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夏末哭喊,忙抱住厂长老婆的腿给她磕头。

***

厂长老婆见这里已经被砸烂,人也揍得不成样子,总算出了一口气,肥胖的粗腿踩在夏末手掌上,仿佛轻轻一碾就能踩断,她说:“拿我的钱还敢做这种丑事,黑心肝的东西,钱呢!给我拿出来!”

夏末疼的狠狠咬住嘴唇,但她没有喊一声,她刚刚的求饶是为了儿子,为自己,不需要!

她什么也没做错,她有尊严。

她现在只希望这些人能够立刻离开她的家。

她指了指里间的床说:“我去拿给你。”

可有人手脚比她快,从床下翻出那个铁盒子,哗啦啦把里面的东西都抖了出来。

宁之远的手帕,他送给小乐的蛋糕上的蜡烛,东西不多,却件件是她所珍惜的。

厂长老婆过去数了数,除了自己给的一千块钱外,还有几百块是夏末之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救急钱。

“什么破烂货!”她把地上的东西用脚都踩了踩,然后带着人离开。

一场吵闹结束,山上又变得如同往日的宁静,并且静得可怕。

夏末站不起来,爬过去想抱抱自己的孩子,可她浑身湿透,只能离得稍远一些对小乐笑笑。

那个笑容难看又扭曲。

小乐不管不顾的往她身上扑,哭的嗓子都哑了。

夏末的怀中因为小乐而温暖起来,她一瘸一拐的把孩子抱到里间,靠着床坐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把东西捡起来。

手帕脏了,洗干净就行,可那个漂亮的蜡烛,被踩坏了。

夏末不敢让孩子看到这个,忙扣住了铁盒。

一眼望去,这个家什么都没有了……

她与小乐的家。

***

被人指指点点,没有脸面,没有钱,这让夏末想到了自己生小乐的那天。

她傍晚就感到了隐约疼痛,深秋的天,一到晚上就开始呼呼刮着大风,夏末按照自己之前反复思量过的计划,拎着一包东西出门了。

她等在医院外头,捧着个大肚子,低着头躲闪周围路人的疑惑眼神,她的腿渐渐疼的打颤,但她知道,没到,还没到时间。

她咬着牙继续等,腿尖早已流出羊水,她穿了很厚的裤子,不会让人看出她如同尿了裤子般的窘迫,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叠凳坐下,她还带了个口杯,里面有温水,她累的时候就喝一口,再吃点馒头储存体力。

宫缩还是不规律,夏末站在凌晨的医院门口,偶尔有辆救护车出动,不一会载回需要救治的病人,急诊室里很热闹,她隔着马路都能看见里面的人头攒动。

那天夜里天上的星星非常亮,她仰头一遍遍数着来消磨时间。

一个乞讨的老人穿着破旧的棉衣睡在了她脚边的灯柱旁,她摸着肚子轻轻启口,疼的有些吃力的说:“我等等就要生了。”

那个老人慢慢睁开眼,盯着夏末的肚子。

夏末从包里拿出一个馒头给他,笑的很幸福。

终于,阵痛和宫缩都到了最适合的时候,夏末扶着肚子想站起来,那个老人忙过来扶起她,趁着发白的天际,看着夏末雄纠纠气昂昂的穿过没有车的斑马线,走进了急诊室。

她躺在床上,岔开双腿给医生检查开指程度,有护士来帮她办住院,朝她要身份证。

夏末这时张口开始嚎,把忍了整整一夜的疼痛都放肆的嚎叫出来,那个小护士显然被她扭曲的脸吓着了,还想再问,医生说:“不行,要出来了!”

于是,按照计划,夏末顺利被推进了手术室。

***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多么害怕医生说的是:“孩子很危险,立刻剖腹产!”

破腹产比顺产贵多了……

又或者是:“身份证呢,钱呢,没办住院不能给你接生!”

比破身那晚更痛的痛让夏末痛哭出来,她紧紧揪着手术室里绿色的橡皮床垫,额角爆出青筋。

隐约记得医生在她的腿尖喊:“用力,再用力,哭什么哭,不许哭,哭了就没力气!”

有助产护士给她抹去眼泪,夏末看见医生在推着一根针管。

“医生我不要麻药!您就这样切,我没问题的!”这样,可以少付一份麻醉剂的钱。

手术室里的人如同听见天方夜谭,面面相觑下,把这句话当成了耳旁风。

夏末在听见孩子那一声啼哭时,真切感受到了血脉这件事。

她有了一个儿子,不再无依无靠。

护士说:“四斤六两,早晨六点十五分。”

六点,初升的太阳,她的小乐,她唯一的亲人。

她实在太累了,只看了一眼,就沉沉睡去。

那是很难得的黑甜一觉。

一觉醒来后,又得面对雪片般的缴费单。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见清楚数字时,夏末还是吓坏了,生个孩子真是贵……

