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桐倚道:“这个么,应该也是个游历四方的闲人罢。果然闲散最难得。”

我站起身:“的确难得,不得已的事情太多,譬如现在我在做一件事情,不知是对还是错。”

柳桐倚走到我身边:“对与错很难说清,大概人人都会遇到如此的事情,我有句话,也不知对错,却想和王爷说。王爷伤还未愈,月华阁之类,不宜多去。”

我侧身凝望着柳桐倚,有句话在我心中翻腾数次,终于还是问出了口:“然思,本王这次受伤,你是否怀疑其实是刻意安排。我……为了接近你。”

柳桐倚回看向我,神色和目光依然像水一般平静:“我,不曾如此想过。王爷没有这样做。”

我觉得,云毓派一百人过来,用乱刀把我扎成蜂窝,换得这句话我也值了。

虽然此时,我只能对柳桐倚道:“多谢。”

我得寸进尺地问:“那你,会不会觉得,本王接近你,是别有居心?”

柳桐倚的神色顿了顿,我苦笑:“你还是别答了。”

他果然没说话,只是,片刻片刻后,我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

本王心中千种百种的滋味翻腾不休,不由自主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本王和你所言,对你所做,都不会别有居心。”

说出来,我自己先觉得好笑,“不好,这话假了,应该说,全部都别有居心。”

我看向柳桐倚望过来的目光:“然思,其实我,喜欢你。”

第22章

话出口,我又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回什么。”然思他会回我什么话,我心中大概能猜得到。

柳桐倚凝视着我,神色似乎忽而有些迷惘,片刻之后,他道:“哦。”

我没料到我竟然说了,说了就说了,或者此时说,反而好,总算老天或我自己给了我个机会,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说。说出来反而越发坦荡荡了。

我索性彻底直截了当地道:“柳相不必担心,我今天难得想彻底说了实话,方才把这句话讲了。我知道你是端方之人,断袖这种癖好,本不算多么光彩的事,我和你说的这句话,大概会让你心中不快。实在是抱歉得很。我也不知,我为何会爱慕然思,一直以来,我总不能放下。刚才对你说了出来,我有些后悔,出了这里,然思只管把今日之事统统忘掉。你若从此便远着我,不再往来,亦是理所应当。”

我这话一直看着外面的湖面说,说完了,我还是看着水,继续看。

柳桐倚在我身边貌似挺平静,我的心滴滴溜溜地悬着,等等等,半晌之后,听见他又开口,道:“哦。”

然后又全无动静。

我忍不住看看他,他也看看我。

我再忍,忍到又忍不住,道:“然思……你,没别的话,和我说?”

柳桐倚扬眉道:“襄王已眷巫山处,何须梦里话江南?”

我苦笑:“柳相放心,我从此后,再也不会提起这种话。”

柳桐倚道:“时辰已不早,臣再久留恐怕打扰王爷休息,先告辞了。”

栏外湖水的气息渗进衣纹中,幽寒入心。

我道:“好,我送你。”

我和柳桐倚一道出了水榭,黄昏已至,半天彤云,整湖暮色,到了收桥机关所在的亭中,我转动石鹤,浮廊又喀拉喀拉连上岸边。

我向柳桐倚道:“然思……”

柳桐倚侧首,停下脚步,我笑了笑道:“你放心,出了这里后,我再也不会喊。”

柳桐倚的神色动了动,像要说什么,却又没说。

半夜,我在卧房门外站,看孤月寒星,不能寐。

楚寻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了又无,无了又响,终于渐渐近到我身边:“王爷,夜深露重,早些休息。”

我遂同他回房中去,睡下之后,仍难入眠。

楚寻忽而在我耳侧轻声道:“王爷,我……想回暮暮馆去。”

我侧身,在被中握他的手:“阿觅不愿陪本王?”

楚寻道:“我留下,帮不了王爷什么,兴许还添麻烦。”

我皱眉道:“谁说的。”

楚寻不再做声。但回暮暮馆去,于他倒是件好事。

我于是叹气道:“那么陪我到明日,吃了早饭,我着人送你回去罢。”

楚寻低声道:“谢王爷。”

第二天早上,楚寻回暮暮馆去了,曾满了些的床上又空了,我觉得心里也空了些。

几天后,云毓又在月华阁中请我喝酒,这次只有一个很幽静的小院,我与他两人在廊下坐,云毓道:“王爷面色之中,隐有愁容,难道近日有不如意事?”

