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淮一手撑在慕禾身后的树干上,臂膀之间将她牢牢圈紧却不至于相拥,两唇相触也仅仅只是青涩的浅吻即离,犹若蜻蜓点水,显露一份少年明朗的局促。

慕禾略微眯眼,沉默。

尉淮则磨磨蹭蹭的盯着她许久才微微错开目光,望向别处,耳根都是通红着的。显然是情不自禁之后,才想起羞涩这么回事,默然静了许久。

声音也柔和了,“我不需要你磕头认错,我来本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娶你了。所以,你不要再惹我生气了行么?”

“…”

日光耀耀地荡漾在澄明的泉中,原本光影晦暗的林中因此而流动着鲜亮的翠绿,别样的清新秀丽。

当尉淮道出那么句话的时候,慕禾越过他的肩头所见的景色便是如是一派开明而鲜活的。

不晓得是明朗情境所致,还是少年话语中那番直来直往的诚恳,叫她稳固了两年的心忽而出现了一丝松动。

成婚?

海誓山盟都是无用的,十多年的情感也抵不过一纸婚约,明媒正娶。

两情相悦是一种很奢侈又不稳固的东西,所谓的陪伴才是实际而珍惜之物。尉淮许给的,正是慕禾所想要的。

只是…

依尉淮之心傲,又怎么受的了她曾被人休离这么件事实。即便如今情感正浓的忍下,等及感情淡了又要如何是好?

慕禾当下对此的确有许多消极的思想,一次失败的婚姻,总能给人许多危机的意识,不想重蹈覆辙。

故而那一丝丝的松动,只在片刻涟漪尚未涌起之际,又再度稳固凝结起来。

佯装毫无触动的弯了眸,慕禾望着他脖颈的潮红,缓缓道,“可你还不晓得我身份,不晓得我经历家世,曾经嫁给了谁,又为何被休。我亦然不知你的底细,一时冲动固然存了几分心意,可我俩相识不足一月,是不是太快了些?”

尉淮撑在慕禾的上方,居于一个绝对占有的位置。光影晕染在他的背后,慕禾抬头也瞧不清他的神色,从他开口的话中也辨不出多少或冷淡或气愤种种昭然的情绪。

纵是少年,也会有一份叫人发憷的蓦然沉静,“你为何总要提及被休之事,来扫我的兴?”

慕禾笑着,“小女子我尚是一朵小白花的时候,是不会轻易给旁人碰着的,那是少女的矜持。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没有那种东西了,无论好或者不好,这就是现实。你若是介意,便想想我倘若不是被休离过,方才就已经打断你碰我的那只手了。这么,会不会让你觉着好受些?”

尉淮辨清楚慕禾委婉而坚决的抗拒,面上的潮红渐渐褪去,甚至于添了几分苍白。忍不住后退几步拉远距离,凤眸中具是郁烦,却尽量克制着声音低低道,”你定要将旁人的心意踩在脚下才甘心么?”良久,侧开已经彻底冷下的脸,一字一顿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了。”

慕禾心中叹了一口气,本是起身离开,眼角余光扫到小泉对岸树林那一阵不寻常的微动,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

“恩,那我走了。”经过尉淮的身边之际,眸光又在相去不远的小草屋前绕了一圈,顿了顿,“你呢?要在这呆很久么?”

“与你何干?”尉淮恶声恶气回着。

“那个食盒太沉了,我一个人提上山就挺麻烦的,你若是顺道,能不能帮我提下去?”慕禾想了下,将系在腰边的钱袋解下来,交还到尉淮手中,正经道,“这里有四两多银子,就当你劳费了,成么?”

尉淮看着递过来那鼓囊囊的钱袋,顿时气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没吭声。

慕禾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言罢,眸光轻转再次落到小泉对岸的丛林之中,朝之淡淡一笑。

回家的路上,尉淮跟在慕禾身后默然走着,一言不发。

直到到了小镇上,慕禾才堪堪回了头,接下食盒,笑着道,“麻烦你了。”

尉淮并未回应,手心微微保持着合拢执盒的状态,愣了一会,冷哼了声撇开眼,“那些人是我的侍卫,你弄错了。”

慕禾心中惊疑了一下。隐于草丛之中的人是在她去之前就在的,敛息收气之功甚好,又加之相去颇远,所以慕禾起初并没有察觉到。直到忽而感知到一股肃杀冷凝之气,才叫她生了警觉,想将尉淮带离。那都只是尉淮的侍卫?

