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摩其心思二十余年,大概冯太后也及不上安王了解皇帝,一语中的。

可说中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尽量小心。该庆幸的是此地非魏景地盘,他鞭长莫及,又和朝廷是死仇,手下人处处有掣肘,给安王一行不少可钻的空子。

然而这钻空子,也不是每次都能钻上的。

当天下午,安王一行和韩熙等正面遭遇上。

当时日已西斜,安王却不打算找地方歇息,正撩帘吩咐继续前行,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疾奔而近。

安王抬眼一看,是一群匪徒模样的人马。

他没认出韩熙,韩熙却认出了他。

他一路急赶,正是沿着线索急追而来,安王虽脸涂黑,但轮廓仍在,配上一掠而过的警惕的眼神,韩熙一挥手。

“包围!放箭!”

韩熙一行人数倍于安王,所携皆是特制的短弩配精铁短箭,杀伤力极强。途人大惊四散之际,“笃笃笃”连声闷响,惨叫声连连,两辆驴车已扎成了马蜂窝。

“这是齐王的心腹好手!”卫诩立即做出判断。

早在马蹄声骤起之时,假寐的他就倏地睁开眼睛,扬刀格挡,又探手拔下一支扎在车壁的短箭,猛朝最前头那块车壁板上一掷。

精铁短箭闪电般射穿车壁板,狠狠扎入大公驴的后鞧上。

正惊惶不敢乱动的大公驴长声惨鸣,撒开四蹄猛往前窜去,瞬间冲乱包围圈,并拖着车厢往前狂奔。

“弟兄们,上!”

不等驴车完全冲出包围圈,韩熙刷一声拔出腰刀,纵身一刀往车厢劈下。

“噼啪”一声巨响,摇摇欲坠的车厢立即被劈成两半,一道玄色的人影闪电般飞射而出,一道格挡住韩熙刀势,一推推开,又挥刀一挥,“啊啊!”两声惨呼,己方倒下二人。

韩熙心头一凛,这就是安王身边的绝顶高手。

好在,来前他们并不是没准备的,不用韩熙下令,数十好手立即往这边疾奔而来,按定好的方位结下杀阵。

卫诩怎肯能让对方阵势结成?

敌方论个人身手虽不及他,但个个都是好手,而他身上有伤,身边还有一个累赘。

不但不能让对方阵势成,而且得尽快突围。

卫诩避开韩熙,一轮急攻杀乱一个方向,立即回身抓起安王,欲飞身疾冲上道旁陡坡上的山林。

这当口,余光却见韩熙已拉开强弩,精铁短箭的尖刃明晃晃直刺人目。

他眉心一蹙,又瞥见一直无声躺在车厢板上瑟瑟发抖的傅沛,心念电转,另一手扬起一鞭,将傅沛卷去挡在二人身前,脚尖已一点疾冲而上。

韩熙眉心一皱,松手前微微一偏,精铁短箭激射而出,避开傅沛,擦破卫诩的衣袖,“笃”一声深深扎在陡坡的土石之中。

卫诩却已冲天而起,闪身入了山林。

“可恶的贼子!”

韩熙怒骂一声:“赶紧追!”

是得赶紧追,因为陈昂郭淮等所率的安王残军,数日前逃出彰城,如今正往西南方向迎来,距此地仅仅百里。

这虽是残军,但好歹也有一万五六,一旦安王与之汇合,敌众我寡,将再无法追杀之。

韩熙率众急追,但奈何林中障碍甚多,卫诩善于利用又确实身手高绝,追逐到入夜,竟并未能赶上。

韩熙咬牙。

这时奔出大道,余光他远远见有一队正搜捕而来的朝廷兵卒,他心中一动。

“来人,立即将此讯知会那队搜军!”

己方人少,不被包围即能脱身,利用朝廷一方的力量,利大于弊。

韩熙这一决定,立即让卫诩安王陷入窘迫之地,安王咬牙:“好一个逆王爪牙!”

卫诩略一思索,却不怒反喜:“仲和,陈昂等人必在前头!”

