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庭在前线已经拉大战线,若说攻,还有不足,若说防,漏洞百出,薄弱不堪。乌河大将哈苏已然看穿了破绽所在,趁安庭调遣军士逼近淮州边地,先下手为强,将之前被夺的旺林等地,轻而易举,再次纳入自己囊中。

安庭又折回再去追击争夺,定是徒劳,未固不守本就是兵家大忌。便是蓅姜不找我入宫,这次我也要进宫来,安庭遣兵如此草率,小心中了蛮族声东击西的把戏。”

轻啜一口温茶,懒懒调过眼色看父亲:“淮州守固了,淮州侯的人如何才可撤出永州?”

父亲一愣,随即缓过神,怔怔道:“难道是皇上…”

我撇过目光,看父亲略有惊异的眼,淡淡道:“父亲,你还当皇上是前朝的先皇那般才智?当朝的皇上可是个城府极深,手段高明的人,再想想若是姚冲盛极一时都难免这般下场,华家若是不早早选条明路去走,可还有等到盛极一时的那一日在?”

“蓅姜的意思是…你可直言,但说无妨,若是为父可帮得上忙,定会全力以赴。”

我挑眉,笑面如花道:“父亲这般,也不枉我提拔凤翌晨一回,也好让我们华家步步高升,世代荣华了。蓅姜刚好有一事相求,托父亲代劳。容我带一封信送至宁王跟前,只需你知,我知,他知,其他人无需知晓此事。”

父亲听我言语,略有半刻犹豫,又是前思后想,微抬头,小心问我:“容为父多言,蓅姜还是少于宁王走近,宫中人杂是非多,莫要惹了些小人才是。”

我闻言,顿觉十分好笑:“便是如裕嫔这般,偷鸡不成反失一把米,不过父亲所言也是个提醒,能走这一步,也非蓅姜愿为,可是到如今,剑走偏锋,也是形势所逼。姚冲怕是已经先走一步了,所以请父亲还要尽快行动,莫要大意。”

“蓅姜,你的意思是,姚冲动了宁王的主意?”父亲不解,隐约觉得事中藏有蹊跷。

我侧眼看他,笑意渐隐:“姚冲以为他自己是谁,扶了一朝皇帝上位,还以为自己可随意废立皇帝不成,不过父亲也看到姚冲拥立天子的诸多好处,您自己多想想才是。什么该问,什么该做,什么该说,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不是嘛?”

父亲微微颔首:“蓅姜的信,何时交予我?我亲派属下带往,绝不出错。”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父亲带走便可立即动身,切忌,莫要提起我,宁王亲拆此信,自然知晓什么意思。”

父亲走后,我便细细思考其中关联,凤宜玶迟迟不肯动手,难道真是姚冲那一计得逞了?若是如此,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不仅是凤御煊心中难安,便是我也如此。而当初让凤宜玶带着密旨前去永州,到底只是一种试探,抑或者凤御煊心中还有了别的打算?

傍晚凤御煊来时已经很晚,我虽早早躺下休息,却无半分睡意,房中灯光微弱,摇曳淡薄,人影被扯的很长,映在鸾帐凤帏之上,显得有些萧瑟薄凉。他轻撩起帐帘,侧身探过,唯恐惊我醒来,我转身,伸手环住他腰身:“我还未睡,只等你过来,要不要先喝点安神的茶再歇息?”

“不必了,蓅姜陪我说说话就是,白日里提神的喝了太多,没有睡意。”凤御煊未躺下,只是倚在床头,伸手揽我肩膀。

我温顺俯身过去,贴在他胸膛,淡淡问他:“还在为宁王的事忧心?”

半晌听见他低低答我:“如是现在,可信的人也只有你而已。”

“难道是姚冲动了手脚?”

“若不是如此,为何宜玶迟迟还不肯动手,乌河淂缳蛮族之兵已然入了之前的圈套,收回旺林等地,待华安庭调转兵力折回旺林,他们已经行至淮州西处,淮州西面即将告急,淮州侯的人马怕是在永州停不多久了。如此时候,宜玶竟然没有半分举动,若说不是姚冲其中搞鬼,如何做解?”

