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慕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底预想到某种可能,而沉默下去。

屋门时机恰好的被人从外面推开,小竹端着茶盏进屋。上茶的时候室内无声,皆是相约好的般闭口不语。

小竹低着头,呈过茶后便自发的退下,直待屋门再度合拢。慕容凌端起茶盏,于低眉之际缓缓开口,“听闻昨夜温相依旧留宿于此?他乃祁容公主的准夫婿,若是给人知晓了,温相无所谓,庄主名声怕并不是很好听罢?”

“抖落出来说,我早便没有名声这么一说了。”慕禾笑笑,“你不必说这个话来试探我,我并非闲着无聊才写信与你。立场如何早已分明,眼下的状况实属不得已。”

慕容凌眸色一深,“不得已?”

“你只需将我托付的事办好,我自会想办法摆开这个境况。”慕禾并不想将此事同慕容凌多说,在她看来,求助栖梧山庄亦是她的不得已,两者之间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纵然如今温珩成了敌对方,慕容凌也万不可能是她的自己人。

听出慕禾语气中的疏远,慕容凌微微眯了眯眼,唇边凉笑渐深,终究是没能开口追问。

慕容凌走后,慕禾依言去帮华云整理了药材,回来的时候走了趟苏瑜那,拿到海港出入船只登记的记录。

她原本是要找一趟尉淮来的那一日的记录,苏瑜在一边陪她看了半晌之后,却又将几个相近,且时间尚有些久远的册子堆了上来,意味深长道,“都瞧瞧,兴许能看出点什么来呢。”

慕禾睨了他一眼,将信将疑的翻阅了下那几本多余的记录,也开口问着,“做什么卖关子,直接说不就好了?”

苏瑜似模似样的叹息一声,眸光若有若无的瞟向外院,朝慕禾一笑,“显得我内涵嘛。”

慕禾不动声色的抱紧了册子,会意的点了下头,“好罢,明后天我便会将东西还给你的。”

苏瑜手腕一动,抖开折扇,不慌不忙,“这个倒不急,最近我这也不大安定,放你那还保险些。”

“恩?怎么个不安定法?”

苏瑜弯了眉,“性命无忧,不过心烦了些而已。”

慕禾本以为他是在说大波的人潮涌入梨镇,导致梨镇近来生了不少大小的纠纷之事。正是要道一句抱歉,却见苏瑜眸中微微一动,仿佛引导般的示意她往折扇之上瞧去。

慕禾移眸所见,簇新干净扇面之上,唯有一朵素雅的白玉兰悄然绽放。

苏瑜周围院落一共有八个人监视。慕禾起初还以为是如今梨镇太乱,他一介文官自然须得加持些保护,可今天见面之后才发觉好似并不是那么回事。

她虽然同苏瑜来往算密,但素来不问他官场上的事。如今她栖梧山庄庄主身份被揭露,便更加没有立场过问了。兼之苏瑜又是一副全无事挂心的悠哉模样告诉她性命无忧,慕禾微微思忖后便敛下担忧,再留坐一阵抱着文书回了院。

记录文书最早是两年前的,那时是苏瑜刚刚上任太守之职,海港的出入资料才存到他可掌控的范围内。只不过,那两年的片段记录,给她又有什么用呢?

慕禾回屋后,聚精会神将五本记录通通看过,又仔细翻看两遍尉淮来的那日记录。筛选出来自上京的私人船只,发觉独有两支,皆为墨家财产。

这等的记录看似很寻常,但慕禾翻过其他时刻的记录,才晓得墨家不但是往来商船多,私人记录同样频率极高。

可墨家实为前几年才崛起的家族,传闻之中更只有墨清一人名号,他背后实力家族皆不为人所知。唯能确定的是这么一个新兴的首富家族,家族成员并不很多,只有过传闻道他还有个姐姐。