不然,齐王的人不会这焦急的,要知道他们和朝廷也是死敌,暴露行踪也很麻烦。

安王一想,果然不假,大喜:“我们只要避过包围,即可与陈昂等汇合。”

他精神大振。

卫诩却没打算避,越避越糟糕,趁着朝廷搜兵没来得及接讯合拢之前,冲出,才是上策。

朝廷搜军阻挡他们不错,但也同时阻挡齐王的人。

机会稍纵即逝,卫诩一口气不歇,以最快速度往前疾奔,连续硬闯了两次包围圈,硬是杀出重围。

疾奔半宿,过河流越山川,前方一马平川,远远见火光点点,前头出现一处临时营寨。

这营寨有些奇怪,营帐很少,因而暴露在寒风中休憩的将士很多。

篝火熊熊,巡逻重重,越奔越近,借着橘红火光映照,巡逻军士身穿的赫然是荆州军服。

在这地界,能穿荆州军服、会这般落魄扎营的,非安王麾下残兵无疑。

真的!终于遇上了!

“是我!”

安王一声高呼,卫诩已飞身扑入营中。

很快,营寨动了起来,火杖幢幢全员戒备,陈昂徐苍等将亲自虎视这边。

疾奔将将要追出的韩熙猛地刹住脚步,面色沉沉看向下方足足一万多的军队。

可恨!

他们人少,终究不能和大军抗衡,如今只能看朝廷能不能及时将其围杀。

只是韩熙想起那个卫诩,皱了皱眉。

添了这么一个人,他总有一些不确定感。

作者有话要说:徐苍和徐家的问题,下一章再提一下,很久之前安王就想彻底留住徐苍,他是做过一些准备的。

啊!二更终于撸好了,阿秀咪一下再码明天更新!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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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讯报传回, 季桓的看法和韩熙差不多。

“一万五六兵士?”

安王带出荆州的可都是精兵, 他一目十行:“郭淮陈昂等臣将也仍在,还有那卫诩。”

季桓皱眉:“只怕朝廷未必能剿灭安王。”

北方正冰封千里, 不好作战,朝廷占不了多少地利优势。当然以数倍乃至十倍兵马围之,胜算倒很大, 但问题是朝廷现在能挪出这么多的兵马吗?

三方战场暂时休战, 但彼此仍虎视眈眈,朝廷防线本来就绷得很紧,怎么敢调出五万乃至十万的兵马合围安王?

张雍恨恨一锤长案:“这么说来, 这安王又逃出生天了?!”

“未必。”

一切只是推测而已,这冰天雪地的,安王和这万余兵马也不好过,如果不尽快找到一处落脚地, 麻烦也极大。

季桓盯了地域图半晌:“这安王若迅速离开司州,北上并冀幽三州站稳脚跟,才算彻底脱逃。”

并冀幽三州, 早非皇帝的实际控制范围,也不像南方这边规整, 大中小军阀割据,见缝插针是最容易的。

季桓想想安王身边的谋士, 还有那个卫诩,其实他觉得安王一方不可能议不出这上策。只是看一眼上首的沉着脸的魏景,他说话委婉了很多。

只是魏景哪里又想不到了?

“废物!”

这是骂皇帝的, 这么好的形势,居然还让安王顺利逃出并与残军汇合了。

他心绪极不佳,坐在他身边的邵箐借着长案遮挡,悄悄握住他的手以作安抚,又道:“并冀幽三州,大小势力根植多年。这安王初来乍到,又有叛逆之名,这一时半会的,只怕是难以打开局面。”

重新攒下家底,再恢复以往气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她对魏景道:“我们东征过后,即伺机北伐,届时再亲手诛杀此贼,岂不畅快?”

妻子劝慰条理清晰,魏景确实舒坦了些,他也不欲她担忧,回握一把她的手作为回应,遂不在此话题打转,话锋一转。

“傅沛呢?”

匆忙间,韩熙亲笔的讯报以任务为主,汇报搜捕安王的过程及后者现状,傅沛只涉及两句。不过特地遣回报讯的青翟卫却知晓全部详情,闻言立即拱手。

“一路逃遁,卫诩并未弃下傅公子,傅公子目前身处安王大营。”

相比起朝廷搜兵,韩熙等人的威胁要更大,傅沛瘦弱无甚重量,卫诩大约是未曾力竭,一路上倒并未见扔下。

青翟卫补充:“韩都尉率我们的人正潜于安王大营左近,伺机截杀安王。”

韩熙这个伺机,是等待看朝廷是否能剿灭或许杀溃这万余将士,他人少,安王不落单动不了手。

魏景颔首,吩咐:“传令韩熙,若无适当机遇,即退回平阳。”

他固然恨毒安王,只理智不缺,能杀固然好,但倘若时机不再,韩熙及一众好手自然不可作无谓牺牲。

“是!”

