。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喘息不定的慢了脚步,刚要回头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人,拦腰抄起她,足尖一点便飞掠而去。

又快又淬不及防,远远的就将那人甩了开,她的心一瞬之间碎成了冰渣。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大家过年都过好了吗?吃胖了吗?哈哈,我是一场病到现在…简直是无情的一年!

不过新的一年干劲满满啊!祝大家开门红啊~

恢复日更~14年来战吧~

※、四十四

暗雪茫茫的夜色下,九微心里绝望极了,愤怒极了。

拎着她的人故弄玄虚的蒙着面,但她依旧可以一眼就认出来是谁。

果然,那人几个起落将她带到城中小巷的一辆马车前,将她送进了马车,沈宴好整以暇的坐在车内,手中抱着小暖炉冲她邪魅一笑。

蒙面人面纱一摘,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大人,一切顺利。”

她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转身就要下马车。

沈宴抬脚踩住她的衣摆,对南楚道:“回府。”

“我要下车。”九微挣开。

南楚已然出了车厢,驾车踏雪而去。

九微一时没站稳踉跄一下,被沈宴扶了住。

沈宴笑的欠揍极了,她抬手甩开他,怒道:“沈宴我上辈子到底欠你多少钱!这辈子你专和我作对!”

沈宴一脸无辜,“我这次可是救了你啊,要不是我你就被国舅抓个现行了。”

我他妈就是要被抓个现行啊!九微怒火中烧,却又不能讲出口,只能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沈宴剥光了丢出车外!

“我乐意!下次拜托你千万别救我!”九微起身道:“停车让我下去。”

沈宴却伸手攥着她胳膊将她按坐而下,“你是故意的?”

她身子一顿,心里顿时有些发慌,沈宴这个小贱人居然看出来了?他妈的果然是所有的技能都在智商上吗…她面上却镇定道:“什么故意?”

沈宴一双蓝幽幽的眼睛望着她,直望的她发毛才道:“还一直在奇怪你为何会深夜出宫,还买了香烛跑到城外?”他顿了顿,贴着身子逼近九微,“那孤坟里葬的是谁?竟让你和国舅两个人同在深夜去祭拜?还是…你知道国舅要在此时去,故意的?你的目的呢?是什么?”

他贴的近,步步紧逼,句句让九微心慌。

那双眼睛藏在卷长的眉睫下,幽蓝的光,看不清的神色,直盯着九微让她退无可退,九微的脊背贴在车板上,控制自己的呼吸,忽然笑了,“答案不是很明显吗?我在勾引国舅。”

他幽蓝的瞳孔似乎闪了闪,抓着九微手腕的手指骤然一紧,四目相对,闪闪烁烁,半天他才道:“当真?”

“自然。”

“你喜欢了国舅?”他问。

“突然就喜欢上了。”九微答。

“不喜欢我了?”他又问。

“君既无心我便休。”九微嬉皮笑脸的答。

他便抿了嘴,唇角下垂,盯着九微半天,半天突然松开九微靠坐回软榻中,哼的一笑,阴阳怪气的道:“你不喜欢国舅。”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意。”九微整了整衣襟,反驳道:“我可喜欢国舅了。”

“你怎么可能喜欢国舅?”他依然执拗又执着的否定。

九微也执着的反驳他,“我若是不喜欢国舅,何必花这么多的心思来这儿和他偶遇?”

“哼。”他冷冷的笑了一声,“这能做凭证的话,那你四处造谣说对我情深似海又怎么解释?还说什么今夜只求站在我的府外望一望,听一听,确认我是否安好…刚刚还否认说不喜欢我了。”

九微一愣,脸皮有些发热,没料到他竟然全都知道了,还从他的口中说的这么不堪…明明只是为了找理由的瞎扯淡,被他说了格外微妙,“你怎么知道的?”

他斜睥九微一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难道不应该好好跟我解释一下为何对我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是这么用的?”九微太阳穴微微发麻,“再说不是你拒绝了我吗?怎么如今倒要怨起我来了?”

