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竺卿宛顾不得脚下深渊,少女跪在这顶端,俯下身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唤一声:“师傅!”

那边鸦洒抚掌大笑,笑声冲破云霄,浑厚如波澜壮阔的蔚蓝深海,与远处地平线的一抹晚霞融为一色。

鸦洒轻提内力,幻影随衣,心念动,身已至。细细观摩着竺卿宛,叹道“禅修说我三十年方可遇,我等了三十年,等到再也等不下去,终于遇见了。”

禅修?竺卿宛回想着,也是江湖五怪之一,听这名字就像个出家人,一算三十年,莫非是个半仙?但这师傅也够奇怪,为何收个徒弟连名字都不问。

“你且听着,老朽我以垂暮之年,阳寿已尽,如今我将全身功力传授于你,还有独门暗器水凝针秘籍,须得你自己好好琢磨,我已无可能教授与你。你须替我做完两件事,一为寻到神风掌、寒魄剑、玄火琴的传人,想办法拿到这三本秘笈的最后一页,与水凝针的最后一页拼在一起,此乃江山社稷图,此中机密须得有缘人破解;二为,”鸦洒顿了顿,叹了口气“寻到妆未,替我将这根钗子交予她手上,告诉她,鸦洒负了天下,未负她。”

竺卿宛接下钗子,黄金龙首衔白珠,暖玉温香透青烟,这等钗子,岂是一般人可用?

未等竺卿宛反应,肩头一重,感觉被人将身体重重扯下,脚盘作莲花状,这是她看武侠小说是看到的,身后鸦洒将内力绕任督二脉,一股暖流夹杂着强大的气体从伤掌心透过少女的背脊进入体内,这厢竺卿宛感觉身体似要被生生撕裂,胸中被外来之气冲击,痛苦难耐,豆大汗珠洒落,经脉被不断地拉扯,那不知名的气流在周身环绕。

“啊——”少女一声尖啸划破苍穹,在浩瀚的夜空中飘散,宣示着问鼎江湖逐鹿群雄的一代侠女即将临世。

那晚,浩波涟漪,蓝衣男子执剑立于山腰见证了这单音节的豪言。

那晚,烟霞妖娆,白衣男子默然举头看那流星飒踏风中盈光涟涟。

那晚,空山晚归,冷峻男子拔剑问苍天雄心壮志驭火行风不见血。

那晚,软红香陨,明媚男子放下手中长卷清雅另云将华辞轻轻写。

紫微星乍明,远处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抚掌大笑……

“阿嚏”龙座上的香粉凝脂美人怀中的人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竺卿宛那一声只是在发泄,是的,身体沉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她需要借助外力,身后的人动作越来越缓,那苍老的手从背上垂下,他以耗尽全身真气。颤抖着从怀里拿出水凝针秘笈。

竺卿宛抱住鸦洒的脖子,鸦洒将秘笈塞进她怀里,“好徒弟,师傅,师傅不能指点你,你,你一定要用功联系,务必,务必要帮我找,找,找”话未完,那手指指向西,终是落下。

“我会帮你找到妆未。”竺卿宛苦笑,看着手中沉重的躯壳渐渐化作点点星光,凝于水于空气,于万物苍生,于空灵无际。

“师傅——”竺卿宛对着如梦幻影的远方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这个与她毫无瓜葛之人,将毕生所得就这样传授与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徒儿叫竺卿宛。”她对着夜幕呢喃。

她感谢他,不知他所谓的满意的骨骼是何?还是因为那一饭之恩,竺卿宛不拒这个糟老头?又或是人心的恶他看到了善?亦可能是那心心念念的贺兰妆未,因着她的相似?

说不清道不明,有些东西随风而去消逝在历史长河,终有人在有生之年记挂。

人之所谓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帅鬼传说

竺卿宛抚摸着那本水凝针秘笈,鸦洒将它保管得很好,用一层细细的油纸包裹着,大约是怕浸水。

但这不是重点,竺卿宛将秘笈放在怀里,重点是,这么高,她怎么下去啊啊啊啊啊?难道直接跳下去吗?

