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些人绕过回廊,眼瞧着要追过来了。

有人猛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进一条漆黑的甬道中,“跟我来。”

那声音有些熟悉。

九微没挣扎,跟着那人一路摸黑的走,七拐八拐的进了一间小雅间,那人回过头来,九微这才看清,惊讶的抽气儿:“李景行?!”

可不就是那个专干偷鸡摸狗,寻花问柳的李景行吗。

李景行让屋里的姑娘继续弹琴唱曲儿,让她进里面的小套间道:“我方才开窗的时候隐约看着像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你这是…”

九微如今狼狈不堪,手臂疼的一头一头的冷汗,赤脚散发,衣衫凌乱,活脱脱一副被强暴了的模样,听外面脚步声跑来跑去,哪里顾得上解释,低声道:“你能不能救我出去?”

李景行有些为难。

“我是被抓来的,你只要送我出去就好,我绝不连累你。”九微忙道。

李景行皱着眉道:“不不,阮姑娘想岔了,我既然救下你,就不怕被连累,况且我也知道你的本事。”他看九微一眼,今日救下她就是刻意投诚讨好来了,“只是如今外面都是抓你的人,凭我怕是救不走你。”

外面的院子里忽然亮起了灯,亮堂堂的光照进来,九微听到远远近近的敲门声,看来是开始满院搜查了,找到她用不了多久。

九微闪身到榻前的大衣柜旁,遮住自己的身形,道:“去找沈宴。”九微在自己身上胡乱的摘下一只红宝石耳坠,塞给李景行,“你拿着这个去找沈宴,让他来救我。”

李景行愣了愣,“找沈相国?”

“对。”九微知道他在疑惑什么,直接道:“不要去找崔子安,直接去找沈宴,他不在府中就一定在世子府,你偷偷告诉他,不要惊动别人,崔子安也不要。”

李景行满心的诧异,但也来不及多问,让她藏在衣服后,嘱咐了屋里的姑娘几句,出了门。

他没坐马车,而是骑了马一路疾行去找沈宴。

当他在半路遇上匆匆的沈宴时,他知道自己这次压对了宝,选对了人,这个燕回身份当真不一般啊,能让堂堂沈相国半夜在城中找她,他们一定有一腿。

沈宴也是刚从世子府出来,听说顾尚别约走了她,心里便觉得不对,本来打算去顾尚别的住所找他,没想到在半路碰上了李景行。

李景行匆匆忙忙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拿了耳坠给他看。

沈宴伸手夺过,看了一眼,冷眉道:“不要命的东西。”

他的脸色委实太难看,李景行不知是说谁,也不敢搭腔,听沈宴吩咐一名随从道:“召集五十人赶来,将那胭脂阁给我围了。”

然后带着南楚和几名随从先行赶去了九微所在的胭脂阁。

胭脂阁是什么地方,一听名字大抵都清楚了,别说九微了,连沈宴也没料到会有人用这么下作的招数。

沈宴一刻不耽误的赶到胭脂阁,赶到时满院子的亮灯,却不见一人,沈宴心里莫名的一紧,“人在哪儿?”

李景行分毫不敢迟疑,就怕火上浇油惹毛了沈相国,火急火燎的带着他去了自己的雅间,刚推开门就有些慌了。

屋子里的人都不见了,亮晃晃的灯烛燃着,却空空无一人。

沈宴快步到衣柜后,没有人。砖头问李景行,“人呢?”

李景行也慌了,过来忙道:“我离开时她就躲在这儿,怎么…怎么不见了?这人都去哪儿了?”

还是来晚了。

沈宴拨开他,对南楚道:“抓管事的来。”

南楚应了一声,没多会儿便拎了个婆子来,满嘴的哀嚎。

沈宴抬手就是两巴掌,扇的婆子再不敢哀嚎,沈宴问道:“之前那伙人呢?去了哪儿里?”

婆子还想装死一下,脖子上就被南楚的剑压了住,哎呦呦的忙道:“您来之前刚刚走,去了哪儿老身当真是不知啊!”

剑锋压了压,话便又变了,“爷您别…老身只听说出城什么的,别的真不知道了啊!”

沈宴甩开她,带着南楚快步出门。

上马一路往城门追去,茫茫的夜色,空荡荡的街道,沈宴胸腔里吹的冰寒,伸手攥住披风,只怕这次再晚了,就像上一次千叠山下…他赶到时只听到她遇匪重伤坠崖…

不能晚,不能晚。

沈宴快马加鞭,南楚在旁边谨防着他身体不适却也不敢劝,到城门口喝来守卫问,说是确实有一伙人持有通行令牌,刚刚出了城。

沈宴一扬鞭冲出了城门,顺着大道追出去。

漆黑的夜里,山林之间,他是在山崖之上看到了九微,她在一辆马车上,和一个人争夺着缰绳,正往山崖下冲去。

“九微!”沈宴心悬如剑,在茫茫的夜色下喊她。

她似乎听到了顿下手回过头来,缰绳就被另一个人夺了过去,慌慌的勒马转头,押着九微朝山涧驶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狗没!昨天出去了,回来太晚就没更新,今天来更!

