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老将军忽然郑重的向九微服了一礼,九微忙扶住他,“老将军这是…”

“这一礼你该受。”老将军执意道:“之前玄衣一事我未找到机会答谢你,如今你又帮了我刘家一次,日后娇娘嫁到世子府还望你多担待她,我老来的女,一向宠爱,她是个好孩子,只是被宠的任性了些…”还是禁不住叹气,直叹的老泪纵横。

九微一一应下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委屈娇娘了,老将军放心,此事我定会彻查到底,就算惹得圣怒我也会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刘老将军紧着眉头不讲话。

此事确实无法彻查,发生在宫中,又是圣上设的宴,牵扯到圣上身边的人,只怕查到最近连圣上都要牵扯进去。

可他也确实咽不下这口气。

他道:“此事你不要插手,我自有安排。”

九微点了点头,欲言又止道:“我与这个长情有些过节,刘老将军若是…”没再讲下去,刘老将军自然是懂。

出了书房,她正好撞上候在廊下的崔子安,他脸颊红红,垂头丧气的在听刘沛阳说着什么。

九微过去听到刘沛阳安慰他道:“娇娘被宠坏了,脾气不好,子安你多让着她些…”

九微过去看了一眼他的脸,问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九微便也没再多问,同刘沛阳说了几句,上马车回了府。

回去的路上,九微扭过崔子安的脸来看,问道:“娇娘打的?”

崔子安点了点头,又道:“她如今受了委屈,有些脾气我理解…我不会和小姑娘一般见识。”

九微想说什么又没说,转开话题道:“你知道府中那个是阮烟岫吧?”

崔子安点点头,又看着九微试探性问道:“她…她的眼睛看不见是吧?”

“恩。”九微应了一声,看着他的神色。

只见他满目的惋惜怜悯,小声道:“那么好的姑娘…”

“你介意吗?”九微问他。

崔子安忙摇头,“只是觉得有些可怜…”

九微没再讲话,临下车前对他道:“这些话不要对烟岫讲。”

管家亲自迎出来扶九微下马车,禀报道:“方才国舅爷来过了,没等上您和世子就先回去了,说是让您回来过府一趟。”

“来的挺早。”九微知道国舅肯定会来,毕竟这件事牵扯到崔子安和赵明岚。

崔子安也跳下了马车,九微道:“你去国舅府一趟。”

“你不去?”崔子安有些不大想去,“你不去我不知道说什么…”

九微挑了挑眉,“你去哭就行,把你的委屈都哭出来,抱着你表舅大腿哭,怎么惨怎么哭。”

打发了十分不想去的崔子安,管家又道:“相国大人也来过了,说是小九不太舒服,让您回来过去瞧瞧。”

“不舒服?”九微蹙眉,“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可有说怎么不舒服?”

管家摇头,九微想了想没入府,直接备马车去了相国府,临行前吩咐管家照顾好阮烟岫。

管家有些犹豫道:“阮姑娘冰雪聪明,不过才入府便已经熟悉了府内布置,就连府内下人的姓名和来历都知道的七七八八,太过聪明了…”

果然和她兄长一样冰雪聪明,表面上看着弱不禁风的温和,实则心里比谁都有主意。

“这是好事。”九微笑了笑,“我接她过府就是想让她尽快熟悉世子府内外,日后好掌家,她若想知道什么,问你府内的事你便告诉她,只关于我的别讲就是了。”

管家应是,扶九微重新上马车,送她离去,暗自揣摩她的心思,越发的不明白,怎么会有女人这般急切的领回来另一个女人接管她的大权?

