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先大战一场,军士疲乏,然后命北军和安王趁机合攻吗?

想得美。

“朝廷已再度筹措粮草,动作不小,恐怕是想趁我尚不知身份暴露,合围歼之。”

果然和意料之中并无差别,身份一旦暴露,皇帝必尽力剿杀于他。

一场大战已在暗中酝酿,避无可避。

邵箐拧眉,季桓等人亦然,外书房的气氛紧绷。

实在形势严峻,大楚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己方虽说已站稳脚跟,但远未到难以撼动的地步,且大部分地盘实力还都在益州内,益州封闭。

陈琦长吁了一口气:“幸好我们已知悉此事。”

是啊,托那封匿名信的福,他们洞悉全过程,省去了分析判断的时间,能尽早商议对策。

而且,皇帝安王等人被蒙在鼓里。

魏景声音沉稳依旧:“五天前,我已传信归益,增兵和粮草都在筹备当中。”

“诸位,有何见解,不妨畅所欲言。”

季桓立即站起,肃然拱手:“在下以为,主公当立即拟檄文而告天下,坦言身份,并陈明旧日追杀之事,正大光明伐新帝取九州。”

皇帝为何将魏景身份掩下?在座的都心知肚明,怕的就是魏景身份一旦暴露,昔日仰慕皇太子齐王者就会纷纷投奔,让他如虎添翼。

利弊利弊,魏景之所以不愿意提早暴露身份,概因弊大于利。既眼下弊端已避无可避,这利处自然不可能舍弃的。

“主公,此事越早不宜迟,越快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彻底掉马甲了

啾啾啾!我们明天见啦宝宝们~ (*^▽^*)

还要感谢下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呢,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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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说实话, 如今“杨泽”的行为很有些出格, 天下侧目,野心昭然若揭。

若桢泉军和济王真被引到平阳, 魏景与之大战,军士疲乏军备大耗。这当口,皇帝再下旨怒斥杨泽不臣, 而后命北军安王合兵围剿, 恐大几率能打魏景一个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还不是最关键。

最关键是魏景来不及造势,将在大义上完全落于下风;另外益州道狭,增调军队和军备很不方便, 刚大战一场还没来得及补充的魏景,恐处境堪忧。

最大程度削弱魏景实力,趁机一举歼之。

不得不说,这战策不错, 齐田等人连续多天扎根皇宫,也不是没有效果的。

只是,魏景怎么可能让自己落入这般困顿的境地?

他冷冷一笑。

“伯言所言甚是。”

赶在皇帝出手之前, 将身份公告天下,是目前己方最佳的破局之法。

其一, 傅皇后母子的冤屈天下皆知,檄文写得好了, 大义上完全不落下风。

其二,桢泉军和济王。

这两方如今实力雄厚,故而皇帝才打着让其削弱魏景站力的好主意。但这主意吧, 前提得是二者不知魏景身份才能用。

敌人的敌人即使成不了朋友,存在也是利大于弊的。

毫无疑问,桢泉军和济王一旦知悉魏景真实身份,必然会选择坐山观虎斗。

少了这二个劲敌,即便皇帝召天下诸侯来援,效果也差得远了。

不齐心,不尽力。

魏景压力将大减。

他本是此意,之所以前两日没提出来,概因邵箐母弟未曾安全抵达,他不欲刺激魏显。

魏景沉声道:“我意,即日拟檄文,三日内布告天下。”

……

对策议定,魏景却不急着讨论檄文内容,他垂目捻起一纸信笺,盯了片刻。

邵箐一看,正是那张匿名信。

她问:“也不知这送信者,究竟是何人?”

是啊,究竟是谁呢?

说实话,这封匿名信来得太及时了。

若非它,他们固然能从蛛丝马迹之中抽丝剥茧,继而推测真相,但到底需要时间,很容易就晚了。

檄文造势,需要酝酿过程;传信回益州,增兵和粮草的筹备,都得消耗时间。

一步慢,步步慢,一旦失去先机,形势必将更加严峻。

这究竟是谁?第一时间就送来了这么一封准确的情报,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邵箐为什么会用“他”?

因为她看过很多次这纸信笺,其上笔势开阔,刚劲有力,透于纸背,随意挥墨不过短短十来个字,屈金断铁的气势跃然而出。

不是邵箐长他人志气,一般女子写不出这么一手力道气势皆十足的字。

这也正正切合当初的猜测,这人应当时身处安王大营,而且不是个寻常兵卒。

问题回到原点,谁?

