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上用白玉环绕,雕刻着龙纹,这是君国的通关令。

仰头看看天色,“皇上说,天下并为太平,帝都城门将提前一时辰关闭。”

伸手接过那盒子,景一碧点头,声音极其的轻,“我明白了,有劳公公以后照顾皇……”

顿了一下,景一碧抬头看向那紧闭的门,将余下的话吞了下去。

目光落在景一碧包扎的手上,小豆子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咚的一声跪下,然后道,“大人,您保重。”

湛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悲凉,景一碧闭上眼睛,然后转身。

而就那一刻,他身子险些不稳,费了好大劲才平稳住自己的气息,抱着盒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而背着小豆子的脸上写着无奈和凄凉。

他虽然当日昏迷,却同君卿舞一同连续几个昼夜赶回了帝都。

从莫家,太后,到最后的君斐争,整整十三年的时间,君卿舞踏上了权利的最高峰。

然而十三年之后,天下大赦,在举国欢庆的盛宴后面,就是离别的宴席。

他完成了任务,而任务完成之日,也便是他彻底离开之日。

今日,走在这些白玉石阶上,突然觉得步子沉重——这里,每块白玉砖,都有他的足迹。

前来见君卿舞,并非为了得到这可以任意出去的令牌,他只是想来道别。

今日之后,他们不再是君臣,可这一刻,意味着,更不是朋友。

十三年啊……却终究子在最后一面,被挡在了门外。

“公子。”

在转门出去的那一瞬,耳边响起了明风的声音,景一碧终究熬不住身体,单手扶住墙。

他为同君卿舞拜别,站了三个时辰,还没有康复的身体早就精疲力竭。

“走吧。”

由明风扶住,他一步步的走出了皇宫,外面,离别的马车早就等候。

扶着帘子上去,在马车开动的那一瞬间,他终究还是喊住了车夫,再度下车,仰望着这皇宫。

这一别,将是永别。

站了许久,他再度上车,去不见马车开启。

“怎么了?”

“公子。”明风回头,看着脸色憔悴的景一碧,“荣华夫人,下午应该就回到帝都了。”

话音落,景一碧脸上浮起一丝惨白,原本涂着药的伤口,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竟然像被人生生扯开一样。

尖锐的疼,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最后聚集在了心口。

“走吧。”

放下帘子,他轻声的说道。

极其的轻,似乎在颤抖。

明风摇摇头……帘子轻微晃动,却是如何也看不清公子的容颜。

公子有为难的地方,明风明白,但是更明白,公子内心对夫人的想法,即便是禁忌的,可……这回到月离,则是永远不相见。

可是……皇上是不想让他们见面的吧,若不然,则不会连夜赶回帝都,而将右名放在夫人身边,拖延她的归期。

朴素的马车在官道上行驶,因为皇上大赦天下,各地区免税三年,帝都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十分的喜庆。

突然,明风下意识的拉着了缰绳,让马车停止了前行。

突如其来的停止,惊动了里面的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公子的声音轻轻的传来,明风看着街道那头往这边行驶来的车,眼底情绪闪烁,然后回头低声道,“公子……夫人的马车回来了。”

“什么?”里面的人,发出一声惊呼,急切的掀开帘子,朝外看来。

目光所及之处,有一队列马车正朝这边缓慢而来——那的确是皇家的马车。

“快……快……”

公子的声音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抓着帘子的手竟然发抖,清丽的容颜更是写着惶恐,“快……将马车停在角落。”

“公子。”明风无可奈何的看着公子。

既然碰到了,为何不去打个招呼。臣子跪拜荣华夫人,这也是礼仪之中。

“命令。”

公子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愤怒和威严,明风只得将马车停在不远的地方。

对方的马车有八匹,虽然没有官印,但是装饰一看,便知道是不是一般的贵人,路上的行人都不由停下来观看,这马车到底是那家名门的。

最中间一匹,是最新的马车,看样子是在帝都外面才换新的,并且有帷幔帐子替代封闭但是不怎么透气的马车壁。

因此,隔着层层叠叠的帷幔,依稀能看到一个女子靠在位置上,但是侧影却也能感觉到女子面容清秀无双,只是靠近时,细心的人看到女子手放在隆起分部。

看样子……是哪家的夫人咯?

