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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方才起身,便听见门外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不劳你起身了,老身只来看看就走。”

李锦然身体僵硬了片刻,很快缓过了神,从桌子边站了起来,迎着笑向门口走去:“锦然真是罪过,祖母何时回的家锦然竟然不知。”

李锦然看着祖母吴氏银发满头,眼神却锐利无比。周荷挽住吴氏的胳膊,看上去显得格外亲昵。李锦然心中一痛,当年母亲孙氏也如周荷这般挽住吴氏的胳膊,带着她在李府的各个角落散步游玩。欢声笑语犹还记得,可如今一切都变成了另一番光景。

汪!汪!汪!狼狗的吠声将李锦然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笑吟吟地上前挽住吴氏右边的胳膊。周荷诧异地看了一眼李锦然,似是未曾料到她会做出这般举动,就连吴氏也不由多看了几眼她。李锦然心里明白,这是多年已不曾与吴氏亲近的原因。

母亲当年瘫痪在床不到一年,吴氏便大张旗鼓地让李铮再娶他人。她一直心存怨恨,故而渐渐疏离了吴氏。二夫人周氏嫁到李府后吴氏便不再过问府上的事,只在长阳寻了处宁谧的地方吃斋念佛,故而她们祖孙二人的关系越来越远。

李锦然故作不知吴氏对她的冷淡,笑道:“祖母,可是今晚回来的?”

吴氏嗯了一声,便往梅苑里直奔李锦然的屋里,狼狗紧跟在吴氏身后。周荷贴心地搀住吴氏的手,语气温柔地说道:“您慢些走,当心脚下的路。”

吴氏走到石桌边时停了步子,上下打量着沈信道:“你是什么人?”

沈信低首回道:“回老夫人,小人是小姐的仆人。”

吴氏看了眼李锦然,又问:“来这多久了?”

沈信道:“约三月有余。”

吴氏说话间那狼狗已在梅苑转了一圈,停在花圃处汪汪大叫。周荷咦了一声往花圃走去,李锦然眼睛一沉,看来想要今晚让自己死的人,周荷也有一份。

她走到吴氏面前,将她迎进了屋里,扶在桌边坐下,从柜子里拿出一幅山水人物刺绣。她将刺绣双手呈给吴氏,语气掩饰不住的欢喜:“祖母,知您这一生去了很多地方,喜爱饱览天下美景,锦然便将心中认为最美的景色绣了出来。锦然不才,手又笨,还请您笑纳。”

吴氏接过刺绣,见刺绣上远山近水十分有趣,亭台楼阁栩栩如生,所绣画中人高瞻远眺犹如真人,花鸟极尽绰约之态。这刺绣意境传神,构图精巧,她不由得被震住了。她平生极为喜爱刺绣,从各地收集刺绣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上乘的作品,眼里惊喜不已,不由问道:“这得绣上段时日吧?”

李锦然抿着唇轻轻地笑了笑:“只要祖母喜欢就好。”

这刺绣的确出自李锦然之手,没有跟吴氏说的是,这刺绣并非为吴氏所绣。这刺绣的风景是当年她与母亲在为数不多的出游时见到的,母亲见之极为喜欢,曾对她说若有一天老去,必会选此处颐享天年。只可惜母亲还未老便生病,她只好将这风景绣出来,时不时地拿给母亲看。

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眼下还是要先赢得吴氏的心。她知道吴氏喜爱刺绣,便投其所好。以前是她少不更事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吴氏虽上了年纪却是李铮的母亲。李府之事虽不过问,但依旧是能做的了主的人。她给吴氏沏了杯茶道:“祖母,以前是锦然不懂事,做了很多伤你心的事,锦然在这以茶代酒给您赔罪了。”说罢此话她双膝跪地,将茶杯高高地举在头顶之上。

李锦然说这番话时吴氏有几分动容,心道这孩子也是吃苦长大的,又是她的亲孙女。李铮长年征战在外,母亲又成了那副样子,定也是心里难过。她接过李锦然手中的杯子将茶喝尽,又将李锦然从地上扶起来,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淡:“你这孩子!”李锦然抬起头去看吴氏的面庞。吴氏才看清她脸上已挂满了泪水,拿着帕子去给她擦:“好端端地哭什么,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自己的孙女。”

吴氏的一举一动仿若与李锦然从未疏离过。李锦然想起年幼时母亲对她甚为严厉,被母亲当面训斥不敢哭,事后跑到吴氏面前哭哭啼啼,吴氏也是用这样的口吻对她说道,竟是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多少年了,她再也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吴氏见她哭得更甚,叹了一声道:“当年让你父亲另娶他人,知道你一直怨着我,故意与我处处作对。可你父亲不娶别人,又怎能将你跟锦绣照顾妥当。我看敏和心思细腻,待人又周到有礼,才让她进了李府的大门。”

李锦然听见吴氏这番话,扑进吴氏的怀中再也不肯松开。她真傻,竟不知吴氏让二夫人周氏进李府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她一直以为吴氏是看上周氏的家族。

吴氏犹如儿时在李锦然哭泣那般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满目慈祥地说道:“可是有谁让你受了委屈,怎这般伤心。”

李锦然摇了摇头,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这些年来李锦然虽与她关系冷淡,可她知道李锦然的性子,无缘无故地绝不会轻易落泪。她正要细细问之,周荷忽然双眸含泪地跑了进来,模样好不可怜。

李锦然轻轻地离开吴氏的怀抱,一面擦泪一面笑道:“祖母,您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太高兴了。”她转过头看向周荷,疑惑地问道,“小荷,可是阿信和兰芝欺负你了?”

