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姝静憋屈不已:“……”

“你问我原因,原因有二,一是太后的意思,我不好忤逆。一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怀王冷然道。

自己说的话,他果然是不打算忤逆的,左姝静看着怀王的目光不由得感动了几分,自怀王进来以后,她便觉得眼前这个怀王,与此前在自己跟前聊天的怀王截然不同,这让她有些许茫然,而现在晓得怀王对自己的一片孝心,左姝静又觉得怀王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至于最后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倒还让人觉得颇为心酸。

看来他是猜到这一切和太子那边有关系,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同意了这桩婚事。

左姝静感动地道:“怀王殿下,你只管相信我就是。你听我说,你现在去召集你身边所有高手,悄悄地埋伏起来。然后你不要现身,我出去放这个炮仗,等独孤恨带人来的时候,你手下的人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可以了。”

说完她便捏着炮仗要出去,然而谢兴世却伸手在她面前一拦:“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一个从头到尾的更大的埋伏呢?”

左姝静一愣,而后略微有些生气,道:“即便我和独孤恨是一伙的,这里是你的地盘,周围都是你的人,如今你也好好地站在这里,难道还会怕我们不成?昔年你一人独闯塔达可汗帐篷,气魄非凡,现在却害怕了吗?”

谢兴世看着她,眸光幽深:“我独闯塔达的时候,你不过十岁左右吧,看来左姑娘十分称职,还特意去了解过我。”

左姝静心想,我比你还大一个月呢。

左姝静道:“怀王功劳妇孺皆知,我哪有什么特意了解。”

谢兴世沉思片刻,到底是颔首道:“你去放炮仗吧,不过……”

左姝静说:“不过什么?”

“我给过左姑娘机会,毕竟我不希望左姑娘洞房花烛夜却意外惨死,所以才会再三阻止你。现在你一旦出去,如果有任何不妥的行为,我的人不会手下留情。”谢兴世道。

左姝静:“……”

合着这人早就猜到独孤恨会来,早就布好了人手么?

多么小心翼翼的一个好孩子啊,都被逼成什么样子了?

左姝静怜爱地看了一眼谢兴世,捏着炮仗,拿了一根火折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而莫名被左姝静那样看了一眼的怀王殿下站在屋内,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算什么眼神?

怎么好像还有点熟悉?

左姝静浑然不觉自己那眼神让怀王殿下有多么不舒服,走到屋外,看了一眼周围,完全没感觉有什么人在,门口两排侍卫也不见了踪影,她用火折子点燃炮仗,在屋外直接放了,炮仗一飞冲天,在半空中炸出了小小的烟火。

然后左姝静就回屋了,怀王已经在屋内坐下,悠然地看着她。

左姝静关上门,在怀王身边坐下,偷偷看了几眼怀王,而怀王却并没有看她。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喧闹的打斗之声,左姝静有点紧张,想要站起来观战,然而她刚站起来,怀王的目光便悠悠然地飘了过来。

左姝静想了想,还是默默坐下了。

她说:“怀王殿下,等抓到了独孤恨,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谢兴世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左姝静道,“要么杀了要么关起来,看怀王殿下你高兴。”

谢兴世摇摇头,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启禀怀王殿下,已活捉独孤恨和其同党。”

谢兴世侧头看了一眼左姝静,道:“你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左姝静愣了愣,也没有多想,点点头便走到了屏风之后。独孤恨到底是以前的左姝静的心上人,虽然即便自己不出卖他,他也大概会被怀王降服,而且是左姝静和独孤恨一起被抓,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她和独孤恨相见,必然会是极为尴尬的。

躲在屏风后的左姝静透过缝隙看着外面,就见独孤恨被压着走进来,手也被反绑着,他咬着牙,紫色的眼里满是不甘心,而后他被一按,便跪在了怀王面前。

谢兴世道:“独孤恨?”

独孤恨看着他,竟然笑了:“正是。”

谢兴世颔首,道:“能让常高忠这么久才将你制服,你的武功的确不错。”

独孤恨笑了笑,说:“多谢怀王夸奖。”

左姝静看了一眼压着独孤恨的黑衣人,想,原来这人是常高义的弟弟常高忠,常高忠好歹也有武职,竟特意来帮怀王抓人,可见常家兄弟和谢兴世的关系的确很不错。

谢兴世道:“只是,你在本王大喜之日擅闯王府到底有何居心?”