可人家这么直截了当的道了,慕禾自凭借一份虚无缥缈的感知并不好反驳,讪笑了两下,道一句,“原来如此。”

第七章

阔别尉淮回到家中,恰好赶上午饭,小竹又在训阿狸。

与往不同的是阿狸正抽抽噎噎的啜泣着,肉呼呼的小手抹着眼泪,一面执拗的道着,“不行不行,我要去找他。”

在家中小竹一直都是扮演着黑脸的角色,慕禾则自然成了白脸。进屋看到此景象,便上前去护住了阿狸,将之稍稍抱起来,佯装的瞪一眼小竹,忙安抚道,”怎么哭了?”

殊不知这一回小竹却是真在生气的,气呼呼道,“阿狸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这才认识几天就这么神叨叨的天天跟着人家。”

“我没有,我只是担心。”阿狸眼泪儿似珠一般的掉着。

“人家堂堂一国之相,还需要你来担心?“

慕禾在一大一小两人战火中傻着眼,干笑着插嘴道,”冷静,冷静,和为贵嘛。”

小竹气急了反倒说不出话来,见慕禾一点没有帮她的样子,半晌半晌才丢下一句,“小姐你就惯着他吧。”转身去了厨房。

阿狸瞧着小竹离去的方向,想要从慕禾身上窜下来,可明明感觉慕禾没怎么用力,自己却怎么都没办法往下挪分毫,不由仰起泪痕犹在的小脸,“阿禾,能不能放我下来?”

慕禾抹了一把他哭花的眼泪,“先说说吧,怎么回事?”慕禾从来都是好说话的那一方,这种人一旦是严肃起来,才叫人没法反抗。

阿狸果真不动了,抽噎着小声交代,”今天温大人说带我出去玩,可之后遇到了些官兵,他叫人送我回来,就离开了。”

慕禾哦了一声,“那你担心他什么?”

“平时温大人总是笑着的,但是他今天走的时候脸色却不好,惨白惨白的,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温大人是好人,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如果遇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可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我就想去看看。”

阿狸渐渐的不抽噎了,正儿八经的样子像是在说着一件很重要的事。这话若是给大人说来定然是可笑的,可给阿狸说来却是十成十懵懂的担忧。又好似将自己看做格外靠谱的人,成熟到尚有余力可以去宽慰安抚他人。

慕禾拍着他的小脑袋,望入那双无暇的眼,没了声响。

阿狸五岁的时候被她捡到,之后就一直呆在梨镇。梨镇民风淳朴,所以相处之间,慕禾也没能将阿狸教成一个会防备人的性子。

倘若阿狸这话中所说的人换做任何一梨镇之人,慕禾可能都会恻动,但他偏偏是温珩。

阿狸不懂,这世上有人可以一脸明媚的说道着欺世的谎言。而这种事,慕禾也不想让他懂。

温珩最不需要的,便是阿狸这般柔软而单纯的喜欢,他不值得。

慕禾松开阿狸,由他站在地上,”你这样小,是帮不了他什么的。温珩走的时候让人送你回来,定然是觉着事情棘手,带着你反而不方便。你不妨等他将事情处理好了回来,再去看看他也不迟。“

阿狸不知道是在权衡还是如何,站在原地没有动,歪着小脑袋想了良久。忽而问,“阿禾,你不生气么?”

慕禾帮他整理着乱了的衣裳,“怎么?”

“小竹姐姐说你不喜欢温大人,她也不喜欢,所以生气不让我去。”

慕禾明朗笑着,”阿狸你喜欢吃山楂,我却不很喜欢,难道我该因为这种事而与你置气嘛?小竹不过担心你给人添乱罢了。”

若不是对着阿狸的童言无忌,与慕禾而言,如今再说喜不喜欢温珩这种事已经显得多余了。

两年可以抹消所有的情感,也可以有残存,谁也无法说能真正掌控自己的情感。毕竟,除了他负了她这一点,她曾经喜欢过他的所有,整整十二年。

改变的是心境。

过去的十二年,慕禾放任自己将他护在心尖尖上,心甘情愿投入所有的情感。

可如今他只是个需要防备的陌生人,喜怒哀乐都与之远远隔开,没理由再担忧。

当夜,阿狸在吃过晚饭后就搬个小板凳在院门前坐着。

小竹气不过,早早的睡了。

慕禾在屋中看书,直待一本书看得七七八八,才听得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狸重新抱着小凳子回来了。慕禾只看了他一眼。