周荷含着泪水委屈地说道:“刚刚黑贝站在花圃边上叫声连连,我好奇地跟了过去,以为它发现了什么,结果……夜色太黑,我竟把四殿下送我的信物弄丢了。”

呵!这周荷为了给她按个罪名也算煞费苦心了,怕是在花圃里没找到东西,想再看清楚些吧。李锦然并不拆穿她的把戏,故作体贴地说道:“妹妹别着急,我让兰芝与沈信一起帮你找找。”

周荷急忙开口道:“不用麻烦了,他们不知四殿下送我的信物是什么,我自己来就好。”

李锦然暗暗笑了笑,是怕他们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会隐瞒吧。能让祖母带着狼狗黑贝来,显然是要搜到什么才肯安心离去的。她将屋里闲置不用的一盏灯点亮递到她手里道:“妹妹说的是,既是四殿下送的信物,可一定要找到才好。”

周荷提过灯便又向花圃走去,吴氏面色微微变了变对李锦然道:“去看看小荷丫头在找什么,我倒是好奇得紧。”吴氏说罢此话就要从椅子上起来,李锦然见状便将她小心搀了起来,待走到门口时便见吴氏养的黑贝围着花圃绕圈口中狂叫不已。

周荷提着灯在花圃里细细地寻找,暗道这花圃一定有问题,否则黑贝也不会这般反常,压下心中的喜悦将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找了一遍后一无所获,提着灯又凑低了一些,才发现土是湿的,竟还有些许血迹。她弯了弯唇,李锦然,窝藏刺客的罪名你逃不了了。她故作害怕地将手里的灯扔在地上,大叫了一声。

吴氏听见周荷地叫声当下甩开李锦然的手,拄着手杖往花圃走去,语气极为关切地说道:“丫头,你怎么了?”

李锦然站在吴氏身后,吴氏果然是不信她的,心中原先的感动一点点消失。吴氏来之前必然听见周荷的一番说辞,可是吴氏也不信周荷,所以带着自己养的黑贝亲自验证。若是当真窝藏了刺客,吴氏必然将她交给府衙处置。可若是周荷诬陷她呢,她愣愣地看着被吴氏挣开的手,很想知道若是吴氏发现周荷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又会怎样待她。

周荷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扑进吴氏的怀中,惊慌地说道:“有血,地上有血!”

吴氏将地上的灯捡起来往地上照了照,顿时沉了脸色,拄着拐杖的手不住地颤抖。她抬起手中的拐杖指向李锦然气道:“哪里来的血,你给我解释清楚。”

周荷心里已欢呼雀跃,走到吴氏身边将她搀扶住:“您别动怒,小心气着身体。”

吴氏看向李锦然的眼里皆是失望之色,由周荷搀着胳膊缓缓走到李锦然跟前,忽地拿起拐杖往李锦然身上打过去。锦然似是未曾料到吴氏会有这个动作,站在原地硬生生地挨了一下,顿时疼得白了脸。站在她身后的兰芝见李锦然挨了打,欲要上前将她扶住。吴氏狠狠地看向兰芝,兰芝吓得不敢再有所动作。

李锦然看向吴氏将兰芝护在身后,吴氏见之更是气愤地拿起拐杖又要再打她。李锦然不躲不闪,倔强地说道:“我以为您来梅苑是来看我的,原来您就是想教训我的。”

“蛮不讲理,你还不认错?”吴氏手中的拐杖眼看就要落在李锦然的背上。兰芝见状急忙抓住吴氏的手,说什么也不肯让李锦然再挨一下打。吴氏看着一个小小的丫鬟都敢阻拦她,气道:“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小荷,去府衙请知府来,我治不了你,难道国法还不能吗?”

李锦然抿着唇,已是泪流满面,却不肯再去擦:“阿信千里迢迢回府上禀报母亲病情好转,我命兰芝杀鸡庆贺,难道这也做错了吗?”

吴氏手中的拐杖停在半空,又看了眼周荷,才问道:“这么说花圃的血迹是鸡血。”

李锦然点了点头,似是满腹的委屈无处可诉,声音变得又弱点:“您不信可以去厨房看看,兰芝刚将酒摆上,还未来得及做。”

吴氏不再犹豫向厨房走去,果然见到一只咽气不久的鸡,面色才好看了许多。再回到院子中央时,看向周荷的眼神变得冷淡疏离起来,说道:“回去吧!”

“祖母,为何方才见到花圃的血迹,要去请知府来,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李锦然故作不知地问道。

吴氏并未回她,只是抓住她的手道:“孩子,疼吗?”

