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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锦然似是不放心,在他身后高声说道:“三爷,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总得先护着性命。且不说你身体每况愈下,就那太子与二殿下便是害你的毒蛇,你虽不除,也要远离。”

赵澈开了门向外走去。李锦然托着下巴长长的一叹。三爷啊三爷,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我想方设法也会给你弄来。

自赵澈离开后,她便甚少见他再来幽静小院。这本是他修养的地方,如今因为她反而没了去处,心里更加不安。她算了算日子,来此处半月有余,也该是时候回李府了。

彼时的幽静小院海棠花开的正好,似是有人细心打理。她在海棠树下站了片刻,又想起多日不见的母亲,不知这种亲人相守不能相见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叹了一声,向幽静小院外走去。

出了小院她隐隐地察觉到了些与往常不一样的气氛,侍卫明显要比先前多了。那些侍卫见到她十分有礼,她压下心中的疑问向兰芝养伤的院子走去。

身后隐隐传来两个侍卫的声音,其中一人小声说道:“好端端的三殿下怎会又受了伤,看来这次齐大人难逃护主不周的罪名啊。”

另一个人随口附和:“谁说不是,听说三殿下昨晚回来,浑身的血……”

随着那两个侍卫越走越远,李锦然已听不清他们的话,只知道三爷又受了伤,这就能解释为何院子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侍卫。迎面走来一个侍卫,她上前问赵澈如今住的地方,得知他在养心苑便匆匆地赶了过去。

齐云站在养心苑门口,李锦然见他右手缠着纱布,眉目冷肃,却还是向前走去。

齐云见了来人,破口大骂:“我不找你,你竟还有脸来。”左手抽剑,就要刺向她。

李锦然急忙躲开,担心他一怒之下又要取自己的性命,上前抓住他的剑柄丝毫不敢松手:“齐大人,您也许怀疑是我通风报信,可也要拿出证据。”李锦然见他不问缘由便要杀她,知他定是以为三爷受伤,是自己将赵澈住的地方泄露给赵灏。她见齐云已是怒到极致,不由放低了声音:“齐大人,给我两天的时间,我能证明自身的清白。倘若两天后我找不出罪魁祸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齐云冷哼了声,将剑收了回去,冷厉地看向她,丝毫不信她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李锦然向院子里走去。院子里此时空无一人,她轻轻地打开赵澈的门,见行医站在床榻边上。她正要开口问话,便见行医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她心下了然,又对行医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到院子里再叙。

行医才出了屋里,李锦然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三爷受伤可是严重?”

行医甚是严肃:“只差一点便能要了他的命。”

李锦然内心慌乱不已,面上却仍是镇定自若,问道:“三爷在何处受的伤?”

行医似是不愿与她多有提及,只开口说道:“二里外的竹林。”

那竹林李锦然是见过的,茂密葱郁,夜间行刺倒是个遮掩的好地方。问题是谁在竹林处设下埋伏,又如何得知赵澈会在昨夜去了竹林的。她看向行医,又问:“三爷昨夜出府可是有事?”

行医面色变了变,却不再多说什么。李锦然顿时明白,他不信她。他与齐云一般,都认为害赵澈到这般境地的人是她。她也不再问下去,站在院子里等着赵澈醒过来。

院子门口站着齐云,身边站着行医,看似陪着赵澈,其实变相地在监督她。她心如明镜,却没有为他们这般举动感到任何不悦。赵澈身边幸好有这两位忠心耿耿的人,方能死里逃生化险为夷。她又看了眼齐云受伤的手,想起行医说的话,只差一点便要了赵澈的命,恐怕他的手是为了救赵澈硬生生地挨下那一击吧。

齐云虽甚厌恶她,可她却十分欣赏齐云。见齐云充满警惕地看向她,不由笑道:“我的脸难道比齐大人的手还要好看吗?”

齐云冷嘲热讽地说道:“红颜祸水!”

李锦然呵呵地笑:“那也要有人稀罕才称得上,倒是你这只手若不好好医治,怕是要残废了吧。不知三爷醒来后知道他的大将竟是连一把剑都举不起来,还会不会继续重用。”方才见齐云刺向她时,用左手拔剑,想来右手必是伤的严重。她若好心劝他,他护主心切反倒会坚决要留下来,倒不如刺激他一下。

果然齐云暴躁地跳了起来,怒冲冲地吼道:“三爷知人善用,必不是像你种这狼心狗肺之人。”

李锦然浑不在意,依旧笑道:“你右手完好时,尚且都不能护得三爷周全,遑论残废后!”

齐云面色差到极致,左手再次抽出剑,气得发抖:“老夫这就取了你的狗命!”

