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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紫衣丫鬟也跟了进去,李锦然才回头又看向她。见她来回搓着手,似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轻声地问道:道:“有什么事要说吗?”

紫衣丫鬟看了看满脸迷茫的李锦然,还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大小姐这两天就不要出梅苑了,以免出去了心烦。”

李锦然听到这话倒是笑了,看着紫衣丫鬟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紫衣丫鬟道:“兰芝。”

李锦然接着说:“兰芝,还怕外面人说什么,不是早都开始说了吗?”

兰芝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好半天又开口:“锦绣小姐最近过得不太好,夜里总是哭。”

李锦然轻轻一叹,拿起抹布去想要去擦案桌。兰芝见状急忙接过手去擦,李锦然站在原地没有给她让位子。兰芝抬头去看她,才见她双眸里早已被泪水染得湿透,还来不及去拿手绢去给她擦,泪水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大小姐可怜过,可是现在瞧着她这样子,心里竟然也有些心疼。

“小姐,你别担心,锦绣小姐也就是夜里哭一哭。白天有苏先生教她诗书,下午有二夫人教她礼仪,她的生活过得可充实呢。”兰芝这样安慰道。

李锦然似是这会儿才有了反应,接过她手上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道:“那承欢呢,承欢对她好不好?”

兰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哟,承欢小姐跟锦绣小姐经常一起玩,别提多热闹了。”

李锦然也笑了:“那就好,我就担心锦绣痴傻,不肯迁就承欢。承欢那性子,又是个不肯吃亏的。”

兰芝给她沏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上:“小姐就放心吧,前两天我还听说承欢小姐要去见二殿下,死活拉着锦绣小姐一起去……”

砰的一声响打断了兰芝的话,兰芝抬起头看她,只见她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李锦然将舌头伸出来吸了好几口凉气,才道:“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兰芝又起身倒了杯茶水,拿出一个空杯子,将茶水倒了进去,再将茶水倒在原先的杯子里,重复了十来次,直到茶水不烫的时候才递给她,接着说道:“那二殿下长得极为俊俏,又文武双全,承欢小姐一见到他魂都要飞走了。锦绣小姐就更可爱了,拉着二殿下的手不愿意他走。可二殿下来咱们府上只是来找少爷的,跟少爷谈完事之后就要走,锦绣小姐当下就哭了。二殿下没办法,就说下次来一定去看她,锦绣小姐才放手。”

李锦然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开口说话,过了许久又开口问:“那承欢见锦绣这么无理取闹,又是什么态度?”

兰芝见李锦然这番表情,以为她担心李锦绣会给李府丢人,连连宽慰道:“承欢小姐自然知道锦绣小姐有些痴傻的,知她喜欢二殿下就像喜欢苏先生那样,当他们是大哥哥呢。”

李锦然只觉得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快喘不过来气。她完全没有想到,有些事情不能按照她的预料去发展。外人眼里锦绣是痴傻,但她不是真的傻啊。她拉着二殿下的手,意味着什么?她只觉得冷汗涔涔。如果真的如她预料的那样,锦绣怎么可以喜欢二殿下,喜欢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喜欢皇室中的人,这注定是没有未来的啊!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那么努力想要保护的亲妹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那一座皇城里走去。她看了眼仍盯着自己看的兰芝,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才说道:“锦绣一般什么时候得空,我想去看看她。”

兰芝想了想,又看了眼窗外,确定没人时才说:“西河太守夫人明日要来李府,二夫人定然不会有时间对锦绣小姐进行礼仪教导的。”

西河太守夫人指的是二夫人同父异母的妹妹周秀,她们一年总要见那么两三次,这点李锦然自然也是知道的,心中暗暗思量了下,对兰芝说道:“明日下午你跟我一起去琉璃阁吧。”

兰芝头低了下去,明显不情愿,李锦然也不强迫她,开口向门外喊了几声:“紫鹃,紫鹃。”

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兰芝才回道:“昨夜她去喊了少爷过来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李锦然想起来了,是她让紫鹃去投奔二夫人的,摇了摇头,怎么一遇到锦绣的事儿脑袋就犯糊涂。她勉强打起精神,喝了一口茶,又道:“昨夜跟你一起的那个丫鬟呢?”