李锦然知道吴氏已信了她的说辞,心中一口气放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吴氏见她这样乖巧,受了委屈挨了打竟连一声都不吭,想到来梅苑之前周荷所说的话,心里有了计较。锦然是她的亲孙女,如今竟被人扣上一顶通敌叛国的罪名,而自己竟想也不想地就怀疑她,心中难免愧疚不已,再看向李锦然时,语气变得十分慈祥,说道:“这些日子我都不走了,有空多来我这走走,莫要让人以为你失了依靠。”

“谢祖母。”李锦然脸上还挂着泪,却笑得开心。

吴氏见她仅这样便轻易满足,又联想到周氏进门后,李锦然似是从未有过笑容。若是周氏当真待李锦然好,她的心早就被焐热了吧!又想到方才进李锦然屋里时,看到里面的物件摆设皆是上等精贵易碎之物,眼色又沉了几分,暗道若是失手打碎任意一件东西,都有可能遭到周氏的怪罪。锦然这丫头明明吃了这么多苦,却连自己都瞒着。她叹了一声,转身对周荷道:“锦然屋里的几件摆设瞧着都不错,明日叫人送到我那儿去吧。”

周荷知吴氏此刻已信了李锦然,心中烦躁不已,明知梅苑处处透着不寻常,此刻却又不能再说什么。她看了眼兰芝,见她站在阿信身边扶着他。阿信面色又有些苍白,透着夜色她看不太清。正欲走上前看个仔细,便看见吴氏冷着脸看向自己,只好停了步子答道:“小荷记下了。”

吴氏又看向李锦然道:“孙氏可是能说话了?”

李锦然想到母亲,嘴角露出一抹笑:“还不能,但已能开口笑了。”

孙氏是吴氏亲自挑选的媳妇,未病前又持家有道,府上无人不对她称赞有加。孙氏得病后,吴氏也曾郁郁寡欢了一阵子。如今听见孙氏病情好转,也有几分高兴,连连说道:“好了就好啊,等她回来了,我要亲自去迎接。”她抬头看了看已爬到夜空中的月亮,拄着拐杖往梅苑门口走去。周荷欲上前搀扶,吴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讪讪地收回了手,只跟着吴氏身后出门。黑贝见吴氏出了门也不在梅苑多待,吠了两声也跑了出去。

梅苑此刻安静了下来,李锦然起身将梅苑大门锁上,沈信已隐忍得大滴大滴汗珠滑落。兰芝紧紧扶住沈信,生怕他随时会倒下去。李锦然转过身便看见兰芝眼里对沈信疼惜的这一幕,微微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这些日子你便在梅苑安心住下,待身体好透后便从哪来回哪去,永远不准再踏入李府半步。”她不想知道沈信到底从何而来,身上背负着怎样的使命,却明白他杀了孙止与周正二人,在李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待下去了。他又与西凉有莫大的关系,她也留不得他。

沈信因她这话受了刺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兰芝颤抖地拿出帕子去擦他嘴角的鲜血。李锦然淡淡地看了一眼道:“如今梅苑只我一人,不需要这么多人手,二夫人未回之前我在李府还是说得上话的,去管家那里领些银两走吧。”

兰芝转而看向李锦然,似是不信他所言之辞:“小姐,你怎么舍得?”

李锦然不再言语,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兰芝这般聪明,定会明白自己让她离开的缘由。她希望兰芝跟沈信一起离开。她看得出兰芝对沈信有情,沈信对兰芝有义。她希望自己这辈子无法得到的东西,他们能够得到,但愿他们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沈信站在原地剧烈地咳嗽,兰芝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沈信捂住胸口道:“小姐在李府无依无靠,身边信任的人不多。无论我能不能再留在此地,你都要陪着她,明白吗?”

兰芝紧咬着唇点了点头。她早在跟了李锦然之后,就发誓要与她同生共死,自然不会离开。只是此话被沈信说出口,只觉心中万分疼痛。

沈信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叹了一声道:“生在乱世,我又有使命在身,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我都明白的。”兰芝扶着他往他屋里走去,“你好好休息便是,明日我再来看你。”

兰芝一路上都沉默不语,沈信知她心中难过,却也找不到什么办法,任由她扶着自己回屋里,在她离开后独坐桌边饮着一杯杯烈酒。兰芝回到屋里,拿着方才为沈信擦拭嘴角鲜血的帕子愣愣地出神,片刻后又抱膝痛哭。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兰芝起来准备早膳,听见门外有响声传来,以为有人暗闯梅苑,迅速将门打开要去抓人,却见李锦然的门口放着一个木盒子。她将木盒子从地上捡起来,欲等李锦然起来后再转交给她。然才转身,门便从里面打开。

李锦然因为心里装着事,睡眠极轻,门外稍有动静便惊醒,起身开门时正巧看见兰芝手上的木盒。兰芝见她已醒来便将木盒交给了她。她打开木盒见里面装了五根手指,皱了皱眉将木盒又关上。兰芝好奇心强也想凑过去看一眼。李锦然怕将她吓到,开口笑道:“有人送礼物讨我开心,不过寻常的首饰罢了。”

兰芝撇了撇嘴觉得没趣,便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了。李锦然关上门拿着木盒笑了笑。赵灏动作真够快的,不过一夜时间便已将那几个闯梅苑的人都处理掉了。李锦然并未瞒着兰芝,赵灏此举确是在讨她欢心,为的是赢取她的信任。这个节骨眼上他需要她的帮助。

李锦然将木盒收好时,沈信已站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儿。李锦然没有理他,只随手拿起书卷看了起来。她未让沈信进门,沈信断然不能随意踏入。如今他身体又有伤,她希望他承受不住伤痛时便自讨没趣离去。谁知他却死死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知道他冒险回李府自是有事要与她讲,可如今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她怕听见的消息是她无法面对的,只好狠了狠心继续将心思放进书本里。

兰芝将已做好的饭端了过来,看见沈信面色异常惨白地站在门口,李锦然故作悠然自得地读着书卷。她微微一叹,不忍沈信受着重伤还要强撑站着,试探地问了一句:“小姐,叫沈信与我们一道吃饭可好?”