我端起酒杯:“本王正笑着,云大夫都能在我脸上看出愁,改日刑部大理寺或是街上的算命摊儿,云大夫都可接而掌之。”

云毓摇头:“谬赞谬赞,实在是现在没有镜子,王爷看不见你自己的脸。”他转着酒杯,似笑非笑,“听说前两天楚寻回暮暮馆了,楚寻不是个使性子的人。是不是王爷你,做了什么伤人心的事?”

我揉揉眉心,放下杯子:“云大夫,你又听见了什么坊间闲语,索性一遭全说了罢。”

云毓抿着酒,笑盈盈道:“也没什么,只是近日传闻王爷又生多情事,移爱柳相,弃楚寻公子不顾。臣本也以为,这是谣传。但看今天王爷的神情,眉梢嘴角都是是爱恨情愁,就不得不重新猜度,故询问之,是有些多事了,王爷莫怪。”

我料到楚寻回暮暮馆之事云毓必定早已知道,然思那天过来,我带他去水榭,恐怕云毓也晓得了,不拿此事说一说,不是云毓的作风。

我便又做不以为意道:“柳相来怀王府,乃是极其寻常的拜望。不过楚寻忽然要回暮暮馆,我的确不知为何。这几日都不大好再去见他,唉。”

云毓道:“楚寻一般不使性子,王爷去看看他,说说话,估计就没什么了。”将酒杯在手中又一转,“哄人这种事,王爷不是一向擅长?”

我不动声色道:“多谢云大夫夸奖,不过最后一句我一定当不起,说起来云大夫这是火气消了,来找我吃饭了。前日在这月华阁中时,我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了你,当时神色就不对了。难道本王那时的言语中有哪里犯了你的忌讳?”

云毓的神情稍微顿了顿,淡淡道:“哦,王爷不说,臣都忘了。那日是臣恰好遇到些烦心之事,因此在王爷面前有些失礼,望请见谅。”

我忙道:“无妨无妨,只是随口提提。”

我提起此事,本就是为了堵住云毓的嘴,趁机转过话题,说了些别的,半壶酒后,我有意做无意地问云毓:“本王这几日没去宫里,不知道朝中近日如何?”

云毓敛眉道:“还好,面子上一片太平,只是……皇上那里……十有八九是知道了些什么,有防范。”云毓凝目看我,“皇上这几日,没传召过王爷?”

我摇头:“没有。”

启赭那里最近无波无浪,自那日在我怀王府中我诚恳劝谏之后,便再没有被召到御前。

这样我心里反而有些上上下下的,不知道皇上那里,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我再接着道:“防范定然会有,我们在计划时,便已考虑到这一点,但他们手中,应该没有实际证据,最近各武将大臣也无动向,只要过了五月,基本便大局已定,即使知道,也无法奈我等何。”

云毓皱眉道:“大约如此,。”他抬袖斟酒,“不过,家父听到一个消息,皇上近几日可能会召怀王殿下和其他几位王爷一同进宫议事。不知有何用意。”

这个消息让我有些意外,我与其他几位王兄一向被太后防得很严,而且为了防止我等连成一气,还常做些厚此薄彼事,除了每年初一或有什么大场面时一同应景外,本王和其余几个王极少真的一起商议朝政过。假如消息属实,启赭的用意当真不好揣测。

我道:“那只有等到去了才知道。”

云毓看了看我:“臣之前一直在劝王爷,如今还是要说,柳桐倚此人甚是棘手,王爷还是远着些,莫上了他的套。”

我不禁笑:“随雅多虑了,柳桐倚能给本王下什么套,本王又能进什么套?对了,随雅近日在圣驾前与朝堂中,也还好罢。”

云毓再看看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道:“也只在这种时候,王爷方才喊臣的表字,臣乍一听,不习惯,还要先反应一下。”

他再似笑非笑看我:“看来王爷对柳相,的确用情颇深。”

不能不说,云毓的眼神,的确利得很。

我道:“深又如何?本王还不至于昏了头看不清形式,终究不是一路人。”我长叹,“有时候,于谁有情于谁无情,可能就是命罢。”