这一章写的我根本停不下来啊!好想直接玩死!

PS:谢谢不如笑归红尘和龙影扔了一颗地雷~木木大!也感谢逃之夭夭注册留下来!欢迎加入作者君的大坑~来吧~留下来~

※、六十四

“南楚!”沈宴从未有一刻这么恨自己的身子,山风灌进他的喉咙,胸膛,他趴在马上喘的难以直起腰,咬字道:“去追。”

南楚有些迟疑,放心不下留他一人在山涧,却也知道他的脾气,道了一声:“大人在这里等着便好,我会将质子带回来。”足尖一点马背,飞身几个起落朝山林追去。

沈宴抓紧缰绳,费力的调整呼吸,呼啸的冷风,他看着方才九微在的山崖,她在想什么…如果刚才他没有喊她,她是在将马车朝山崖下赶吗?

她是想死吗?!

这么想留下,又这么想死…她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比死了还难忍的?

沈宴抑制不住咳起来,胸口贴在马背上一震一震。

过了不会儿他便听到不远处的山间有马蹄声,有人喊了一声,“相国大人!”

他回头看见李景行带着相国府上的随从策马而来,眨眼就到他身侧。

将缰绳绕在手掌里,沈宴坐起身道:“你带十五个人从这林子周围绕过去,围堵住人,余下的跟我追过去。”

李景行应了一声,带人围了过去。

沈宴也带人朝山林追去。

是再山林里遇到了南楚,他道:“我追入林子里那人便弃了马车,带着质子跑了。”

沈宴望了一眼深深的山林,山林并不大,但夜色如墨,要找两个人实在不容易。

沈宴没让点起火把,下令让众人不得声张,怕惊动了那人也怕逼急了那人,鱼死网破。

南楚扶着他走在山林里,他喘息一次重过一次,他想九微应该会给他留下提示,就像他在路边捡到的她的发簪,有机会一定会提示他。

在哪儿?

他听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忽然听到山林中有人喊他,“沈宴!”

突兀又尖锐,稍纵即逝。

是九微的声音。

山林间一阵骚动,他猛地抓紧南楚,又松开,不能应声暴露了方位,向南楚使了个眼色。

南楚闪身朝那声音的方向去。

沈宴快步跟过去,听到一声惨叫,几乎小跑起来,跌跌撞撞。

南楚已然追到了,他看到南楚拔尖的寒光,有人惨叫着跑了。

“去追,南楚追上他!”是九微的声音,声线嘶哑的他险些听不出来。

沈宴快步跑了过去,拨开树丛,看到了九微。

那么一刻,沈宴觉得心头一空一凉,跪下身攥住九微的手腕喝道:“松手九微!”

九微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她满脸是血,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刀的刀刃,想来是那人逼急了要杀她灭口时被她抓住的。

“我手指动不了了…”九微声音发哑的道。

沈宴的心里被什么狠狠碾过一般,伸手轻轻的去扒开她的手指,也不知是谁的手在发颤,颤的厉害。

沈宴一点点将刀拔下来,一身一身的汗。

九微松出一口气一头倒在他怀里,他也力竭,没稳住身子,抱着九微倒在了地上,伸手护住她的头。

她一身冰凉凉的潮湿,不知是汗是血还是这山林里的雾气,身上的衣服也破的遮不住体。

沈宴用披风裹住她,要抱起她,她突然小声呻吟了一声,“别动我,我胳膊脱臼了。”

沈宴慌忙松开,胸口堵着什么,“能走吗?”也不敢伸手扶她,怕再碰到她哪里的伤口。

“能。”九微缓出一口气,跟着沈宴往山林外走。

沈宴护在她身侧,怕她撑不住昏过去。

她借着月色看了一眼沈宴,忽然道:“我没事沈宴。”

“恩?”沈宴发愣。

“我没事。”九微看着他,“你不用紧张,你的脸色很吓人。”

沈宴才反应过来她在安慰自己,“是吗…你的命还真大。”

九微有些脱力,往他身上靠了靠,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托着她的腰,虚哑着声音道:“要不是你在山崖前喊我那一声,我早就死了。”那时候她已经打算将马车赶下山崖和那人同归于尽,反正她还有一次复活的机会。

沈宴突然有些恼了,“你要想死,何必回来!何必闹这么大将我卷进来!何必找我来救你!何必…”竟气的自己讲不下去了,“你想死容易,先将欠我的四个条件还了,随你怎么死。”

“怎么变成四个了?”九微体虚,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闭嘴。”沈宴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没好气道:“回去慢慢跟你算。”

九微提着一口气笑道:“你得跟我说说话,不然我分散不了注意力觉得疼的厉害。”

沈宴手臂紧绷了一下,九微又道:“相国大人,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沈宴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她临死还不忘捞便宜的道:“你看能不能帮崔子安升个官儿?顺手再将李景行提一提,既然他这次向我投诚了,我也好歹给他点甜头是不是。”

沈宴气笑了,“你不是刚给崔子安弄了个六品的刑部主事吗?怎么,还不满意?”