众人议论纷纷,这几个月的战事,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将军闻名朝野,好些连升三品,连带的夫人也被封赏。

看样子,又是哪位立功臣子的夫人得了命令,进驻帝都了。

或许的考虑到女子胎儿的原因,马车行驶的十分的缓慢,在加上围观的人,更是又慢了几步。

而不远处角落里那停着的马车帘子,终究还是再度掀开一个细缝。

原本沉定下来的痛,再度翻卷,犹如翻腾的大海,疼得他呼吸停滞,目光却依依不舍的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马车慢慢的靠近,近得,只要他喊一声,阿九,马车里的人就能听到。

近得,他只要下马车,走上几步,就能到她身前。.

可是……

他内心明白,他只要下去,那边是将她推入深渊,而自己踏入另外一种万劫不复。

这一生……他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她为落下了泪水,尽管,很多时候,他自己不过是心理的一个替代品。

可,能感受那真挚的亲情,他有什么遗憾。

“阿九………保重。”

本想说再见,可是,清楚,他们永远都不能再相见。

在马车错身的瞬间,内心的剧痛终于掩饰不住,他放下帘子,痛苦的将脸埋在了手心里。

记忆在脑海中重重叠叠,第一次见面,她骑马到身前,对他道,“十一,跟我走。”

到,在册封大殿上,她背脊笔直的跪在地上,眉目不屈。

到,大雪落在她身前,依旧不吭不卑的站在太液池旁,他忍不住将伞撑开,为她挡住风雪……

到,她说,为了自由而奋斗的人,永远都值得尊敬。

……

每一次的回忆,都是一番痛苦,那席卷上心头的剧痛终于让这个隐忍多年的男子,忍不住难过的哭泣。

如果……还有第一次见面,或许,他会由她拉着手,跟着离开。

可是,阿九,我们可以吗?

他抬起头,眼神悲苍,似乎一瞬间,眼底就写满了百岁的沧桑。

不可以,他是不该有情感的月离祭司。

“走吧。”

那边的马车已经渐渐远去,他们一生,终究要错过。

结局(三十七)

回来的路上,不知道为何,一直被药物压制的体寒竟然复发,险些动了胎气。.

这一场历史快一年的争斗,终于画下了帷幕,看似风光圆满的大捷,事实上呢,竟然是两败俱伤,精疲力竭。

所以在君卿舞离开后的那一天,不知道为何,她再次梦到了穿越前的那一刻。

十一的面容在火种湮没,眼底有着说不尽的忧伤:九儿……

外面人潮涌动,将他们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虽然隔着几层纱帘,但是能依稀的看到整个帝都一片火红。

犹如……夏日盛开的烈焰花。

竟然,美得不真实,似乎,更像是做梦德。

疲惫的靠在垫子上,马车轻微的摇动,旁边的秋墨拿着扇子为阿九摇了摇,道,“小姐,很快就回宫了。”回宫……听到这个词,阿九睁开眼,然后撩开帘子。

那么片刻,在人潮涌动的地方,她看到一只素手从眼前一晃而过。

不等她看清楚,马车已经远离人群,好似,刚才看见的那只手,不过是幻觉而已。

重新回到位置上,阿九心中依旧落空,像是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一般,却有想不到是什么。

马车继续前行,走过了最繁华的街道,进入了守卫森严的官道。

朱色的红墙,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的琉璃瓦,这一刻,阿九有些不适应的闭上了眼睛嘤。

半响睁开眼睛,是铺着红色地毯,一直绵延向宫门的石阶。

几个月前,她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只为逃脱这个地方。

而几个月后,她再度归来,期盼着那深宫中的一人,平安健康。

有宫娥扶着她一步步的走进去,身后,天空突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怪异声响。

声音极其的轻,犹如流星划破天空,更如……烟花绽放发出的声音。

阿九连忙抬头,循声看去,只看到一朵紫色的烟花在白云和蓝天之间,旖旎绽放。

不过一瞬间,那漂亮的色彩便消失在了云端和天际。

瞳孔顿然缩紧,阿九止住步子,怔怔的看着天空。

感觉到了阿九面色的异样,右名抬头亦望去,在干净清澈的天空里什么都没有看到。

“夫人,这天气虽然转凉,可太阳也扎人哪。”

“等等。”

听到右名的催促,阿九不悦的皱起眉头,“让我等一个人。”

“等人?”