“我何时拒绝你了?”他不悦的脱口道。

九微一愣,看他讲完便紧抿着唇线,试探性问:“你喜欢我?”

他突然干笑两声,看九微,“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四处留情,始乱终弃的人。”又瞥了一眼她耳边的碎发道:“还这般的蠢钝,丑。”

逻辑真让九微着急,既然不喜欢他又在唧唧歪歪个什么。

九微也懒得理他,“既然相国大人看不上我,那就快些停车,让我下去,我还要去勾引国舅爷呢。”

沈宴一瞬瞪她,不快道:“将勾引两个字挂在嘴边,你当真是忘了你是个姑娘吗?还知道礼义廉耻怎么读吗?”

他还来劲了!

九微心头按压的火苗一瞬炸起,冷笑道:“谁把我当姑娘看过?我生来便不知礼义廉耻。”起身推开车门,冷风冷雪一刹兜了满怀。

吹进车内,吹的沈宴微微闭眼,还没来得及睁眼便听咚的一声,南楚急喊了一声:“公子!”

马声嘶鸣,他心头一紧,慌忙跟出车门,便瞧见夜雪中她已然从疾行的马车上跃下,几个踉跄翻滚趴在雪地中,马蹄踏踏从她身侧踏过,看的他心惊,喝道:“快勒马!”想都未想紧跟着跃下马车,脚下滑软摔进了冰冷细软的积雪中。

“大人小心!”南楚慌忙勒马,跃下马车来扶他。

他顾不上许多,挣扎起身要去扶九微,却在还没站稳时便瞧见九微利落的从积雪中爬起来,抖落披风上的积雪,回头望了他一眼便跑。

“站住!”他急急追了两步,却喘咳的厉害,看着那黑色的背影兔子一般撒腿便跑,越跑越远,又气又急,“风大雪大你去哪儿!回来我送你…”一口气咳在了胸口。

“大人!”南楚扶着他实在焦心,“她已经跑远了,您还是上车吧。”

他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夜里气急了,掩着口闷咳,愤愤道:“就不该救她,让她在这风雪里冻死好了!”

转身扶着南楚上车,在车内咳的心肺俱裂,在南楚要驾车时又挑开车帘怒道:“去追她!”

南楚无语相对,扬鞭策马朝着九微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九微跑的又急又快,头都不回的冲在雪夜里,简直是卯足了一口气就是不想再见到小贱人那张脸。

耳边是呼啸的风雪和她粗重的喘息声,她全凭感觉的闷头跑,在远远瞧见府门外悬的灯笼时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跑过去,在府门外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对守门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我要见…太傅…”

她喘的天旋地转,胸腔里都的呼进来的冷气,寒的她撑着膝盖只哆嗦,兜帽盖在头顶,拢着耳朵,让她听不清声音,只闷闷的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

那闷声中有人不确定的喊了一声,“燕回?”

她微微的耳鸣,喘息着,打兜帽下抬起头来,从一双脚往上看,在看到那人好看的眉眼忽然就愣在了那里,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如今只是发傻。

“怎么了?喘成这样?”阮烟山看她喘息的摇摇晃晃忙上前轻轻托出她。

九微喝出袅白的热气,再兜帽下一双眼都看不清,只听她颤巍巍的道:“我想见见你…”

阮烟山看着她,伸手摘下她的兜帽,看着她冻的红彤彤的耳朵便蹙了眉,“这样冷的天你是怎么跑来的?国舅呢?他有没有为难你?放你出宫了?”伸手轻轻替她捂住冻僵的耳朵。

大风大雪,他的掌心又暖又温柔,暖的她发僵的耳朵一点点发热发痒,她抬起脸看他,声音发抖,眼睛发潮,“我没事,我挺好的,你不要担心。”抿了抿嘴又小声问:“你有担心我吧?还是我会错了意…”看阮烟山张口要答又赶忙道:“你别说别说,就算会错意也让我开心一会儿…不要那么快打击我。”