李锦然将手中书卷重重地扔在桌上,看向沈信的眼里带着恨意:“若不是有孙止与周正二人护着我父亲,他早就将我父亲杀了。你却叫我与他同桌而食,安的是何居心?”

沈信的身体微微地颤了颤,知她所言句句属实,不做丝毫辩解。

兰芝从未见过她对着自己人发脾气,如今见她看沈信的眼神就如同一个仇人,心乱如麻,欲要再度开口替沈信求情。李锦然眼神如同一把利剑看向她。她缓缓地低下了头。李锦然再次看向沈信,丝毫不给他一丝好脸色,怒道:“你还不出去,我没把你交出去便是对你最大的仁慈,是不是要我赶你出去?”

沈信见她怒意难消,很早之前就料到李锦然知道自己做的事后,便永生也无法原谅自己。他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可他没有忘记自己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能就这样离开。他看着李锦然一步步地朝自己走来,知她是要亲自赶自己离开。他想也未想地就跪了下去,只要能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他纵是死也值得。

兰芝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沈信虽与她同为仆,可他性格孤傲冷淡,何曾有过这般姿态。她急忙将手中的饭放到桌上,又疾步走到李锦然的面前挡住,焦急地说道:“小姐,我们先好好地吃完这顿饭好不好?”

“小姐,我杀了周正与孙止,你连缘由都不问便定我的罪,这不是我认识的你。”沈信跪在地上,所以并未看见李锦然眼中的惊慌,继续说道,“主子有好些日子未曾来看你,怕是你早就将他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不要说了。”李锦然连连后退。她不想听,也不要听,为什么一定要逼着她知道真相。

“主子对你照顾有加,哪怕离开你有千里远,也要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甚至不顾生命安危回来看你。为什么他如今不来了呢?”沈信抬起头去看李锦然,才看清她眼里的慌张。他说道:“主子战场杀敌,身中数箭,至今仍昏迷不醒。”

李锦然听见沈信说出这个消息,再也无法站稳脚步,险些向后倒过去,幸而有兰芝将她扶住。她的脸色比沈信还要苍白。她想起赵翰这些日子探望她时,曾无意间提及大庆与西凉的战事。太子赵漳与父亲李铮二人带精兵良将上战场杀敌,赵漳身中一箭,退下战场后父亲持弓射箭连连击中西凉主帅。西凉失了主心骨作鸟兽散,大庆大胜。她不信世上竟有这样巧的事,却还是心存侥幸地说道:“苏照可是……”

“西凉主帅,拓跋照!”

沈信简单直白的几个字,却让李锦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深知苏照自幼习武,尤善骑射。她不信若是在战场上,他不会射不中父亲,可他却迟迟未曾下手,为什么?他曾问她此生最期待何事,她笑答母亲病愈、父亲解甲归田,寻一处静谧的好地方安度此生。如今苏照与父亲二人同在战场为敌,他却牢牢地记住了她的话。若是没有她这番话,也许身中数箭的人便是父亲。苏照啊苏照,为什么你要待我这般好?她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心中思绪万千。

可苏照也不是她所认识的苏照了,他姓拓跋,西凉皇室的姓。她就说他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武艺超群的沈信甘愿为他卖命,医术高明的卫相也听之差遣。他的身后一定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为他做事。他回西凉后,将西凉治理的这样好,必是人人爱戴的开明国主。可她没有忘记,自己是大庆的人。大庆与西凉开战,西凉败,她应当把酒祝贺。可是……她缓了半晌,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缓缓地说道:“要我怎么做?”

“让他死了这条心吧,小姐。”沈信抬起头,铁骨铮铮的男儿眼里竟是泛了红,“主子与你有缘无分。他是西凉王,你是大庆重臣之女,两国交战早已让双方百姓互生厌恶。他虽明白这一点,却屡屡在战场上仍心慈手软。若是不断了他对你的这份念想,只怕他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沈信说罢此话,对李锦然再叩首。李锦然神情恍惚,满脑子都是沈信那句让他断了对她的念想。原来他喜欢她。她想起他离开李府后,有几次深夜来梅苑看她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来是想对她表明心意吧。可他又明白当今局势,他不舍得她两处为难。难道她就舍得他命丧黄泉吗?她仰着头呵呵地笑着。原以为她今生今世都再寻不到疼惜她的人,却没有想到那人曾经就在自己的身边。她将沈信从地上扶起来,语气苍凉地说道:“你身负重伤偏要来梅苑,就是想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对不对?”