兰芝小心翼翼地开口:“清早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去二夫人那里传递消息啊。她心里清楚得就跟明镜儿一样。但她知道有些事自己明白就好,说出来反而就不好了。她正要说些什么,就见梅苑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她起了身站在房门口向外看过去。

只见一个身穿一袭白衣,束着高发的男人站在门口。那眼里透着一股坚韧不拔,还有一丝冷肃。五官俊朗的就如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这样好看的男人,李锦然是第一次见到。只是她有些不太适应,这个男人唐突地站在自己的门口是个什么意思呢。

刚欲开口,便看见兰芝急忙跑过去行了礼。这一行礼她才明白,这就是二殿下赵灏。原先就听说这二殿下长相俊美,想来锦绣也是被他这外表迷住了吧。她眯了眯眼,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他。

赵灏自然能够感受到她这种打量的眼光,他也好奇这个传说中的李府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梅苑虽然里里外外看着清寒无比,但却没有卑微的感觉。他竟然觉得这梅苑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世外桃源样。

“二殿下来我这儿,就是为了看梅苑的一草一木?”李锦然开口问道。

赵灏很快发现自己的失神。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的住处而失神,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接着说道:“我是来找蔚然的,这些天我们都在一起商量事情。今天早上去找他才听他的侍卫说,昨晚在你这儿。”

李锦然坦然一笑,指了指张蔚然住的房子:“既然都找到这儿,自然也听说了昨夜的命案。若不想惹上什么流言蜚语,就请速来速回。”

这番话让赵灏又看了两眼李锦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明明自己的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外面又将她传言成那样可怕,她却丝毫不见慌张的模样。

李锦然被他看的心生不耐,奈何他又是二殿下。她转过身想要进去,又想起了什么,换上满面的笑容,婀娜多姿地走到赵灏跟前:“早就听见大家说,二殿下长得好,文采更是一流,不知何时有幸能够得二殿下赐诗一首,要是能有秉烛夜谈的机会,那就更是美事一桩了。”

赵灏微微地皱了皱眉,尤其是李锦然说到秉烛夜谈这几个字的时候。有太多女人喜欢他,明着暗着想要嫁给他,可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勾引他的。秉烛夜谈,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谈到最后能谈到哪里去?本以为住在这样院子里的人应该品行高洁,举止端庄,想不到竟然是这种女人,看了眼满院子的君子兰:“可惜了。”

李锦然微微一愣,问道:“什么可惜了?”

赵灏冷哼了一声,向张蔚然的屋里走去。兰芝也是一头雾水,又问了句:“小姐,为什么二殿下会突然说一句可惜啊。”

李锦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答他,转身回到屋里继续看书去了。

赵灏将门打开,看见张蔚然在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在地图上勾画描绘着什么。他凑近了去看,叹了一口气。

张蔚然才发现赵灏来了,将位子让了出来,指了指地图中心的位置,锁着眉头说道:“这个位置已经看了三天了,还是找不出任何办法能阻止瘟疫蔓延,物资根本送不进去。当地百姓在官道半路埋伏,我们总不能跟他们真刀实枪的硬拼。私道就更不用说,道路泥泞不堪,路上又有那么多死尸,很多士兵还没走到一半就被吓得连连后退。”

赵灏一直没有做声,倒是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这让张蔚然更是急了,声音也大了三分:“这可是人命,三万条人命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赵灏拿起笔在地图上又勾了一处地方,看了眼急躁不安的张蔚然,像是认定取舍:“灾情如果不能控制,我们就只能采取非常手段处理了。江曲的百姓得的是瘟疫,既然他们不想我们去医治,那就在此处设关卡,凡是出去的人,杀无赦。”

张蔚然听此话都快跳了起来,大声道:“这怎么可以,皇上让咱们去救人,现在反而变成了杀人。”

赵灏眼睛沉了下去,极为认真地说道:“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们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倘若江曲的人出了城,就会去旁边的九龄。九龄人口不下五万,倘若再被传染,那会失去更多的人。”

赵灏说出口的话让张蔚然安静了下来,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人命关天,又牵扯到这么多条命,他下不去手。他眼前浮现出那些被病痛折磨的灾民,仿佛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却仍然想活下去。是啊,谁不想活下去?