右名脸上露出惊诧之意,不解的看着阿九。

可任凭怎么劝说,阿九就是站在原地,望着天边,清澈的眼瞳没有丝毫波澜。

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有一辆马匹疾驰而来,然后一个青衣男子翻身落在阿九身前。

这男子便是这些日子一直随行阿九的贴身护卫。

君斐争死后,阿九将其旗下剩下的几处生意和宅邸都交给了他们几个人处理,亦表示自己将不会再插手任何事情。

可有几个人表示誓死为阿九效力,但是阿九,已经不再向有前世那种****的生活,便分让他们开启了江湖上的镖局以及贩卖小道消息。

这个时候有人送来消息,看样子,是真的有关于阿九的事情。

展开那封信,阿九瞳孔再度紧缩,握着信的手下意识的捏紧,然后抬眼看向右名。

右名不知道信中的内容,却极少遇到阿九用这种审视的目光,当即觉得不自在的低下头,心理隐隐发毛。

“多谢。”

看完信,阿九对送信之人感激的点点头,声音显得有些无力,然后转身大步朝皇宫里走。

众人都是一楞,忙跟上,右名松了一口气赶紧快步跟上。

却不料阿九突然转身道,“右大人,我想去城墙看看。”

右名自然不敢忤逆,小心翼翼的让人扶着阿九上了城墙。

衣衫在风中猎猎飞扬,站在皇宫的城墙之上,可以将整个皇城尽收眼底,甚至能遥望到更远的山穹,犹如水墨一般。

“小姐,怎么了?”

看到阿九看着远方,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秋墨忍不住问道。

阿九恍惚的回头,看着秋墨,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对右名吩咐道,“给我准备一辆八百里加急的马车。”

“夫人……”

众人一听,都惊了一跳,那右名直接吓得跪在地上。

“秋墨,我这就送你回去。”阿九微微一笑,“碧公子已经上路了……”

她话刚落,跪在地上的右名脸色犹如死灰一样的白,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阿九。

“右名。”阿九转头看着右名,有些无奈,“我不会去找碧公子的,你们多心了……既然皇上将我拦在路上,我已经明白了他用意。马车是送秋墨回去的,那里是她的家。”

君卿舞不想她去见景一碧,既然如此,那也作罢。

她能为那个人做的,已经做到了……

秋墨哽咽的看着阿九,眼底有不舍,但是……月离人的一生则是向往故土,就像鸟向往自由。

“我会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阿九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上面烙着精细的花纹,低端还有一个九字,“这个送你。这里里月离还很远,但是,那儿终究是你们的家,所以,什么困难,都要想办法克服。”

“我不送你出城,便在这儿,看着你离开。”

秋墨抱着匕首向阿九行了打礼,道别几番,含泪离开。

结局(三十八)

秋墨站在宫门的前方,仰头看着阿九所占的方向,手里捧着阿九的匕首,放声的大哭。.

阿九被她这么一哭,心里那么一软,突然也想让她留下,但是,却把话吞了下去。

“小姐……”

秋墨跪在地上,声音哭得凄凉。

那一声小姐,阿九突然想起,那个端着药碗神色怯弱的丫头,想起了在海棠殿,她被宫女压在地上,全身是伤的的样子,想起了……她带着面具去找君斐争的情景德。

阿九提着裙子,飞快的下了宫墙。

看到阿九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面前,秋墨豆大的泪珠再度滚落。

“别哭了,回家该高兴。嘤”

阿九将她扶起来起来,安慰道。

“小姐……”

“别叫小姐了。”阿九微微一笑,抬手将秋墨脸上的泪水擦去,“这些日子,我们早情同姐妹,如今一别,恐怕再也不能相见。你若心舍不得,就唤我一声姐姐。”

秋墨一怔,惊讶的看着阿九,然后开心的展颜一笑,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姐姐。”

阿九摸着她的脸,“走吧,再晚恐怕就赶不上了。”

说着,才催促着秋墨上车。

直到秋墨的车在管道上消失,阿九才收回目光,看向旁边面容刚毅的男子,“钟老板。”男子姓钟,家中世代在江南一带经营茶业,几年前,得罪了君斐争,全家被灭口。而出事前几日,他年少不懂事,被父亲责罚在祠堂闭门思过,而逃过一劫。

现在君斐争是了,其产下一部分,阿九交给了男子,并称他为钟老板。

“夫人有何吩咐?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