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车熟路地找到天一大师的禅房。站在门外轻扣。

“进来!”里头传来老者雄浑苍老的嗓音。

得到首肯,她推门而入,双手合成十状,对着老者颔首,“大师。”

“司小姐来了啊!”天一大师扭头看司濛一眼,又对跟前的女孩说:“心儿,你且先去吧。有事告诉为师。”

司濛这才注意到禅房里还站着一个女孩子。

那女孩生得极好,眉眼精致,一张瓜子脸素净温婉。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素净的棉质白裙,穿在她身上却是楚楚动人。

女孩低顺俯身,恭谦地说:“师父,那我先回去了,您注意身体。我得空了就来看你。”

“嗯,去吧!”老者摆了摆手,似乎不放心,又补充一句:“好生照顾你母亲。”

“您放心,我晓得的。”

女孩走到门口,却又被老者叫住:“心儿,今年给你父亲的水灯点了吗?”

“点了。”女孩脚步一顿,转身说:“师父,过两天有重要的事情,这次盂兰盆节法会我和离衡就不参加了,”

天一大师摆摆手,“不碍事的,你们去忙你们的。”

女孩走后,天一大师方招呼司濛入座,“司小姐请坐!”

她依言在那张年代久远的檀木桌边坐下。

天一大师随后在她对面落座,拿起瓷质茶壶,缓缓将茶水斟入杯中。

青绿色的茶水,清澈见底,水柱剔透。一时之间,茶香四溢,满室清香。

“这是盛先生早前送给老衲的新茶,司小姐尝尝味道如何。”

“盛先生?”司濛微微抬头。

“盛延熙先生,晏先生没跟你提过?”

司濛笑着说:“自然是提过的,婚礼上也见过面。”

“尝尝看。”

“谢谢大师。”她端起杯盏,仰头饮下半杯。

“味道如何。”老者问。

她修长白嫩的手指婆娑着杯沿,视线落在青绿色的茶水里,几片茶叶浮沉,浅浅一笑,“大师您知道的,司濛我不懂茶。”

“哈哈……”天一大师闷声笑起来,“司小姐倒是实诚。”

老者押一口茶,姿态从容,徐徐问道:“司小姐可是遇到事了?”

大师心思澄明,自然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放下瓷杯,实话实说:“大师,我近来又开始失眠了,非常严重!”

——

和天一大师聊完出来,司濛去找晏竟宁。

他说他在客房等她。可却根本没人影。电话也打不通,也不知道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正漫无目的找人,居然碰到了故人。

“濛濛姐?”耳旁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女孩老远就迎了过来。

司濛脚步一顿,诧异,“你是?”

面相看着眼熟,却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濛濛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慕寸心呀!”女孩的声音又尖又细,格外动听。

“心心?”司濛不可置信地拉住女孩的手,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兴奋道:“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完全认不出你了。”

女孩不是别人,而是天一大师的徒弟慕寸心,司濛早些年经常陪着母亲秦琬歌来寺里小住,和这个姑娘打过几次交道。

“刚在禅房我就觉得你好熟悉,可是当时师父在场我又不好开口问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司濛失笑,“我压根儿就没认出是你。”

慕寸心浅笑吟吟,“濛濛姐,还没恭喜你新婚快乐。你结婚那天我人在外地,没赶上你的婚礼,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我先生去了。”

“你先生?”

“商离衡,是晏先生的发小,你应该见过的。”

司濛:“……”

司濛恍然大悟,没想到盛时的总裁夫人居然是慕寸心。平日里她不太关注影视圈,竟然都不知道这层关系。

想来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转来转去,遇见的竟然都是熟人。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聚。我刚看到晏先生正往这边过来,你在原地等等,应该能碰到他。”

女孩话音未落,司濛不经意扭头,却见视线之中,一抹熟悉的身影撞入。

男人身姿挺拔,步调不疾不徐,眼神波澜不惊,唇角微微带笑。一开口,雨滴不偏不倚地落在芭蕉叶上,清透响亮。

“司濛。”

司濛想起,就在刚刚,在禅房里。她向天一大师诉说了她这几日严重失眠的情况。

睿智的老者静静听完,捋着长须说:“司小姐,心魔纠缠你多年,你其实一直都没走出来。既然佛祖救不了你,就去找那个能救你的人吧!”

所以,晏竟宁会是那个能救她的人吗?