张雍忍不住说:“呃,会不会是徐苍?”

当年张雍认识的徐苍,也是个能托付于后背的好兄弟。义薄云天,铁骨铮铮硬汉子,抛头颅洒热血。往昔情谊绝不掺假,对方愧疚难忘旧主,偷偷通风报信,可能性不小。

且除了徐苍,张雍也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了。

他们在安王阵营中真不认识多少人啊。当初北军中上层遭遇大清洗,是有那么几个人侥幸不死被贬往西南。后安王奉旨接手荆州南陲兵马,这几人顺理成章就成为他营下武官。

但其中,益州诸人熟悉的就一个徐苍。

毕竟当年越亲近魏景者,下场就越糟糕,不是人人都有徐苍背景的。徐家中立且树大根深,他这才幸运不但没死,贬谪后还能继续当武官。

“我认为并非徐苍。”

接话的是季桓。

就是因为徐苍这背景,所以季桓认为不是他。

徐家五代同堂,一府上下数百口。当初徐苍会因为家族不得听从安王之令,在黔水两岸搜捕魏景。那到了今时今日,他还能在这个风口浪尖,冒着满门倾覆的危险,给魏景传信吗?

在朝廷立场,魏景是逆王,一旦消息走漏,触动洛京皇帝那根敏感的神经,徐家必遭灭门之祸。

益州等人已知晓徐苍曾协助搜捕魏景了,因为这是安王当初启用徐苍的最大理由,在安王大营那是人人都知,无任何隐秘可言。

张雍季桓各执一词,两人辨了几句,张雍挠挠头: “呃,那先生你说,会是谁啊?”

“我也不知。”季桓摇摇头。

不过他道:“只是,这世上任凭是谁,所作所为总不会无缘无故。此人心思不出三种。其一,不满安王;其二,不满皇帝朝廷。其三,……”

他声音变得凝重:“其三,便是算计我等。”

不要以为消息准确就必定是好事。第一次准,第二次准,三四次也准,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来一则假消息,足以致命。

“伯言说得没错。”

魏景扔下信笺:“不管此人是谁,有何目的?日后若再有信笺,我等亦不可轻信。”

一切得相信自己的判断。

魏景对这个送信者,一直持审视态度,既然没有线索,那就暂且搁下。

他抬眼看张雍:“日后汝等若对阵徐苍,万不可松懈警惕之心。”

话罢,魏景又看了陈琦等人一眼。

虽说对阵无父子,但未免诸人因信笺生出微妙好感,他特意敲打一番。

张雍等人肃立拱手,忙道:“谨遵主公之令。”

季桓赞同,一事罢,他又问:“主公,这檄文您欲如何拟?”

季桓本想着这檄文是自己负责起草的,但谁知魏景闻言,顿了顿,却道:“我亲拟。”

如乌云盖日,他眸中顷刻有暗色覆上,暗暗沉沉,冰冷阴鸷再窥不见深处。

……

三月十六,魏景发檄文告天下。

天下震动。

“盖闻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国之衰,民之难。吾生为魏氏之嗣,当内以匡扶父兄安万民,外荡平外寇护社稷为己任,并为此殚精竭力,已二十载矣。然不知人心之险恶,……”

“……慈母胞兄惨遭屠戮,东宫毁于一炬,悲哉痛极。母后贤德,皇兄爱民勤政,然尚不得善终乎?……”

魏景先追忆了昔日理想,并陈明他为此付出的努力。话锋一转,他痛陈昔日母兄之惨死,一心驱逐敌寇后所遭遇的背叛。

以上所作所为,概出于先帝之手,但檄文中并没有半句涉及先帝。

魏景一气呵成的草稿,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恨极那位禽兽般的皇父,口诛笔伐,恨不能将其掘棺鞭尸。

是季桓劝住了他,可以陈冤屈,可以鸣不平,但用事实来陈述更合适。先帝再心如蛇蝎,那身份也是君父,言语过激,很容易遭遇卫道士的攻讦。这就与发檄文的目的有所悖逆了,达不到最佳效果。

必须得有个度,引起人的愤慨,却不让人反感。

道理魏景不是不懂,但他只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心腹和妻子反复劝说,他最后妥协了。

但后面有关当今皇帝的部分,就没那么客气。

接着魏景的着墨重点,乃黔水刺杀极搜捕一事。他痛陈当今心思阴险,恶毒无信,欺骗天下臣工百姓。黄河大堤,事涉百万黎民,然其为了些许私心,竟腰斩治河良策,致使大堤崩决,汪洋泽国,浮尸遍地,瘟疫处处,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如此无信无德之人,难配君位,他当秉承胞兄遗志,取天下而救万民。