行医急忙上前将他劝住:“齐大人这是何苦,再留她两日性命,待三爷醒来自有定夺。走吧,你这伤是得好好治,否则……”

齐云阴沉着脸,任由行医将他带出养心苑。临走之际,齐云狠狠地看了一眼李锦然,目露杀意。李锦然依旧笑着。这世上想取她性命之人数不胜数,若她有心计较,怕早已心神俱疲。

待行医与齐云离开,李锦然站在院内才露出一丝伤感怅然。她走投无路之际投奔赵澈,却给他惹来了麻烦。赵澈的行踪虽不是她透露给外人的,却一定与她逃不开干系。

咳咳咳!屋内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李锦然再不顾他想,急忙向屋内跑了进去。一进门便见赵澈面色苍白地坐在床榻之上,黑发凌乱地披散开来,看上去虚弱不堪。她心中一痛,轻轻地走到他的身旁,慢慢地拍着他的后背:“你受了重伤,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赵澈微微喘着气,过了良久方才说道:“你走吧。”

走,他的身体伤的这样重,她怎能将他丢下。她缓缓开口道:“要走也得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赵澈苦笑了一声:“我原是想多留你几日,可我已自身难保,你若想活的命长点,便回李府吧。我已不能……”

“三爷,我不走,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李锦然轻轻地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你也知道若不是我来这个地方,那些人怎会找来,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赵澈眉头紧皱,捂住帕子又咳了几声,正欲开口,却见李锦然站了起来。她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赵澈接过茶,抿了几口。

李锦然才开口道:“在三殿下的府上,我向寇株拜师学艺,奈何寇株嫌我天资尚浅,不识茶艺。昨夜寇株说了几句重话,我便从你的府上跑了出去。可月黑风高,我不慎迷了路,走到竹林却遇上山中绑匪……”

赵澈又重重地咳了几声,紧紧握住李锦然的手,气喘吁吁地问道:“锦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正是因为她十分清楚,所以才捏造了这样的话。若她所料无误,暗杀赵澈的人应该是赵灏的暗卫。她实在是太大意了,以为赵灏一门心思地想要对付赵漳,故此才向他要了暗卫,却不想他早早地就对赵澈动了杀机。他算准了赵澈不会弃她于不顾,如今赵澈无了兵权,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赵澈已是山中病虎,早无反抗之地。他失了十万精兵,罪魁祸首是她。昨夜险些丧命,又是因她而起。枉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下自己的性命,而自己却三番五次陷他于水火之中。李锦然,你不义!她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声,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换下他染了血迹的帕子。她又开口道:“醒来之后的我,才发现自己躺在这个宅子里,枕边留有书信一封。宅子的主人将我救下之后却云游四海,我念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在这里等他回来当面拜谢!”

赵澈隐忍着怒意,冷冷地看向她:“荒唐!”

李锦然却不看他,自顾自地说道:“这里没有三爷,没有任何人。三爷一直在府上修身养性,疗养身体。”

赵澈眯着眼睛已是气到极致,大怒道:“李锦然,你这是在找死!”他怎看不出她欲要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都揽到自己一人身上。她以为这样做,他就能逃过一劫吗?他忍不住又开始咳了起来,只觉心肝都要被咳出来。

李锦然伸出手在他后背轻轻地敲打去。叹了一声:“三爷,青山常在柴不空,与其留在这里做垂死挣扎,不如回到府上,那里是你的地盘,任凭他们再猖狂,仍会顾虑颇多。”她只想让他好好地活着,见赵澈面色发白,不忍他继续气下去,讨好道,“你怎知我就会死,赵灏喜欢我,必不会让我死的。”

赵澈还欲说些什么,门突然被闯开。李锦然抬眸望去,见行医、齐云二人站在最前,身后还有四五人,是她从未见过的。那些人此刻全都跪了下去,李锦然闭上眼睛不忍去看。只听众人皆高声喊道:“恳请三爷离开。”

赵澈深吸一口气:“你们这是在逼我。”

行医再叩首,字里行间满是诚恳:“我等忠心耿耿长年跟随在您左右,不求能荣华富贵平步青云,但求与您同生共死。李小姐这一计可让您性命无忧,我等怎忍心您再冒险舍命。”行医说话间,看了李锦然一眼,目光竟带着些祈求。

李锦然故作轻松欢快,笑道:“我这一计,不用你们任何一人冒险,怎的却不答应了?若不放心,大可留人在暗处便是。”她见赵澈身体已吃不消,佯作生气道,“莫不是小看了女人,不信我能将此事处理好?”