阮烟山望着她红扑扑的脸弯眉笑了,捂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没有会错意。”

你没有会错意。

九微耳鸣着,在闷闷的声音中听到这句话,天旋地转一般,看着他,眼睛里都是光,一头撞进了他怀里,颤巍巍的抱住了他。

用力之大,撞的阮烟山微微后退半步,轻轻的托住了九微,她窝在怀里急促的呼吸着,潮潮热热的全在胸膛,肩膀却在发抖,他抱住她,温软的抚顺她的背,“我很担心你,怕你在宫中出事,怕国舅为难你。”

九微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她听着她的呼吸和他的心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一切都好…”

太傅,她的太傅…她追逐了那么多年,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听他担心她…她恨不能告诉他,她有多么多么爱慕他,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能说。

她不能先攻略太傅,这样赵明岚可以忽略太傅,不会对太傅生出什么主意,她自始至终都不想将太傅卷进来。

她的太傅应该安安稳稳的看书作画,风花雪月,不该参与这些事。

她闷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恋恋不舍的松开一点,问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一切都好,你不必再为我费心了,我可以处理。”

阮烟山细细蹙眉,要讲话。

九微忙先道:“扶南呢?他怎么样了?舌头好了吗?”

阮烟山脱口的话又压了回去,“他很好,舌头也好的差不多了,过不了几日就可以如常讲话了。”

“真的啊?”九微大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不必担心我,替我好好的照顾扶南便是。”看着他一脸担心,又笑道:“你要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这些事就交给我自己处理。”

只求国舅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阮烟山看着她,也不再追问,叹了一口气道:“随你,要不要进府喝些热汤,看看扶南?可以耽搁一会儿吗?”

她的太傅就是这般的温柔,从不追问,万事容你。

夜风吹起夜雪,漫天的纷纷。

小巷口沈宴扶着车帘望着,闷闷的咳了两声,忽然笑道:“南楚看到了吗?那才是爱,才是喜欢,不必讲出口也能感受到。”

“大人…”南楚伸手扶他,“回府吧?”

沈宴手指青白,摇了摇头道:“她该回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迟到了~吃了药有点迷糊就写的慢了点,但我毅然决然的写完来更了!还顺手酸了一把相国大人~

评论今天回不来了,等好一点我会全部都回的~但我每条都看了,大家不要抛弃我!请和我吐槽!

PS:谢谢D和卡密的地雷~我打一顿相国大人给你们看~

※、四十五

大雪吹白他的鬓边眉睫。

九微被冷风吹的鼻头发红,耳朵在他的掌心下木木的发痒,她看着她的太傅,她的太傅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九微觉得其实做燕回也挺好的。

但只是一瞬间,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瞬间九微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万万不能有一丝这样的想法,人一旦有了动摇就完了,再难坚定了。

她握着太傅的手从耳朵上摘下来,笑道:“不能耽搁了,我是偷跑出来的,要马上回宫了。”

太傅眉间些许的失落让九微心颤,从来没有敢想过太傅会为她失落,为了她的离开失落,她攥紧太傅的手,又伸手抱住太傅,深吸一口气道:“你再多说一句挽留的话,我就真的走不了了…”

太傅轻轻的抚顺她的发,任由她抱着。

直到她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似得松开他,闷声道:“你好好照顾自己,也帮我照顾着扶南,对了那封信你收到了吧?”

