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呵的笑了,“就凭你请来的那个神棍?跳大神?喝香灰?还是要斩妖除魔?”

陆容城微微皱眉,“试一试对你没有害处。”

阮娘在一旁温声道:“主子只管放心,国舅爷找这位高人找了大半年,费了好些心思,才算找到这位高人,他一眼便瞧出了那位是借尸还魂来的,很有些真本事。”

“哦?”九微看陆容城,“原来舅舅用心良苦一直在找高人帮我还魂啊?”啧的冷笑出了声。

陆容城并不接话,只是点了点她碗中的鱼,“吃点鱼,对伤口好。”

“饱了。”九微起身往内殿去。

陆容城接过帕子擦了擦口,差阮娘去端药,起身翻出小药箱里的外伤药也进了内殿。

先是盯着九微将药喝完,又道:“趴下。”

九微十分温顺的将外袍脱掉,亵衣解下,光着脊背趴在软榻上。

陆容城坐在榻边将拿小药倒在掌心里捂热,细细涂在她背上的伤口上。

她脖子上的伤口已然好的差不多了,背上的也结痂落疤,嫩红的新疤,陆容城的手指温温抚过的时候她觉得有些发麻。

那碗疗伤药里加有安神的,这十五日九微昏昏沉沉,刚清醒又发困,如今刚刚喝下药,药效未发散,难得的清醒,便难得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手指触过的地方。

“怎么留的?”陆容城轻轻摸过一道颜色略深的疤痕,那条疤痕贯穿她消瘦的脊背,像条红色的蔓藤,这样长这样清晰,不知当初是多重的伤口。

九微趴在软枕上,侧过脸去看窗外的大雨,语气淡淡道:“不记得了。”

“想。”陆容城手指细细的摩擦着那道疤,等着她答话。

半天,她道:“在临山镇,赵明岚派人杀我,挨了一刀。”

“临山镇?”陆容城想到了什么,问道:“和沈宴在一起那次?”

“是。”九微十分坦白,因为知道他必定是调查了不少。

“替他挡的?”陆容城又问。

窗外连天的大雨,顺着琉璃瓦的屋檐落在回廊下的大缸中,叮叮咚咚的响。

九微道:“他替我挡的,从来都是。”

脊背上的手指顿了顿,她听到陆容城问她,“你喜欢他?”

“喜欢。”九微答。

“你喜欢他沈宴?”陆容城又问。

“是。”九微又答:“喜欢。”

他忽然闷不吭声了。

半天半天,在嘈杂的雨声中开口道:“你不怕我杀了他?”

“怕。”九微枕在手臂上,望着那雨,“所以我跟你回来了。”

他的手指又落在她的背上,却是凉的,凉的她微微一颤,“你是为了他才跟我回来?”

“不全是。”九微毫不掩饰的道:“也是为了太傅,玄衣,娇娘和顾尚别,我没有把握反抗你之下保全他们。”她顿了顿,“况且沈宴伤的太重了,他若是醒来一定不要命的和你周旋保下我,所以我得趁着他醒来之前送走他,离他远点,他才会安心养病。”

陆容城细细的抚摸她的背,从一道道伤疤到温热的肌肤,“他不是你能看懂的人,他从来不会为谁拼命。”

九微忽然将枕在手臂上的脸转过来看他,轻松又笃定的道:“我相信我不是自作多情。”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星星之火,问陆容城,“如果他知道我被软禁在这里,他一定会来,会带我走,你信不信?”

那眼神让陆容城发愣发麻发恼,明明这十五天来她乖的像只没有爪子的小猫,怎么一提起他,眼睛里的逆鳞便藏不住了?她装的这般好,但一提起沈宴就原形毕露。

“他不会,你也等不到他,在他敢踏进这宫殿的第一步我就会杀了他。”陆容城望着她的眼睛道。

九微笑了,眨了眨眼睛道:“你杀不了他,他是沈宴,要是能杀你早就杀了。”

触摸在她背上的手指忽然扣住她的腰将她猛地一带,拉起身扣在陆容城怀里,她清晰的感受到他贴着她肌肤的衣襟暗花和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跳,□□的胸前一阵阵发冷,他的手指就放在她的小腹之上。

她打了个冷战,伸手想抓衣服,手被他压在锦被之上。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跟我说话?”陆容城在她耳侧森冷道。

九微禁不住的打颤,“从知道你和我的身子上床那天起,舅舅。”

小腹上的手指紧了紧,半天,陆容城收回手,拿起袍子裹在她身上,“我从来不想走到这一步。”

“但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九微抓着袍子抬头看他,“你是我的舅舅啊…”

她红着的眼眶,颤抖的肩膀,陆容城看在眼底微微蹙眉,想伸手摸摸她的发却被她躲了开。

这个人是他的至亲,亦是他的挚爱。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的日夜,她的每一分成长里都有他,他一直认为保持这样就够了,他纵容她养情人,只要还在他的眼底下,她就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他从来不想走到这一步。