竺卿宛挪了挪,身体晃了晃,迟早会得恐高症,眺望了下远方。

鸦洒大概忘了这个徒弟是他劫来的,并且,一点根基都没有。

“哎哎哎,绝世秘笈要失传了。”竺卿宛叹道,站起身来,寻找那下山的路。

“呲”不知踩到什么东西,那晚低头一看,“啊,蛇啊——”啊字还没说完,人以扑下悬崖。

完了完了完了,我还不想死啊,我刚死完啊!竺卿宛难得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在刹那间渴求生的希望。

断翼的蝶坠落点点萤火,“啪”竺卿宛很俗气的被卡在断壁的树上。

微微松了一口气,竺卿宛扶住树枝,去够树枝上的石头,在掉下来的时候,她彷佛看到树上不远处便是一个山洞。

树似乎承受不了竺卿宛的重量,一根树枝断作两截落到无底深渊。

竺卿宛此刻心悬在喉咙里,她害怕,但必须面对。

减慢速度,竺卿宛再次附上身去,摸那凸出来的岩石,哎,又蹦极又攀岩,得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有什么粘稠的液体顺着手滴落下来,又咸又甜,竺卿宛忍住手上的疼痛,那是手掌的血,在荒芜的断壁残垣描绘的一幅三月桃花。

竺卿宛凝聚下肢力量,猛地往上窜,“咔”,整棵树枝摇摇欲坠,幸好,双手都以攀上岩石,“啪”地一踩,“哗”,树枝连根脱落,消失在苍茫之中。

她不知道这么姿势自己能撑多久。

“大海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爱情啊,是嘴对嘴。老天你不砸美男,也给我砸个帅鬼。”竺卿宛心知自己的耐力,许是鸦洒的内力全传给了她,竟然在连自己都忘了熬过多久依然坚持着。“我不要变成雕像啊!”竺卿宛苦笑,苦中作乐,聊以□。

手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被一双暖暖的手握住,“啊——”竺卿宛尖叫,人已飞上空中,稳稳地落在一个怀中。

“是美男还是帅鬼啊?”竺卿宛那一吓以闭上眼,一股淡淡的异香让她心绪渐定,老天不会真听到了她的呼唤,派了个帅鬼吧。

“你有点重。”那声音慵懒迷离,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如一曲“俗世啊”,激起心中的欲望和百转千回的惆怅。

大概是自从穿到这个身体之后整日大鱼大肉的吃着,居然长膘了,丢脸了丢脸了。

竺卿宛跳下身去,睁开一只眼睛,又睁开一只眼。

一抹蓝从眼前越过,照亮了暗夜的雾霭。

这货,帅的不科学!

冰蓝上好绸缎瑞锦纹镶银丝边与修长优雅的身影,月光下身姿秀雅如清丽长赋,笑容清浅风韵如诗如雾。

明明美得无可比拟,却让人无法将那脸仔细描绘,恍若隔了面纱,唯独那眼灿若星河,眼中是日月流转山河锦绣,是亘古轮回斗转星移,一眼望尽漫天月色,似星空物语那端遥远而朦胧,洁不染尘心向往之。

竺卿宛愣住了,手心的疼痛刺醒了她。

“多谢公子相救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吧。”竺卿宛脱口而出,随即察觉有什么不对。好像太没骨气了,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那男子没料到某色女如此恬不知耻一开口就是以身相许,“想对我以身相许的太多了,我还需要挑选一下。”

“没关系,我把她们全杀了你就不用挑了。”

竺卿宛突然想抽自己一巴掌,这都是哪跟哪啊,嘴巴竟然完全脱离大脑自主运行。

那男子“嗯”了一声,注意是第三声,眯起眼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身上沾满了血迹,衣服以皱在一处,完全没有大家风范,看起来有点和大翼国的女子与众不同。算得上清秀之姿唯独那眼神采奕奕彷佛能够看穿人心。很有趣,他觉得。言语中不失豪气,勾起他的兴趣。

原本他只是静坐于这山洞之中,猛然觉得有物体从空中落下,像是个人影,以为是“他们”,他便未动声色只是奇怪着那人的手下越发没出息了,难道是想从空中做自由落体运动然后对准目标曲线进攻吗?等了很久,感觉山洞下有人,犹豫了下,静观其变。紧接着一声悠长的无奈,一个女孩在下面喊了句“大海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爱情啊,是嘴对嘴。老天你不砸美男,也给我砸个帅鬼。”他未曾听到过这般有趣的言语,顿时玩心大起,也顾不得是不是那人派过来的,出手救了竺卿宛,做了一回帅鬼。

可这女子身上有一股很强大的内力,她完全可以自救,为何在悬崖停留那么久?

“弱弱地问一下,”竺卿宛被看得有点难受,开口打断那男子的X射线般的眼神,“这里是哪里?”

“皇东境和幽冥境的交界,祁梦山。”男子似乎对地形很是熟悉,“你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是怎么上山然后跳下来的?”