“皇上不妨再等等看,姚冲虽然可能知晓淮南王之事,但不排除他借刀杀人这一计,宁王的事情,还需再看看。”

凤御煊闻言,略为顿了顿:“蓅姜,如若必需,投石问路之人,我心中已然有了人选。”

他轻言,换我一怔,微微抬了头,恍若烛光下看他那张俊美面容,没有犹豫,没有顾虑,如旧般稀疏平常,仿佛并非多了不起的大事。

我乍然一笑,他看的愣住,忙问:“蓅姜如何这般笑?”

我撩目含笑:“蓅姜想问皇上一个邀功的机会,皇上可否赐给蓅姜?”

凤御煊饶有兴趣的看我:“说来看看是什么机会,得闻你亲口所求之事,少之又少,我还真是好奇。”

“希望皇上日后将这投石问路之人,交与蓅姜处置。”

凤御煊幽幽看我:“你要这人也是无用,作何打算?”

“不为何,只是不希望这种不堪再让你沾染一分,那些今生后世的闲话,让我去终结便是,纷繁言论,蓅姜最是不怕,不愁多出这一分,又有何妨?”

伸出手,轻抚他眉头深蹙,那一道道皱褶,不是时间带来的沧桑,而是世事留下不可诉的沉重,仿若不能解,不能化,这般带来,也将这般带走。

我便是多看一眼,也心有余怨,眼前男人就似一颗寒冰玉,包裹在我胸腔之中,无时无刻不透着寒凉。只是不知道,同一时刻,他可曾感到我带给他的暖意,这样的人,这样的心,与我何其相似,又何其讽刺。

他不语,只是紧紧拥住我,阖眼,浅息,只是微微颤抖的身体,让我知晓他的心意。

凉夜幽长,别有愁绪,相依素影,摇摇曳曳。或许生来这一世,再不会有一个人,能让我的心这般与他靠近。痛及所痛,哀其所哀,他爱,念他,却也不得不算他。

每每辗转反侧,每每耳鬓厮磨,多少滋味藏留心间眼底,有道是那句俗话,倾国倾城,只为倾他一人而已。可偏偏心高气傲,不甘不愿,终是舍不得自己感情,以全换半。于是,隐忍,谋算,若是只有那一日,可凤在天,凰随侧,也算功德圆满。

朝堂之上,关于太尉一职的提选一直风头正劲,以姚冲为首的几人坚决反对华翌晨上位,不过自是有左丞相杨幕与御史大夫沈廷筵支持,势力不至于偏差过大。

眼看风怀咏已经快到一岁,凤宫之中召见许绍的次数也愈发频繁,可见姚氏拉拢许绍意图明显。闲暇之际,我也时常明目张胆的召见许绍,后宫之中向来最喜无中生有,既然如此,我可借东风如意,何乐而不为?

“娘娘,您如此公开召见许太医,不怕日后皇后知晓内情?现下撕破脸皮可不算好。”

我笑笑,看看刘东:“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公开与她争许绍,人的思维都是如此,直觉上公开于世的事情便不好再隐藏,可偏偏事与愿违,我若是再做的热闹一些,他们什么怀疑都不会有了。”

刘东还是有些担心,点了点头道:“对了娘娘,宁王过些日子就要入京了,大将军托奴才带话给娘娘,问娘娘还有什么指示没有。”

“没有,让那人把信交给御史大夫沈大人吧,其他的,我们就静观其变。”

“奴才遵旨。”

又是一年飘雪时,那一对双生龙凤已经开始学步了,三个孩子都还不大,一整日带下来着实累人。尤其怀森,更是淘气,偶尔待他简单学习,也不认真,我便开始认真考虑将孩子交由太傅亲自教养。