***

中元节按佛教的说法也称盂兰盆节。每年这一天西南边境的百年古刹永安寺都会举办盂兰盆节法会,以此来供奉佛祖和僧人,济度六道苦难,以及抱谢父母长养慈爱之恩。

盂兰盆节法会历来是永安寺的大事。寺里僧人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精心准备相关事宜。

中元节那天,永安寺空前热闹,香客门将庙堂挤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四目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人。

当天下午太阳浓烈热辣地悬在头顶,阳光明媚灿烂,明晃晃地刺着人们的眼睛。

虽说立秋已过,但空气里燥热却显露无疑,微风携裹着浓重的热气扑面而来,让人本能地感觉到由内而外的热。

横桑这座城市,夏季冗长,人们一般是感受不到的初秋。待惊觉秋意之时,往往便已经是深秋了。

古寺里佛塔林立,钟声缭绕,梵唱不绝,庄严而又肃穆。

朝阳殿外,场地空旷,是举行仪式的好地方。一群大师正在施普,由永安寺住持天一大师亲自主持,场面浩大无比,方圆数十米的地方都被香客们围堵满了。

晏竟宁和周最站在人群里,同样是观看大师施普,可两人的心态却大有不同。

晏竟宁目视前方,说不出的淡定从容。太阳热辣辣炙烤皮肤,他竟然没流一滴汗。

周少爷却觉得自己要被烤焦了。他手里拿着鸭舌帽,不断给自己扇风,嘴里抱怨,“这鬼天气,真是要热死人。”

他边上徐长安踢他一脚,冷冷地说:“周最你给我认真点。”

周最:“……”

周少爷好想哭,“老婆,我热啊!你看我这满头大汗的。”

徐长安悠悠道:“你热,大哥怎么就不热?”

晏竟宁适时插.话进来,气息平稳,“阿最,心静自然凉。”

周少爷:“……”

周最忍不住试探:“大哥,这些仪式年年都一个样,看得我都腻了。长安她信佛,年年都让我陪她来。你又是为什么?”

男人听到这话,轻轻抬头,只见远处藏经阁威武雄壮,岿然不动。一个黑点落入眼中。

他挑了挑眉,轻声说出两个字,“渡劫。”

周少爷:“…………”

——

司濛站在藏经阁的顶楼,远远往朝阳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心有戚戚焉。

如今这些人信佛都有些魔怔了。

晏竟宁一行人都去围观大师们施普了。她不愿去人群里跟人挤,一个人就躲到了藏经阁,图个自在。

整个永安寺最清净的地方当属藏经阁。它是永安寺重地,非寺中人,一律不得入内。但司家人自然是例外的。

宛丘司家,永安寺近十年的修缮款都出自司家人之手。

所以征得天一大师同意,她自然地窝在藏经阁看热闹。

藏经阁方位好,站在高楼之上,视线格外开阔。整个朝阳殿尽收眼底。

仪式冗长而琐碎,一道道程序下来,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看了大半个小时,司濛没耐心继续看了。正打算走,却听人群中央,有人在朝她挥手。

“下来,司濛!”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酱油党有木有很熟悉?

心心,商总,二爷,周少爷,长安,总感觉他们是真实存在的,过着属于他们的烟火人生。

说一下哈,明天中秋节言哥要出去浪。所以明晚就不更新了。咱们后天晚上再约!

祝所有人中秋节快乐哈!

感谢小可爱情深遇见艾露微和浓晓墨的雷,抱住亲一口!

☆、第15章 第15阵风

第15阵风

天边浮云游弋,几只飞鸟扑棱着翅膀,一晃而过。佛塔林立,梵唱不绝,越飘越远。

男人站在人群中央朝自己招手,司濛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自己眼花了。可定睛一看发现不是。

朝阳殿外围了那么多的人,乌压压的全是人头。可她却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与周边的人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让她下去。可她却不为所动,外头的太阳那么毒辣,她可不愿意跑下去晒太阳。

正僵持间,她放在裤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她忙掏出来看。

晏竟宁:「拿上你的画板,带你去铜卜山找找灵感。」

去铜卜山找灵感?