独孤恨依然笑着,道:“你不是都知道吗?何必又多问呢?与其问我,倒不如问问你们太子殿下!”

“我与皇兄自幼一起长大,虽然世人都猜忌我,认为我功高震主,也认为皇兄定会忌惮我,却不知,我与他兄弟情深,牢不可破,两人之间,并无任何嫌隙。”谢兴世忽然道,“他又怎么会为了除掉我,联系一个外邦皇子呢?”

独孤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响,他才不可置信道:“你,你与太子……”

屏风后的左姝静:“……”

怀王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明明晓得独孤恨就是太子那边搞出的事情!什么兄弟情深,毫无嫌隙,真是睁眼说瞎话……

作者有话要说:您的好友[真·怀王]已上线~\(≧▽≦)/~

阿静

谢兴世又道:“怀王妃,你出来吧。”

屏风后的左姝静:“……?”

怀王妃?那不就是在喊此刻的她么?

明明上一刻,他才让左姝静躲去屏风之后,为何现在却又让她出来?

左姝静不明所以,然而谢兴世又喊了她一声,左姝静便只好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她一走出去,就和独孤恨的目光对上了,独孤恨惊讶道:“阿静?!你为何在这里,还好好的……”

谢兴世道:“你进来之后,问都没有问过她的安危,现在看到她还活着,却不见一丝惊喜,看来你们二人的感情,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深厚。”

这话分明是说给左姝静听的,让她看看独孤恨这人分明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而左姝静早就料到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惊讶,更不难受,只略微尴尬地和独孤恨大眼对小眼。

独孤恨道:“阿静,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在这里……”

左姝静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头,旁边谢兴世就道:“若不是她,你怎么会被引入这局?”

跪在地上的独孤恨想到来自太后的如此顺利的赐婚,和如此快速举办婚事的古怪,还有左姝娴的催促,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局中局!

他看着左姝静,带着一丝恨意,苍然地道:“阿静,你竟然和左姝娴一起骗我!你竟然骗我!”

左姝静何曾被男子如此摧心裂肺地质问过,何况那人自己不也在骗左姝静?

她下意识道:“彼此彼此……”

坐在一旁的谢兴世饶有兴致地看着独孤恨和左姝静的对话,道:“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怎么样,还有什么遗憾没有?”

独孤恨冷笑一声,道:“我还能有什么遗憾?我一个不入流的塔达皇子,竟能让你们大闵的太子和威震天下的怀王联手对付我,还利用了怀王妃,我会中计,并不只是我的问题。这样的阵容,这样精妙的设局,无论是谁,也会中计。如今我已是笼中之鸟,要杀要剐随你们吧!”

然而谢兴世却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不杀你,也不囚你,今夜我会让高忠连夜送你出城,之后派人监视你一路回到塔达。”

独孤恨和左姝静同时震惊地看向谢兴世。

谢兴世道:“你并不是不入流的皇子,两年前我与塔达对战,西南那边的小队连连战败,对手正是你带的塔达军。虽后来你们被云麾将军打退,但你的才能不在他之下,只是不够服众,带的兵也太少。我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只是没料到你急功近利,想到用这种法子来为自己成为可汗增加筹码。”

独孤恨不可置信道:“你连这个都记得?”

谢兴世道:“我记得每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你的父亲年事渐高,兄弟皆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会带队骚扰边境,其余没什么能让我记得的地方。倒是你,我对你,本颇有期待。”

独孤恨复杂地看着谢兴世。

左姝静心想,不,独孤恨,其实你不应该这样看着他,毕竟实际上谢兴世也不过只比独孤恨大三岁……

谢兴世道:“皇兄不放心你,视你为大敌,可我却觉得,若你当上可汗,至少好过你的兄弟们。然而皇兄已经布下所有计谋,我无法不从,否则只怕有通敌之嫌。我这一次放你回去,路上你不要多做停留,尽快回塔达,以免被我皇兄发现。回去之后,请以你的方式拿到可汗的位置。将来我们自有交锋时,但愿彼时你已足够强大,而不必再经受今日屈辱。”

独孤恨仰头看着谢兴世,眸中早已没有初时怨恨,只有一片朗朗,他道:“好,承君此诺,必有实现之日!”