这天热的厉害,九微到相国府时热的脊背生汗,进府往内堂走,远远的便看见院子里的大柳树下放着不小的木盆,沈宴正坐在树荫下陪坐在木盆里的小九玩水。

小九玩的那叫一个欢快,泡在木盆里咯咯笑的响亮,沈宴坐在一旁的太师椅里,剥了果子正喂她,皱着眉啧道:“手别碰我,离我远一点,自己玩。”

九微过去,他抬眼,被太阳晃的微微眯眼,九微问道:“她不舒服?我看是你不舒服吧。”

沈宴擦了擦剥果子的手指,“方才是有些不舒服,但你一来就好了,你说怪不怪。”

九微实在懒得理他,小九湿漉漉的小手抓着她的裙摆,咯咯的笑,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红扑扑的小脸,挤眉弄眼逗弄道:“沈相国今天一定没吃药,你说对不对呀小九。”

小九不明所以的歪头冲她笑,白里透红的小人儿,感觉比以前好看的…太多了。

“怎么样?你决定让崔子安娶了刘娇娘还是摆脱我替你解决?”沈宴又剥了果子递给她。

九微看了果子一眼,他啧道:“已经剔了核儿了。”

九微勉为其难的接过塞进嘴里,“不敢劳相国大人,你的解决办法就是让玄衣娶了娇娘吧?你没想过事情发生到现在皆因玄衣不愿意吗?”

沈宴对她叫自己相国大人很是不舒服,因为每次叫都没什么好事,“他不愿意和他不娶是两回事,娶了刘娇娘对沈家很有好处。”

但是对玄衣没什么好处,对刘娇娘更没有好处。

“我想做个好人,我不能把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九微恬不知耻的道。

沈宴啧的笑了一声,嘲笑,九微听的出来,他慢悠悠的剥果子道:“阮家小姐呢?当初你可是许的人家一生永不纳妾,如今这刘小姐你当真只是为了她好?做人骗谁也不能骗自己。”

九微拿过他手里的果子塞的满口,坐在大树下的青石上望着晒的死气沉沉的柳条碧空,道:“玄衣说的对,这天下人人都是棋子,她们也是棋子,我会物尽其用。”眨了眨眼睛看沈宴,“能拉拢刘家人对我的好处不止一点点。”

沈宴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满是碧碧的柳枝阴影看不出别的神色,但他突然有些…不开心。

她在自相矛盾,在自己推翻自己,大概她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讲出这样的话,为王者无善类,她大概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只是没想到竟是玄衣教会了她。

小九泼的她一身是水。

沈宴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九微挽起湿漉漉的袖子道:“等着刘老将军送我大礼。”

是在相国府里逗留的久了点,九微黄昏才赶回府,一身的湿衣,进府换了身衣服出来,不见崔子安,问了下人才知道他陪阮烟岫在院子里用膳。

九微过去便瞧见两人花前柳下,把酒对饮,笑声不断。

这小子居然这么有情调,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对过她啊,果然是看脸吗。

九微也没去打扰两人的浪漫晚膳,在相国府也吃了不少并不饿,便去了书房叫来管家计划定亲一事。

她要给足刘家面子,自然是要事无巨细样样都要最好的,只是她以前从未操持过这样的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却是阮烟岫来了。

她带了一盅极为香的三鲜汤来,说是瞧九微晚上没用膳,怕她饿了特意炖的。

九微很是惊讶,她居然会做饭,还做的这么好。

她笑盈盈的谦虚了两句,又问道她这样晚了怎么还在忙。

九微并不想瞒她什么,便将定亲一事说了。

她摸了摸桌案上的礼单,笑道:“我之前帮外祖母料理过府中的事物,正好帮持过几个表哥的喜事,阿九姐若是有什么需要用人,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九微喝汤的手顿了顿,放下碗笑道:“既然如此倒是正好,我对此事一窍不通,就交给你好了。”

阮烟岫温温柔柔的笑道:“我也只是帮衬过,哪里做的好,还是要阿九姐来,我尽力帮着些。”