永安寺的后山连着铜卜山,一条羊肠小道走到底就能进铜卜山。铜卜山是西南边境的名山,有仙山之称,是西南边境知名的风景名胜区。近两年旅游业开发的力度很大,慕名而来的游客日益增多。

当地人进铜卜山从来不买票,都是往永安寺的后山直接上去的。因为有这条捷径,当地一些居民便生出了挣钱的门路。只收取景区门票的三分之一的“带路费”带游客上山。

司濛一早就知道这条小路,因为寺里的和尚以前带她上去过。

失眠使她焦虑,心情越发烦躁。连带着画也画不好。她近几日依旧为了画稿忧心。

晏竟宁既然提到了画,说带她去找灵感,甭管能不能找到,去了总不会吃亏。

她不敢耽搁,噔噔噔跑下藏经阁,去客房取了自己的画板。

再回到朝阳殿,大师们的仪式正好结束。一大波香客散开,一时间人群闹哄哄的,混乱无比。

司濛在人群里搜罗晏竟宁的身影,人很多,一时间也没找到。

正考虑要不要退到角落里等他,她突然感受到手心一阵温热,有人直接握住了他手。

那是男人的手,手掌宽大,手心纹路清晰,干燥清爽。

很熟悉的触感,她之前就感受过,她认得主人。

“晏竟宁!”一扭头,男人果然就站在她身侧,眉眼平静。

“画板带了吗?”他拉着她走到人少的地方。

参天樟树投下片片浓阴,蝉声聒噪,笼罩在人耳畔。

“带了。”司濛提了提手中的工具包和画板,“现在就去吗?”

“嗯。”

“大哥,您这速度可真快,一转身就看不见人影了。”一个软糯的女声不经意撞击耳膜。

司濛微微抬头,只见周最夫妻俩正朝两人走来。

周少爷将鸭舌帽戴回去,揶揄道:“咱大哥找大嫂都来不及呢。”

晏竟宁牵着司濛的手,倒是没吱声。

徐长安冲司濛甜甜一笑,“大嫂,刚怎么没见到你?”

司濛指了指远处的藏经阁,“我站那儿看热闹呢。”

徐长安:“……”

“大嫂不信佛?”

她摇摇头,坦率地说:“我不信佛,我只信我自己。”

“我信。”徐长安笑了笑,“很信,佛法能渡人。”

“那你信现世报吗?”

“我信。”徐长安轻声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所以我们应该做一个好人。”

“什么才是好人?”司濛追问。

“生而为人,不愧于心,便是好人。”

她挑挑眉,嘴角浮现出自嘲的笑,“那我绝对是个坏人。”

这七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愧疚。她这种人按照徐长安的说法就是要遭现世报的。

徐长安:“……”

徐美人明显被她噎住了,她歪头笑着对晏竟宁说:“大哥,大嫂真会开玩笑。”

晏竟宁看了看司濛,眸色当即深了深。他含笑说:“佛门圣地,当着菩萨的面,你们俩讨论这些可是大不敬。”

司濛一听,双手合成十状,轻轻俯身往朝阳殿的正门方向鞠了个躬,“佛祖慈悲,他会宽恕我的。”

三人:“……”

徐长安失笑,“我和阿最赶着回市区,就先走了。”

司濛笑着说:“山路不好开,注意安全。”

周少爷凑到晏竟宁身旁,刻意压低嗓音说:“大哥,佛门圣地,不要为所欲为哦!”

晏竟宁:“……”

他毫不客气地踢了周最一脚,转头对徐长安说:“长安,阿最公司最近新签了个女艺人……”

话还没说完,周少爷立马就跳脚了,赶紧去拦晏竟宁,“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嘛,求放过。”

众所周知,周少爷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徐长安皱下眉头,周最都恨不得跪在地上。晏竟宁和盛延熙他们每次都专挑他这个软肋捏,保管一捏一个准。

徐长安不明所以,“大哥,你刚说什么?”

周少爷分外委屈地看着晏竟宁,眼巴巴的求放过。晏竟宁达到目的,见好就收,“我刚说阿最公司最近新签的一个女艺人是我学妹,让他私下里照顾一下。新人,刚进这个圈子里,难免愣头愣脑,啥都不懂。”

徐长安:“这个是自然的,我会让阿最多上心的。”

周少爷见警报解除,顿时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夫妻俩临走之前,徐长安特意对司濛说了一段话——

“《瓦尔登湖》里有这样一句话我非常喜欢。The mass of men lead lives of quiet desperation and go to the grave with the song still in them. ”

“翻译过来就是‘大多数人过着一种平静的绝望生活,他们心中的歌和他们一起埋入坟墓。’佛法或许不能渡所有人,但人可以选择自救。”

这句话让司濛琢磨了很久。

徐长安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一颦一笑都格外勾人,一管青陵人甜糯的声音,估计很多男人都受不了。

司濛在婚礼上第一次见到徐长安,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个姑娘根本不是空有美貌。她很聪明,不为世俗所累,活得格外理性、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