云毓慢慢点头,目光不知看向何处:“甚是,大约就是命了。”他抬手,再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也跟着举杯,不知不觉,三四个酒壶就空了。

第四壶酒见底时,云毓起身从屋内取来第五壶,看来他今日早有准备,屋里备下了整整一坛。

再喝了几杯,我觉得头有点沉,摇手道:“罢了罢了,不能喝了,所谓借酒消愁越来越愁,还是到此为止吧。”

云毓倚在栏边摇了摇酒壶:“等喝一千杯,喝到醉了,一千个愁正好就解了。”

我道:“你这事歪理。再说,就算本王思慕柳相不得,积下爱恨情仇。你喝的也不比我含糊,难道被本王说中,胸中也有那纾之结?”

云毓抓着酒壶皱眉,定定地看我,忽而道:“既然酒不能解愁,王爷与臣换个方法如何?”

他抬手放下酒壶,倚在栏上向笑了笑:“不然,王爷和臣两个愁无可消之人,互纾解纾解?”

第23章

我道:“怎么纾解?”

云毓笑着看我:“王爷近日也不知是否因一心追随柳相,这样的话都听不明白。”

我道:“的确不明白。”

云毓看了我片刻,起身至我身边,再一瞬,我僵了。

本王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云毓话中的意思,平常时,也有过这种玩笑。只不过玩笑而已。

但此次……

我昔日年少时,也曾像如今的启檀启礼般,常把骚包当风流,我记着我那时逛楼子,还曾写过一首平仄不通的微淫小诗:雾凝结樱桃,露重打芭蕉;月影沉碧水,芙蓉倦春宵。此诗如今看来狗屁不通,我很想当我没写过,但那时我却洋洋得意,还将诗题在纱帐上,赠与陪我的小倌,当然他不会说不好,收得一脸感动。

任谁年少,都曾轻狂。

此时此刻,云毓与我唇纠舌缠之际,这首诗的后两句忽然鬼使神差地浮现在我心头,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因阶下花静,可能因廊中风软,可能因怀内隐隐的衣香。

说实话,横看竖看,抛去脾气看,云毓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人物。我知道他并非我这种人,平时并没动过什么念头,但这个时候,我实在不大能忍得住再不动念。

我在眼看将要沉碧水的当口抽出一丝神智,握住云毓的双肩送出几寸,深吸口气,勉强镇定道:“云大夫,这不当拿来玩笑的。”

云毓双眼如笼着薄雾的湖水,微微弯起道:“王爷这时候不喊臣随雅了。”

一句话,几个字,变成了根极细的丝线,从我心的最尖上划了个圈。

我苦笑:“云大夫,再一步,玩笑就当真了。”

云毓道:“便就真的纾解纾解又有何不可?”他也笑,“反正臣和王爷,名声早就坐实了。”

我道:“名声是一回事,实际怎样是一回事。本王记得云大夫不好本王这种。”

云毓道:“不过纾解而已,何必计较?”

只怕不计较,纾解变成越纾越不能解。我叹气道:“随雅,我不是瞎子,你今天心里有事,我看得出来。“云毓嘴边有笑,眼中没笑,而且神情之中,带着点复杂,有些像,俗话所说的破罐破摔。

我继续道:“你憋了事情在心里,想来有不能对旁人说的难处,但不能因为如此,就和自己过不去。而且,我也怕万一纾解之后,本王喜欢了随雅,随雅却有了旁人,我该如何是好?”

云毓笑了一声:“王爷心中有柳相,可塞不下旁人了。臣不会不识时务硬往其中加塞。”他抽身退开几步,我怀中顿时凉了些。

我随之起身:“即便并无然思,随雅能喊我一声承浚否?”

云毓在离我几步远的桌边站着,一瞬不瞬看了我片刻,方才道:“不敢,他日王爷变成了圣上,倘若哪天一个不悦,臣曾敢直呼名讳之事,说不定就是项罪过。”

正因如此,就算云毓于本王,就像一根兔子最爱的草,我啃光全天下的老树皮,也不能想动他的念头。

同为谋反党,彼此互相提防,再实际上,我又在算计云毓,假如我还能和他做纾解之事,那我真不是个人了。

云毓又拎起酒壶,斟了一杯,端起一饮而尽:“也罢,倘若勉强,越解越烦,倒不好了。”他似笑非笑又看看我,“没想到王爷对柳相情深至此。柳桐倚就那么好?”