赵澈微微地摇了摇头。他只是不愿她去冒险,就算失了兵权,又害他被刺杀,可他就是无法责怪她,更无法眼睁睁地看她去送命。

李锦然冷哼了下:“那你就是怀疑我是奸细。”

“没有!”赵澈如实答道。

李锦然看了仍跪在地上的那几人,语气十分不好:“你不这样想,不代表他们不这样想。你有所不知,在你昏迷不醒时,他们一个个对我可厉害了,必然把我当作奸细。现在我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法子证明你非我所伤,你一个劲儿地护我。这下倒好,明明不是红颜祸水,也要落人口实了。”

跪在地上的那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弄不清状况。这李锦然方才出谋划策时沉着稳重,此刻却机敏活泼伶牙俐齿,活脱脱两个人。众人忽听行医高声道:“既然李小姐肯有心证明,我等愿倾力相助。”

这些人原本就跟着行医而来,见行医如是说,便皆又再拜,众口一致:“望三爷成全!”

赵澈紧抿着唇,右手攥紧了帕子。眼前所跪之人都是与他出生入死的亲信,他自是了解。倘若继续留在此地性命堪忧,他不是没有想过再回府上。可留一座空宅在此,一旦入夜,便会叫潜藏在暗处的人有所发觉,怕是还未走远,就要被人追杀。而此刻李锦然所提之计他也考虑再三,却不愿任何一人冒险。

赵澈深深地看了李锦然一眼。她这般聪明玲珑,怎会看不出留在此处凶多吉少。他不愿他的亲信有任何一人涉足犯险,难道就愿意让李锦然去吗?他微微地动了动唇,刚欲开口,便见李锦然已走到众人面前。

李锦然弯身将行医从地上扶了起来,亲手拍去他膝间的尘土,沉着冷静地说道:“还有三个时辰入夜,还请行医为我准备一些药材,我留着备用。”

行医方才听见李锦然那一番话,自是明白她此刻所用的药材必与赵澈回府有关,是以连连答应下来。

李锦然来到齐云身旁,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你与三爷位置互换,入夜后你坐马车先行离开。”齐云面色变得十分不好看,主仆有别,他对李锦然的安排十分不满,还未开口反驳。便见李锦然又开口说道:“齐大人,我留在此地,三爷的性命就全部掌握在你的手上了。”

齐云见她脸色沉重,也知事态严重,兹事体大,遂应承了下来。

李锦然站在众人面前,高声说道:“今日众位以下犯上打扰三爷静修,若按以往必是重罪处置。然三爷今日虎落平阳,幸得你们不离不弃。三爷今日若能平安回府,你们均是大功一件。三爷心地善良,多次救我,我李锦然以性命起誓,今日必将来犯之人拖住一个时辰,请诸位务必在一个时辰内赶回王爷府上。”

赵灏所派之人必不是泛泛之辈,她能拖住他们一个时辰已是最大极限。她将利害关系摆在台面上说,就是希望他们能牢牢地抓住这一个时辰。她再转过头去看赵澈,见他神情冷肃地盯着自己,知道他因自己这番话不高兴,却别无他法。她比任何人都更爱惜自己的性命,倘若有第二种选择,都不会走这条路。

“尔等退下!”赵澈忽地开口,一向和颜悦色的他此刻声音冰冷。众人面面相觑,行医见赵澈当众动怒,不敢惹他,遂带头退了下去。众人见之,纷纷离去。李锦然正随着众人向外走,忽听赵澈又道:“李锦然留下!”

“你这是要气死我!”待众人离开,赵澈满是气愤地说道,“你明知他们都想找一个人留下来,你却……”她却在众人面前将话说的那样满,他连驳回的余地都没有。

李锦然微微一笑:“三爷,你待锦然这般好,锦然自然也要对你好才是,便是舍命也甘愿。”

赵澈眼里渐渐变得温柔起来,语气也好了许多:“你可愿为他这般?”

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并未直接告诉他答案,却将他的手牵过来放在手心,说道:“锦然这辈子将命看的比任何东西都重,若不是对我极为重要的人,我自是不会这般相待的。”

李锦然柔若无骨的手覆在赵澈的手上,使得他心猿意马,不自主地就想起为她换衣衫的场景。他反握住她的手,却发觉她往自己的手里塞着什么东西。他摊开手掌心看了看,所有的柔情顷刻间烟消云散。那是他曾给她的玉佩,紧紧地攥在手里,努力使自己变得平静下来:“因为不是他给的吗?”

