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的看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留恋的情绪,但是没有,一丁点都没有,他,好像很着急,想赶紧办完事情,赶着回家。

家,荷花镇。

她的心里忽然欢喜起来,跟着他走。

恢弘严肃的公安局门口,夏末有些紧张,她下意识的贴着宁之远的手臂,不敢走丢。

几年前的那个雨夜,她在医院清醒过来时,有两个穿警服的警察对她询问车祸经过,她那时什么记忆都没有,好怕,好怕,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如果病房里没有外人,她会嚎啕大哭一场。

可那时,她忍着泪,接受完询问后,以为可以哭了,但车祸另一方的男朋友,穿着白色的长袍,一脸怒气与眼泪的走进来,想把她掐死。

夏末仰头看宁之远,他现在又变成医生了,变回了她心中的样子。

宁之远感觉到夏末的紧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很快就能回家了。

“站住!”一道尖锐的女声打破肃穆的气氛。

付正义的车还未停下,付琳珊就开了车门跑下来,几月不见,她憔悴的不成样子,那张永远明艳的脸微微浮肿,眼眶青黑,发丝枯黄。

她反观夏末,夏末已及肩的头发用一根粉红发绳扎在脑后,穿最普通的白色短袖与黑色长裤,纤细柔软的站在宁之远身边,那原本,是她的位置。

“贱人。”付琳珊不甘的骂道,见宁之远立马皱起了眉头。

付正义走过来,眯着眼看夏末,夏末眼前一暗,她被宁之远高高的个头挡住。

付琳珊上前哀求,嘤嘤哭泣道:“之远你回来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胡闹了,求求你别走。”

可这世上,除了夏末与小乐,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呢?

他已不是五年前的宁之远,他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对这个世界毫无所谓。

“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轻轻启口,将付琳珊的希望碾灭。

***

付琳珊绝望的朝他跑去,宁之远抬手想隔开她,却未料她忽然侧身,揪住了他身后的夏末。

夏末看不见前方,忽然被拽住头发拖了出来。

“啊!”她吃痛的护住头,但马尾被付琳珊牢牢抓住。

“我要拔光你的头发,你这个贱人!”付琳珊狠戾的尖叫,刺耳的声音让公安局门口来往的路人纷纷侧目。

夏末吃痛中狠狠推了宁之远一下,也抓住付琳珊的头发扭打起来。

她好生气,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就是好生气。

在孤儿院那种地方,有人学会狡猾,有人学会打架,有人,却学会以善待人,这不是傻,而是信念,因为见多了学坏的小孩,所以想要变成很好很好的小孩。

夏末没有学会打架,但不妨碍她现在想跟付琳珊打架的心。

她特地把宁之远推远,不想让他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丢了面子。

付正义见女儿挨打,也招呼了司机过来要一起打夏末,宁之远j□j无术,只能先解决男人。

他不会打架,所以吃力,等把付正义推出好远,那个司机急忙护主时,他才能转身去帮夏末,见夏末那张牙舞爪的模样,一阵心疼。

她哪里会什么打架,她那么软弱的一个女人,为了他,居然在公安局门口与人打起来,她明明那么害怕警察,可此刻,她虽然被抓疼了,却也死死不放开自己手上那把头发。

“放手!”宁之远跻身两人中间,一手护住夏末,一手点在了付琳珊手臂上的穴位。

一阵酥麻传来,让付琳珊不得不松开手,夏末捂着头皮撞进宁之远怀中,他再也没有松开她。

他的大掌轻轻揉在她的头上,目光阴霾的投向付琳珊。

付琳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哭闹的要打死夏末。

这时公安局里出来了几个警察,沉脸问出了什么事。

付正义一看,忙过来拉付琳珊,宁之远也护好夏末,对警察说:“我要报警。”

夏末浑身一颤,在他怀里发抖。

付正义一听,连忙带着付琳珊离开。

警察看剩下的宁之远与夏末,说:“没事赶紧走,没见过在公安局门口打架的!”