我回去坐下,咳了一声:“好不好就是个看法,看了顺眼,瞧着对脾气。”

云毓点头,再之后没说什么,一时冷场,我讪讪的有些坐不住,站起身道:“本王还有些事,要回去了。”

云毓淡淡道:“王爷请先行,臣还要呆片刻。”

我道:“那好。”

转身出去时,云毓在我身后道:“假如皇上真召王爷入宫议事,王爷请多留心。”

我回身道:“放心,再怎么样,皇上也不会轻易真把我这个皇叔给抓了。”

只是,云毓的话里用了留心而非小心,大约又有蹊跷。

云棠的消息果然灵便,到了第二日,刚早上,圣旨就到了,命我明日入宫议事。

这次议事,架势看似很大,除本王之外,另几位皇上的堂亲王爷也到了。

宗王、嘉王、福王、寿王、禄王,加上我,正好凑足一桌六王宴。

第24章

皇上这次宣我和其余五王进宫议事,不知为了议什么事,启赭年纪轻,于帝王之术上却十分老练,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让你总猜不透。

我这几天在家休养养懒了骨头,正装戴冠颇觉拘束,而且差不多也算夏天了,袍服里里外外一层层颇觉闷热,只得拿了把扇子放在袖子里,好歹坐轿的时候能扇扇凉风。

到了宫内,有小宦官前来引路,道皇上请几位王爷都到修德殿中去。修德殿离着御花园不远,是一处清幽的殿阁,殿中宽敞清凉。我到了修德殿时,殿内已经坐着嘉王、启礼和禄王,寿王身体不好,寿王府这几年实际已经是启礼这个世子做主,今天寿王不能支持前来,照例又启礼代替。启礼站起身来向我行了礼,我与嘉王禄王两位堂兄彼此见礼,在一张椅上坐下。

修德殿内上首是皇上的御座,另外六把座椅一边三把对面摆。我本应该坐在西侧最末,但启礼代父前来,差了一辈,故而他坐最末,我向前挪了一位,坐在禄王和启礼中间,我刚坐下,摸出扇子来扇扇凉,对面的嘉王便皱了皱眉。

本王的五位堂兄年纪都比我长了许多,尤其是年纪最长的宗王和嘉王,岁数都比我爹还大,这两位一向不怎么与我来往,更不怎么看的上怀王府的行事和我的那点癖好。

嘉王承典之父当年便与我爹不睦,据说恩怨起源于生下先嘉王和我爹的两位皇妃之间的争宠斗争。先嘉王伙同柳羡等人,屡次向同光帝进言,请求撤掉我爹的兵权,防止他谋反。同光帝为了让其化去对我爹的仇恨,把其子承典安插进我爹的军中,让我爹亲自教导他兵法武艺,但承典心高气傲,一直不服我爹管教,有一次他趁我爹回京,自作主张突袭蛮夷,结果中了圈套,折损千余兵卒,被我爹依军规处罚,先嘉王找我爹说情,我爹这人做事不知道拐弯,没同意,就越发被他们父子怀恨,以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爹故意安排陷害。仇于是越结越深。

等到应昌帝继位后,我爹主动将部分兵权交给承典,在应昌帝面前保举他为将帅,先嘉王、承典乃至应昌帝,都以为是我爹有意做作,一点都不领情。

嘉王府虽然一直和我怀王府不睦,但承典当真是个忠心的王爷,太后对我假意拉拢时,承典以为本王一手遮天,把持朝政,不知道要怎么迫害忠良了,便愤怒地甩袖交出其实根本没人希望他交的那一点兵权,闷在王府中成天写诗抒情,听说嘉王府的书房墙壁上,一度糊满了嘉王所写的感怀诗,其中一首长诗老雁吟尤其出名,嘉王在诗中把启赭比做太阳,把我比做遮挡太阳和青天的乌云,把自己比做一只铁骨铮铮的老雁。

他坚信世间善恶终有报,奸臣的末日总有一天会来到。乌云只能暂时遮蔽青天和太阳,终有一日世间会荡尽浊气,重现朗朗乾坤,期盼着那一天的老雁即使现在翅膀被冰雹打断了,毛被乌云卷起的狂风吹秃了,冰雪快埋住了它的头,它依然会蛰伏在枯草堆里,老树杈上,昂头看着天,等待有一天,阳光照在它身上,让它秃掉的羽翼重生,一飞冲天,翱翔在青天之上,太阳身旁。