窗台外阿狸停了下,道,“温大人回屋了,像是有些醉了。”

慕禾翻过一页书,淡淡道,“恩,你早点睡。”

再过几日,天气转暖,华大夫派遣下来的出诊任务便少了许多。

慕禾时不时忙里偷闲,在医馆的后院晒太阳打盹。而后被苏瑜一张请帖提醒,早前约好的茶会就在今日。

茶会本身其实没什么看头,有看头的是宾客讲述的故事。

梨镇边上有个海港,往来五湖四海之人都会这里落脚。也因为这里只有一条崎岖的山路通向海港,梨镇才一直都只是一片小镇。隔着那一座山的则是南陆一座大城市了,洛城。

南陆之中,北陆朝廷所能支配的资源极为有限,为了安抚人心,苏瑜的太守府都不过安置在这一方小镇上。也正因如此,苏瑜才需要诸如此类的茶会,宴请四方游客,一做笼络人心,二做耳听八方。

虽然是个带政治性的茶会,但慕禾只听其中的有趣的妙闻,倒也足够了。

早早的到了苏府别院,慕禾看见门口忙得满头大汗招呼的小厮,而未见苏瑜其人,微有错愕。

入了门,轻车熟路的寻到亭中的苏瑜,眸光顿了顿,才看见他身边着一袭淡色衣袍的温珩。

慕禾恍恍惚惚的一悟,难怪苏瑜没空在外招呼,也难怪今个多了这般多的年轻女子。微微颔首对着亭中主座的二人招呼了一声,便随意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起初没有注意,等落座之后慕禾才发觉自个身边坐了一圈女子,叽叽喳喳的挤做一堆咬手帕,窃窃私语时偶尔会冒出两字清晰的温相。神情之中皆是兴奋而欢喜,激动得脸颊微红。

小道消息之间的交流,都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好了就是一路人,对不上自然不会多言。

慕禾起初亦接到几个“邀请”的眼神,待她微微将被背直,抿唇不语,那几女子便兴致寥寥的转过头去,同之前的同道之人侃侃而谈起来。

话题不对,慕禾方落座便有些坐不住了,可事到如今起身换位置也不好,茶会都将要开始了。

茶会若是连故事都听不到,参加了有何意义?

慕禾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上的杯盏,心中计较着茶会是要进行几个时辰来着?过去觉着时间一晃就过,今个怕是有些难熬了。

一声低迷的叹息还没得来及发出,手中顺溜把玩的杯盏便被人从指间截了去。慕禾手中一顿的抬头,看见苏瑜泰然自若的将杯盏稳妥的放回桌上,朝她点头道,“随我来。”

慕禾一动不动保持着支着头的姿势仰头将他瞧着,谨慎,“去哪儿?”

苏瑜似笑非笑,“奇怪了,我也没得罪过你,你近来却是对我格外的防备。”

慕禾这才有了动静,垂着眼,拍拍衣摆站起身,”没有的事,唔,带路吧,我去就是。“

苏瑜忍笑地抿了下唇,朝院外走去。

慕禾跟在后头慢悠悠的走,虽然对苏瑜平白无故将她离府的行为心有疑惑,但也没再出声询问。

绕到一处小巷,街边的人声消淡,唯留两人几乎同步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伴着轻缓的声响。

阳光让不远前的巷口一派光明,慕禾瞥见巷口医馆边可容人避雨的屋檐,忽而开口对着苏瑜,“我能不能同你打听个人?”

“恩?”

说出口后,慕禾自己像是有所顾虑的顿了顿,最后还是直言不讳问道,“北陆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二十左右,性子跋扈,出手阔绰?”