既然如此,就同记录上墨家人支配的私人船只过于频繁且时间重合出现相矛盾:一夜时间稍错的来两艘,同是从上京出发,既然是一家人为何不用同一支船

慕禾仔细看过,并找到几次类似的疑点。另外一点就是,南陆海港排外,即便是有公文申请的商队都有可能被扣押,更恍论是在海禁期间,越海而来的私人船只。

而记录中,能在夜晚海禁期间破例入港的极少,且独有墨清一家。

这似乎都在彰显着,墨家就好比一面伞,能避下许多旁人所不能避的风险与麻烦。可伞下有谁,却也不可得知了。

然墨家势力能发展至此,也早已超出了慕禾的想象。尉淮受墨家庇佑这一现实,再度证实了她心中对其身份猜想。

只是,苏瑜给她多余且颇有些时日的记录又是何意

翌日,慕禾起床之后原是换上一身轻便预备练剑的,却被小竹拦住,让去给华大夫送早饭。昨夜阿狸回来的时候头上磕了个大包,哭得可怜,小竹心疼便让他在家里多休息休息。

慕禾无话可说,被打发了出去。

慕容凌那方收徒的消息已经彻底散布开来,街上人声涌动多是在议论此事。往来之人口音亦五花八门,本是个平和的小镇,如今纷杂热闹,早失了当初的那份宁静。

临近医馆时,主街道边上正堆了不少人,偶尔会有阵阵小孩看了戏法般惊奇的呼声,兵器碰撞的声音透过人群传来。绵软无力,虚晃华丽的招式伴着似模似样的喝声,假得像是故意要打给谁看一般。

慕禾脑中计较着那些记录最晚明日便要还给苏瑜的事,脚步不停便要从主街道边上连接的条小巷绕回去,殊不知刚踏入那条鲜少有人来的逼仄巷道,不远处一本是蹲着的少年噌的就站了起来,突兀得好似她隔了这么远还踩着了他的尾巴一般。

慕禾着眼惊讶的扫过少年咋青咋红的脸,又望了望他这一身的狼狈,半晌说不出话来,奇道,“你不是回北陆了么?”

这小巷子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偶尔两边屋檐下还会滴下并不干净的雨水来,地上更是长久的湿滑泥泞。若不是街上人太多,慕禾又自诩轻功不错,正常人都是不会来这种角落站…呃,蹲着的。

慕禾两步朝尉淮走近了些,屋檐下遮挡的光线晦暗,她只看得清楚他身上的狼狈,不晓得为何自然而然的便给他递过去了食盒。

尉淮僵着身子站在那里没动,眼角有些微红,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尴尬还是她来之前就有的情绪,冷声道,”你走开。”

慕禾稍稍愣了会,因为抵食盒抬起的手缩回来,“唔,那你让一下,我要走这边过去。”

“…”

“…”

“我被人追杀。”尉淮身子一侧,便让开了道,垂眸望着地面。

“恩?”这话题转得忒快。

“所以你不要呆在我这边。”他说得真心实意,本是高傲的眸因为垂敛的黯淡而乖巧许多,语态闷闷的,几分别扭。

慕禾将前后巷道口都望了望,才道,“今个没见你身边的暗卫。”

“他们将追杀的人引开了。”

慕禾几不可查的挑了下眉,“那你先跟我来吧,刚好我也有事跟你说。”

不知是否是错觉,当她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尉淮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暗,身子稍稍的往后靠了靠,几分细小的动作,瞧着都似一派戒备。可开口时,他却又承了与过往无异的冷淡,“去哪?”

“医馆。”

尉淮被慕禾重新安置到了医馆,华大夫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瞧见尉淮一身狼狈颇有些惊奇,本着医道良心,关切的问了句,“你这是在哪摔跤了么?”

尉淮唇角动了动,愣是没发出一个音来。

慕禾唔了一声,兀自的想,原来真是摔了。

到了内厅,慕禾挽起尉淮的袖口预备给之擦药,瞧见他渗血的胳膊和比凝脂还细腻那么些的手,随意般的问了句,“你们北陆皇族,连基本防身的武功都不学些的么?”

药瓶清脆一声被搁稳在桌上,慕禾半蹲在尉淮的面前,“我想起你来了,却不知你那时对我的事,知晓多少?“

第十八章

“我知道你是温珩的师父,栖梧山庄的慕容禾。“尉淮接受身份被揭穿的现实很快,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和恢复的了平静,好似早就有了摊牌的心理准备。

可话尽于此,却没有旁的补充了,他并不知到曾经将她休离的人就是温珩,慕禾飞快的整理好思绪,替他抹好药后将袖子放下,“你既然是北陆的当权者,为何还不回去?”

尉淮欲言又止地望了眼门外,慕禾接着道,“安心罢,这里没有眼线。”

“我回不去了。”尉淮低声道,“海港这两日被封锁了,所有商船都被扣留在海港,想要偷渡的船都被焚毁了。”

“你该不会是…”慕禾望着尉淮下巴上的蹭伤,有些发愣,为何海港被封锁这种事,她离得这样近却没听到什么大动静呢?“被凌霄阁的人发觉身份了?”