沈信点了点头,衣衫因伤口裂开而再度染上鲜血,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兰芝低下了头不忍去看。

“为什么他们在逼我,连你们也逼我。”李锦然看着沈信道,“你明知我对你冷言冷语,就是不想让你对我说出真相。可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知道呢。”

李锦然如今的处境他一清二楚,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让她分心,可主子的命在他心中比任何人都重要。他心中对她有愧,却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他见李锦然神色憔悴,欲要出声安慰,却见她向梅苑外走去。他担心她会想不开,在身后叫道:“小姐……”

“我没那么脆弱,只是需要一个人静静。”李锦然头也未回地说道,“待你能回西凉时,便是我断他念想之日。”她缓缓地往门外走去,泪在踏出门口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蹲在梅苑外的墙垣边哭出了声。为什么他是西凉王,为什么要放过自己的父亲,他待她越好,她越无法偿还。他若是死了,她这一生都要在无边无尽的悔恨中度过。

“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如清泉般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满脸泪水的她抬起头,见那人身穿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嘴角带着温柔的笑看着她。她慌慌张张地擦掉泪水,摇了摇头急忙否认:“没有。”她看了看他身后,未见带随从过来,想到前些日子他受的重伤,关切地说道:“伤好透了吗?”

赵澈见她方才还哭得那样伤心,这会儿又像没事人一般,知她不愿让自己看出她的难过,也不拆穿,只笑道:“行医的医术甚好,还没有他治不好的外伤。”

李锦然见他气色比从前是要好很多,便放心不少,心情也跟着好了些。她看了看梅苑,微微地叹了一声。赵澈见她眉头深锁,猜到惹她哭泣的原因许是跟梅苑有关,故作遗憾地说道:“我来李府多次,却不曾将李府好好地游览一番,你可愿意带我四处走走?”

赵澈这番话正合李锦然的心意,点头应允下来,便带着赵澈在李府闲庭漫步。一路上遇到的丫鬟频频行礼,对李锦然的态度十分恭敬。赵澈虽心中为她感到高兴,却也知她在李府能有今天,必是付出了许多才能得到,这其中还有外人的暗中相助。他心中苦涩,为何她肯找外人相助,却不肯找自己,莫非在她心中他连外人都比不过吗。他见李锦然在前方走得极快,动了几分心思,捂住心口连连地咳嗽了几声。

李锦然听见身后的咳嗽声便放慢脚步,转过身去看,才发现方才面色红润的他此刻脸色变得异常惨白。她不由生气地说道:“不是说好了吗,怎咳的这样严重。”

赵澈见她因自己生病而带着些几分怒意,心中舒畅了不少,暗道此招果真有用,继而又咳了几声。李锦然走到他跟前,替他轻轻地捶着后背。赵澈嘴角微微地扬了扬。

“好些了吗?”李锦然关切地问道。

赵澈并未回她,只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他料到李锦然会躲闪,也并未强求,语气里满是落寞:“你可是嫌弃我这半死不活的身体,所以才拒绝我?”

“才不是,你不要多想。”李锦然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是因为我没有二哥上进,也没有四弟会讨人喜欢?”赵澈语气温柔地问道。

“你认识我这么久了,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那样的人?”李锦然抿着唇看他,带着股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孩子气。

赵澈心中荡起一片涟漪,笑容更加明显,只想将这孩子气的她拥入怀中,却知道此时火候未到,只笑着看向她。李锦然后知后觉地知道被他戏弄,羞红了脸,不再理他欲转身离去。赵澈却像是知道她的心思,在她还未有动作前便拉住了她的手,说道:“好了好了,我跟你赔不是,看在我过几日就要走的分上,你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可好?”

“走?你要去哪里?”李锦然疑惑地看向他。

“去廓山。”赵澈有些不舍地放开她的手笑道,“你送我如此厚重的大礼,我只好笑纳了。”

想不到他竟然真答应去廓山那样艰苦的地方,想必也是明白廓山之行不仅能保全他的性命,还能赢得民心。她相信凭他的能力,假以时日一定能有一片自己的天地。她笑了笑,轻声地说道:“谢谢你这般信任我。”

“你可会等我回来?”

赵澈问她的话跟她要说的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李锦然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正要再问,便见赵澈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要藏在心里,带着我的玉佩到皇宫去找皇太后。”

李锦然惊讶万分,睁大眼睛看向他,说道:“三爷此话怎讲?”

赵澈依旧笑如春风:“我如今要离开,不知何时会归来,有些事不能再装作视而不见。二哥对你虽心有眷恋,可到底抵不过他想要的江山,四弟优柔寡断又是个成不了气候的。若你最后有了难处又找不到人帮衬,去找我的皇祖母。我已将你跟她说了……”

李锦然看着赵澈,未料到他在府上养伤多日,却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她只觉得自己犹如在光天化日之下没穿衣衫一般,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她缓缓地低下了头,在他看来自己就是那依附着男人才能向上爬的人吧,心中忽然感到无比失落。赵灏讽刺她,她可以一笑而过。可赵澈说的这番话,她却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赵澈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在为自己私自做主感到不悦,急忙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辛苦,并无别的意思,你可是怨我未曾和你商量便自做了主张?”