怀森与怀咏差距并不大,若是怀咏康健聪慧,怕是怀森也未必有这个机遇,而如今怀咏先天残足,我儿自是长子为先。遂孩子还不足五岁,我便将他托付淑妃祖父,太傅陈秉常。

此人虽然朝中并无轻重,如是被姚冲架空了位置,不过的确是学贯古今,博览群书之人,我欲将怀森按储君教养,只等他日立储,万事俱备。

怀森十分不愿去书房读书,每每见到我就抱着腿,耍赖哭闹就是不肯进门:“母妃,母妃,森儿要跟母妃在一起,不要去书房。”

“森儿乖,你如果是母妃的好皇儿,就一定要好好读书,母妃和父皇才会更喜欢你。”

“我要跟母妃在一起,我不要去书房。”

“怀森不乖,母妃真的不喜欢你了。”

“我不要跟母妃分开,我要跟母妃一起去书房。”孩子越说越委屈,转眼红了眼圈,两只小手死死拉住我袄袍,并不打算放手。

“宸妃娘娘,您看皇子是不是还小,要不…”陈秉常也十分为难。

“不必,大皇子已经五岁了,该到读书的年纪,只是万事开头难,太傅多操劳了。”

“宸妃娘娘言重了。”

我哄了半日,怀森还是不肯听话,最后只得跟着他入了书房,我在一边品茶,他坐在一边听陈太傅讲书识字。兰妃之子怀徽据闻也在不久之前招了大学士入宫教书,后宫纷争,无子则女争,有子则母争,怀咏先天不健全,便注定他身后留了一干乱事四起,断不能太平。

平日里我去御清殿的次数较多,每日都有补品送去,帮他养身安神。但自从怀森读书开始,边让刘东代为走这一遭。这日我正陪着怀森听课,书房的门忽地被推开,我一怔,以为是刘东,抬眼一看,竟是福来。

虽说是冬日冷寒,冰天雪地,却见他湿了鬓发,一脸焦急,连门都未敲,就这般横冲进来,口中断断续续唤着:“娘娘,娘娘…”

我心知应是出了大事,轻轻将茶碗放在桌上,调转眼色:“福公公若有急事,与本宫出去说话。”

我刚抬身,怀森的小手复又捉住我衣襟,蹙了眉角,轻轻抻了抻,小声喊我:“母妃…”

我微微一叹:“罢了,陈太傅送皇子先回去吧,本宫有事,有劳太傅。”

怀森依旧不依,非要与我一道而行,便是陈太傅也颇为为难,不可说,不可扯,无济于事。正在此时,刘东匆匆赶回,手里还拎着走时带去的食笼,应是刚刚折回的,一见外面候着福来,拜了一礼,急急推门而入,疾步到我耳边碎碎而语。

“把皇子带回去,让清荷照看他,本宫有些事与福公公走一遭,你们先回去。”刘东也知事出不小,不管怀森哭闹,连哄再拉,总算把孩子带走了。

等到人去楼空,我才开口问他:“福公公这是怎么了?这般焦急,有话慢说。”

福来急急道:“娘娘,皇上接到御史大夫沈大人的一纸密书,将刚到京郊的宁王殿下困在京郊,不得进城。娘娘快去看看皇上,正怒火冲天,无人敢劝。”

“哦?围了宁王?为何?公公可否猜到些许?”

“奴才怀疑,怀疑是沈大人密信所致,就怕是无理是非,若是论及重罪,宁王殿下这一次可是大大的不妙。犹是之前永州之行,未动一兵一卒,皇上始终心中耿耿,奴才实在是担心…”福来边说边叹气,面色焦灼,失了主心骨一般慌乱。

我淡淡笑过:“若是本宫所猜不错,公公是担心,这一次宁王之事,恐会牵及淮南王?”