“殿下,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多给一些时间,容我再想想。”张蔚然在房中踱着步子,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困兽。赵灏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张已经看了很多遍的地图。

他们二人心知肚明,江曲百姓顽固不化,当初病发的只是一个小镇。但病情没有得到及时控制,乃至扩展到整个江曲。这病情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只要能够将官府配发的药物及时服下,倒也能控制疫情。奈何那些百姓不相信官府,竟然相信巫师。他们千里迢迢送去的药物,竟被那些巫师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赵灏脑海里闪现的都是江曲百姓如何与官府抗衡。他就没有见过这么迂腐的百姓,有人将药物白送上门来的竟然不要,居然相信什么巫师。人生病不吃药反而靠祈祷上天保佑!他看了眼在屋里转圈的张蔚然,知道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便转移了话题:“她就是李锦然?”

张蔚然还在为江曲之事一筹莫展,忽然被赵灏这么一问,半天才缓过神,点了点头。

赵灏想起前些日子手下人提到这个名字,说她天生就是一个灾星,先是克得母亲要死不活,又将妹妹克成了痴傻呆儿。府上四夫人赵氏与她才有些走动,昨夜也死在梅苑门口。他从来不信这些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东西,但还是问了一句:“她这个人怎么样?”问完之后,又觉得有些唐突,可话不好收回,就又加了一句,“对府上的人?”

张蔚然倒是认真地想了一想,才答道:“我这个妹妹,对人倒是不热情。如果你不去找她,她是不会来找你的。就好比昨天吧,如果不是四夫人的尸身被人搬到了这里,她肯定不会来找我的。”

赵灏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几口,又问:“李锦绣跟她是什么关系?”

张蔚然对这个问题倒是直言不讳:“亲生姐妹,锦然疼着呢。”

赵灏心里有了数,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袍,向门外走去。还未打开门,就被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他正欲发火,待看清怀里的人,硬生生地将怒火咽了下去。他不动声色地将怀里的人推开,语气尽量放得又轻又柔,让人听上去就像一个邻家大哥哥:“锦绣,你又不懂事了,哪有这么往人怀里钻的。这让下人看见了,岂不要笑话了去。”

张蔚然见这情景倒是什么也没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跟着承欢偷偷跑出来的吧,苏先生呢?”

李锦绣扬起清秀的脸,笑嘻嘻地说道:“苏先生跟二娘告假回家探亲了。”刚说完话就牵着赵灏的手,撅着嘴颇有些埋怨地说道,“灏哥哥你怎么说话不作数啊,说好来了肯定就去看我,结果到姐姐这里来了。”

赵灏摸摸她的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你这丫头,我到你姐姐这儿,是来找你大哥商量事情的。”

李锦绣向屋里探了探,看见案桌上放的地图,咦了一声,疑惑地问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呀,线不是线,圈儿不是圈儿。”

这一句话让赵灏跟张蔚然都笑出了声,到底是孩子性格,无忧无虑。

“好哇,我不在你们就那么高兴。”赵灏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见到李承欢挽着李锦然的胳膊。李锦然满眼笑意地看着李锦绣。这样的眼神赵灏忽然想到一个词:爱女如命。明明这种眼神应该是母亲对着女儿才该有的,可偏偏却出现在李锦然的身上,她看上去也只有十五六岁啊。

李锦然走到赵灏身边,将李锦绣搂在了怀里,轻斥道:“有了大哥还不够,有了苏先生还不够,还要二殿下做哥哥。你还要多少人关心啊,这么快就把姐姐忘记了。回来了就知道去看二殿下,怎么不去看看姐姐啊。”

李承欢扬了扬眉,笑嘻嘻地说道:“大姐,你别怪锦绣了,要怪就怪我吧。要不是我,锦绣才不会认识二殿下呢。”

李锦然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李承欢,又哪里舍得去怪罪什么。她只是笑眯眯地凑近李承欢的耳朵,悄悄说了句什么话。李承欢的脸立刻就红得像个大苹果,转过身向门外跑去。

张蔚然这茶再喝不下去,厉声道:“回来,没大没小的,像个什么样子。”

李承欢才不肯听他的话,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就是张蔚然,恨不得事事都与他对着干。她在门口做了个鬼脸,跑向李锦然的屋里去了。

张蔚然欲出门去追李承欢,赵灏开口劝道:“难得承欢有着童趣,保留着不好吗?”