李锦然摇了摇头,慢慢地挪着步子往前走。他没有因她对别人的利用而看不起她,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怨他。她心中尚有一事不明,为何他料定皇太后会答应他的请求。她将心中的疑问脱口问出,却见他表情变得不自在起来。正疑惑间,便听他带着几分羞涩地说道:“我跟皇祖母说,我对你十分喜欢,有心想娶你做我的正妃。奈何你不肯答应,我只好强行占有了你,如今你已有了身孕……”

赵澈的声音越来越低,竟是连自己也听不见了。他知皇祖母十分疼爱他,却不见得能将李锦然好生庇护,只好用此拙劣计策,再看李锦然时见她的头低得更深。

李锦然哪里想到他会这样回复皇太后,只觉得面颊燥热不堪,有意要说些别的什么:“不是说好皇太后生辰那天,我们在皇宫会面吗?”

赵澈微微一笑,说道:“我既要去廓山,大哥与二哥必然不会再对我有防范之心,因此那些事就都让它过去吧。”

李锦然心中暗叹,赵澈心胸宽广。原先她有一计,欲要在皇太后生辰那日,给赵漳下一个圈套,却不想他不愿再追究前尘旧事。

“锦然……”赵澈轻声喊道她的名字,却又欲言又止。

“嗯?”李锦然抬眸看他,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在我没回来之前,一定不要让自己有事。如果出了事,一定要去找皇祖母。”赵澈格外认真地说道。

李锦然知赵澈并非多言之人,如今他将这话重复说给自己听,必是关系到生死。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答道:“我答应你,在你回来的时候,定能看到活蹦乱跳的我。”

赵澈见自己来的目的已达到,又陪着她在李府散了会儿步,知她在李府未曾出过远门,便将自己看过的美景细细地说给她听,直到她满面笑容时才将她又送回梅苑。

出了李府正门时,齐云站在马车外已等候多时。待他上了马车后,齐云驾着车快马加鞭地向长阳城外驶去。赵澈闭上眼睛,脑海里皆是李锦然的一颦一笑。他没有告诉李锦然,今日便是他离开长阳城的日子,城外有他的忠诚良将在等着他一起去廓山。她的良苦用心他都懂,她既然希望自己平安无事,那他一定会好好地活着,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她好好活着。

第二十八章 借刀杀人

梅苑亦如往常般安静,却又与以前的安静大有不同。李锦然看着那些仆人将二夫人放在屋里的精贵摆件一件件抬走后,站在空荡荡的屋里发呆。就在半月前沈信还是她信任的人,如今却要将他赶出去,她心里难过却又无法言说。无论是拓跋照还是沈信,若非他们是西凉人,又或者两国之间并无国恨,她会竭尽所能地帮助拓跋照出谋划策,让他赢得战事胜利。可如今西凉的敌人便是大庆,大庆胜则西凉败,反之大庆败则西凉胜。无论哪一方输了,她心中都不会感到高兴。心烦意乱间只觉口渴难忍,她抓起案几上的茶壶欲倒些茶水出来解渴,却发现茶壶空空如也,才想起今日并未见到兰芝。沈信伤的那样重,她必是去了他那里。她微微一叹,再过几日,沈信回了西凉,又遣散了兰芝,梅苑必是比如今还要冷清。无论沈信能在梅苑待到几时,有些事情她还是需要提前做的。她放下手中的空茶壶,向沈信的屋里走去。

沈信的住处与李锦然相隔并不远,她才出门便听见兰芝隐隐的哭声传来。她放轻了脚步走近细听,闻得兰芝大声痛哭道:“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们,你明知道我们彼此是敌人,你为何还要待我们这么好。”

只听沈信压抑地说道:“若不是主子让我保护小姐,你以为我愿意来大庆。大庆皇帝心狠手辣,连那太子也阴险狡诈,若不是当初承诺与我西凉互通友好,让世子失了警惕之心,他赵漳能偷袭得了我西凉?是啊,你们大庆所有人都欢呼雀跃赢得胜利,我们西凉却十里长街披麻戴孝,为西凉王与世子悲戚痛哭。若不是主子,我恨不得将大庆每一个人都千刀万剐……”

李锦然站在门外,将沈信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极为仔细,想不到大庆的胜利,竟是赵漳背信弃义换来的。拓跋照自是明白这一点,自他成了西凉王后,必是想过要将大庆欠他的一并都夺了回来。可如今他却没有这样做,他一再的忍让,成了大庆的连连战胜。他在西凉昏迷不醒的时候,想必也有许多人对他心生不满吧。李锦然不忍再听下去,正欲离开,便又听沈信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保护小姐吗,我时时刻刻都希望她死掉。她若是死了,主子才能一心一意地治理西凉。你心里只有小姐,我心里也只有主子。你看着小姐受苦受难心里难过,难道我看到主子被奸臣评头论足就好过吗?红颜祸水,她就是红颜祸水啊……”

沈信的话还未说完,兰芝已是怒红了双眸,抓住沈信的衣衫高声说道:“不准你这样说我家小姐,我不准!”