临近海港的一片都是隶属于凌霄阁的势力,洛城城主便是当年险些娶了她的花花公子林立,可凌霄阁在栖梧山庄主动对北陆示好之后,亦跟随大流的改了过往对立的态度,这才同北陆建立了一系列商业贸易。

但若不是凌霄阁暗中操作,谁还能有这个势力封闭海港?如果是为了找一个人而封闭海港,那为何又没有找人的动静?

北陆新帝祁淮的事,慕禾有所耳闻。两年之前,太子病逝,先皇受丧子之痛,没过不久便崩了。祁淮原是个同皇位八竿子打不着废妃之子,最后却捞到了个皇位。非要说的话,八成是温辰动的手脚。

当初温珩任太傅一职辅佐众皇子,其中一个就是祁淮。慕禾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他会来听温珩授课的时间少之又少。那个时候又正是他十三、四长个子的时候,此后容貌气度都变了不少,故而在街上突然遇到,慕禾对他连一丝眼熟之感都无。

“兴许是罢。“尉淮眸光闪了闪,不自然的偏向一边。

慕禾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两圈,颇有些无语道,“什么叫兴许是?”顿一顿,忽然意识道自己一时操心,管得多了,抿了抿唇后改口道,“封闭海港兴许也同你没关系,但是如今你被人追杀,温珩就在洛城,你即便是逃出的宫,又为何不告知他?”

尉淮没吭声。

慕禾深觉头疼。其实尉淮身边有人护着,兼之上次山林之中温珩就出现在尉淮的身侧,都说明温珩是知道尉淮离宫的事的。只是温珩来的时候带了军队,再怎么说,都不会让尉淮落到这个田地。

可尉淮一脸狼狈的现实就是摆在这里,他一口咬住了关键的地方不肯说,慕禾也拿他没有办法。默了半晌之后,“那你现在是要如何?”

尉淮嘴唇动了两下,顺溜的丢出来一句,“不知道。”

也是,不然他怎么会在那种巷子那蹲着。

慕禾想了一会后,便转身要走。

一直垂着眸的尉淮没听到一句解释,不晓得她态度如何,只是看到慕禾要走,便立即慌张起身拉住她的袖子,“你去哪?”

“恩?我想起来食盒里的粥忘记给华大夫了,怕会凉。”停了下,”你吃早饭了没?”

“没…”

“恩,一会给你端上来。”慕禾的手扶着门,想起来便道了,”你如今被人追杀,华大夫腿脚不便利,亦没有防身之术。所以我不能让你留在医馆。”

尉淮将才放松下来的窃喜一收,眉微微拧起,神情转凉了道,“我也没打算留在这。”

慕禾点点头,“那就好。”一句多余都没有,转身合上门就准备下楼梯。

尉淮眼睁睁的看着慕禾在他面前将门关上,感受到她没有半分人情味的逐客言语,心里就像是给人狠狠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发着疼,越想越气,一手拉开了门。

门扉撞到门后的柱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正在楼梯上的慕禾不知所以的回眸,看见尉淮一双凤眸灼灼的烧着怒火,脚步踩得生响下楼来,“怕我连累你的话,我现在就走,何必假惺惺的。”

慕禾望着他,眨巴眨巴眼,没吭声。

尉淮经过的时候故意撞了她一下,眼眶都有些泛红,“让开些!”

“突然之间闹什么性子。”慕禾被他撞到一边,扶着栏杆颇为惊愕的看着他气呼呼的往外冲。

“…”

一句无用,眼见着他当真就要出去的架势,慕禾也有些担心了,连下了几节楼梯,忙道,“等等等等啊!我道歉,我道歉,不行么。”

行将要走到门口的尉淮身形猛地一顿,定在原地。

慕禾以为是自己的话语起了作用,正要去拉他,却见阳光散泻的大厅门口,光晕之后缓慢走进来一个人。

三千墨发为一根玉簪简单束起,一袭雪衣飘然若仙,无波无澜却好似揉碎了星光的眸光淡淡的落在尉淮的身上,而后才看见她。古井无波、漆黑的眸中,没有多少惊讶的模样,只那一眼之后,他唇角缓缓浮现无害而温和的笑意,叫她一颗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尉淮在原地呆了一阵,蓦然回身,花容失色、蹭蹭蹭的跑上了楼,经过慕禾的时候亦没有半分停顿。那惊吓的模样,犹若离家出走的少年在大街上见到了提竹棍的家长。

“砰。”那扇可怜的门再度被人甩上。

“…”慕禾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中愣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他,好像被你吓到了?”