张蔚然哼了两声,坐了下去:“也不看看外面的人把她传成什么样子,恃宠而骄,蛮横无理,刁蛮任性,看看,哪一个是好的。都是母亲将她惯得。”

李锦然被他这话逗得笑了出来,三个人齐齐地看向她。她倒也不掩饰什么,开口就道:“要是管外面人怎么说,那我是不是不活啦。昨儿个四夫人的尸身在梅苑门口,今日就有人说是我害死了她。还有更神的呢,说我跟谁走得近,谁就要倒霉。你们一个个的,可都要小心了,保不准哪天啊……”

张蔚然迅速打断她的话,语气也冷了几分:“好了,不说了。”

李锦然没有因为张蔚然的打断生气,只是牵起李锦绣的手,想拉着她出门。但李锦绣却站在原地不肯走。李锦然顺着李锦绣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她在看案桌上的地图。她余光瞥了眼勾着圈的两个地方,捏了捏李锦绣的手,示意她跟着走出去。可李锦绣却好像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还对她眨了眨眼,可怜兮兮地问道:“姐姐,那两个圈起来的地方代表什么意思啊。”

李锦然使力捏了捏李锦绣的手,暗示她不要再说了。可李锦绣依然喋喋不休:“姐姐,你告诉我嘛。”

她叹了一声,说道:“二殿下跟大哥在商量大事,又岂是你我能知道的,走吧。”

李锦绣不依,想要再说些什么。李锦然甩开她的手,声音也冷了几分:“锦绣,不要再闹了。”

李锦绣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李锦然因为凶了李锦绣几句,心情变得非常差,也没有跟他们二人道别,就出了门。

李锦然追上李锦绣,拉住她的胳膊。她不愿意看她,李锦然压着声音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此时梅苑空无一人,李锦绣自然也不用装成傻子。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锦然:“姐姐,这个时候是你逃离李府的最好时机,倘若你这次解了赵灏的燃眉之急,就会引起他的重视。到时候你让他带你走,他肯定会答应的。”

李锦然听她这样说,反问她:“赵灏凭什么答应带我走,你了解他多少?”

李锦绣头低了下去,没了底气:“我知道他很好。”

李锦然深呼吸了一口气:“有多好?”

李锦绣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说道:“他是这世上能够带给我温暖的男人,我相信他。”

李锦然因她这句话,差点没站稳,急忙扶着院内的老梅树,才没让自己摔倒在地上。如果锦绣说看上他的外貌,看上他的才华,看上他的权势都好,她总有法子让锦绣明白外貌会变老,才华不可靠,权势也会倒。可是她居然说,他让她感到温暖。这样美好的词,听的她的心都要醉了。可是她却要敲醒她的美梦,不能叫她一步步错下去。她拉过李锦绣的手:“你看到的赵灏只是表面上的,你真的了解他吗?这次江曲的病灾百姓有三万余人,可他为了控制灾情蔓延,竟然要封锁官道。这种办法虽然能够阻止灾情不扩散,但牺牲的却是三万人的性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锦绣傻傻地站在原地,她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也不懂什么政治谋略。她只知道李锦然说的这番话,就是在告诉她,赵灏是不适合她的。可是天下又有谁是适合她的呢?她咬了咬了咬唇,没有再说话。

李锦然见她将下唇咬的快变成了青紫色,心疼万分。她就这么一个亲妹妹,能拿她怎么办。她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搂紧怀里,轻声说道:“你也看出来了,承欢喜欢赵灏喜欢得紧,二夫人自然也有意让她做皇妃,还要我多说吗?”

李锦绣在她怀里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泪水低声呢喃:“我知道,我只是个傻子,傻子怎么能喜欢他。就算我不傻,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又怎么轮的上我,我就只是做个梦罢了。”

李锦然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说得再多也没有用,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锦绣,姐姐向你保证,早晚有一天会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可以想笑的时候大声笑,想哭的时候大声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好?”