苏瑜无言的笑了声,“你形容的,怕是不好精准的找到某一个人的头上。”

“那么五日前往来港口的私人船只名单可否借我一阅,约莫是巳时之前的便可。”

苏瑜走在前面,这回却是沉默了许久,才道,“借阅当然是没问题,只不过阿禾你还是莫要太执着于此得好。”

慕禾连跑两步跟上前,偏头望着苏瑜,有点惊讶,”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不知道。”说得笃定。

慕禾哼哼般的笑了声,“不知道你何须对我说这些。听你这般道,那他的身份的确非同一般咯?”两人随即走出小巷,慕禾觉着自己既然对苏瑜说了实话,也就没必要半遮半掩,紧接着道,“好么,其实我知不知道他是谁也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回北陆了没。他身边的护卫给人感觉很奇怪,万一是嫡庶争权云云的,自家人策反,让他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将你那多余的想象收一收吧,都说不要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话说到这格外突兀的戛然而止。

此时此刻的二人站在一家别院的门前,苏瑜的手尚未触到屋门,那并不起眼的侧门便被人从内倏尔拉开,带起的风涌动得急,让人下意识的停止言语。屋门那一人忽而的出现,更是叫人说不出话来。

苏瑜见着门后的温珩,惊讶过后面上却没显出多少意外,仿佛本应该如此。不再延续方才的话题,朝之客气一笑。

慕禾眨巴眨巴眼,一时间有些错乱。

温珩不是应该在苏瑜的别院么?

虽然诧异,她却没那个意愿首先同温珩搭话,半启的唇一闭,便就作罢。迟疑的偏开眼,挪开一步就打算跟在苏瑜的身后巴巴的从温珩身边绕过去…

在别院中时离得远,慕禾没怎么留心看温珩。适才诧异之下抬头的一瞥,才察觉他今个的面色确然苍白得厉害,眉目低垂看上去几分憔悴黯淡。

看来那日阿狸担心他遇上了什么事,并非子虚乌有。

第八章

慕禾本是要等着苏瑜快些走,殊不知他反而停了下来,拱手对温珩道,“今日之事让温相见笑了。”

温珩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轻轻一动,眸光自慕禾身上移开的同时唇角微扬,苍白的面容之上缓缓浮现一丝笑意。好似刹那间的冰雪消融,打破原本黯淡的情绪,整个人便是换做沁人心脾的温文尔雅。面对着苏瑜,“原是我考虑不周。”

两人对话说的慕禾一头雾水,偏头往院内一扫,才看见一方月门后面晃过的衣角,人声依稀传来似是颇为热闹的样子。

苏瑜轻笑着还礼。

温珩自打移开眼后就再没正眼看过慕禾,让开身子,容苏瑜进院。

慕禾忙跟上,小声询问,“怎么回事?”

“茶会换了地方。今个不请自来了许多人,你亦见着了那盛况,实乃迫不得已。”苏瑜同样低声与慕禾解释,意味深长道,“呵呵,听闻南陆民风开放,姑娘大胆,如今见来果真是如此。”

慕禾陪着他笑,笑罢了,有点尴尬的拍拍他的肩,正儿八经安慰道,“唔,你也不要灰心,毕竟是年纪大了么。”

“…”苏瑜黑了一张笑脸。

平心而论,苏瑜容貌确是不错。只是他方来的时候是受北陆朝廷的指令,在这个镇中占统治权,成了逆民心的一人,如今能同南陆百姓安然相处已经是极大的功绩。不然前几日听闻北陆军队来时,百姓就该不是议论纷纷,而是暗自使绊子了。

往后的茶会进展顺利,慕禾如愿以偿的听到许多被添油加醋的后大放异彩的“人生经历”。她原本就是图个乐子,至于这些人生经历之中掺了几分水,那是苏瑜要思忖的问题。

一晃整个下午的时间过去,宾客陆陆续续的走了一些,到吃晚饭的时候约莫剩了二十多号人。

慕禾坐得累了,想着反正回去小竹也定然没有给她备晚饭,打算在茶会快收尾的时候去院子里晃一晃,活动一下身子,才好厚起脸皮跟着苏瑜蹭饭去。

正欲起身的敛袖,身边一位女子将她阻了阻,小声问,“慕禾姑娘是吧?”

慕禾回眸将那女子一扫,对之有点印象。林婉,凌霄阁的人,只不过是外门的,方才简短说过两句介绍。只是听其语气之中对不能被凌霄阁委以重用的浅淡不忿,不晓得是有些手段,还是单纯的眼高手低,喜欢抱怨之人。

知道归知道,慕禾从茶会开始至今都没开口说过话,突然有人找上门来搭话是个什么情况?

“是的,林婉姑娘有何事么?”