沈信受了重伤,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只重重地喘着气,嘴角渗出鲜血,眼神悲痛万分。李锦然站在门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丝毫未见有生气的迹象。她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不需沈信提醒,自己都觉得是个红颜祸水。曾经是她不知真相,可如今知道了,她若是再让拓跋照两处为难,那就白白辜负了拓跋照对她这些年来的好。

李锦然走进沈信的屋里,拍了拍死死拽住沈信衣衫的兰芝,轻声地说道:“沈信字字句句所言属实,你又何须这般生气。”

兰芝撇过头不去理她。李锦然又道:“拓跋照是阿信的主子,他站在拓跋照的立场说话有什么错。”

兰芝低着头,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我只是不希望别人说你不好,任何人都不行。”

李锦然心生温暖,拉过兰芝的手,说道:“嗯,我知道的。”见兰芝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才看向沈信,“既决定与拓跋照断绝来往,那就不必再麻烦卫相帮我的母亲诊治,还请你通知卫相将我母亲送回李府。”

沈信抬起头,眼中含着歉意,为方才说的话感到惭愧。他在李锦然身边良久,知道她的为人,若不是在气头上,断然不会说出让她难过的话来:“卫相医术高明,给夫人治病再好不过。何况主子也希望……”

李锦然找了凳子坐下,疲惫不堪地说道:“你是聪明人,知道怎样做对他最有利。倘若真不希望他与我再有所牵连,就该明白我不能再接受他的任何帮助。”

沈信在床榻上沉思良久,终是点了点头,咬牙道:“好。”

李锦然看了眼怒气未消的兰芝,见地上还有一盆鲜红的水,水中还一块染血的帕子。想来兰芝还在给沈信清洗伤口,她也不再多打扰便起身走出门。

自从赵翰在周荷面前做戏,让其误认为自己与他心生间隙后,赵翰便再没来过梅苑半步,算来已有两日。再过三天便是赏花大会,赵翰需要时间与周荷情意缠绵,让周荷放松警惕,好落入他编织的大网中。想到此,李锦然的嘴角微微地扬了扬。

当周荷挽着李承欢来到梅苑时,便看见李锦然嘴角边挂着浅浅的笑。不由想到那晚她搀着老夫人来梅苑时,老夫人先前明明对她十分信任,可被李锦然插足后,老夫人对她言语间已是疏离开来。她明明接到梅苑来了刺客的消息,却没有抓到人。不仅人没抓到,连通报消息的人也一并消失了。周荷的眼睛阴沉了几分,抬起头时却笑靥如花,在李承欢耳边说道:“不是说早就想锦然姐姐了吗,如今来了又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李承欢看了眼李锦然,很快又看向别处。李锦然见她看自己犹如看一头凶狠猛兽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以前她在自己跟前总是粗枝大叶,现在小心翼翼起来还真是不习惯。她站在院子里笑吟吟地看向李承欢道:“大姐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非要离大姐这么远。”

李承欢摇了摇头,还是不肯向她走近一步。

李锦然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声:“承欢现在长大了,也懂得藏心思了,大姐都看不懂你了呢。”

李承欢才又看向李锦然,说道:“张妈妈死了。”

李锦然疑惑地看向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李承欢盯着李锦然看了半晌,似是在确定她话中的真伪。却听周荷笑道:“姐姐忘记啦,张妈妈进入大牢时可是从你这接走的,听说……”

李锦然的眼睛看向周荷时骤然转冷,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冷声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以为装模作样与我亲近,我便能忘记你的所作所为。你可真是天真。”

周荷眼看着就要流下泪水,李承欢想为她说几句好话,然还未来得及说。李锦然就走到她身边,长叹了一声说道:“承欢可知农夫与蛇的故事,当初她想害你毁容时是谁救的你?”

李承欢低着头缓缓开口道:“是大姐。”

李锦然又问:“从小到大,你从二娘那里受了委屈,又是谁费尽心思哄你开心?”

李承欢双肩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地说道:“是大姐。”

李锦然冷冷地笑道:“很好,原来你都还记得。现在你来怀疑大姐,认为张妈妈是我害死的。你难道就不知你这样做,会让大姐有多伤心吗?”

李承欢抬起头看着李锦然,眼里已被泪水沾满,见李锦然神情哀伤,一定是被自己伤透了。她再也不顾多想,紧紧地扑进李锦然的怀中,连连低声道歉。周荷见到这一幕,恨不得上前将李锦然撕得粉碎。这样的结果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原本按她的计划,李承欢应该是对她又恨又怕,她只需要再在旁边挑拨几句,就能让李承欢彻底失去对李锦然的信赖。那时候,李承欢才能真正为她所用。可现在……她眼里晦涩的光芒只一闪而过,再抬起头时恢复了往日温柔。

“姐姐,承欢年纪尚小,难免做事欠考虑,姐姐不要生她的气才好。”

周荷温柔如水的声音传进李锦然的耳边,叫李锦然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如今二夫人已进了大牢,周良此时必然知道二夫人入狱的缘由,故而不敢轻易得罪她。可笑周荷还自作聪明,当真以为二夫人离了李府只是游山玩水,还在承欢面前故作善人,极力扮演一个好表姐。她不是想让李承欢看见自己有多坏吗,今天索性就成全了她。

李锦然一步步地走向周荷,眼里的凶光让周荷不自主地向后退去。李锦然见之嘲讽地笑了笑:“我自然不会生承欢的气,她既喊我一声姐姐,我怎能欺负自家人。”

周荷眼看着她就要走到自己跟前,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她甚少见到李锦然有这样的神态,不自在地说道:“姐姐说的是……啊!”