李锦绣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她,将泪水都抹在了她的衣衫上。

李承欢在屋里等李锦绣等得不耐烦,从屋里走出来时就看见李锦然抱着李锦绣。李锦绣脸上还挂着泪水。她摸了摸鼻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李锦绣:“你怎么总是哭鼻子啊,这桂花糕又香又甜,张妈妈特意让长阳最好的厨子做给我吃的。你只要不哭,我就把这个给你吃。”

李锦绣原本被李锦然所说的那番话弄得情绪很失落,又见李承欢将她当成五六岁的孩子,更是觉得委屈不已,说起来她比李承欢还大上几个月了。想着自己在李府的处境,竟然要扮演个傻子才能活下去,泪水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锦绣是李锦然看着长大的,她的想法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在李承欢面前她又不能说什么,看了眼李承欢。李承欢被她这个眼神弄得慌张不已,连忙说道:“大姐,我可没欺负她。我还把二殿下介绍给她呢,我是把她当朋友才介绍的。”

李锦然明显地感到李锦绣的身体绷紧了很多,心里忽然作了一个决定,将李锦绣微微推开,拿过李承欢手里的桂花糕,捏了一小块,塞进了嘴里,细细品尝道:“甜而不腻,松软可口,确实好吃呢。”她又将剩下的桂花糕递给李锦绣,“尝一尝。”

李锦绣不知此刻李锦然的用意,却还是将桂花糕接过吃了起来。李锦然见她把桂花糕吃完,才转身对李承欢说道:“等不住了?”

李承欢诧异地看着李锦然,不知她何出此言。还没将疑问问出口,就见李锦然用手指了指张蔚然的屋里,她当下脸一红,急忙用手捂住。

李锦然嘴角扬着好看的弧度,说道:“看上二殿下的女人应该数不胜数吧。”

赵灏是长阳女人争相追逐的男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被人这样放在台面上说,她脸上的笑容褪了不少,嗯了一声,也没了话。

李锦然看她这副模样,摸摸她的头:“据我所知,上卿之女郑蓉蓉、尚书之女孙月、丞相之女王子善,都对他芳心暗许,是不是?”

李承欢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李锦然:“大姐,你从来没出过这院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李锦然被她的表情逗得哈哈一笑:“这些事早都传开了。”

李承欢看了眼还挂着泪珠的李锦绣,上前牵着她的手,故作豪爽地说道:“算啦,二殿下应该也瞧不上我。锦绣,咱们回去吧。再晚点母亲看见我们偷跑出来,说不定要罚我们了。”

李锦然随口问了一句:“要是二娘只罚锦绣呢?”

李承欢不假思索地就回她:“那我就跟锦绣一起罚,昨天晚上我们拜了把子,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锦然看着李承欢此刻信誓旦旦说的话,忽然想上前抱抱李承欢。她没有多想,走上前将李承欢轻轻抱了抱,在她耳边低语道:“挑个二娘教锦绣学礼仪的时间来,我能让二殿下对你刮目相看。”

李承欢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激动地回抱李锦然,连连点头。

在她们二人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李锦绣紧紧握住双手,看上去既孤单又可怜。她在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不用装傻该有多好,至少可以像承欢这样明目张胆地喜欢一个男人。正想着的时候,就看见张蔚然的门打开来,风度翩翩的赵灏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立刻飞奔到赵灏的身边,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毫不顾忌地牵着他的手,嘟着嘴道:“灏哥哥,下次你什么时候来啊?”

赵灏还在为江曲的事头痛不已,哪里想回答她什么问题,瞥了眼盯着他看的李承欢,正想随便找两句打发她,却感到左前方有人在看他,不用想都知道那个人是李锦然。他微微向后退了退:“这阵子太忙,等过了这阵子,灏哥哥带你去狩猎,怎么样?”

李锦绣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灏,二殿下从来不许诺给女人什么话,更别说要带女人去狩猎了。赵灏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刻意遮掩,自然李锦然和李承欢都听见了。

李承欢像是不相信似的,情不自禁地想要再确定一遍:“二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赵灏爽朗地答道:“自然是真的。”

李锦然才看了一眼赵灏,颇有所指道:“现如今东有战事未平,西有瘟疫未解,二殿下不为国家分担一份力,反而在梅苑空口许诺,要是让外人听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赵灏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锦然,避重就轻地问道:“你可有妙计?”