李锦然明亮的眼睛充满笑意地盯着他看,语气又轻又柔:“若没有这块玉佩,兰芝也不会活下来。它给我带来好运,我把这好运再带给你。”

赵澈握紧玉佩的手松了下来,重重地呼吸了几下:“我这一回府上,怕许久不能再出来了。”

李锦然轻轻地点了点头,赵澈回府后需要安心养伤是一,提防赵灏与太子二人更为重。她看着满是倦容的赵澈,轻声安慰道:“这有何妨,你将身体养好了,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赵澈欲再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又咳嗽起来,这一回比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猛。他捂住帕子咳了几下,再拿下帕子时,上面沾染了鲜血。那鲜血让李锦然触目惊心,微微有些发抖地说道:“三爷,你不要吓我。”

赵澈笑道:“我久病不愈并非一两日,咳嗽也是再正常不过。好了,我有些困乏,你回去吧。”他慢慢地躺了下去,侧身而眠。

李锦然从屋里退出,并未离去。忽的她听见屋内又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果然他将自己赶出来,就是为了瞒着她。那么他会不会瞒着大家,行医知道他病得这样重吗?她轻手轻脚地出了养心苑。

行医与齐云二人早已在外面等候她多时,见她出来后急忙迎上前。李锦然还沉浸在赵澈所患的病中,见他二人一时愣在原地。只听行医十万火急地说道:“李小姐,出事了。”

李锦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由地问道:“出了何事?”

行医满头是汗:“今日一早,陈良出了此地便没有回来。”

陈良李锦然倒是见过一眼,她初来此处时,他曾远远地站在门口,当时只觉眼熟,现在回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陈良……她想起来了,那****跟赵灏二人在水云阁喝茶,那个已被杀掉的茶客曾与水云阁的掌柜一起上楼拿账本,陈良便是在水云阁外。她暗叫不好,他是赵漳的人!

李锦然盛着满腔怒意,狠狠地看向齐云:“齐大人,出入此处的人都有记录在案,何以你现在才发觉!”

齐云低着头闷声不响。李锦然说得不错,他负责宅子里所有人员的出入,陈良在此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名侍卫,何曾想到他竟是奸细。倘若不是行医在上药时问道早上可曾将出宅的人登记下来,他还不知有人已出了宅子。他咬牙说道:“我自断手臂,作为惩罚。”他左手拔剑出鞘,就要往右手砍去。

李锦然冷笑了两声,语气似是轻蔑:“若是所有人做错了事,只要断条手臂就能抵了过错,是不是太便宜了。”

陈良一走,必然是去找人来此处杀赵澈灭口。他自知这错犯得不可饶恕,如今又听李锦然说自断手臂不能抵过,遂萌生了以死谢罪的念头。然剑刚举到脖子处,便见李锦然握住他的剑柄。

李锦然开口道:“不过就是人来的多一些罢了,这有何惧!”

她又看向行医:“只怕要你提前准备好药材。”李锦然将所需要的药材一一说给行医听。行医一一记录了下来,有京大戟、海藻、芫花、丹参、玄参、苦参、细辛、芍药等,这些都是补药,想着李锦然的身体是虚弱畏寒,他又暗暗地加了一味细辛进去。如此一来,就凑成了九味。

这九味药材需要到行医的住处去取。行医见齐云面色差到极致,李锦然对他又毫不客气,怕他随时又要举剑轻生,只好将他也拉了一道去取药。

既然她要留下,必然还要再做一些准备的。她回到幽静小院,取出笔墨宣纸细细地作起画来。因时间太过仓促,她只画了三卷,第一卷为衣带翩翩的仙人驾鹤西去,第二卷为一个小童坐在梅花树下静静地听着老者弹琴,第三卷为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手拄拐杖乘云驾雾。画毕,她将画拿到院子里晾晒,又以刚劲有力的笔锋伪造书信一篇,放到枕头边上。

待此事忙完,她欲将已晾干笔墨的画拿进来,却见兰芝正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她。她见兰芝气色还算不错,心里很高兴,对她笑道:“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等下你便与他们一起走……”

兰芝原本有些红润的面色,因她这番话顿时变得毫无血色。她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抓住李锦然的胳膊,浑身颤抖地问:“咱们要死一起死,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李锦然见她这般紧张,笑了几声:“谁告诉你我要去送死?”

兰芝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可是我听说……”

“那也只是听说啊。”李锦然轻声打断她的话,“不过眼下情形对我确实十分不利,我要你跟着三爷一行人出了宅子后,在安荣街与他们分开,乘快马赶到李府。无论用何方法,务必要在酉时之前找到张蔚然。”

此刻所有人都忙着收拾所带的物品准备离开宅子,故而幽静小院无一人把守,李锦然也不拐弯抹角,将为何要找张蔚然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她现在能相信的只有张蔚然了,只暗暗祈祷张蔚然能在得知她被刺客误伤之际能够将她带回李府。