“那么小的官儿有什么用啊。”九微满是嫌弃,“只是想暂时让他历练历练。”

“啧。”沈宴忍不住道:“还真是装的一副好贤内助,他只是你的一枚棋子,你何必这么上心。”

“话不能这么讲。”九微道:“我们是互相利用,我也希望他的官儿越做越大,对我也越有利。”又道:“你到底帮不帮啊?”

“不帮。”沈宴拒绝的果断又爽快。

九微气的闷声不吭。

沈宴低头看了看她,道:“崔子安不是当官儿的料,许他个空头职位玩玩就罢,实权他难以胜任。更别说李景行那等庸才蠢货,你挑人的眼光太差。”

九微冷哼一声,“那玄衣呢?你的好外甥你就不打算帮帮他?”

沈宴一愣,冷声问道:“你和玄衣在打什么主意?”

九微不答。

沈宴继续道:“你不想说也罢,但你最好就此打住,不要再和他往来,他的事情不用你插手,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允许他动心思。”

九微完全不答话,一路到林外,沈宴气道:“听到了吗?”

九微看李景行已经备好了马车,南楚也回来了,脚边正躺着一个人,正是之前抓她之人。

也顾不上理沈宴,快步过去,踢了那人一脚,问南楚,“他死了?”

南楚点头,“被人灭口了,动手之人我没追到。”

“下手可真快啊。”九微还想再说什么,沈宴已挑开车帘让她上马车。

她应了一声,对李景行道:“今夜之事你要缄口以默,对谁都不要提起,连你父亲都不准提,知道吗?”

李景行忙道:“知道,我知道,绝对不会提起。”又诧异问道:“只是…阮姑娘难道不彻查此事,抓出要害你的人?”

九微摇了摇头,沈宴说的对,李景行确实是庸才,不需要浪费精力。且不说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不是赵明岚,她如今动不动得了赵明岚,单是这件事闹大吃亏的只能是她。

流言蜚语能逼死人,她被人深夜带走,无论有没有被上了,都会被传的非常不堪,到时候满城风雨,她不被休也难以做人了,还会连累太傅和崔子安。

所以她在厢房时只说了她是沈宴的人,没有说出真身份。

“暂时不能声张…”九微想多说两句,沈宴已然托着她上了马车,对南楚吩咐道:“余下的你处理,要做的干干净净。”

南楚应是。

沈宴下令回府,九微忙道:“送我回世子府,我如今是崔子安的夫人,夜不归宿被人看见了就是把柄。”

沈宴瞪她一眼,“你倒是还知道,那顾尚别约你出府时你怎么毫不犹豫!”

九微面色一暗,“是我疏忽了,我以为顾尚别绝对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他是个君子。”

沈宴本想好好的嘲讽她一番,但看她暗淡的面色,抿了抿嘴没再说下去,而是道:“还是先去我府上给太医瞧瞧,收拾一下,你如今这副模样回世子府怎么解释?”

九微点了点头,侧身躺在了沈宴身边,“我休息一下。”

沈宴愣了愣,发现她真的累极,闭上眼便睡了过去,叹了口气,伸手托住她的脑袋,让她枕在自己膝上。

回到相国府,她依旧没有醒。

沈宴有些担心的探了探她的鼻息才放心,南楚抱她进屋,召了太医来给她检查。

她身上实在太脏了,沈宴留下两个小丫鬟伺候着帮太医清理,便先出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差南楚将药端来服下。

南楚简直吃惊,往常伺候他吃药再没有的艰难,他不到昏死过去绝对不服药,今日却主动服药…

南楚看着沈宴服药,没忍住问道:“大人觉得哪里不适?”或者抽了哪根筋?

药太苦,沈宴还是不喜欢,放下药碗皱着眉,“有些不舒服,但并无大碍。”

那…您怎么就想开了?

沈宴瞥他一眼,淡淡说了句,“我有些力不从心。”

南楚心里一惊,“大人怎会如此觉得?”他跟着沈宴十几年从未听过他说这样菲薄的话,他一直胸有成竹,运筹帷幄。

沈宴起身,不再接话,只是道:“去瞧瞧她。”

沈宴在厢房外等了一会儿太医才出来,“如何?死不了吧。”

行了礼,太医笑道:“相国亲自带回来自然死不了。”看沈宴瞥了瞥眉,又道:“只是伤的地方有些多了,要好生养些日子。”

“很多吗?”沈宴记得只是手上和手臂,怎么身上还有?

太医点点头,“右手臂错位要好些日子不能乱动,左手掌倒是没伤到筋骨,只是伤口有些深又在手掌指节处,一定要小心料理。身上的伤都是小伤…”

“身上是什么伤?”沈宴打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