李锦然冷笑一声,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些轻蔑的口吻:“难道你现在穷途末路到了需要依靠女人的地步吗?”

赵灏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就不该对这个人提起兴趣,更不该去问她有什么对策。她能有什么对策,他看了眼长势旺盛的君子兰,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个说话刻薄的女人,用了什么能把君子兰种的这样好。

李承欢见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不太愉快,又不敢去劝赵灏,只拉了拉李锦然的袖子。这个动作像极了李锦绣害怕时经常做的动作,李锦然心里立刻变得柔软了下来,轻声道:“带锦绣回琉璃阁吧,要是二娘罚锦绣……”

李承欢不待李锦然把话说完,就将右手举起来做发誓状:“我保证有我在,母亲就不会罚锦绣。”

这样认真的表情让李锦然眼底盛满了笑意,她将李锦绣又抱在怀里:“你要乖啊!”

李锦绣因为李锦然方才得罪了赵灏而闷闷不乐,只嗯了一声,又看了眼赵灏,还来不及道别就被李承欢牵着走出去了。

李锦然目送二人出了梅苑,转过身就要进屋里。赵灏不冷不热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你在玩欲擒故纵,也不对,刚见我的时候,又说什么秉烛夜谈。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锦然压根不想跟他说话,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她进门就要把门关上,不料赵灏却大步走向前一把扯住她的手。她要甩开却被他握得更紧。她死死地盯着他,这种厌恶的眼神让他一愣,随之松开了她的手。

赵灏退出了门,李锦然立刻就将门关上,像是在躲避蛇虫一般。赵灏脸色变得更为阴沉,却没有地方发作。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又想起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做,只能将心中不快压下去,大步向门外走去。

李锦然从窗子里看见赵灏走了出去,缓缓吐了一口气。她不会自恋到认为赵灏对她有什么想法,只是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让他感到好奇罢了。她不会傻到在李府的斗争还没有解决掉,又把外面的斗争引进来。

“小姐!”兰芝将方才从钱管家那里领来的一些银两放在了桌子上,不解地问道,“二殿下怎么啦,我在门口瞧见他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这世上恐怕她还是第一个给他脸色看的人,他能高兴到哪里去。李锦然自然不会傻到将这话说给兰芝听,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我身体还未好透,府上可有什么新鲜故事说给我听?”

兰芝一提说故事,两眼炯炯有神,将府上这些日子小到鸡毛蒜皮、大到人员调动都说给李锦然听。

李锦然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可是听着听着却起了疑心。府上的安全保卫这些年来一直是吴越负责,可就在昨夜却变成了孙止。看来四夫人赵氏的死让府上有了这一变动,只是为何要孙止负责府上的安全护卫呢?她皱了皱眉,有些想不明白。

李锦然见兰芝说得吐沫横飞,笑道:“这有何稀奇,不就是换了人嘛。”

兰芝眉头一扬,像是说书人把最精彩的话都要放在最后才讲:“大家都在传四夫人的魂回来了,昨夜仵作验尸,今早就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大夫瞧了也只是叹气,说活不长了。”

李锦然很是配合地装作害怕的样子:“那还有人敢给四夫人验尸吗?”

兰芝摇了摇头:“会验尸的都不肯再碰四夫人的尸身,都怕命丧黄泉。”

李锦然叹了叹,事情变得好像更复杂了。如此一闹,李府必定人心惶惶,只是闹到最后,是闹到谁头上,又是对谁有利?她的心沉了下去,感觉到有人在她面前挖了一个大坑,只等着她往里面跳。赵氏之死,她管也不对,不管也不对。现在这种局面,她极其的被动。二夫人周氏在她这里安排了众多眼线,可她居然没有一颗棋子能够送到二夫人面前。紫鹃虽然去了二夫人那里,可二夫人却不一定会信任紫鹃。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没有一条是对她有利的。她看了眼仍在兴致勃勃讲故事的兰芝,暗叹道:那么多人想做金丝鸟,却不知好命的金丝鸟就那么几只。