“理应如此。”温珩浅浅笑着。

一时站在楼梯上下不得的尴尬境况,慕禾迟疑复迟疑,正预备了下楼去,却见温珩往这边走来…

这样的气氛感受起来很熟悉,她在家里一贯是当白脸的角色较多,譬如小竹要收拾阿狸的时候,都是她来挡着的。

如今的境况瞧着可笑,温珩本是尉淮的臣子,应当不至于是上去收拾他的,但气势上却总会给人这样的错觉。

楼梯并不很宽,慕禾私心想,她这么定定的站着,说不定也有委婉的阻一阻的意思,算是对得起那么落荒而逃的尉淮了。

可她眼睁睁瞧着温珩步步走近,心中奇怪本就不宽的阶梯只有她的右手侧,有容人侧着身经过的位置,而温珩却没什么要往她右手侧过去的形容。风轻云淡,温和浅笑,面容之上更是瞧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慕禾心中哽了哽,正想着还是不动声色的出卖尉淮算了,温珩已然一步踏上她面前唯矮了一阶的楼梯上。还未来得及惊愕,她的腰身便就给人搂住,掌心用力将她轻轻带拢按在怀中。

恩?

温珩微微偏头,么的一声在她唇上吻得生响。

末了,笑意明朗,轻声道,“我回来了。”

”…“竟然是这样!!!

尉淮一副谁也不想见的模样,温珩也始终无关痛痒,并不介怀。未免华大夫瞧见他心里不痛快,慕禾不久便将之带出了医馆。

想着带出来,却没想好要去哪,便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走路,路上更是连话都没有说几句。

温珩即不出声问要去哪,也不怎么开口惹慕禾心烦,安静地随在她身后,两个人极度沉默,一前一后走到了闹市所在。

闹市之中人声鼎沸,如今更是因为有些小道消息的人在茶馆卖命的吹嘘,众人挤做一堆听着更加的堵塞交通。

挤入人群的时候,慕禾感知到袖子被人轻轻拉了一下,但回身却又见温珩稳稳站在她身边,浅笑从容而无丝毫异样,便又转回身去。

慕禾进到一家茶馆随意找个地方坐下,预备歇会脚顺带打发时间,抬眼却见温珩站在门边并没有走过来,不由有些意外。且而看他神情认真,淡淡的盯着那东西的模样,似乎是在看着什么东西。

门口放了什么东西么?慕禾想要回想,可方才进门的时候的确没有注意。

过了好一阵温珩才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笑意未改,眸色却淡了许多,“阿禾,告示上说的是真的么?”

慕禾抿了口茶水,“什么?”

“你要收徒弟了?”

慕禾一怔,旋即望了一眼柜台边上乐呵呵数着钱的掌柜,和讲堂中正唾沫横飞说道着栖梧山庄的说书人,笑了声,“是啊。”

“起初也没打算低调处理,却没想到会便宜了别家的人,唔,早知道先将消息放到自家的茶馆里头,说不定还有赚的呢。”

“关门弟子?”

”恩。”

“你会把他带在身边?”

慕禾瞥他一眼,“自然。”

“多久?”

“十年。”

第十九章

翌日,慕禾起了个大早,因为身边多了个人不习惯,也因为同慕容凌说好了今早会挑几名备选的弟子前来找她。

起身之后,她站在衣柜前,却是头一回因为着装的事稍作为难了。

慕禾心中早有计量,阿狸心境纯良,兼之身体不宜习武,不适合跟着她在外漂泊。待得小竹出嫁之后,他自然会跟着华大夫走的。她收这个徒弟,于公是还栖梧山庄一个人情,于私则是寄托着未来的十年不至于孤单无依,又或者等老了还会有个念想盼头。

没有超出亲情之外的牵绊,也就不会又那些凉了人心的背叛。平心而论,若温珩只是她的徒弟,便没了这些纠葛,甚至于他还会成为她脸上贴的金,闪闪发亮的那一种。这直接导致了她如今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迷了心窍,丧心病狂地对自己徒弟出了手。