话讲的温柔婉转,但九微听得出她意在此处,也乐得清闲便放手给她去做。

没料到短短的两日之内,她将该准备的,该处理的,办的妥妥帖帖,毫无错乱。

连崔子安也对她赞不绝口。

这让九微着实的吃惊,以前只以为她是宜家宜室的聪慧,因着眼睛瞧不见所以格外的温柔善解人意,到今日才知晓是小看了她。

这亲事定的顺顺利利,热热闹闹。

是在定亲的当天夜里,刘老将军差刘沛阳亲自给她送来了一份礼。

马车停在府门前,九微上去掀开帘子便瞧见了被捆在里面的长情,果然赵明岚为了摆脱关系,毫无困难的将长情这枚棋子丢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要虐长情。

过两天开个新文,估计不长,轻松调情狗血玛丽苏(重点)的,用来调节心情,名字大概叫《人人都爱龙霸天》《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我是女主我很屌》选其一,各位觉得哪个比较屌?

※、八十四

九微并不着急,将马车停在府中,长情就在马车中睁着眼睛捆了一夜。

是在第二日黄昏,九微差人将马车驶出府外,吩咐了目的地上了马车,长情躺在车中,脸色苍白,憔悴不堪。

“又见面了。”九微解开封他嘴的布条。

长情急促喘了两口气,脸上的红印子有些发紫,“我可以帮你…”

九微挑眉笑了,“你以为你对我还有价值吗?你如今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了长情。”

长情虚弱的有些脱力,“我知道赵明岚的秘密,关于国舅的,这些对你来说没有价值吗?”

九微想了想,道:“有,但是不着急,日后你会求着告诉我的。”

长情发紫的嘴唇动了动,看着她沉沉静静的眼睛,“你要怎样才肯将我母亲还给我?”

“等我想还的时候。”九微闭目养神并不看他。

听长情声音涩哑的问她,“你不会放过我的对吗?”

“是。”九微答的肯定,“我如今有多痛苦,就有多恨你们。不要和我谈条件,我的目的是让你痛不欲生,没有别的选项。”

长情看着她半天不讲话,极嘲弄的笑了,“我真该恭喜你,恭喜你再不像以前那么蠢了。”他索性靠在角落里,索性讲痛快,“你知道你以前有多让人讨厌吗?因为你是天子,有国舅相护,你便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要你要,什么都该乖乖送到你手边,明明你一无是处…那时你多天真,你以为所以人都真心待你,如今你该明白了吧,离了天子的身份你一文不值。”

九微动了动眼皮看他。

他便愉快的道:“你先别恼,我讲的句句真心,从未有过的真心,我不否认我的卑鄙无耻,但你可有想过背弃你的不止我一人,连你的亲舅舅都决定放弃你了,你没有一点问题吗?”

九微不讲话,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提到眼前,“你不必激恼我,你如此恨我是因为你觉得我给你的荣华富贵侮辱了你,从未尊重过你吧?我今日就给你想要的尊重。”

马车停下,九微将他扔下马车,跳下马车命人解开他的绳索。

长情揉着发僵的手腕抬头看,猛地就僵了住,这里是太傅府…

“你带来我是想羞辱我吗?”长情横眉冷对。

九微望着高悬的牌匾,笑道:“我们就回到当日初见,这次我绝对不会用我的荣华富贵来侮辱你。”

当日…

他就跪在这块匾额下,这扇高门前。

“当日若是我没有对你伸手你会怎么样?”九微问他。

他就被压跪在地上,九微居高临下的看他,“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阮家人不想闹大收你入府,一是你在这里跪到你母亲尸体发烂也无人问津,然后你带着你母亲的尸首离开…”她低头笑了笑,“我们一样一样来。”

跨步上前,门内的小厮忙迎了出来,九微让人押着长情入府,路过正厅时阮烟山正好从回廊下走过来。

九微迎上去,打了招呼。

他的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长情身上,微微蹙眉,厌恶的道:“你该知道,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可领进阮府。”

长情死低着头不看他,脸色难看的要死。

“我知道。”九微笑道:“我原怕你生气,但祖母说她平时吃斋念佛连个猫猫狗狗也会怜惜,多收留个人算做善事。”