第六章 见招拆招

赵氏之死闹得李府人心惶惶,大家面上不提,仍然井井有条地做着事,但只要到了黄昏时分,就会彼此心照不宣地早早散去。赵氏的住处香榭苑更是大家闭口不谈的地方,原先门口挂着的红色灯笼,此刻也被人换上了白色的。香榭苑的门口站着个身形高大,健壮有力的男人,正是周正。

李锦然提着一篮纸钱、元宝蜡烛、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缓缓走来。她又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周正,轻声咳了咳。周正才看见她,又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大步向她这边走来。

“好些了吗?”周正个子高大,要微微弯着腰才能与她视线保持平行。这让李锦然对他又多了些好感。想起她是趁着梅苑没有人盯着独自走出来时,一路上竟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在假山处遇见了两个正在闲谈的婆子,她还未上前。她们就发现了她,看着她就像看见了什么凶猛怪物,脸色都吓得变成了青色,转过身拔腿就跑。她才知道,原来府上的人为了躲她,都已到了这种程度。

“好多了呢。”她仰着头,目光清澈的能照进人的影子。

周正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篮子,侧开了身:“尸体还没验,入不了棺,在院里拜拜就好。”

周正引着李锦然进了香榭苑,苑里前些日子还开得正鲜艳的牡丹,因这两天没有人打理有些蔫了。四夫人平日没有什么爱好,只有一只鹦鹉拿来当宝贝养着。此时院子里的脚步声让鹦鹉听见了,它在笼子里拍打着翅膀,欢快地叫着:“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鹦鹉这一喊,让李锦然仿佛看见她第一次进香榭苑时,四夫人拿着鸟食站在笼子前逗弄鹦鹉,不冷不热地说道:“如果自己不变得强大起来,那你不管到任何地方,搭理你的就只有鹦鹉。”

那时候离母亲瘫痪在床已有半年之余,她每日每夜都赖在母亲床边不肯离开,哭喊着求李府上所有的大夫给母亲治病。大夫只是怜悯地看向她,摇着头就要走。她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扯着一个大夫的衣角死死不肯放手。四夫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她将李锦然的手硬生生地掰开,然后指着床上的人说:“李锦然你看清楚,床上的人已经这样了,无药可治了,懂吗?可外面的人还小着呢,她还指着你活下去呢。”

李锦然那时候也小,以为能跟着她住也好,可赵氏从来没让她踏进过香榭苑。曾经她不懂,可慢慢长大就明白了。四夫人是个聪明人,府上所有人都不敢养着她与锦绣,自然是有原因的。她从未找过她,唯一的一次是锦绣高烧不止,去拍大夫的门不开,她去求四夫人。四夫人将鹦鹉喂完,给她指了条明路,于是就有了锦绣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可从那之后,她也听从了四夫人的话,再未与她见过面。即便四夫人这般小心,也逃不了被人暗算。她叹了叹,进屋拿了铜盆,将纸钱扔进铜盆里,跪在空棺前,什么也不说。

周正见她神情忧伤,好心劝道:“你能送她走,她会很开心的。”

李锦然将元宝蜡烛插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口棺材,良久道:“来送她上路的没几个吧。”

周正也不隐瞒,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谁敢送呢,这两天已经死了三个仵作,都说冤魂索命来了。”

李锦然忽然笑了起来,眼睛亮得就像是星光,说道:“冤魂索命,先索的也应该是我吧。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怎么跟仵作沾上关系了呢。”

周正眉头皱了皱,声音也冷了几分:“这玩笑哪是随便开的,时间不早了,拜也拜过了,快回去吧。”

李锦然看了眼叫得欢快的鹦鹉,眼里闪过一丝情绪,转过头时又隐藏得极好,起身出了香榭苑。香榭苑向右转便是通往紫阳阁的方向,若是在平时,她断然不会往这个地方来。可是如今四夫人已经死了,她不能让她白死。

通往紫阳阁的路上一路百花盛开,红的、紫的、蓝的,她知道红色的花有木槿、芙蓉、月季、扶桑,紫色的是蔷薇、杜鹃、蟹爪兰,蓝色的有鸢尾、桔梗、紫罗兰。那些花有些是本地种植的,有些是从外地移栽过来的。二夫人喜爱将各地的花移来栽培,说足不出户便可观赏各地名花,这点李铮倒是不反对,还在人力物力上给了极大的支持。花开的这样美丽,她却撇开了眼。