福来闻言,乍然抬头,面色梗了梗,终是点头:“宸妃娘娘若是肯多劝劝皇上,一定会扭转乾坤,如今,能在皇上面前说些有分量话的人,唯有娘娘您而已。”

我再看他一眼,提身而行,轻声道:“皇上脾气,公公岂能不知,如是真真下了决定,谁人能改?不过…”

福来心知下文才是重点,连忙问:“请娘娘赐教。”

我转过脸:“如此才好,公公也不希望姚冲借后宫隐秘大做文章,掀起风波动荡吧,若是皇上肯先下手为强,倒是保全大局,反将对方一局。”

“可毕竟…”

“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皇上的江山社稷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更重要的,谁欲挡在前面,必是严惩不贷,格杀勿论。”

福来定定看我,似乎被我一番言辞惊到,竟半晌不曾言语,我笑容依旧粲如春华,一字一句道:“淮南王这一次必被备牵连其中,若是想让他逃出这一局,怕是回天乏术。不过若只有保命的话,未必是难事。如今宫中朝野也并不太平,皇上日日忧心,公公也是知晓,相信公公始终是皇上身侧最忠实之人,孰轻孰重,孰是孰非,相信公公一定心知肚明。

也莫要太顾过往旧事,让皇上心生间隙,到时候可真是得不偿失。得之难,失则易,以皇上这般性情,福公公自是知道本宫这话说的对否。”

福来连连点头,已是满头大汗,喃喃自语:“娘娘所言极是,提点极是,奴才受教。”

“无妨,本宫也知道福公公确是个可托付之人,放心,若是有说话的空当,本宫自然尽量保住淮南王一命,让公公这心愿了了。就算真的无能为力,也绝不会让皇上的一双手染这些不堪,公公不必担心。”

“谢娘娘,娘娘大恩,奴才没齿难忘,他日娘娘若有所取,奴才自当竭尽全力相帮。”

待走到御清殿院子,才见外面站了许多朝臣,个个面色皱紧,肃穆不已。见来人是我,也只是恭顺一拜,道声:“宸妃娘娘千福。”

我微微一笑,提起裙摆准备步上台阶。忽闻身后清楚一道声色:“娘娘留步,此时并非娘娘可入之时,皇上与丞相大臣正在商议大事,娘娘还是稍后再入。”

我扭头,见丞相少史姚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屑倨傲表情,一如上次一般,不曾学乖。

“哦?实属皇上所言,不得他人入内?”我侧头轻问。

“皇上并未交待,只是…”

“只是如何?少史大人多次阻拦本宫入殿,既不是得了皇上旨意,也不是秉公办事,那究竟是何用意?”我冷冷打断他言语,笑意极浅:“福公公寻自本宫,说是皇上眩晕之症复发,本宫向来亲自给皇上煎药,服侍皇上按时服下,难道少史不允?还是日后皇上服药,也要问过你少史大人方才可用药?若是如此本宫这就调转头回去,可若是皇上龙体欠安,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自是饶不过你。”

姚丰被我说的顿时词穷,任是再理所应当的理由,也抵不过皇上康健重要,连福来也站在我身后,提着食笼,谅他也不敢上前翻看,即便心中不甘,也只得暗暗忍下。

“如何?少史大人若是一力承担,本宫这就掉头回去”

见他梗在当初,半晌不曾出声,我冷晒,从他身边侧身而过,淡淡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少史真是不够聪明。”

“没有朕的旨意,不准放宁王与其兵士进京,暂留守京郊,其他事宜,稍后再议。”

“皇上,您这是…”

我恰到好处,推门而入,接过福来手上的食笼,含笑道:“皇上,臣妾听闻您劳病复发,赶着送来药汤,趁着还热,先喝下休息一会儿吧。”

见我踱步上前,姚冲不漏痕迹上前一步,站在我身前,一双眼微光一闪,笑眯眯看我:“虽说娘娘是为了皇上龙体康健着想,可随意进出御清殿也不合体统,倒不如让福公公亲自侍候,似乎更方便一些。”

我衔笑:“谁说本宫随意进出?本宫是被福公公请来的。而皇上突犯旧疾,倒是姚相先退出去,让皇上服药休息才是。那请姚相移步外厅候着,本宫要服侍皇上服药了,请吧。”

姚冲不允,不退一步,张嘴便道:“可微臣还有…”

我亦不示弱,撩眼直视他:“大人,药凉了。”