如今自然是不一样了,不会有人在一个坑摔两次。她好歹也是有过从师经验的人,不会再简单为了方便,只挑资质甚好而品德不佳之人。

为做那往后十年相伴,从一开始便宝贝珍惜起来、想要贴心放着的人,叫她如何不上心的去准备。

温珩靠在躺椅上没有起身,眸启一线淡淡的将慕禾的行动印在眸中,没有吭声。

慕禾换好衣服,又挑了支与素色衣服相衬的翡翠簪子,纤细的手指干净利落得绾起三千青丝,一行一动皆美若画卷。镜中眉眼淡然宁静,却钟集千万种灵秀,清雅而不寡淡。

“许久没见你用簪子了。”

慕禾站在镜前,最后左右看了看,才心满意足的理了理自个的裙摆。

在医馆帮忙的时候,她都是简单用一条缎带将头发扎成一束,亦为做方便时常穿着男款的长袍,本来就修长匀称的身形看着几分英姿飒爽。如今换了裙装,绾了发才多了几分女子的纤细柔美之感,“恩,颇有一段时间没戴过了。”慕禾回身见温珩已经醒了,便朝之指了指桌上成叠的公文,“昨天管家给送来的,让我嘱咐你记着看。“

温珩浅笑一声,”好。”

慕禾点点头,在她看来,温珩有公事处理不会给她添堵自然更好。

时间宽裕,温珩煮了些清粥,口感一如既往的适宜。慕禾不曾开口问过,心底却还是暗自的讶异了,听闻厨艺这个东西一旦放下,再拾起来便会有好一阵的手生。温珩堂堂一国之相,平素何时须得亲自下厨,可他的厨艺却丝毫没退。

憋着话喝了两口粥,慕禾不经意的抬头,正对上温珩一双淬了星光的眸,薄唇微启,似乎正要开口说什么。

而与此同时,院外响起敲门的声响,并不急促却很清晰。

温珩看见慕禾眸光像是触到什么一般,微微的一亮。不过将喝了两口的粥被迅速的搁下,起身稍急,急得不曾对他道过一句,“我去开门。”

他微启的唇虚无的抿上,咽下一句期盼她或许会有回复的“好吃么?”

门扉被人拉来,温珩坐在这个位置,也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个瞧着有些怯生生、清秀的小男孩。他仰望着慕禾的眼眸之中,镌刻了天空澄澈的蔚蓝,糅杂着纯粹而不可思议的敬畏,同当初的他几乎一模一样。

慕容凌站在男孩的身后,低低同慕禾解释过男孩的身份,瞥了眼屋内的温珩,丝毫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片刻也不曾逗留的离开了。

这才是理当如此,温珩是唯一一个险些杀了他的人。若不是她拉着的话,慕容凌早就已经没了。如此势若水火,还谈什么招呼。

男孩名唤做九龄,之所以是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是因为他是从九岁起被栖梧山庄收养的孩子。自小没有名字,也懒得有人给他取一个正经的名字,登记的人不小心将他的年纪写到姓名这一栏,懒得改过来他就混混沌沌成了九龄。

慕容凌道,他是“下庄”之中最有天赋的孩子,若是不行的话,他会再考虑在栖梧山庄之外的人招收人的。

“下庄”就是栖梧山庄,按着慕禾定的惯例,收养流离失所且身体健全的孩子之处。下庄可予之吃住,并教导基本的武功,底子好的话可以收为栖梧山庄的弟子。如若不适合习武,则在十六左右自个离庄另谋生路。

下庄之人皆对栖梧山庄怀有感激之情,恪守着誓死效忠的思想,便已算是半个栖梧山庄内部之人。慕容凌要的便是这样的人,习好栖梧剑法,回去帮他振兴山庄。依他多疑的性子,会首先带外庄之人过来,慕禾才会觉着奇怪。

慕容凌走后,便只剩九龄一人颇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黑乌乌的眼睛直将她盯着。

慕禾咳嗽了声,将门带拢,垂眸和声问他,”多大了?”

“十一。”

“在下庄习武了么?”

“是的。”不晓得是不是将将才反应过来了,九龄接触到慕禾眸光之后,小脸倏尔一白,垂下眼不敢去看慕禾。

慕禾瞧他垂眸时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一时怜惜。其实当初若是她争气一点,不是去等温珩而是早早的成了婚,她孩子可能也就小九龄两岁左右的样子。

不由抬手抚了抚他的发,”你不必紧张,我问你不过是要了解一下情况。“

”恩。“

“慕容…呃,阁主来的时候同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