张蔚然是赵灏的人,若是前来追杀赵澈的暗卫见到张蔚然,必然会以为张蔚然的所来出自赵灏授意,也许今晚她便有惊无险了。

兰芝在来看李锦然之前就已从别人口中听到李锦然的计策。她与李锦然相处已有些时日,自知她从不打无把握的仗,又见要她去找张蔚然帮忙,便明白她此番举动并非去送死,故而放心了不少,只紧紧地握住李锦然的手恳求道:“小姐,我在李府等你回家。”

李锦然微微地笑了笑,便让兰芝也回去收拾东西。她看了看慢慢暗下去的天色,目光变得不复先前那样轻松。这是一场比以往都要难打的仗,她没有丝毫把握会赢。可她一定要让赵澈活下去,只有他们离开她留下,才能为他们赢得逃离的时间。

第二十三章 黑云压城

未时,斜阳渐沉。赵澈乔装成侍卫站在养心苑门口。行医站在左侧,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壮着胆子走上前微微提醒道:“三爷,快入夜了。”

赵澈仰天长叹:“事到如今,竟需要一名女人来护我周全,呵!”

行医自是知道赵澈内心所想。赵澈对李锦然本就比一般女人上心,但凡李锦然有了伤痛必会出手相救,如今却要让她一人孤身犯险。行医抬头见赵澈眉间紧蹙,正想要说些什么,便见李锦然从不远处缓缓走来,不觉间松了口气。

李锦然满眼笑意,直直地走向他:“三爷,我来送你走。”

赵澈眼色复杂地看向李锦然,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讲,却终究一句话未说,与三个侍卫向外走,行医紧跟其后。待赵澈快要走出宅子时,忽听见李锦然在身后喊他。他缓缓地转过头,只见她目光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李锦然疾步走向他,语气沉着坚定:“锦然有一句话一直没对你说……”

“那就等到下次见面时再说吧!”赵澈毫不犹豫地将她的话打断,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他心间只觉隐隐不安,李锦然要说什么此刻他一点儿也不想听,竟有种她似是要做临别遗言的错觉。他紧紧地握住泛白的指尖,倘若李锦然真出了什么事,那些新仇旧恨他要一并算个清楚。他重重地呼出几口气,加快步子往前方走去。他怕自己反悔已作好的决定,几个侍卫立刻跟了上去。行医回头又看了李锦然几眼,示意她安心,才跟了上去。

待赵澈走后不久,宅子里所有的侍卫便立刻起程,护送着一辆车帷挂着五彩琉璃珠的马车向相反的方向驶去。马车里坐着穿深紫色花茧绸袍、头带羊脂玉发簪的男人,身旁坐着一个领口绣柳叶素白衣裳的女人。

马车的帘子微微地掀起卷角,男人虚弱无力地靠在女人身上,从外面看隐隐地像是受了重伤。侍卫似是为了照顾马车里的人,刻意放慢了行进的步调,直至出了宅院约有五里路,才渐渐加快了步子。

齐云感到马车比先前快了许多,立刻离开李锦然,坐直了身体,满脸尴尬之色:“姑娘……”

李锦然看着齐云涨红的脸,自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无妨,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齐云似是有些不放心,问道:“会中计吗?”

李锦然十分自信地说道:“自然会!”

齐云还想再问什么,便见外面有侍卫禀报道:“前面就是紫竹林了。”

如今夜色已彻底暗沉了下去,一路走来都相安无事,而紫竹林中紫竹长势茂盛,此处若是埋伏有暗卫,定能将他们杀个措手不及。何况出了这紫竹林,前方二里处便是灯火通明、治安良好的安荣街。那些暗卫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地杀人,是以李锦然让侍卫在经过紫竹林前通报一声。

马车停了下来,李锦然下车向紫竹林看去。一阵风吹过,紫竹林沙沙作响。几个侍卫不自主地发着颤,李锦然余光一瞥,几个侍卫都羞愧地低下了头。李锦然只是轻声一叹,径直往最后一个侍卫走去。

最后一个侍卫见到李锦然立刻跪了下去,李锦然将其扶起,笑道:“怎还行如此大礼。”

那侍卫似是激动不已:“大小姐肯让我办事,荣成万分荣幸!”

荣成能变成赵澈的侍卫也出乎她的意料。当年母亲孙氏身体尚好,荣成只是母亲院子里的一个仆役。后来母亲得了重病,院子里的丫鬟仆人大多数都分散到其他的院里。这荣成当年大概十五六岁,一心想伺候孙氏,奈何孙氏衣食住行哪一样都得女人贴身照顾,荣成自然毫无用处。李锦然年纪尚小,却也明白他不想再跟着其他主子,便偷偷地将他送出李府,又给他拿了些银两做盘缠。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忘记当年的事,却在今日从养心苑出来时见到了荣成。荣成当时就要下跪,表示愿意留在宅子里,让她随赵澈一起离开。她细细盘问才知荣成的来历。感叹重遇故人时,不忘要他准备一些她一直想要找的东西。好在荣成经常来此,对周遭的环境不陌生,便立刻应了下来。

李锦然见荣成满面自信,笑道:“看样子你都准备好了。”

荣成将身上的包袱取了下来递给李锦然,李锦然将包袱打开,见到厚厚几包硫黄粉,笑意更深。她将硫黄粉又分成几包,让荣成分给每个侍卫一份。侍卫接过硫黄包不知是何用意,皆是疑惑地看向李锦然。

李锦然看向前方紫竹林,高声说道:“想必此时情形不必我多说,大家心里都已明了。我李锦然手无缚鸡之力尚且还想活下去,你们呢?”