竺卿宛愕然,我那是自己跳下来的吗?

“纯属意外,意外。”

“我想知道这个意外有多意外,还是设计好的意外?”男子背对竺卿宛,负手而立,那声音却突然冷得像天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冰,声声刺骨,竺卿宛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竺卿宛心里顿时没了底,小声嘀咕道:“我哪知道啊,谁叫我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莫名其妙被一糟老头掳来这个地方,还传了我一生功力,我又不懂,还稀里糊涂的摔下山。”

那男子突然转身,“什么老头?”

竺卿宛吓了一跳,被那男子凌冽的目光看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谎话都忘了编,脱口便道:“鸦洒。”继而懊悔的给了自己一脑门,虽说眼前这人美得惨绝人寰惨无人道,但若是居心叵测岂不是要了自己的命。

那男子松了口气,怪不得空有一身功力却无法施展,内中气息混乱,原来是鸦洒的徒弟。不自觉的放下所有警惕,柔和地笑道:“我叫荣成臻凉,敢问姑娘……挫名?”

“噗”,竺卿宛一口气没喘上来,“你才挫名呢,你们全家都挫名,姑娘我芳名竺卿宛!”

荣成臻凉,这名字似乎哪里听说过,竺卿宛的大脑处于高速运转状态,突然讶异,“你你你,就是那个幽冥山庄的那那那。”

荣成臻凉将手指触于唇间,示意竺卿宛闭嘴!

洞门口黑影闪过,天际渐渐泛白,将洞门口的人生清晰地折射在地上。“嗖嗖嗖”竺卿宛数着那影子,十八条!像是对着荣成臻凉来的。

“喂,”竺卿宛用胳膊戳了戳荣成臻凉,心中惶惶不安,“我还不想死。”

荣成臻凉未答,“噌”,剑已出鞘,那迫人的凌然之气,使周身三丈温度骤降,洞外的人察觉了洞中的微妙的变化,十八条黑影步伐一致闪现在洞内。

十八道雪亮的剑光将这半山腰的洞织成一张蜘蛛网,照亮黎明的曙光。

荣成臻凉将竺卿宛拉至身后,一手执剑一手拉住竺卿宛,“别松开,跟着!”

竺卿宛点头,此时此刻,对于初入江湖的她,这一切彷佛是死神的召唤,而唯一能救自己的,是眼前这个芳华绝代郎艳独绝的男子,死,也不会放开。

她感觉得到,荣成臻凉手心的温暖骤然变成十二月的雪,与他手中的剑相映成辉。

那十八个黑衣人心知对手的强大,步步警惕,不敢懈怠,他们是荣成臻清培养的死士,是江湖中声名鼎赫的十八夜血,同时出手,从不失手,然后此时此刻,这群久经战场,血染长河的杀手,也不禁战栗。

祁梦山的鹤唳划破既白东方,穿过云层。

山洞中的白练光自天际升起,拂过青山。

那光芒撞击的刹那,剑光如雪,如同清晨的第一道阳光,直刺双眼。

十八道剑光整齐如一,光华倾泻。

而如此臻凉手中的长剑肃然如寒玉,将一曲秋光演绎成冬临。

一剑地动山摇,“哧”一道血迹泼向石壁,染出一片暗红。

十八失一,杀手团转换阵型。

荣成臻凉手中的剑摇曳过流星般辉煌闪亮的光,势不可挡直入十七人阵型。

竺卿宛被荣成臻凉在人群中拖来拉去,转得头晕目眩,晕的是又饿又困,眩的是华光剑气。虽为门外汉,但她也看得出,荣成臻凉的身手绝非那十八人能比。

大放血!

“哧”,又是一条血柱冲天,这回竺卿宛没躲好,血溅在脸上,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低声道:“可不可以不要一剑砍人家大动脉,血不拿去献血站浪费了呢!”

“可以!”决斗中的荣成臻凉还不忘保持着君子风度,竺卿宛诧异,自己被喷的一脸血,为何他身上滴血不沾。

“啊——”山洞中回荡着竺卿宛的鬼哭狼嚎,“我叫你别放血,没叫你把人五马分尸啊!”一颗人头滚到竺卿宛脚边,眼珠直瞪瞪地盯着竺卿宛。

这一声尖叫使剩下十个杀手回过神来,齐齐将剑刺向竺卿宛。

“我是打酱油的!”竺卿宛将整个身子扑倒荣成臻凉怀里,妈妈咪呀,不带这么残杀围观群众的。

“砰”,荣成臻凉手中的剑与十把剑碰撞在一处,擦出星火无数,电光缭绕。荣成臻凉踉跄地倒退一步。

“摩擦生电!”竺卿宛向活着的十一人解释刚才出现电光的原因。

十人面面相觑。

荣成臻凉数了数剩下的人,还太多!