但当他确定她换了个身子后,他发现他暗自庆幸。

在他最不可自拔的时候失去她,是好事,拨乱反正,他可以继续当好他的国舅,不用日日夜夜受煎熬。

他甚至想要远远的送走她…

他从来不想走到这一步。

“我知道。”他的手指轻轻落在九微的发端,叹出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死后必入畜生道,堕入无间地狱,但我不会回头,不会悔改。”他手掌揽住她的脖颈迫她抬头,又凶又狠的吻了下去。

吻在她的唇上,舌尖撬开她的紧闭的牙齿,恨不能将她活吞了一般,托着她的头,不让她有丝毫的挣扎和喘息,知道唇齿间泛出血液的腥甜才松开。

不知是谁的血,两个人都喘息着,红着唇齿。

九微恶狠狠的瞪着他,像一只咬人嗜血的困兽。

陆容城用手指擦了擦唇角的血,对她道:“恨我吧,事已至此我们就一起堕入畜生道。”

他再伸手,九微猛地从枕下摸出一支亮闪闪的簪子朝手腕狠命的划了下去。

“九微!”陆容城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簪子夺了下来,却是晚了些,那手腕上隔开的口子一串串的冒血珠子。

他狠命攥住她划伤的手腕,喝道:“传太医!即刻!”

阮娘在内殿之外不知发生了什么,忙慌慌张张的去传太医。

陆容城抓着她流血的手腕手指发颤,那血流的那么快那么多,“你…不要命了!”

“不要了。”九微任由他抓着,脸色惨白的看着他,“我什么都不要了。”

那一刻,她像是真的死了一般,这么狠的手,这样狠的心,陆容城发现他半分都不了解她了。

她从小到大明明是那么怕疼的人。

血流了他一手,待到太医匆匆赶来她已经昏睡了过去。

太医慌慌张张的为她止血料理伤口,等稳定下来一回头发现陆容城一直站在榻边,满手鲜血的像是在发愣。

等太医禀报完,他才缓慢的说了一声,“下去吧。”

等人都退尽,他才坐到榻边望着昏睡的九微,一字一字道:“阿九,你就算死了我也依旧会将你的灵魂从阴曹地府抓回来,不要妄想一死百了。”

窗外一声夜莺惊啼。

沈宴猛地惊醒,“谁?”一头冷汗的豁然起身,看着半开的窗扉,“九微是你吗?”

“大人?”南楚闪进屋来,“您又做梦了?”

沈宴盯着窗外半天,伸手掩住了额头,喘出一口气道:“南楚,你确定她过的好吗?”

南楚沉默。

“她怎么又哭了…”沈宴闷闷道:“我们明日回京吧。”

“大人您的身子好容易有了起色,不如多住些日子。”南楚忙道:“姑娘一定没事,您只是思虑过多,做梦了而已。”

沈宴摇了摇头,抬眼望着窗外阴云下的月,“她没有地方哭,她想哭的时候只能找我,你不会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够没拿伞!我回家过中秋了断网了几天,昨天刚回来今天匆匆来更新不要恨我!一上来看到影仙人和游手好闲的两个长评我简直感动的愧疚!我决定这几天日更补偿!争取尽快完结!十分感谢仙人和游手好闲的长评!

没想到我真写到了一百章…我要一百二十章内完结!

PS:晚了一点,大家吃月饼了吗…

※、一百一

雨停的时候九微醒了。

她早便醒了,只是每次醒来都看到陆容城坐在榻前就又闭了眼,直到听到有人低低向他禀报了什么,他才起身。

吩咐了阮娘看好她,便离开了大殿。

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九微才睁开了眼。

“主子醒了?”阮娘轻声问她,“可要喝点温水?用些粥?您睡了两日了。”

有这么久吗?

九微抬起手腕看了看包扎妥帖的伤口,阮娘便忙问:“是疼吗?可要传太医来?”

“不用。”九微就着阮娘的手起身,看到偌大的殿厅中被重新清理了一遍,所有尖锐的东西都被收走了,连青瓷茶壶也换成了银器。

“主子,阮娘多几句嘴。”阮娘端了汤药过来,“您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呢?就算你伤害自己千次百次,国舅爷也照样有法子将您救回来,到头来只是苦了您自己。”

阮娘将药吹凉递到她嘴边,温声道:“国舅爷对您用心良苦,您何不丢开前世的关系,试着接受国舅爷的用心呢?”

“前世?”九微避开那药,“是了,我早是已死之人,只是忘了喝孟婆汤而已。”

“是啊,您比谁都清楚。”阮娘问她,“既已重生为人,何不放下前世?国舅爷若只是与您毫无关系的一个人,他这样对您用心,您会不会接受他?”

会不会?

九微抬眼看着她,也问:“我若不是九微,他又怎会对我用心?”