***

可他们不能走,宁之远对警察说:“我们是来办户口的。”

按着警察的指路,他们上了二楼。

在楼道里,夏末站在一面大大的镜子前梳头,她想给人一个好印象。

宁之远抱着她的头仔细的看伤势,夏末顺势就钻进了他的怀里,耳边,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他的手指穿进发丝,轻轻一撩,指缝间掉落好多头发。

他紧紧蹙眉,知道她肯定很疼。

夏末低头揪着手里那个宁之远送给她的头绳,刚刚已经被付琳珊扯坏了,她可惜极了。

等宁之远放开她的脑袋,她赶忙退后两步。

非婚生子女需要缴纳社会抚养费,还要从中打点许多,虽然没有了医药公司的背景,办事不是那么顺利,但凭借着之前积攒的人脉,加上能使鬼推磨的钱财,小乐的户口还是妥妥的办了下来。

户口本要下午才拿得到,宁之远先带着夏末去吃饭,家常菜夏末做的比饭店更好,干脆就吃点平时不常吃的。

他们去了之前去过的包子铺,就算是再来一次,夏末还是会惊讶于人们对于如此之贵的包子的接受能力。

想到自己牵连到夏末挨打,他心中的抱歉就无法言说,在嘈杂的饭店里,他给夏末倒醋夹包子,就是不说话。

夏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放下包子,对他说:“其实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宁之远转头看她,看她的发尾还是不听话的乱翘。

“你是医生啊,医生很厉害的,不用靠别人。”

他一愣,旋即心软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医生,在她看来是如此得意的事,她说的话很朴实,是的,不用靠别人。

身边有服务员穿堂过,他静静的望着她,然后笑了。

他点点头,说:“你说的很对。”

夏末被他的笑闪的脸红,低头嚅嗫:“我,其实我什么也不懂的……”

***

这让宁之远想到了夏末辍学的事,他问她:“还想不想读书?”

夏末摇了摇头,低头咬包子。

可,谁会真的不想读书呢?

她从小就很努力很用功,孤儿院里每天定点就要熄灯,她不管春秋冬夏,都会在别人睡觉以后跑到外面的路灯下做作业,每天早晨她也是最早起来背书,然后照顾年纪小的弟弟妹妹穿衣洗脸。

冬天的寒冷夏天的蚊子,对她来说,这些都不算苦,如果哪天不能读书了,她才觉得苦。

“这包子真好吃。”她重新抬起头,对他甜甜一笑。

“打包两份给小乐带回去。”宁之远说完,又给她夹一个,嘱咐道:“多吃点儿。”

吃完饭,他带她去了一趟朋友的二手车店,夏末被他留在外面没有进去,有些好奇的打量门口的汽车,不经意,看见外出回来的老板塞给宁之远一个黑色塑料袋。

“你卖车?”夏末有些好奇,这次过来,他没有开自己的车。

宁之远收好东西,点点头,却没多说。

夏末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卖车,在她看来,汽车、房子这种大件的东西,买来不容易,不应该轻易卖掉。

可不久之后,夏末就被自己这想法给弄哭了。

她看见宁之远将黑袋子里的钱抽出几叠,存进银行卡里,在拿证时塞给了别人。(为了小说创作需要,这里写的东西不影射现实,我相信人民的公仆都是好公仆,恩!)

她不能从那人手里抢过卡,只能眼睁睁看着宁之远卖车的钱还没捂热就没了。

原来……全是为了她……

她存的那些钱,根本就不够。

宁之远很高兴,从今以后,儿子可以跟其他小孩那样上学读书,交医疗保险。

他将热腾腾的本子递给夏末,这才发现夏末的不对劲。

夏末垂眼看,儿子与她在一个户口本里,她们是一家人,而出钱办事的宁之远,一脸的笑,毫不在意。

***

在熙攘的街头,夏末的眼里掉下一颗泪,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本,说:“五年前有一个晚上,你喝醉了,在你住的酒店房间里。”

这是她鼓足了勇气,能说的全部。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空明,宁之远沉默良久。

他记得那一晚,那是他唯一梦到过欧小涵的一个夜晚,那晚,他梦见了一具柔软的身体,在他身下,低吟轻哼。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念,才会梦见,早晨醒来,他还能记得那鲜明的触感。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夏末。