周荷还未来得及将剩下的话说完,李锦然疾步走上前抓住她的衣襟,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周荷的脸瞬间肿了起来,再无平日雍容典雅之姿,鬓发也散落在脸庞。她愣愣地看着李锦然,吓傻在原地。

李承欢见周荷此刻可怜不已,想上前将她扶起来。李锦然忽地转过头看向她,李承欢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周荷已从方才的震惊之下慢慢地缓过神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她凄楚哀怨地说道:“你竟敢打我,我要去找老夫人做主。”说完这话,头也未回地向梅苑外跑去。

她跑得那样快,生怕慢一步就又会被李锦然欺负了去,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李锦然冷冷一笑,周荷若将放在男人身上的心思分出一半来,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找祖母。她以为祖母见了她脸上的巴掌印便能心疼她吗。她冷声一笑,再去看李承欢,见她恐惧地看向自己,是怕挨打吗?

“承欢,在你心里大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李锦然问道。

“爱憎分明,睿智聪慧。”李承欢扯着衣角,怯怯地答道。

“说的好,知道大姐为什么要打周荷吗?”李锦然不愿与承欢兜兜绕绕。见她不动声色地微微与自己拉开了距离,便拉住她的胳膊说道,“前几个月浣衣房突发的瘟疫并非偶然,就是周荷做的手脚。浣衣房里十几个丫鬟的性命,都葬送在她的手上,这样的人该不该打?”

李承欢张大了口,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锦然,平日温柔恬淡的周荷怎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她还没来得急反驳李锦然的话,只见李锦然满眼充斥着怒火。她只觉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又用了几分力道,不由开口说道:“大姐,你把我抓疼了。”

李锦然听见她这话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用尽所有力气地说道:“你也知道疼,可大姐此刻的心比你疼上百倍。你以为周荷与你走的这样近是为了什么。她机关算尽要让你我相看生厌,频频在你的面前故做善人,为的是让你在二娘跟舅舅面前替她美言、对我疏远。我念你年纪小,看不出她的心思,可你竟然信了她的话。如今你问问自己的心,可还像以前一样把我当大姐看?”

李承欢面色骤然苍白无比,低下头不再言语。她说的没错,时刻提醒自己大姐并非周荷口中那样的人。可当周荷告知她,张妈妈是大姐杀害的,就忍不住跑来梅苑想问是不是真的。她已经开始怀疑大姐了,她的心何时起竟离大姐这样远。李承欢欲要拉住李锦然的手,像从前那般对她微微示弱,她便会放下一切来原谅自己。可她还未拉住李锦然的手,就见李锦然松开她的胳膊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大姐!”李承欢在身后喊她,却又不知该怎样说才能让她好过一些,思了半晌道,“承欢之前不懂事,受了委屈总是来大姐这儿。如今又听信谗言,希望大姐能给承欢一个机会,承欢再也不会做让大姐伤心的事了。”

在李锦然心中,承欢跟锦绣一般重要,只要她说对不起,心中有再多委屈便都化为云烟。只是此刻她不能原谅得太快,否则以承欢的性子,过不了多久便又重蹈覆辙。她狠了狠心不再犹豫地踏进了屋里,关上门。

李承欢站在院子里傻傻地待了一会儿,脸上的哀伤清晰地落入站在窗边的李锦然的眼中。李锦然微微一叹。若是可以,她也不想让承欢伤心。可她不能再让承欢与周荷有任何瓜葛。看着承欢背影落寞地走出梅苑,她的嘴角上扬了起来。周荷啊周荷,如今你连最后一颗棋子都没有了,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李锦然走到柜子边,将早就装在盒子里的山河锦绣图刺绣又拿了出来,向吴氏的住处走去。昨夜吴氏因被周荷气急而没有带走这幅刺绣,可她没有忘。当时并未进屋里拿给她,就是想到有一天会用这个借口去看望她,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曾经她不明白吴氏的良苦用心,故而对她甚是疏远,如今知道了自然不会再任凭周荷在旁边使计谋。

吴氏的住处离梅苑并不远,可李锦然已有多年再未走过这条路。她垂眸看着小道两边依旧种着的茉莉与芍药,就好像这些年一切都没有变过一样。可她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表象,流逝的东西她再无可能去抓住,而往后她将自己想要的一并都要夺回来。因心里装了事,她无心思去观赏风景,加快了步子向竹苑走去。

竹苑种有一大片竹子,李锦然还未穿过竹林便见吴氏的老仆站在门口踱着步子。这老仆她倒是认得,性子温和甚少言语。只是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正跟在祖母身边吗?若是放在从前,她见到老仆必然绕而远之。可现在……她弯了弯唇走到竹苑门口,笑吟吟地看向老仆道:“王嬷嬷,可是祖母叫你出来的,怎不见你陪着祖母?”

王嬷嬷见来人是李锦然眼睛立马变得明亮,笑容满面地说道:“大小姐,哎,真是大小姐,让我瞧瞧,又长高不少呢,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看着与大夫人一模一样,只可惜她生了病。”王嬷嬷兴奋之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孙氏的病让李锦然大受打击,她急忙闭上了嘴,好一会儿才敢抬头去看她,却发现李锦然并没有难过,反而嘴角笑意更浓。

李锦然笑眯眯地说道:“母亲的病好很多了,也许过几日便能下床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