谢兴世点点头,常高忠便将独孤恨给松绑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却没有再试图攻击怀王,而是拱了拱手,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左姝静,道:“怀王殿下言行举止让敝人深感敬佩,如今我也能明白怀王殿下为何身边人才济济。贤者,总是能够吸引相似的人的。祝愿怀王殿下登青云之巅,若我当真能成为可汗,也只愿与怀王殿下这样的王者交锋!另,祝怀王殿下与怀王妃殿下百年好合!”

谢兴世对他露出了个极淡的笑容,独孤恨又冲他拱拱手,而后对着已经完全呆住的左姝静拱了拱手,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等独孤恨和常高忠离开后好一会儿,左姝静才回过神,道:“怀王,你……”

“不叫我怀王殿下了?”

“哦怀王殿下你……”左姝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那么做?”

谢兴世道:“我以为我的意图已经很清楚了。”

是的,他的意图已经很清楚了。

何止是明白!

把所有来自独孤恨的仇恨都引导到太子身上,又鼓励独孤恨回去之后努力争夺可汗之位,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很清楚了!

左姝静道:“无论如何,独孤恨是塔达皇子,你就不怕纵虎归山吗?!”

作为大闵太后,她对谢兴世这个行为又震惊又不解又心疼。

“那又如何?”谢兴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我之前形容他的话,句句属实,独孤恨除了这一次在太子的引导下手段有些龌蹉,其他方面还是值得肯定的。”

“那还不如让他那些昏庸的兄弟当可汗呢!”左姝静道,“到时候你一举歼灭了多好!”

“塔达地图辽阔地广人稀,且为游牧民族,时常迁居,要一举歼灭几乎不可能。”谢兴世无情地否定了左姝静的妄想,“若是他的兄长那样的,面对如今强势的大闵,只会不间断地骚扰边境,却不敢正面对上我们。而我军若深入塔达,也没有任何优势。只有独孤恨那样有野心的,才会和我们正面对战,也才……方便灭了。”

左姝静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可你将事情都推给太子……”左姝静说了一半,又觉得这话根本连说的必要也没有,毕竟本来就是太子先出招,谢兴世这样回击,完全没有问题。

而如今独孤恨已经被压着送回塔达,再没有和太子见面的机会,即便左姝静是太子的人,将这件事告诉了太子,怀王也不并不惧怕。

大概是见左姝静表情微变,谢兴世晓得她已想通,便没有应这句话,他站起来,手负在身后,傲然道:“昔年大闵士兵疲于征战,我也尚且年轻,手下士兵太少太散,在塔达可汗举国上下入侵时,只能以智吓退他们。如今大战小战不断,局势却已然不同。有生之年,本王必要彻底摧毁塔达!”

左姝静被他的气场弄的有些震惊,她现在已经完全认不出这是昔日在自己面前孝顺的谢兴世了,开头他与独孤恨一番对话,四两拨千斤让降服独孤恨,让独孤恨不但放弃杀他,还恨上太子,并认为他比太子更适合当皇帝。后头他站在这儿,发表了豪言壮志,却又让人觉得他必然会真的实现自己的愿望……

左姝静想,也许,从头到尾她都错了。

在她心里,怀王是一颗小白菜,周围都是想拱白菜的猪。然而如今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小白菜,这分明是一头很擅长拱白菜的猪……还是豪猪……

也亏得自己还时常怜爱怀王,真是非常的多余。

从一开始就晓得太子的计划,却气定神闲地一步步按着对方的计划走,最后反将一军,这份韬光养晦的耐心,这份运筹帷幄的城府……

谢兴世回头,见左姝静坐在椅子上发着呆,道:“左姑娘,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左姝静道:“所以……这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

那当初她赐婚,他为何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还说什么自己有意中人却不能在一起,一副伤心劳肺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谢兴世点点头,又道:“不过左姑娘你是我意料之外的。我的确想不通,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忽然站到了我这一边。”

左姝静沉闷道:“你能文能武,功高盖世,我怎么也应该是帮你而不是帮那个独孤恨的。”

“你分明知道,你帮我,就是和你姐姐以及你姐夫站在了对立面上。”谢兴世道,“你背叛了他们。”

“我背叛了我阿姐?”左姝静皱了皱眉头,深深地觉得这件事不好解释。

该怎么说呢?