在给儿子办证这一天,他终于清楚明白。

夏末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吵闹的街头缓解了他的沉默带给她的尴尬。

久久,她忽然听他唤她:“夏末啊……”

他看着她白皙的耳朵,喉头一阵干渴,快速转移了视线,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

夏末等着他往下说,却又是久久的安静,她没办法,抬起头,与宁之远忽闪飘过的眼睛对上一秒,然后大家都很快避开。

“回去吧。”宁之远带她到身侧。

“恩。”

在火车站里,他去买票,她意外碰见了宁妈妈的看护。

那个看护万般歉意,说丧事办的太仓促,都没能给宁妈妈上柱香。

夏末忽然忆起,那时宁之远怪怪的举动。

她与看护一起回忆往昔,夏末庆幸自己能送宁妈妈最后一程,看护很遗憾的说:“如果没有摔倒,老太太还可以活很久呢,老人家就是不能摔,一摔就没了。”

摔倒?

夏末怔了怔,她从不知道。

看护继续说:“你儿子的腿现在好了吧?那天老太太闹着要见小乐,我不过去晒床被子她就跑不见了,我一想她肯定是去小乐的病房了,就赶紧过去找,果然找到了她,可她听说你带着小乐出院了,很着急又担心,说要回去给小乐打电话……”

夏末静静的听着,手里捏着那袋包子。

“我在前面等电梯,可电梯人太多根本进不去,老太太心急的往楼梯间跑,人老啦,腿脚也不便利的,等我追过去,老太太已经摔在下面一层楼梯上了。”

听到这里,夏末的手指忽然用力,戳破了包子皮,里面的汤汁慢慢的淌出来,油腻腻的。

这才是宁妈妈去世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她带走了小乐,是因为她的自私……

***

火车上。

夏末手脚冰凉的呆坐在那,宁之远见她没有了来时的开心,关心的低头问她:“怎么了?”

他的手碰到她的手,夏天里,她的手那么冷,他担心的暖住她的手,见她不肯说话,就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说:“我困了,睡一会。”

要是往常,夏末一定会闪开的,可这次,她并没有。

这真是不对劲了。

宁之远细细回想今天出门后的事情,没有头绪。

到了荷花镇,走在那条水泥路上,夏末终于崩溃了。

她从低低哭泣变为嚎啕大哭,宁之远怕她这样吓到孩子,转了个弯,把她先带去小诊所。

小诊所今天因为老王大夫与小宁医生都有事请假所以闭门一天,正好给了夏末忏悔的地方。

她哭的撕心裂肺,后悔的泪水,无比苦涩。

宁之远让她坐下,可她不肯,她蹲在他脚边,扯着他的裤脚,一个劲的在说对不起。

他无法高高在上,也蹲下来,却也高出她很多,她的手不放开他的裤子,他只能圈住她的肩膀,无比耐心的询问。

每问一次,她就哭的更伤心一些,口齿不清的道歉,终于说出了她崩溃的原因。

他费心遮掩的事情被她难过的说出来,他们之前,再也没有谎言了。

虽然她在哭,可他却一身轻松,对着夏末脏兮兮的鼻涕眼泪,一点儿也不嫌弃的,俯下脸吻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办证,有些地方只要手续齐全,当天就可以办好。

感冒了,早早去睡,大家晚安。

谢谢在蝶儿飞投了两个地雷的马尔泰若安小主

也谢谢在本文投雷的半夏~双鱼

☆、57豁然开朗3

他的唇瓣很软,并且火热,十分完美的贴合于她唇上,轻吮住她的下唇瓣,抿了一抿。

夏末的脑子轰一声的炸开,一下就止了哭,因为这个吻太过突然,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胸脯起伏不定的打起嗝来,逗笑了宁之远。

他还贴在她唇上,笑的时候上唇颤动着蹭了蹭夏末的唇,那一秒带来的震撼,无与伦比。

两人,都静了静,夏末将指甲戳在掌心里。

宁之远极其缓慢的离开那片柔软,在与她的脸相聚不到半拳的地方停下,他说话的气息全都拂过夏末的脸颊,她簌簌的抖动睫毛,心扑通直跳。

他说:“夏末啊,不是你的错,五年前,也不是你的错,我向你道歉,为那时的我。”