林婉似乎对慕禾能记住她的名字很受用,不动声色的凑过来了些,“在座只有你我两位女子,一会儿你要离开么?”

慕禾点点头,答道,”应该会再待一阵。”

“那好那好。”林婉稍有清高的眉眼化开一抹笑意,“我听闻晚些会有酒宴,可我一个女子总归放不开,若是有你作陪才好。”

说及酒这么个字眼,慕禾下意识的为难了,“酒宴?”随即也想到,苏瑜办个茶会本来就是暗自结识挑选才能之士,有看中的更进一步的洽谈也是正常。

只不过她之前每次都是看完茶会就走了,结果回到家中就被小竹骂出来,说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也不多待一会儿。

这回她是打算老实的多待一会儿了,但没想到是要喝酒,这个…

她酒量真的不行。“是定然要喝酒的么?”

慕禾忽而的奇异发问让林婉怔了怔,随即像是看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轻嗤了下,“不用,你开心就喝,不开心就待着就好。”

慕禾听出她语气之中的情绪,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随意应声一句,起身去了院外。

此方园林平素虽然无人居住,却格外精致的点缀了假山流水,盆景名花,格局别致,直叫人暗自猜度此园林的主人身份。

莫看梨镇小得很,小镇外沿却有一堆鲜有人住的园林别院,外部低调,内里布置精致奢华,也不晓是谁家的房产。

慕禾在院中还没晃上两步,便见着有人从临阁亭台中走了过来。

二者隔着一条潺潺的小溪,慕禾将之淡然的望了望,瞥见周遭没人,连招呼都省了去,就那么移开了目光,晃晃悠悠往别处去了。

茶会开始后,温珩并没有出现在主座之上,苏瑜对此也没做什么解释,慕禾自然就忽略了他会再来茶会这么件事,故而才决定留下。

可今日怎么说都是公事对公事,梨镇就这么点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总不能因为温珩就不出门不是?

心中如是想着,慕禾打定主意还是要等着蹭饭才行。遂在院角扯了根狗尾巴草,神色一动的瞅见了什么,走到一处草丛边上俯下身。伸出的手越过草丛,拿尾巴草轻轻戳了下蜷缩在那,绒绒一团的小黄狗。

正在打呼噜的小黄狗小小的耷拉的耳朵在狗尾巴草的骚扰下,极为可爱的甩了甩,瞧得慕禾唇角微抿,扬起份极浅的微笑。

呵呵呵,这不是苏瑜邻家大黄的小狗崽子么,冤家路窄啊。

尾巴草不屈不饶的跟着它的耳朵周围动来动去,小黄狗终于不堪其烦的夹住尾巴、蜷缩着睁开了眼睛,讨好般朝慕禾呜呜低咽着。

“你过来做什么?”

慕禾头也没回,只是看到地上的影子,唇角的笑便淡了去。手中的狗尾巴草顺带的晃了晃,安抚着方才被她突然出声吓得一缩,爬起来的小黄狗。

三月暖风之中,只有小狗在那兀自呜咽。

慕禾没等到回答,眯着眼逆光去看身后站着的人,奇怪道,“怎么不做声?”

眯眼等了一阵才适应温珩背后强烈的光线,散漫的眸光正巧的没入一双寂黑的瞳。远方暖色的夕阳映衬,他一身淡色华服显出份孤高的寒意,偏偏不言不语,安然将她瞧着。

慕禾奇怪的默了默,还是回身去摆弄着狗尾巴草,良久才唔了一声,“你总不会是来找我的茬的吧?一副这样的表情,我得罪你了么?”

“恩。”殊不知,温珩当真是应了。

慕禾惊了惊,没注意到草丛里的那只小黄夹着尾巴默默的开溜了。

无言了半晌,“说说看吧,哪里得罪你了,我道个歉,成么?”慕禾不想同人周旋的时候,都会干脆的在言语上敷衍让步,只是这一回连语气上的敷衍都没有半分隐藏。

温珩道,“不用你道歉。”

”所以,你是在跟我无理取闹咯?”慕禾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回眸从头打量了一番温珩,”我从阿狸那里听说,你近来遇了些不顺心的事。唔,因为时间上有些巧合,我才多嘴的问一句。你该不会是因为某人,才来同我说这一番话的罢?”顿一顿,迟疑道,“那日,果真是你隐在林中的么?莫不是我碍了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