嘉王将自己几年内写成的几百首长诗短诗收成了一本诗集,名叫《草庐雁吟集》,刻印了数十册,赠送给清流们。我的岳丈李岄就收到一本,据说读后涕泪长流,两日未食。我因好奇,也弄了一本看,我那时年轻气盛,看完老雁吟后,感触良多,忍不住评论了几句:“大雁春夏北栖,秋冬往南,怎么能被冰雹断翅,风雪掩埋?像家雀这种的,方才一年四季都在一个地方。”

我这句话乃是站在王府的廊下所说,怀王府中的下人中,颇有不少细作,不出一天,本王的这句话便被传了出去,而且几经转口,最后满京皆知,怀王讥讽嘉王老雁不如家雀。

一时间,京城有许多自以为天下污浊我独清的文士愤慨,纷纷写诗文抒怀,如今乾坤颠倒,竟使家雀横行,大雁不得展翅,家雀竟能讥讽雄鹰。

还有人画了一幅图,一只胖家雀蹲在一只小公鸡的脊背上,题字为睥睨众生。

家仆拎着这幅图和几首诗来禀报与我:“王爷王爷,京城中那些酸文正在讥讽王爷。”我甚无奈,讥讽便讥讽罢,需知酸文的嘴如洪水,越堵越泛滥,便只得看着那幅图道:“家雀胖滚滚的,甚可爱,小公鸡也画得神采奕奕,挺好挺好。随他们去罢,大家对鸟雀的爱好不同,好比某些人喜爱雄鹰大雁,本王就挺喜欢家雀。”

这句话自然又被细作传了出去,再流转数口,化为数种传言,传言一说,怀王道,家雀吃得饱,大雁雄鹰吃不好,家雀强过大雁雄鹰。传言二说,怀王自比为富贵雀,以喜爱标致的小公鸡为荣,讥讽之徒在怀王眼中就像一群苍蝇。还有传言说,怀王道,他自比家雀,好过那些莺莺燕燕。

将愤愤不平者比做莺莺燕燕是何等的侮辱与诽谤,此等传言,自然让愤慨文士们更愤慨,于是本王迫害忠良的事迹簿中,便又多了精彩的一页。

所以,嘉王如今见面还能和我勉强客套两句已经是识大体有气量好涵养了,他一向古板,在修德殿中,我拿出一把扇子出来扇扇风,看在他眼里,恐怕便是极大的不合规矩,不恭敬,不将我那皇帝堂侄放在眼里。

禄王与嘉王走得略近,一向也不怎么看得上本王,还好我身边还坐着个启礼,我和启礼闲聊了几句,启礼问道:“玳王这两天有没有去找过皇叔。”我道:“没有。”

我以往算没白疼启檀,我受伤之后,他三天两头往怀王府中跑,每次都带不少东西,居然一次也没顺走东西,他送来的东西都是他平素所搜刮的珍藏,什么可以去病消灾的药仙玉佩、华佗用过的酒葫芦、东方朔献给汉武帝的药罐子,据说用这个罐子煎药有双倍药效等等。当然没有一样是真货,而且大多是他拿本王的银子买的,不过他是当做真品真心送来,本王还是觉得颇欣慰感动。但最近两天,的确没见他来。

启礼道:“哦,小侄听说,最近有个岭南客商,打算卖给他一套物件,其中有诸葛孔明当年摆阵续命所用的油灯、空城计时所弹的琴、孟获的夫人用过的牛角梳、还有赵子龙当年包阿斗的包袱皮等等。”

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听起来有不少件。”

启礼道:“反正据小侄听说,大约要几十万两银子吧。”

我觉得我此时的脸肯定已经绿了,我在心中琢磨,不然告诉云棠和王勤一声,这两天就把反给造了算了。

启礼安慰我:“皇叔也不必太忧心,玳王最近已好了很多,他现在也只是在和那个客商谈,未必就买。”

他肯不买才怪,我向启礼道:“我这几天府中有些事情,不然你替我告诉他一声,柳丞相是识货之人,让他请柳丞相和他一道看看物件,牢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