阮烟山便也没再多言,只是吩咐道:“不许他入前院,祖母喜欢就留在斋堂。”

九微应下了,带着他往斋堂去,回头看他一眼他的眼神好看极了,“你别恼,我如今也是从未有过的真心,阮家人慈善,当初你跪下去老太太心软大抵并不介意收留猫猫狗狗一样收留你,只是没有我的荣华富贵,你的身份确实卑贱的连阮府正厅都去不得。”

“你…”长情怒极。

九微嘘了一声,“老太太可不喜欢吵闹。”

带着他去了斋堂,老太太刚从斋堂出来,正坐在回廊下看丫鬟侍弄她的菜园,九微过去亲亲热热的打了招呼。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笑眯眯的望向长情,“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

九微点了点头。

老太太笑的慈眉善目,细细的大量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长情被压跪在地上,九微挥手让押着的人退开,他惨白着脸色抬头,看到了老太太,眼睛里满是难得一见的惊惶无措,他曾幻想过阮府有承认他的一天,他见到那个只存在母亲口中的祖母,也想过她会这样问自己。

但在这一刻,他如鲠在喉,竟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的名字,半天半天才开口道:“阮从郁…”

老太太的笑容收了收,转瞬又笑道:“你的母亲是那个叫什么红的□□吧?”

长情耳朵里轰的一声颤鸣,他道:“我的母亲不是□□,她只是歌姬,清清白白从不曾做过什么污秽之事。”

“歌姬?”老太太冷了笑容,“清清白白?一个清清白白唱曲为生的女人,是怎样爬上了我儿子的床,生下你这个种?”

“她与父亲是两情相悦…”

“掌嘴!”老太太突然断了他的话。

左右两个小丫鬟上前捏起他的下颚,啪啪的两声脆响,他苍白的脸上立刻红肿起来。

老太太冷眉冷眼道:“父亲也是你叫的?成日里在勾栏卖笑的女人,她还记得清怀的是谁的种?千家父万人夫,阮家也是你随意攀附的!”

千家父万人夫…

长情被扇的耳侧嗡鸣,脑子里轰隆隆的作响,攥着手指一字字道:“我的母亲是个清清白白的女人,她这一生只有父亲这一个男人,从未想过攀附任何人。”

“掌嘴。”老太太道。

啪啪的又是两声脆响,直扇的长情跌跪在地上,嘴角冒血丝。

“这世间可有没定亲就先大了肚子的清白女人?一点朱唇万人尝,勾栏之中你讲清白?”老太太看着他并不动气,“真是污了清白两个字。”

“我的母亲不是青楼女子…”长情僵着嘴唇看着九微一遍遍的强调,“你满意了?这样作践我的母亲你可满意了?”

九微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当初我是怎样敬重你的母亲?风光厚葬,寒冰珠封体,日日有人焚香诵经,生怕有一点让你不开心,长情这些都是我曾经给过你的,你觉得侮辱了你的。你以为凭你的身份,阮家人会给你脸面?”

她直起身,是第一次看到长情眼睛里的哀凉自卑,让人可怜。

老太太道:“我收留你在府中是为行善,你最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让我听到你自称姓阮,污了我儿子的名誉我绝不饶你。”又吩咐道:“你以后就住在斋堂旁的柴房里,随张伯他们打扫院子,不要随意出了这个院子,更不要到前厅去,免得惹烟山心烦。”

他自始至终看着九微,没有掉眼泪。

九微也懒得再听,同老太太打了招呼便退下。

出了院子还远远听到老太太呵斥,“打,打到他懂规矩为止。”

九微回头看了一眼,便出了院子。

刚刚到正厅,便见司徒候在回廊里,瞧见她过来便忙迎了上来。

“怎么了?”九微问。

司徒低声道:“刘小姐突然冲进府中,如今在府中闹…”

九微蹙眉,随司徒打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