洋洋洒洒一大篇,到了最后,已不仅仅是个人仇恨,为了先太子遗志,为了天下万民,魏景当破旧立新,还九州一个朗朗青天。

慷慨激昂,振聋发聩。

傅皇后所出二嫡皇子,视民若子如皇太子,勤政务,用贤能,文德绥海内;骁勇善战如齐王,驱鞑靼,灭胡虏,武功赫赫名扬天下。

昔日这二位的陨落,多少人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虽说君权至上,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如此作为,如何不教人暗下愤慨?

尤其是新帝登基这几年,战乱频发,民不聊生,两相对比,越发让人追惜前者。

魏景的檄文一发,如同辐射一般迅速扩散,所过之处,无不引起滔天巨浪。

振臂一呼,响应者众。

有本仰慕太子齐王者,又忧心这几年天下大乱黎民受苦,遂大喜过望,立即收拾细软,往平阳而来。

也有乱世寻明主者,认为齐王乃诸雄之最,可一展其志。

还有昔日不满先帝所为而愤而辞官者,或和新帝意见不和的致仕老臣,或果决,或略犹豫,很大一部分都携家眷老小,奔往平城。

其中有一位,是前太子之师,三朝元老庞曾。

庞曾年六旬,当年大变他重病在榻,闻惊讯竟好了一半,挣扎着爬起来上朝力争。当时新帝初登基,要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魏景,就是庞曾率着一群诤臣苦苦相争,这才争取到流放西南两千里的折中之法。

闻得他至,魏景亲自迎了出来。

“殿下,殿下!”

须发皆白的庞曾跪下见礼,被魏景亲自扶起后,痛哭流涕:“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哭声虽带哀痛,但更饱含欢欣,苍老嘶哑却触动人心。魏景忽想起当年黔水之畔,妻子曾经对他说,“你并非孤身一身,你至少还有我,还有一干竭力出言护你的诤臣”。

心潮涌动,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邵箐眼角微微湿润,却目光莹莹,正含笑看着自己。

魏景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转头,劝慰庞曾。

到底历经三朝风雨,庞曾人虽老,心智却坚,很快止住老泪,神色一肃,对魏景道:“殿下,臣得讯天子震怒,当有大战即兴,您需慎之又慎啊!”

不是所有人,都对魏景未死的消息欢呼雀跃的。

这头一个,就是当今天子,魏显。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二更还没撸完,得下午了……

☆、第101章

洛京, 皇宫。

“他竟然还敢发檄文?!”

那一纸慷慨激昂的檄文被完整抄录, 随信报一起奏报到大楚天子御案前,魏显匆匆看罢, 怒不可遏。

“他可知何谓君?何谓父?何谓孝忠?!”

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不孝。何谓父子?何谓君臣?

魏显一把将檄文撕了个粉碎, 震怒:“如此不忠不孝之人, 还敢发檄文传告天下?!”

而最让他气恨的是,此檄文一出震动天下,同情附和甚至为其愤慨者众多, 甚至一度盖过了指责逆王的声音。

他大楚朝的黎明百姓,竟然有这么多欣然逆王没死的!

魏显重重喘着粗气,一把将御案上所有笔墨奏折统统扫了落地,犹自不解气, 又恨恨踢了御案两脚。

满室宫人内侍噤若寒蝉,齐田等了等,道:“陛下, 也不知那逆王怎就突然发了檄文?我们先前所议之策,已不能再用。”

他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魏景这毫无征兆就发了檄文,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难道消息有所走漏?

只是不管如何, 当务之急是重新制定战策。

之前,君臣日夜商议,终于就目前局势得出了一最佳良策。

和魏景猜测的一样, 果然是先利用桢泉军和济王,让二者率先攻打平阳郡,消耗魏景的实力。紧接着,皇帝就下旨围剿“杨泽”。

益州封闭,要补充兵卒和军备费时不少,刚经历过大消耗的魏景仓促应战,己方将占据最大优势。

战场上,拼的从来不是个人武力。

朝廷胜算大增。

可惜现在,魏景的檄文发得很及时,被引向平阳郡的济王和桢泉军立即就停下了,不进反退,二者明显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态势。

至关重要的消耗战打不成了,先前计策尽付流水。

魏显脸色阴沉如水:“拟诏,逆王魏景目无君父,不忠不孝此等逆渠,罪该当诛。召令天下诸侯州郡,兵发平阳,共诛逆王!”