姚冲一怔,同样展目与我直视,嘴角隐忍欲颤,终是无话可说,拂袖而去。

“皇上服药吧,福公公你去呈些暖茶过来。”待福来也离去,大殿一片寂静,此时天色正好,光束如炬,探入窗格,被分成无数细路,倾斜射入房间,照在他面前,衬得那一身金黄色愈发刺眼灼目。

“蓅姜能来,可是为了宜玶之事?”凤御煊声音很沉,冷冷清清。

“若是蓅姜猜测不错,皇上应是得到确着消息,且不利于宁王殿下。”我轻轻一笑,心中存了定数,看来早先交给沈廷筵的那一封信,已经无误递与凤御煊面前。

“蓅姜果然聪慧。”

我踱步上前,将食笼放在案上,小心翼翼拿出保温瓷杯,若不经意道:“但看姚相那般咄咄逼人,可见已是心虚,能猜得出,又岂是难事?”

再打开保温瓷杯的厚盖,将其中温热药汤端出,恭顺呈于凤御煊面前,挑眉含笑:“姚相步步紧逼,说明泄露时机并不合适,可对于皇上来说,却是大好时机,蓅姜觉得,皇上如此,也并非单单怀疑宁王殿下清白,应是借尸还魂的一招,蓅姜可是猜对了的?”

凤御煊探手接杯,面上微微带笑:“那姚冲可会乖乖入瓮?”

“皇上可信宁王?”我不答反问。

但闻眼前人,幽幽叹息:“若不是宜玶原路折回,自行回京,我也不会如此所为。生在皇族之家,永远难保龙椅之位,无人觊觎,偏是生出淮南王那一段丑事,如今之下,便是宜玶无意,我亦不能不防。”

刚刚服侍凤御煊喝完药汤,许绍竟也来了,我不禁觉得好笑,这姚冲的确是见缝插针的好手。

“皇上劳疾犯了,头昏脑胀,已经喝了药汤,似乎需要好好休息,许太医再去看看皇上脉象吧。”许绍懂得我意思,上前把脉。

许绍走后,御清殿的大门未曾再开,宁王之事,便如此搁置。

若是我猜不错,凤御煊这次便是用宁王牵扯出淮南王与永州侯谋逆一事,既然宁王逃不出这一局,咬出姚冲也非难事,只是我还不曾得到确切消息,那姚冲是否真的曾暗自劝说过凤宜玶,还不得而知。

而当初他又为何迟迟不肯动手,背后故事,想必并不简单。既然不简单,又为何见到我密信之时,选择原路折回,似乎凤宜玶也不是真的没有动过心思。

凤宜玶的事情最终是交由沈廷筵调查,姚冲自是不愿放弃这个机会,私下请沈廷筵过府相聚数次。那沈廷筵也是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精主,太极打得极好,不枉我提点多次,总能心领神会。

姚冲私下见过凤宜玶之事也是由他而知,看来姚冲心中也有了打算,这一次凤御煊那凤宜玶开刀,他不慌才怪。

初秋时节,皇后召集后宫嫔妃凤宫赏莲,连皇子公主也在应邀之列。待我带着三个子女去时,人已到齐。凤宫也有莲池,比不得兰宸宫的宽广茂密,却也可一看。

便是连怀君与琼儿都满一岁,凤怀咏早已到了走路的年纪,只见旁边奴才一直将他抱在怀中,很安静的孩子,长相十分清秀漂亮。孩子当中,属长生最大,已经五岁,怀森与怀徽也已经四岁,其余孩子都还小。

“开看看我们五皇子,长得真是漂亮,这眉眼只之间,都是皇上影子。”兰妃逗弄怀君,笑的不怀好意。说着转过头,看着我身边的怀森。

“啧啧,怀森就差了一点,还是像母亲多一点呢。再看琼儿,也不比长生更像妹妹你。”

我摸摸怀森脑袋,牵起他的小手,望向兰妃,笑笑:“姐姐说的极是,不管皇子还是公主,不管是像极了皇上,还是像极了本宫,都是本宫膝下子女,而子女一多,总有不同,像谁又何妨?说起来怀徽像姐姐多一些,姐姐膝下这一子,真是生得极好。”