那些侍卫互相看了看彼此,异口同声地说道:“自然想活!”

李锦然点了点头,沉着冷静地说道:“好!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我们毫无胜算可能。”李锦然扫了一眼士气低落的侍卫,见他们的头低的比先前更甚,又道:“倘若我有法子让这种情况改变,大伙儿会不会拼死一搏!”

侍卫们原先认为此刻已是死路一条,却没想到李锦然说能够改变当前的情况。这些侍卫原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死在敌人阴险的算计上自然都心有不甘。若是能看得清敌军形势,他们未必就会输的惨败。因此李锦然话一落音,他们都抬起了头,眼里燃着熊熊火焰。

李锦然见之心中便有了数,高举手中的硫黄粉包,说道:“此乃硫黄粉,待靠近紫竹林时,将其撒在紫竹上,再以火把点燃。等会你们将衣袖用水沾湿捂住口鼻,待大火燃起之后,立刻离开十丈远,过后再慢慢地靠近紫竹林!将敌人逼出紫竹林,倘若他们要在紫竹林决一死战……”

“我等必齐心协力将其斩杀!”侍卫们士气高涨,有些已跃跃欲试向紫竹林靠近。有大火助阵,灯火通明下他们便有信心一决高下。

紫竹林长年未有人修剪,老朽紫竹一撒上硫黄粉点燃,顷刻间便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所有侍卫手举火把,纷纷投向硫黄粉,不消片刻,紫竹林外围已燃起熊熊大火,将夜空照得大亮。李锦然站在马车外静静地看着,齐云在马车内疑惑地问道:“李小姐有此妙计,何不早些提出,好让我等放心。”

李锦然叹道:“你怎知再没别的奸细!”

齐云稍稍一顿,很快又道:“能留在此地的人,必然都是忠心之辈。”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向宅子的方向走去。

齐云见之,恨不得从马车里出来,却想到现在不方便现身。他在马车里高声喊道:“李小姐,既然能安全回府,你何不跟我们一起走?”

李锦然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最多只能送你们走,后面还有人要来,我得为三爷争取更多的时间。”

齐云从帘内见着李锦然步履决绝地走向宅子时,竟然老泪纵横。他不喜欢李锦然,总觉得她接近赵澈别有用心,甚至一度怀疑赵澈受伤乃是她精心设计的。可今天她的一举一动都表明并非是他所想的那样。枉他口口声声一切为了赵澈,却在赵澈真正危机四伏时,能救他的人却是一个女人……

“杀!”马车外侍卫忽然奋起发出强劲有力的呐喊,打断了齐云的思绪。他将帘子放了下来,隔断外面的一切。

原来马车已渐渐行至紫竹林内,一切都如李锦然所料。这场大火果真引导着他们慢慢地往前走。眼看就要走过一半时,紫竹林内忽然出现一批身着黑衣蒙面之人。这些人个个手执长剑,目露杀气。

侍卫队见到黑衣人顿时怒红了眼。赵澈平日待人友善,对跟随自己的侍卫更是好上加好,是以跟他来宅子的侍卫都愿意为他出生入死。侍卫队无不使出浑身解数跟黑衣人拼杀。黑衣人似是没料到侍卫队会这样斗志昂扬,一时间竟无法分出胜负。刀光剑影间,只见一黑衣人脚一跺地,离地约有一丈高,在空中一个翻转,手中银剑便向马车内刺去。

齐云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在马车内感到一阵杀气向他袭来,却不动声色。剑快刺入他的心脏时,一个闪身躲开,又迅速抬手掐住马车外黑衣人的咽喉。那黑衣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齐云走下马车,将那黑衣人的蒙面揭开,目光凛冽:“陈良,你好大的狗胆!”