让扶南带去给他的信。

太傅点点头,伸手替她系上兜帽,“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会替你好好照顾扶南的。”

她自是百分百信任太傅,当初让扶南带出宫的信也不过是让太傅收留扶南,照料扶南,阻止扶南再入宫。

如今看来,太傅懂她的意思。

她看太傅一眼,闷着头道:“那我走了。”

太傅看着她,眼睛里藏满千言万语,却只是轻轻的道了一声,“嗯,一切当心。”

她闷头不敢看太傅,怕看了更舍不得离开,闷头退了两步,又停下,刚要再讲什么,马鸣声在身侧想起。

冷风卷的雪花飞扬。

她一抬头就看到南楚驾着马车停在她身侧。

“上车。”沈宴在马车上打开帘子看她,冷言冷语,冷眉冷眼,“我要入宫,顺路。”

九微蹙眉,还没待开口沈宴又不悦的道:“是要唧唧歪歪的等到国舅带人来抓你回去吗?也好,到时候正好将你依依不舍的太傅大人也带回宫,这样你们就不用分别了。”

九微怒目而视,却是撩袍跳上了马车,刚要挑开车帘跟太傅道别,沈宴命南楚一记快鞭,踏雪而去。

她只能从车帘外看到太傅长身玉立的身影。

“啧。”沈宴在马车里阴阳怪气的咂舌,“是你要死了?还是咱们的太傅大人活不长了?一副生离死别,来生再见的样子可真感天动地。”

九微放下帘子回头看他,一张苍白的死人脸,一副欠虐的贱人嘴脸,“你到底偷看了多久?”

沈宴靠在垫子上,双手搂着小手炉,“也没多久,看了一会儿被你们唧唧歪歪腻的不行,恶心的看不下去了。”

活脱脱的小贱人。

九微呵呵笑了,“沈相国这是在嫉妒?”

“嫉妒?”沈宴挑眉乐了,“我嫉妒你还是他阮烟山?嫉妒你孤立无依,雪夜里费尽心机见一面还不敢确认对方喜不喜欢你?嫉妒他阮烟山毫无实权,连让你进府喝杯茶也要说耽搁,也怕护不住你?”他啧的笑得极其浮夸,嗤之以鼻道:“我还真是嫉妒你问出这种话的勇气。”

九微被噎的火气往脑门顶,只觉得沈宴今天吃错药了一般,说话句句带刺,句句冷嘲热讽,充满了战斗力,九微不甘示弱的道:“我确实孤立无依,却并未走投无路,也不需谁来让我依,我不确认太傅喜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爱他,不管他喜欢我与否,都不会影响丝毫我对他的爱意。至于太傅大人有没有实权,护不护得住我,我想沈相国搞错了,我不需要谁来护佑,我自己可以庇佑,太傅大人只用安安稳稳的接受我的爱意便好。”顿了顿挑衅的看着沈宴道:“被我这样有勇气又美丽的人爱着,沈相国嫉妒是很正常的,不必气急败坏,恼羞成怒。”

沈宴微眯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她也不甘示弱的盯回去。

马蹄声急急,沈宴一张脸惨白,“你…”刚开口,忽然掩着口猛咳了起来,咳得猛烈,几乎要将他瘦弱的身子埋到膝盖。

“…”九微看着他一耸耸的肩头,无奈道:“你还行不行啊…”

沈宴猛烈的咳着,她着实不忍心,上前去为他顺背,被沈宴颤巍巍的推开。

沈宴侧头看她,苍白的面,殷红的唇角带着血迹。

这让九微吓了一跳,忙去扶他,“你…你吐血了啊?”

沈宴推了她两下,颤巍巍的每推开,埋头咳着,听她咋咋呼呼的道:“你怎么样啊?要不要先送你回府啊?你居然吐血了!就因为说不过我?那也不用气的吐血啊,你是有多弱啊,到底行不行啊…”

他听的气血上涌,烦躁至极,从指缝里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闭嘴!”

九微收了声,看他咳的心肝肺都要吐出来了,忙道:“我让南楚先送你回府看太医。”

手腕却被沈宴抓了住,冰冰凉的。

“不必。”沈宴不抬头,边咳边道:“车上有药…”指了指车厢一角放着的小匣子。

九微忙过去,从小匣子里找出一支青瓷小药瓶,问沈宴,“是这个。”

沈宴咳着点点头。

九微倒出一丸小药粒递给沈宴,又取了水壶来,“这药怎么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