虽然明知道不能哭,可月子里的夏末特别的脆弱,她坐在床上泪如雨注,为了还医院的钱而着急的下不了奶。

那么难,那么苦,也都熬过来了,可四年后,她又身无分文,无米而炊。

****

王奶奶一早外出送货回来,在山下就听见小乐的哭喊,她看看时间一般这时候夏末早带着孩子去上班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不敢停歇,费力的爬上去,看到的是原本虽然破旧简陋但干净整洁的小木屋一片狼藉。夏末抱着孩子痴呆呆的流着泪。

王奶奶哎呦哎呦叫着,赶紧去把小乐抱起来,一摸孩子额头滚烫,小脸也涨红。

小乐从小就容易发烧,这回哭的一身汗又被冷风吹,还受了惊吓,一度烧到烫人。但夏末没办法,她从怀孕后,头一次如此无措。

破落的家,让夏末忽然没有了生的气息。

那一句句骂回荡在耳边,其实他们骂的也没错,因为她确实不要脸,她瞒着宁之远生了一个孩子。

王奶奶刻意忽视夏末的脸,也不问这到底是怎么了,狠狠打了两下她的肩膀,心酸的吼道:“走,去医院!你想死就一个人去死!孩子我来养活!”

夏末的眼睛慢慢清明,是啊,她还有一个孩子,没有钱又怎样,她还有牵挂!

她掉着眼泪问王奶奶借钱,说家里实在拿不出,等她找到活以后慢慢还。

孩子正病着,王奶奶哪里会计较这些,抱着孩子就要出去,夏末扶着床站起来,走没两步又软在地上。

“我送你们去!”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堵在了这间破屋的门口。

王奶奶仰头费力的看去,看见宁之远阴沉的脸。

宁之远从她手里接过小乐,瞥了夏末一眼,转身往下走。

他又出尔反尔了,说了再不要见到她,却自己找上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宁之远:“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男主的黄金定律没有出现在我身上?”

作者不耻下问:什么定律?

宁之远:读者都喜欢我啊~~

作者:……他们现在想杀了你换男二号

宁之远严肃状:你什么时候给我洗白?

作者:等我瘦十斤以后。

宁之远:(╯‵□′)╯︵┻━┻

男二号:妈妈,我什么时候亮相?迫不及待~~

作者:等我瘦十斤以后。

小剧场——

宁之远:个死肥婆敢动我女人,割了你男人小鸡鸡!

小乐:死肥婆!丑死了!还是我肥肥阿姨漂亮!

作者:这真不算安慰……男主,你难道忘了是谁让夏末遭受这番苦难的吗?

宁之远指着作者唱:是她~是她~就是她~心狠手辣滴,小佳佳!

作者顶锅盖逃~~~~~喂,不许打病人~~~~

Ps,如果不收藏我不撒花留言我,还有更狠的在等着乃们,翘脚,吐烟圈

☆、沉入谷底2

夏末一瘸一拐的追到山下,男人步子大,抱着孩子气都不喘,夏末的脚上掉了一只鞋,久不见阳光的脚趾惨白惨白。

宁之远停下来,等着她。

夏末手足无措的站在他身后,等着挨骂。

虽然明明知道是他发的照片,是他害她被打成这样,是他让她没有了自尊,可她只能这样站在他身后,默默无声。

“你来抱着孩子。”宁之远转过身,把小乐递给她。

夏末忙接住,手掌内一阵钻心的疼,大概是刚刚被踩伤了。

小乐的呼吸浓重,不舒服的动了动,宁之远就着夏末的怀抱拍了拍孩子,轻声抚慰:“小乐乖,不怕。”

神奇的是,孩子原本蹙起来的小眉毛缓缓的松开。

夏末心里一阵苦涩,却不敢说。

“你的鞋呢?”宁之远忽然问。

夏末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了他一下,只一下,就马上低下头。

这一下,让宁之远看见了她的脸。他想说点什么,这时王奶奶从后头追上,手里拿着一只夏末的鞋。

“来,快穿上!”王奶奶弯腰把夏末的脚套进那只军绿色半旧解放鞋里。

“走吧。”宁之远抿了抿唇,打开车门。

夏末抱着小乐坐上车,十分注意别让裤子上被踹的脚印子弄脏他的车座。

***

到了医院,夏末抱着孩子下车,走远几步,宁之远察觉,快走几步追上,从夏末手中夺过孩子,并且低语:“跟上!”

虽然他是这么吩咐的,但夏末却没听话,反而是落后了他几步的距离,低头走着,偷偷摩挲自己的手指。

宁之远的手,并不像他的人那般冰冷,反而滚烫。

宁之远当然知道夏末这是为了哪般,却不说破,在门诊直接让医生开了间病床。

夏末正走进去,一听要住院下意识的就张口说:“我抱着小乐在点滴室将就一下就行的!”

宁之远冷着脸转过来瞪着她,但他毕竟是个外人,不好说什么。

医生被这种情况弄得摸不着头脑,大笔一挥,说:“随便你们。”

夏末拿着单子排在交费队伍里,宁之远灼人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

她鼓起了勇气从队伍里退出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皮鞋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我想还是住一晚的好,你可以借我一点钱吗?”