陈良见马车里的人是齐云,顿时明白中计了,正要咬舌自尽。齐云一记手刀便劈昏了他。那些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又眼见陈良已落入齐云手中,只觉大势已去。侍卫队却恰恰相反,又有齐云亲自上阵,很快地,黑衣人便渐渐开始向后撤退。齐云右手有伤,左手拿剑却又快又狠地将他们一一刺杀。

这一场仗赢得十分漂亮,待黑衣人尽数被灭之后,侍卫队只有几人伤得较重。齐云看了下侍卫队,眼底闪着胜利的喜悦。他指了指荣成,说道:“陈良交给你押送,加快速度回府!”

荣成有片刻的惊讶,押送陈良回府算功劳一件。他方才在打斗中因不胜武力一直站在最后,不料想齐云会将陈良交给他看押。

齐云似是看出荣成所想,不作掩饰地说道:“你与锦然小姐是旧识,又暗助姑娘寻得硫黄,乃是大功,想必今日之后必将飞黄腾达,走吧!”

荣成从不敢想有朝一日能够出头,只将昏死过去的陈良五花大绑扔进马车,与侍卫队一起继续前行。

这些侍卫队往前面走了一阵,便见到一些黑衣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齐云让侍卫退后,上前探了探。见那些黑衣人都是断气不久,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跟上。待走出紫竹林时,他回头看了眼仍旧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紫竹林,映照着前方华灯初上的安荣街。他们胜利了,可这场恶战若是没有李锦然出谋划策,想赢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在出紫竹林的路上估计了下未战便死去的黑衣人,大约是方才侍卫队的三倍还要多,这全都归功于李锦然。硫黄只是寻常人家用以助燃的东西,但大规模的使用释放出的烟雾却容易让人中毒。李锦然心思细腻缜密,算到夜晚作战需要灯火大亮,又算得黑衣人数众多。她只一招便让大部分黑衣人死去,又让侍卫队摆脱了敌暗我明的危险境地。他暗道,这姑娘如此机敏聪慧,回到宅子必定会有万全之策。

过了安荣街,他丝毫不敢多做停留,刻不容缓地回了三王爷的府上。郑辰早早地就在门口等待,见齐云率着侍卫队归来,心下大喜,急忙就要向赵澈去禀报。齐云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郑辰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也没多说什么,往怡心阁走去。

待郑辰再回到怡心阁时,便见院内站着几位陌生的面孔。那几位男人见他打量的目光显得十分不悦,身穿青色衣衫的男人欲要翻转手腕,被旁边褐色衣衫男人制止住。那褐色衣衫男人沉声地说道:“秋风,忘记三爷交代了?”

郑辰听力极佳,心道眼前这几位既然喊三爷,自然是自己人。他正要问他们来此目的,却见赵澈的门从里面打开。行医与那几位点了点头,便又看向他。他压下满心的疑问走到行医跟前,行医示意他赶紧进去。他才想起赵澈昏睡过去之前给自己的交代,务必在大门口将齐云等来,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去禀告。他本就是来禀报消息的,却因见了这几位陌生人而误了时辰。

他暗骂了自己两句,急急忙忙地往门内走去。他听见那褐色衣衫的男人又道:“他能进三爷的房门,必是三爷的亲信,你若误伤了他,岂不是枉费了三爷的悉心栽培?”郑辰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秋风。只见秋风低头诚恳地说道:“属下知错。”在门关上的那一刻,那褐色衣衫男人的声音毫无温度地传了过来:“既是知道错了,便下去领五十棍!”郑辰眼底露出惊讶,暗道那褐色衣衫男人倒是下手毫不留情,五十棍下去人都要残的!

咳咳咳……赵澈躺在床上,咳嗽声让郑辰立刻收回了目光,将放在桌上的茶急忙端到了赵澈的面前。赵澈却微微地摇了摇头,喘了几口气后复又问道:“死伤多少?”

郑辰如实地答道:“无一人死去,只有五个受了重伤。”

赵澈有几分惊讶,还未问出口郑辰便将齐云对他所说的话,毫无隐瞒地禀告给赵澈。赵澈的眼睛变得十分明亮,气色仿佛也比先前好了许多,郑辰不觉间舒了口气。

“那……她也回来了吗?”赵澈轻声问道。她既然能出谋划策,又赢得这样漂亮,必是跟着一起回来了吧。

郑辰只觉刚缓过来的气此刻又被提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还……还没有,齐大人说她回了宅子里!”