……

其实魏景季桓二人并未猜错,安王一方确实瞄准北方。

安王归营的当天,一落地,卫诩放下安王与傅沛,他本人脸色发白,安王更是直接跄踉了两步。

二人身上新伤旧伤,一路辗转也未得丝毫休养,安王被扶住,立即问:“谨之,你伤如何?”

洛京一行,若非卫诩,安王早身死数次,经历了这一回,他对卫诩信任之上再添感激。

卫诩摇了摇头:“无事。”

他伤还行,主要是连续疾奔突围损耗不小。不过现在已安全,调息过后就恢复。他对安王道:“临时驻扎,非长久之计,我等需立即商议后续诸事。”

这倒是真的,前线一直有派军追截陈昂等人,一路且战且避,目标太大却无法摆脱。现在又添了安王归营,估计天明后围剿就该来了。

这万余兵马,安王是一人都不想再损耗。

二人匆匆换药包扎,众臣将已齐聚中帐,议事立即开始。

摊开这几日临时绘成的地域图,郭淮拱手:“殿下,某以为,司兖二州不可久留,我等当迅速北上。”

他手一划,正是并冀幽三州。

“并冀幽三州大小势力众多,各自割据,乃上上之选。”

大小势力各自为政,才好插进去,若是像济王的徐州,桢泉军的青州,这般铁板一块的根据地,撞上去就是自找麻烦。

安王颔首:“季禾此言,正是我意。”

大方向不用多议,现在关键是三州究竟哪一州更合适。陈昂认为并州,郭淮则觉得冀州更不错,另外也有看好幽州的,诸人商议良久,一时未有定论。

安王看向卫诩,问:“谨之,你意如何?”

卫诩换下粗布麻衣,如今一身玄色扎袖胡服,身姿矫健目光锐利,他注视地域图已久久,一直未语,闻言沉吟片刻,最终手一点。

冀州,清河郡。

冀州,还有一小部分在朝廷的管辖范围内,恰恰好,以清河郡的斥丘、武安一线为界。

卫诩看中的,就是距离斥丘百里左右的一处县城,平恩。

这一带,类似于三不管地带,大中势力没有,各种小势力频繁更替,是最理想的落脚地点。平恩是个有些历史的古城,城池虽不大,但坚固程度还算可以的,背靠鹅山东临淳水,是处不错的修养生息之地。

比起安王曾经的大本营郦陵,不值一提,但确实目前最适合己方的。

更妙的是远离前线,朝廷不可能遣大军来围剿,而平恩以邻近的冀州几大势力都不算太大,万余将士足能固守。

安王等人仔细推敲一遍,确实如此,郭淮等人信服,安王更无异意。

“好,明日即拔营,急行军往平恩!”

……

寒风凛冽中,迎回主心骨的将士们精神大振,次日天蒙蒙亮,已整装待发。

安王翻身上马,环视身边一圈,郭淮、陈昂、李昕、徐苍等等人,虽损了两万多精兵让人痛心,但好歹诸臣将基本还在。

良将谋臣,有他们,就有翻身的底气。

“叔英,节哀。”

安王的视线,最后落在腰束孝带的徐苍身上。

没错,徐苍现仍在安王麾下。

因为徐家已在这一场大变中倾覆了。

安王事一发,皇帝立即清洗朝野内外的安王党,抄家,灭族,徐家也在其中。

徐家不是中立党吗?

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

远在魏景还没出益州之前,安王欣赏徐苍之骁勇,就想将其彻底收归己用。于是,他就暗地做了好些安排。

新帝登基后,徐家其实就失去圣眷。魏显并不感冒这些明哲保身的中立派,尤其是徐家从前曾拒绝过他的示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几年下来,徐家不复往日光彩,但好歹根深树大,还稳稳立着。

安王并没有对徐家做任何事,因为他是想收复徐苍,而非结仇。这事对他不难,因为他太了解皇帝的心思了。

新帝登基后,朝堂分两派,一派是以齐田为首本权柄极重的先帝旧人,一派则以安王为首的潜邸从龙者。坐在皇帝这位置上,魏显日常平衡二党,高高在上。

安王示弱,接连几次被齐党打压,有抬不起头的趋势。皇帝自然是要扶持的,左右一想,又在朝堂环视一圈,他看中了这个不大讨好但有实力的徐家。

当今和先帝不是一个套路,他示意徐家为安王党,徐家敢不从么?