通过百花盛开的道路,便到了紫阳阁的门口。李锦然进去之后,一直往前走,穿过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往中间的正房走去。

从外面办事回来的孙止看见李锦然要推门,急忙上前将她拦住,压低了声音道:“别进去,老爷正发怒呢。”

李铮本就是个急躁的性子,有心要查四夫人赵氏的死因,没想到一点没查到不说,又死了三个仵作。整个李府都人心惶惶,他不生气那才叫怪呢。李锦然却只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孙止。

孙止看着满脸纯洁毫无杂念的李锦然,忍不住还是多了一句嘴:“四夫人之死还没一点头绪,老爷久经战场,习惯运筹帷幄,哪里遇到过这种事。”

李锦装作恍然大悟:“是不是真的有鬼?”

孙止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千万别乱说,老爷最听不得这句话了。”

然而李锦然刚才那句话还是被李铮听见了,他忽的把门打开,一眼就看见惊慌失措的李锦然。府上发生的事已经够乱了,如今她正在风口浪尖上,不好好待在梅苑反而到处乱跑。他怒意未消,又添新火,怒道:“你来干什么?”

李锦然被他这一吼,眼睛立刻红了起来,头低了下去,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铮忽然想起昨夜她怕得快哭的表情,以为她又要哭了,叹了一声。

李锦然才抬起头,从衣袖里拿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李铮拿起帕子看了看,似乎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虽然不够浓烈,却也足够让他察觉出来。他将帕子放在鼻尖细细嗅了嗅,脸色整个沉了下来,两手攥紧了帕子,目光沉沉地盯着李锦然,咬牙切齿地问道:“帕子从哪里来的?”

李锦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丝毫不放过李铮任何一个表情,沉着冷静道:“下午去看过四夫人了,这个是在她屋里发现的。”

李铮听了此话,眼皮都跳了几下。那帕子所绣之物为木槿,据他所知,府上唯有二夫人周氏最为喜爱木槿。这帕子他之前也是见她用过的,难道四夫人的死与二夫人有关?他的目光布满了阴沉,又看了眼满脸疑惑的李锦然,深吸了几口气,才道:“去四夫人那儿的事儿,几个人知道?”

李锦然直言不讳道:“只有周大哥一个人。”

李铮又问道:“那帕子的事周正知道吗?”

李锦然犹豫了下,想说什么又不太敢说的样子。

李铮摸摸她的头,尽量让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你只管照实说就好。”

李锦然听了此话,才道:“我是在地上捡的,怕周大哥发现了不让我带出来,所以就偷偷拿来的。”

李铮点了点头,将手帕塞进自己的袖子里。此刻天色已晚,想到府上出了人命,李锦然这时候回去也不太安全,略微思考了片刻,说道:“孙止,你送大小姐回梅苑。”

孙止对李铮的命令向来只做不问,他对李锦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锦然大步向前走,嘴角扬了扬,不知道那些一直跟在她背后的人,此刻看见送她回来的人是孙止,还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有所动作吗?她装作心事重重的样子慢吞吞地走在孙止的前面,耷拉着头。不一会儿孙止便与她并排行走,发现她不开心的样子,以为她是因为四夫人的死在害怕,好心劝慰道:“大小姐放心,四夫人的死与你没有半点儿关系的,老爷已经在查了。”

李锦然头低得更狠了,看了眼魁梧的孙止,说道:“方才父亲在,我不敢说什么,但是我总觉得四夫人的鬼魂以为是我杀的她,要不她怎么谁的门不去,偏生要来我的那里呢?”

孙止低头看着身体柔弱的李锦然,今晚的夜色特别好,月光洒在她脸上能将她所有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那里面有害怕、有孤单、有可怜。若是换作别的人在他面前说这番话,他定是掉头就走,可是今晚叫他遇见了李锦然。这个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疼的孩子,还用这种恐惧的目光瞧着他。他想了想,说道:“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何来鬼魂一说?”

李锦然一副不相信他所说的样子,扭过头看看身后的路,又看了看前面的路,极为小声地凑到他耳边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总感觉四夫人的鬼魂在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