赵澈刚接过郑辰手上的茶,因是听见她未回来不觉间手一松,茶杯掉在地上砰的一声碎裂开来。她明明可以回来,却偏要回去宅子里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要杀他的人绝不止赵灏与赵漳吗?连他此刻都不计较了,她还计较那些做什么。她一人留在宅子里可如何是好?她能摆脱赵漳的埋伏,怎敌得过那狡猾如狐狸一般的赵翰。他从未如此刻这般紧张过,欲要从床榻上坐起来,却试了几次无果。

郑辰站在一旁吓得连话都不敢再说,壮着胆子压住他的肩膀发着颤音:“三爷,使不得……使不得啊!”他眼睁睁地看着赵澈身上的纱布,因挣扎着起来而染个红透,急得不知所措,随口道:“李小姐冒死回去宅子里,定然是希望您能平安健康。李小姐用命换您回府,您却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要是她有天知道了,必定会生你的气。”

郑辰的一番话点醒了赵澈,是啊,现在自己能活着,是她冒死换来的,可自己现在做什么?他安静地躺回床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看着满目焦急之色的郑辰,叹道:“出去吧,将外面的几个人叫进来。”

郑辰恭恭敬敬地答了句是,退了出去。

不多时,那几位男人便进了门,见赵澈一脸苍白,心下大惊。他们只听行医说赵澈受了伤,却不知如此严重。秋风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咽下这口气,提着剑欲要往外面走去。却被身后的赵澈喝道:“站住!”

秋风站在门口,看着那褐色衣衫的男人,仿佛只要那男人开口允了他出门,便手持长剑去杀了那帮人。

褐色衣衫男人难得没有训斥秋风,却也见不得赵澈受这份罪,只背对着他说:“任凭三爷差遣。”

赵澈喘息地说道:“秋雷,召集长阳城周边城市的所有兵马,若是李锦然今夜命归西天,待天一大亮,我便将欠我的、欠她的账,一并都讨回来!”

秋雷浑身一震,目光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些年来,赵澈将他与秋风、秋雨、秋雪分散在大庆的天南地北,暗中培植势力。他们一直认为赵澈的目的是为了太子之位。可这么些年过去,他们不过做着正经的商贸往来,只在私下里养着兵力。若不是每隔一段时日,赵澈会与他们接头会面,他们都要认为赵澈已忘记他们的存在了……

如今赵澈令他们召集四方兵马,让他们的目中闪现一丝兴奋的光芒。此刻已是入夜,突然召集兵马必定会招来他人注意,是以赵澈给他们一夜,这样时间足够。在进来之前,行医已告诉他们李锦然对赵澈来说举足轻重。他们内心担忧赵澈会为了李锦然失去理智,而今看来他依旧能保持着冷静。

秋雷、秋风、秋雨、秋雪四人跪在地上深深一拜,高声说道:“三爷放心,我等定不辱命。”

赵澈将身上所戴的铜牌从腰间解下,冷静地说道:“秋雷上前接令牌!”

秋雷将令牌接过,双手有些颤抖。拿此令牌者如赵澈本人亲临,赵澈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秋雷代他打这一场仗。

咳咳咳……赵澈忽地又猛烈地咳嗽起来,紧紧握住口中的帕子:“尔等退下吧。”

四人又拜了几拜,方才退了下去。他们四人来赵府,本就趁着夜色无人知晓,此刻离去更快如一阵风。站在院内的郑辰只觉眼前闪过几个人影,再看时已空无一物。

再说李锦然将齐云与侍卫队一行人送到紫竹林后,迅速回到宅子里换上与赵澈昨夜相同的衣物,又将行医所拿的药材都一股脑儿丢在锅里煮。趁着药还没开时,她将原先所画的三幅画卷,一张挂在幽静小院休憩的屋内,一张挂在正对着大门的屋内,另一张挂在赵澈所住的养心苑内。赵澈一行人走后,宅子里除了平日生活所用的家具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她在赵澈的屋里站了片刻,黄花梨木案几,雕花镂空红木格子窗,紫蟒金线引枕,处处透露着住在屋里的人地位不凡、身份尊贵。她看了眼微风中摇曳的烛火,走上前打翻了它。在她出去的那一刻,烛火已将黄花梨木案几烧了起来。

估摸着汤药该是煮沸已久,她又走回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甘草、藜芦,她将这两味药材丢入汤罐中继续熬。脑海中回忆的是赵澈身上所受的伤,她记得左肩有三道伤痕,接近心脏处有一道剑伤,腹部、左腿皆有深浅不一的伤口。她从袖口里拿出短剑,照着印象中的模样,一剑剑地刺向自己的身体。

直到她身上所受的伤如赵澈一般时,方才停手,又将短剑塞进衣袖中。此刻汤罐里最后加入的甘草、藜芦亦已煮好,整个厨房都弥漫着苦涩刺鼻的药味。她盛了一碗待凉却后一饮而尽,又走回幽静小院。

她躺在床榻上静静地闭上眼睛,回忆着母亲教她念诗写字、锦绣在梅苑欢快地玩耍……慢慢地她连回忆都变得吃力起来。隐隐地,她听见有什么人破门而入,再有人将她抱在怀里。她很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她听见有人在耳边恨恨地骂道:“李锦然,你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