兰妃闻言,面色一滞,讪讪道:“妹妹真会说话。”

“妹妹甚得盛宠,膝下子女实属宫中最多,真让人羡慕不是。”淑妃上前,半笑半含。

“可不,妹妹的确是受宠,那淑妃你何时也为皇上添个一儿半女,也享享子绕膝下的天伦之乐啊。”

“我恐怕是没有这福气了,就看姐姐这多福之人,一定还能再为皇家开枝散叶了。”淑妃这一句说的兰妃更是面色如土。

说来兰妃应是最不受宠的一个,一来因为其父身居兵部尚书,却是以姚冲马首是瞻。二来,此人浮躁善妒,偏偏还是喜形于色,凤御煊不宠,本是自然。而她的确幸运,能怀得上皇嗣,已是用尽了这一世的好运了。

“走吧,莫让皇后娘娘等久了,我们过去赏莲吧,开席了。”我带着怀森先行,其他人跟在身后。

暗算

初秋时候,莲已败,只剩深绿荷叶,似染绿了一池水,偶有清风拂过,漾漾而动。宫婢依次传上各色用荷花,荷叶,莲子所制食物,飘香四溢,清淡爽口。

姚氏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凤怀咏被拥在身侧,白 皙漂亮的小脸上,一双眼黝黑灵气,看来十分聪慧,可惜下 身始终用毯子包裹,看不见腿。

“母妃,他的腿为什么看不见啊。”凤怀徽扯了兰妃袖口,声音洪亮的问。他这一开口,众人顿时调转眼色望了过来,虽说童言无忌,可凤怀咏的先天不足,的确是姚家软肋痛脚,不论谁提及,都是难堪。

兰妃听见自己儿子这般问,也是白了脸色,连忙扯了孩子的手,掩住他口,小声训斥:“怀徽,闭嘴。”

“母妃,母妃…”孩子似乎不依,纠缠自己母亲不放。

坐在旁侧的其他嫔妃也无不是喜看热闹,都用帕子掩住嘴,眉梢眼角带笑,窃窃私语。

怀森坐在我身侧,看了看旁边的怀徽,又看了看我,仰起头道:“母妃…”

我朝他笑笑,不等他说下去,伸手给他整理衣领,淡淡道:“怀森去看看长生姐姐好不好?姐姐很喜欢怀森,特意给你准备了许多糖果。”

怀森毕竟是小孩子,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听说有糖果可吃,顿时笑脸绽放,用力点了点头,朝前面华瑞莹的方向跑过去。怀君和琼儿由刘东和清荷抱着,随便吃了点东西,各自玩自己的。

“本宫最近因为怀咏的事情一直忙碌,一些后宫操持交由容妃代任,自从为人母之后,方才知晓照顾子女的辛苦,容妃的操劳本宫也是清楚体会。如今怀咏身子好了许多,本宫便不劳容妃再拖累着辛苦,决意以后亲自掌管。”姚氏轻声慢语,表情淡然,眼色撩过旁位上的容妃,浅浅撩了笑容:“这一段时间真是劳烦容妃了。”

华瑞莹站起身,微微一拜:“娘娘言重了。”

我但笑不语,细细品茶,姚氏现在这般,无外乎是想全掌后宫事宜,大权在握。她愈是这般,越是说明她慌了。

“母妃。”我扭头,见怀森正往我这身边来,后面跟着长生,还有几个下人。

笑容浮在我嘴角,轻声唤她:“长生。”

都说女大十八变,长生长到五岁,相貌真是与我相似极了。一身桃色粉嫩,满面笑意,缓缓走到我身前,眯眯眼,伸出了手给我看:“宸母妃,这个给您的。”

孩子小小的手里握了几颗糖果,晶莹剔透。我仔细看了一看,抬头笑问:“长生准备给母妃哪一颗?”

长生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印出一滩浅浅晕影,看着自己手中五颜六色的糖果,想了想,拿过其中一颗红色的递给我:“给母妃这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