宁之远几不可闻的从鼻子里哼了声,抱着小乐倒回去让医生开住院单。

夏末当然知道开一个房间让孩子躺着打点滴比较舒服,可她首先考虑的是钱。

但今天,她让孩子遭了大罪,她心里过不去,想让孩子过得好一些。

所以,她张口借钱,向宁之远借钱。

宁之远又抱着孩子拿着单子去了住院部,办手续时,工作人员说:“身份证。”

“……没有户口。”夏末嚅嗫着。

“宁之远,身份证!”显然,隔着一道玻璃,工作人员并没有听见夏末兔子似的在说些什么。

这里。宁之远把一张薄薄的卡片从窗口递进去。

夏末猛的抬头看,原来他让医生开的是他名字的住院单。

原来……

宁之远轻轻扫过一眼,当然知道身边这女人一直在看他,简直快把他看穿一个洞,但他毫无表示,抱着孩子轻声哄着。

夏末心中刹那如煮开的沸水,咕嘟咕嘟咕嘟。

照片,挨打,自尊,都一笔勾销……因为宁之远是个好人。

她,一直这么认为的。

此刻的他,是年少时在孤儿院里,给她糖的那个他。

***

夏末从不知道儿子会有如此缠人的时候,孩子一向懂事,就算生病也会说乖巧话让妈妈宽心,可这次,却缠着宁之远不让走,撒娇撒的厉害。

孩子醒醒睡睡,一定要抱着宁之远的手,睁开眼时,第一句话总是叫:“叔叔。”

夏末看的眼睛泛酸,没有回头的对宁之远说:“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谁知宁之远却也不走,就这样陪着孩子。

一场高烧,点滴到半夜温度就已退下来,小乐身上舒服了,也就坐起来跟妈妈说话玩耍,他头一次住这种病房,好奇的打量四周,然后又看看夏末。

夏末抓着儿子的小爪子,心中的抱歉难以言说。

“妈妈,叔叔呢?”孩子见没有宁之远的身影,很遗憾的问。

夏末也不知道宁之远去了哪里,她也不敢问。

这时门开了,小乐惊喜的叫起来:“叔叔!”

宁之远手里提着糖水罐头,冲小乐说:“要吃么?”

夏末不知道这么晚了宁之远是从哪里买来的糖水罐头,她怯怯的站起来,对小乐说:“小乐乖,叔叔明天还要上班,我们不能一直缠着叔叔。”

宁之远听她这么说,眉头蹙起来。

小乐童真的问宁之远:“叔叔你可以留在这里陪我吗?叔叔你好厉害,我好喜欢你!”

宁之远的脸色就又变得平和,他点点头。

小乐继续眉飞色舞道:“叔叔你昨天救了我妈妈!叔叔你好会打架!你以后可以教我吗?我长大以后是要保护妈妈的!”

宁之远被孩子透明无暇的眼睛看得一阵局促,他装作忙碌的开了罐头,用小勺一点一点的喂小乐。

夏末见他不愿意走,就自觉的躲到走廊上。

***

第二天一早,王奶奶就带着喷香的米粥来医院看小乐,见小乐精神十足的喊她奶奶,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她握着夏末的手不住道歉,这件事说到底要是没有她老婆子多嘴多事,孩子也不会受这些委屈。

夏末看着已经退烧的小乐,牵起笑容,说:“王奶奶,我没吃什么亏,以后做事小心就行了,您千万别自责,还谢谢您这些年一直照顾我们母子俩。”

王奶奶一听她这么说,顿时老泪纵横,再次万分抱歉的握着夏末的手重重捏了捏,带缓过那口气后娓娓道来:“那天是厂长秘书向我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说要给厂长家儿子找个保姆,我一听就想到你,还问能不能带上孩子去,保证不影响工作……可是,好心办坏事啊,夏末啊,我这张老脸真是燥得慌,没脸来见你哟!”

当时没觉得,人家那时一下就答应了,想来也就是那个厂长早就计划好了的。

夏末想起那天那个男人拱在她嘴边说出来的话,也就明白了。

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总是免不了这些的。

宁之远拎着早点上来时王奶奶正好离开,还好奇的看了他两眼。

夏末正在给小乐擦嘴巴,小家伙笑眯眯的窝进她怀里不出来,把夏末也逗笑了。

宁之远站在门口,亮堂的病房内,这个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在笑,出了那样的事情,她在笑……

她甚至没有对他有任何的埋怨。

她的背脊像是钢筋般折不断,为她的孩子顶起一片天。

宁之远看着她的侧脸,那还没能消肿的脸,却头一次不让他觉得碍眼。

他捏紧手里的早点袋子,在那里站了好久。

***

久到小乐在夏末怀中瞥见他,唤他:“叔叔!”

他分明看见夏末的背影微微一僵。

他走进去,单手抱起孩子,继续听孩子好听的笑声,他希望这片笑声永远不停。

夏末站起来想往走廊去,她不敢与他靠的太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她心里一向明白。

可,宁之远叫住了她。

他说:“来吃点东西。”

小乐说:“妈妈也要乖乖吃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