于是,安王很顺利地通过皇帝的手,将徐苍乃至徐家俱绑在他的战车上。

然此举,在今日给徐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安王前遭魏景打击,后身陷京城,但他在外布下的情报网依旧没有损伤。陈昂等臣将逃出彰城后,立即就接讯了。郭淮知悉主公心思,如今的大将又何其重要。事急从权,他当时就替安王拿了主意,遣人去通知徐家在外的子弟,以图营救剩下的零星徐家人。

安王昨夜知悉后,果然大加赞赏。从前他因为徐苍是魏景旧部有过猜疑,但监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发现问题,而现在,勇将弥足珍贵。

他昨夜就加派了人手去接应在外的徐家人,安慰徐苍两句,拍了拍其肩膀:“我们拿下平恩,你正好多照应族人。”

徐苍双目通红,形容憔悴,单膝下跪:“谢殿下恩典!”

“快快起来。”

安抚了徐苍,紧接着安王下令,拔营往北全速前行。

路上有遇上围剿的朝廷兵马,但冰天雪地给对方带来很大限制,安王有心躲避,没有正面交锋过,一路迂回前行,最终过黄河抵达冀州。

寒风呼呼大雪覆盖的,攻城并不容易,但这平恩目前是被一股山匪出身的小势力所占,和身经百战的正规军抗衡很艰难。卫诩一个诱敌之策,平恩城破。

安王终于占下一个落脚点,将围剿抛在身后。

一路风餐露宿的,诸人终于歇了口气,不过后续需要应对的问题还不少。

缓了两日,卫诩道:“仲和,下一步我们该站稳脚跟。”

安王率残兵取下平恩,让冀州大小势力为之侧目,好在这一带是三不管的地方,暂时没人有什么动作。

但该准备的必须准备起来,安王要发展重新壮大,想来冀州诸侯也能猜测到他的意图的。警惕是必须的,且难保不会有人先下手为强。

卫诩郭淮等人一致认为,应先寻一个盟友,恫吓诸侯,同时谋求后续。

安王深以为然。

那这个盟友选谁呢?

经过大半月的打探和分析,最终锁定了安平郡守高常。

安平郡不是大郡,高常实力在冀州诸侯中也只算中等,但分析此人却是个很有野心的,远交近攻动作频频,但奈何麾下谋臣中庸,又无强将,结果很不如意。

此人,正好和安王互补。

想来,对方也很乐意和安王结盟的。

安王抬眸,看向郭淮:“我欲求娶高常之女,此事就托于季禾。”

……

安王高常果然一拍即合,魏景看罢信报:“高常许嫡女为安王妻,正月初六完婚。”

邵箐瞪大双眼:“可安王妃仍囚于洛京呀!”

安王独身逃离后,一府家眷都落在皇帝手里,姬女妾室统统被杀,仅留一个安王妃,连同他膝下六子三女一并被囚禁。

皇帝大约是看着安王没死,留着以后或许有用。

可是,可是变故发生也就一个多月,安王就要另娶了,他还记着自己被囚在洛京的妻儿吗?

邵箐也不是不知道,安王这举动在政客军事家眼中并没什么奇怪,但她依然气愤,出于同为女性的气愤,又为那素未谋面的安王妃感到悲凉。

她孕后情绪起伏大,一下子就低落下来了。

魏景轻轻拍抚着她:“心怀叵测之恶贼,故行无情无义之举。”

时间将仇恨再次敛在心底,他早平复下来,只说起此人时,仍目露寒光。

“你很不必在意他。”

安王娶高女结盟成,于平城而言是个不大不小的消息,细细安抚了妻子,魏景随即召诸臣将来,将消息告知。

季桓“嘶”一声:“先是北上冀州清河,又下平恩,接着又与高常结盟,这安王是彻底站稳了脚跟,进可攻,退可守。”

虽身处逆境,但不得不说是步步精妙,他立即想起那个卫诩,这确实是个棘手人物。

他拧了拧眉:“主公,截杀安王已无良机,需将承平等召回。”

很可惜了,但死磕着没用,只能等北伐再歼杀此贼。

魏景薄唇微抿,却颔首:“伯言放心,我七日前已传信承平,他这两日该回到平阳了。”

他固然与安王血海深仇,但理智仍在。

且让此贼暂苟延残喘,待日后他再亲手将其头颅砍下,带到母兄侄儿灵前祭奠之。

魏景目光冷冷。

季桓也是这个意思,己方目前首要任务是伐扬,他问:“主公,吕涧明日就到?”

魏景颔首:“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