再次提起手中的剑,拉着竺卿宛传入剑网,长虹贯穿,剑锋直直刺入一人的琵琶骨,那杀手甚为强硬,肩部血流泉涌,却未喊出一个字。

“啪”,躲在身后的竺卿宛不知何时出现在如此臻凉身前,上前就是一脚,结果没看清方位,直踢人子孙根,竺卿宛捂住嘴,惊吓状,“啊——”这回不是竺卿宛的叫声,是那杀手。大概是接受了鸦洒的功力,刚这一脚直接把人踹飞,“不好意思哦,我没想让他断子绝孙的!”

荣成臻凉忍住笑,却突然嘴角溢出鲜血。

九人回过神,再摆阵势丝毫不放过任何机会,从四方攻击。

荣成臻凉突然转身环抱住竺卿宛,直冲洞外一跃而起,跌向深渊。

“我不要死啊——”一阵犀利的咆哮惊起千山飞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荣成臻凉狠狠抱住竺卿宛,二人在青山碧水之间做着自由落体。

竺卿宛被这番大起大落吓得面色苍白,紧紧拽着荣成臻凉的袖口。

“不会死。”荣成臻凉安慰怀中的少女,他怎会死得如此轻巧,整个地形全由他亲自勘察。

竺卿宛缓了口气,是啊,此等妖孽不多魅惑点人,怎么肯轻易去死呢?

“噗通”,两人掉入湖底。

混蛋!竺卿宛心里暗骂,不知道老子上辈子是淹死的吗?不知道我对水有恐慌症么?不知道我不会潜水吗?

竺卿宛一把甩开荣成臻凉,意图冒出水面。

那手紧紧扣住她,让她动惮不得。

上面的九人以齐齐来到湖边。这些杀手的轻功不可小觑,荣成臻凉不允许自己有一点差错。

荣成臻清下了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尸就毁。

湖下的竺卿宛以闭不住气,灌了两口水,好在没有污染,淹死之前不会先被毒死。她已到极限,面对着荣成臻凉,挤出一抹笑。是了,在水中憋了那么久,该把脸洗净了吧,没那么丑了吧。

深蓝的湖水一滴晶莹透亮的泪从眼睑滑落,这便是水中泪吗?

荣成臻凉看着这滴泪,用指尖去触碰,却从指边飘落。

青丝在水中飘散,素颜无暇,称不上美的面容,此刻却美过粉墨黛妆,其实她不重。

竺卿宛的意识开始陷入模糊,好熟悉,就是这种感觉,穿越前的感觉,我是要回去了吗?

一张薄凉的唇附在上面,将竺卿宛的思绪拉了过来。

眼前的男子长睫毛刷在自己的脸上,微微有点痒,昨晚未看清的脸,面若秋月,色如春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中的琉璃光在水中碧波荡漾,蓝色的锦袍与湖水融为一色,飘然若仙,美艳绝伦。若是谁敢于他争这纯蓝,那一定是自取其辱。

荣成臻凉顾不上许多,便问竺卿宛渡气,眼前的女子不谙水性,他已然看出。

带着他身上奇异的芳香,只是唇的触摸,却涤荡起心中的缠绵。

竺卿宛心知这是渡气,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开放女性,她便坦坦荡荡地接受了。可她不知,何时才能上岸,即便他现在能给自己渡气,也抵不住撑上一两个时辰。

荣成臻凉此刻也着急,他不知道剩下的夜血会在岸上观察多久,若是此时上去,便中断了他一切计划,他,决不能!

一手揽过竺卿宛的腰,便向湖边潜去。

按照他的计算,从山洞跳下来应该与湖岸不远。

一片茂密的芦苇丛,对了,就是这,荣成臻凉摸了摸湖边的水中岩石,爬满了水苔。

伸手折过两节芦苇,一支插到竺卿宛嘴中,沿着芦苇丛慢慢上升,隐藏在水面之上。

啊哈,吸管!竺卿宛两条眼缝笑起来似两弯新月,真是太有创意了!

荣成臻凉自己也含了一根,一手抓住结实的芦苇。

两人开始眼神交流!

喂!都是你害的,连我这个打酱油的都被拖下水了。

明明是我救了你,是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谁要你救了?我有说救命吗?

是谁在那喊着要个美男帅鬼的?

你你你,吃我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