剿杀逆王,乃必行之事。

利用济王和桢泉军此策无奈落空,只能退而求其次。

天下诸侯州郡各怀小心思,中央渐难约束,这个魏显自然是清楚的。但要说彻底失去控制吧,还没到这程度,个个都还以大楚之臣自居的。

既是大楚之臣,魏景附逆乃先帝亲定的罪名,如今天子这般明明白白下召,诸侯不多不少,都得出点兵马。

天下之大,凑起来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另外,魏显已腾出二十五万北军,连同安王麾下能调动的十八万。

“六十万大军,共伐逆王!”

……

皇帝的打算,目前济王还不知道。

他现在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魏景居然没死?

接获消息当时,他正在用午膳,惊得端碗的手一抖,滚烫的汤水立即撒了自己一身。

烫得他立即跳了起来,但他也顾不上了,一边跳着一边震惊地问:“说了什么?孤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事实证明,济王并没有幻听。

一份檄文他足足看了一盏茶功夫,说实话他心情是很复杂的,以为死了的嫡出弟弟没死,还占据益州横空出世。

局面其实对他有些不利,因为他是打着得皇父临终遗旨的名义起兵,为嫡母嫡兄复仇,并拨乱反正。

魏景的檄文虽并没涉及他,但上面明明白白说了他兄弟母子遭遇的凄惨不平,隐斥先帝明骂当今,其实已经将济王的说法反驳了一个彻底。

自然是当事人的说法更让人信服的。

济王师出无名,他很明显就是因觊觎皇位而造反的。

说实话,挺尴尬的,但很诡异的,济王震惊过后涌起一种畅快。

“哈哈哈哈,那魏显怕不是被唬得屁滚尿流了吧?”

济王幸灾乐祸,又连连下令宫中暗探,仔细探听皇帝和太后的反应,报于他知。

除了幸灾乐祸以后,他立即叫停西进的大军,和桢泉军十分默契停战,双方不进反退,将战场腾出来,准备在后方观战。

对此,储竺却有不同见解:“殿下,齐王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为了夺取天下而来。此人极善军事,若留之,他日必成心腹大患啊!”

“殿下,大敌当前,我们可与朝廷暂摒前嫌,先携手将逆王歼杀,日后再作打算。”

储竺连日苦劝济王出手,和朝廷一起歼灭魏景。杨舒对此,意见却截然相反。

“储先生此言差矣,我方大敌,乃朝廷乃皇帝。大敌之大敌,即便非友,于我等亦有益无害也。”

杨舒神色肃然,拱手道:“殿下,两虎相争,两者俱伤,坐山观虎斗,有大利于我等。”

自开战以来,杨舒屡献良策,愈发得济王看重,如今地位已仅次储竺之下,二人也是明争暗斗。储竺见杨舒一张嘴,就将他的建议反驳得彻彻底底,大怒。

“杨舒,你怕是有私心吧?”

储竺冷哼:“杨舒,你表妹是齐王妃。我听闻,这齐王极爱重王妃,哼哼,想来你也不止一个去处。”

这质疑得明明白白,奇耻大辱,杨舒玉白般的面庞怒而涨红,“储竺!你敢胡言乱语污蔑与我?!”

他倏地转向济王:“殿下,昔日杨某落魄,得殿下青眼,知遇之恩,肝脑涂地难以报也。齐王妃是杨某姨表妹不假,只是杨某再未与她联络,对殿下更无半点异心!”

一段话掷地有声,储竺冷哼正要驳斥,却见济王已站起,亲自扶起杨舒:“子明之忠,我从不疑也。”

他又看向储竺:“储先生,此等话语,日后再不可说。”

济王想了想,道:“两位之言,俱出自肺腑,孤之心甚慰。只是,孤略想了想,还是觉得稳坐观战更合适一些。”

造反到了今时今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管魏景死没死,济王的策略是不会变的。他考虑过后,维持原来坐山观战之策,温言安抚了储竺几句,命诸人散去不提。

储竺愤愤瞪了杨舒一眼,大步离去。

入得自己的房舍,他愤怒的表情却敛起,眉心紧蹙。

主子给的任务没能完成,本来他见济王的表情已有些许松动了,都怪那个该死的杨舒!

但木已成舟,他不得不尽快将任务失败的消息传回去。

……

荆州,郦陵。

“杨舒阻止,储竺劝说失败,济王束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