——我其实才是被背叛的那个,我是真的喜欢独孤恨,我并不是□□这次阴谋计划的一员,我跟你一样是被算计的,只是我临时幡然悔悟?

呃……

谢兴世却当她默认了,道:“无论如何,你今晚很安分,这很好。我可以继续与你当夫妻,这也很好,至少不必惹得赐婚的太后追问。至于你到底意图为何,我想我会弄清楚的,毕竟来日方长。”

左姝静道:“咦?不对啊,你难道还怀疑我?我还有哪里有问题值得怀疑吗?”

“人品问题。”谢兴世直截了当。

左姝静说:“什么……?”

谢兴世说:“一个连亲姐姐都可以背叛的人,我怎么能相信她将来不会在某一日,与她同塌而眠之时,被她一刀捅死呢?”

左姝静竟无法反驳:“……”

谢兴世看也不看左姝静,拿起交杯酒倒了两杯酒,塞了一杯到她手里,而后和左姝静喝了交杯酒,道:“以后便不喊你左姑娘了,外人在时听了未免会觉得古怪,你也不必喊我怀王殿下,就喊王爷便是。”

左姝静说:“哦,那你喊我王妃就是。”

“不。”谢兴世却又一否决了左姝静的建议——似乎今晚谢兴世都一直在无限否定左姝静,“我会喊你阿静。”

左姝静:“……”

难道是刚刚独孤恨喊她阿静给了怀王灵感?

可这太奇怪了,面对以前就颇为熟识的怀王,她会觉得他在喊自己以前的乳名“阿净”。

谢兴世又道:“我今后都会在书房睡,你睡这里就行。明天你要随我入宫见皇上,皇后,太后,还有我的母亲惠妃。哦,还有你的姐姐和我的皇兄,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该怎么打发他们,而不是像今夜一样,只能不断瞪着眼睛表示惊讶和茫然。”

说完谢兴世便推开门,门外站着四个人,两个男子,两个女子,女子有一个是一脸迷惑的珠儿,另外三个都是左姝静不熟悉的面孔。

谢兴世转头,道:“除了你的陪嫁贴身婢女珠儿,碧云也会一并照顾你。强炳和强彪负责保护你,以后由他们四个伺候你。早点睡,阿静。”

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容,而后便拂袖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左姝静坐在屋内,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把她的可怜兮兮的小白菜怀王还给她行不行?!

她并不喜欢豪猪!

作者有话要说:傻逼兮兮的太后终于迎来现实无情的一击,从此她不但继续没有自由,还要开始体验以前没体验的“攻斗”……唔,就是和怀王攻的争斗……?【并不是

碧云

左姝静并没有料到,从后宫离开后,她从没有自由,变成了更加没有自由。

除了珠儿勉强能够算是她的自己人——之所以说是勉强,因为经过琉璃的事情之后,左姝静已经不大相信身边看起来很牢靠的人了,何况珠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左姝静也还没足够的了解,当初左姝静和独孤恨私下来往,作为贴身侍女,珠儿必然总会知道点什么。但后来,珠儿对一切事情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让左姝静更加提防珠儿。

至于怀王派来的碧云,强炳强彪,则明显是来负责监视她的。

珠儿看起来和左姝静差不多大,而碧云则大概已有二十多岁,她生的颇为漂亮,眼角微微上挑,是凌厉又带着一点清冷的类型。

而强炳强彪嘛,只能说,人如其名。

怀王走了之后,强彪强炳便直接站在了她门口,而碧云和珠儿则来替左姝静拆头饰,之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莫名其妙,左姝静原本觉得头疼欲裂,后头渐渐忘记了这件事,等头饰都拆了,黑色如瀑的长发披落,她才终于意识到头皮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