阮娘一时语塞。

九微推开药碗,“就算我放下前世我也依旧不会接受他,在他当初先要放弃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不会接受他。”

“国舅爷从未想过放弃您啊,他只是并未确定您的身份,毕竟这样离奇的事情难以信服。”阮娘忙解释道:“国舅爷确实之后让奴婢来照顾您,就是想要护着您。”

“护着我?”九微问她,“他的维护就是纵容那个冒牌货将我逼到绝境吗?”

“这只是…只是意外…”

“那送我出京呢?”九微又问,“是不是也是为了保护我,避开冒牌货送我远点,远离纷争?”九微冷笑出了声。

殿外忽有人道:“是为了让你远离我。”

九微一抬眼便见陆容城从殿外走来,挑开纱幔进了内殿,倦倦的眉眼,微微皱着的眉。

他道:“我这辈子唯一做过不为己的决定就是送你离京,我想过给你自由,让你离我远远的。若是你当日肯走,我对你这份龌龊的心思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见天日,但是你执意留下。”

九微望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哑口无言。

是啊,当日是她费尽心思执意要留下,冥冥中许多路都是她自己做的选择。

陆容城接过阮娘的药碗,坐在她眼前,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她喝药,“阿九,你知道我从不信天意,但当你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想这就是天意,你非在我身边不可,逃不掉,挣不开。”

九微不张口,看着他。

他耐心很好的将汤药凑在她唇边,“张口。”又道:“有人想见你,你乖乖听话将药喝了。”

九微看了他良久,伸手去接药碗,他避开道:“张口。”依旧耐心的等她张口。

九微终是张口,就着他的手将药一口一口喝完。

那药中果然加大了安神药的剂量。

陆容城扶她到外殿时她有些惊讶,来见她的竟然是阮烟岫。

她站在殿下,小宫娥扶着,听见声音便行礼,行给国舅。

陆容城摆手让她起身,扶着九微坐在软榻上。

九微药效发散,困的厉害,斜靠在陆容城怀里看阮烟岫,有些时日没见她还是这般娴静的样子,敛着眉眼喊她一声,“阿九姐姐近来可还好?”

陆容城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九微便道:“我想单独和她说会话。”又补了一句,“舅舅放心,我不会胡来。”

陆容城还未开口,阮烟岫先道:“姐姐可是记挂着子安?他很好,只是一直担心着姐姐,急着要来。”笑了笑继续道:“他的性子姐姐也晓得,我怕他一着急便口不择言的乱说话惹得国舅生气,便代他来瞧一瞧姐姐。”

她抢着讲了这些话。

九微看着她,不再开口让陆容城出去,话里有话,她听得明白,无非是想说别惹恼了国舅。

崔子安不来,她来了,估计也确实是被她拦了下来,崔子安那样不过大脑的性子确实不要来的好,惹恼了国舅对他也不好。

既然陆容城能让她进来见九微,必定是知道她是个懂进退的人,所以她不想避着陆容城,免得惹麻烦。

九微明白,淡声问她:“家里还好吗?”

“崔府上下都好。”阮烟岫答道:“刘老将军近来身子不大爽利,子安送娇娘回去照看老将军了。”

这是娇娘被送回刘府看着了?

九微又道:“近来阴雨绵绵是容易不舒服,该注意些,老太太可还好?”

“好。”阮烟岫笑道:“这几日大哥难得闲在家中陪着老太太呢,高兴的老太太不让他离开半步。”

九微点了点头,她那日是在万录山下被陆容城带走的,她特意嘱咐了前来迎她的玄衣不要告诉他们,只说她先回京便好,想来太傅受伤被老太太看在府中还不知情。

那样最好,不给他惹麻烦。

“都好我就放心了。”九微无话可讲。

阮烟岫温温柔柔的笑着说,“家里一切都好,姐姐不必挂心。”又从婢女手中接过一只锦匣,“这是昨日定安王送来家里的上好血燕,说是相国大人从什么山中得来特意寄回京的,我给姐姐带来,补补身子也好。”

沈宴还未回京?看来沈青信守承诺确实好好的在调理沈宴的身子。

小宫娥接过锦匣递给国舅,陆容城打开瞧了一眼,放在了桌边。

九微瞧了一眼道:“定安王?舅舅果然说话算话。”

“这是你的奖励。”陆容城拍了拍她的背道:“你乖乖跟我回来,我不会太不近人情。一个小小的封号,和从前的长情一样,你听话我依旧会纵容你。”

九微笑笑看他,“那舅舅能不能让我见见沈宴?”

陆容城垂眼看她,道:“你累了,去休息吧。”

阮烟岫十分适宜的道:“姐姐还是多休息的好,那妹妹就先告退了,姐姐好生养着身子,不必记挂家里,我也会转告子安,姐姐一切都好。”

九微轻轻的“恩”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