一个字一个字,被敲进夏末脑中,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原来也有这么一天,她能从他身上得到安慰。

错别的疼痛太过强烈,夏末摇了摇头,哭个不停。

可他却是笑,手指揩着她的眼泪,一点一点抹干净,说:“别哭了,我看着心疼。”

他越是这么说,她就越难受,如果不是她,这个男人此刻不应该会在这里。

她的眼睫湿乎乎一片,如教徒般虔诚忏悔,她拉住宁之远说:“原来我真的是扫把星呢,小时候爸爸妈妈扔了我,后来你被我害的吊销执照,然后又害的宁妈妈死了,我今天虽然跟那个女的打架了,可我真心还是觉得你应该生活在那里,每天开着汽车住着楼房处理一些我不懂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么小的镇上浪费时间!”

这是宁之远第一次听她说自己的身世,原来她是被遗弃的孩子。

她就在他眼前,活的那么坚强,将小乐养的那么好,她从小没有父母,究竟是怎么学会做一个妈妈的?

宁之远对夏末,腾然升起一种尊重。

***

“我不觉得在这里是浪费时间,夏末。”他抚顺她的头发,用鼻尖点了点她红红的鼻头。

夏末往后躲,一下跌在地上。

宁之远跟着她往前倾,将手垫在她的腰下怕她摔疼,无意识中,夏末攥住他的领口衣料,轻轻一扯,他盖在她的身上,他们身体镶贴,眼神胶着,一时无法分开。

他不愿起来,这里没有其他人,他想就这样抱着她,更久一点。

“夏末啊,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将你这么可爱的孩子扔掉,你别自责,这只是那些人跟你没有缘分罢了,而五年前那场手术事故,是我一人的责任,一点也不干你的事,至于我妈妈……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对你好一些,你也不会怕我怕到要带走小乐,所以,如果要怪,那我妈8的死,其实应该怪我。”

夏末半躺在地上很尴尬,推了推他,却不见他起来,还在说着。

“所以你看,原来我才是扫把星呢,连累了你,年纪轻轻就吃了那么多苦,你这些年很累吧?看到我想不想吃了我的肉喝我的血?”

他说着说着,就跟着伤了心,他……真的很糟糕啊……

离得太近,夏末看见他眼底的一丝红线,手也不敢推了,悬在那里,只会摇头。

“你才不是扫把星!”她急切的说,“你很好,我也很幸福这些年,我一直对你很抱歉,这些年,我霸占了小乐,我也对小乐很抱歉,这些年,他跟着我只过苦日子了……还有啊,我……”

话未说完,宁之远俯下脸,额与额顶在一起,怕压坏这具娇小的身躯,他微微抬起了腰,用一手撑在她脸旁。

“……”夏末滔滔不绝想要宽慰他的话,全部都含在了嘴中。

然后,看他的眼睫缠在她的眼睫上,鼻尖很凉,滑过她的人中,稳稳含住了她的唇珠。

一含一抿,简单的两个动作,让她心跳如擂。

全身的血液,都窜上了脑子。

***

“其实我不想每天都开着汽车住着楼房处理那些你不懂的事情,我好累。”他摩挲在她唇上,见生下姑娘吓坏了,心底溢出一丝愉悦。

“我想跟你一起生活,你住在哪我就住哪,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为什么发愁我也为什么发愁,我们在赶圩天抱着小乐一起走路去买东西,你头上戴着我送的头花,你的手机里只有我一人的号码,我一人的短信,只与我一人有联系。”

说完,他再次趁机吻了吻已经发晕的夏末,但是很绅士的,并未深入。

“救人,没有贵贱之分,荷花镇上的村民就是我的责任,这里很好,我很喜欢,你不懂的那些事情,我不喜欢。”

夏末觉得热,又觉得凉,她的脸涨红,不知如何是好。

“起来吧。”这番很长的告白完,男人自制的站起来,扶起夏末。

原本很热的身子一凉,夏末浑身抖了抖,经过这番“插科打诨”,她忘记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