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太快,慕禾并不确认当时境况是否真的如此,可只要这么一丝丝的微妙,也足够让她介怀。

温珩总是擅长如此,纵然最后是她大获全胜,却会给她道德上的挫败感,像是伤了一个并不愿伤害她的人。

使得两人之间,不曾有人胜得彻底,亦不曾有人败得彻底,着实奸诈。

放目海港,尉淮被人搀扶着从马车上走下,一步步地朝船只走去。慕禾瞧见他,双腿轻夹马肚,缓缓的走近。最后一刻了,她不想再出任何岔子。

若是此时有人从天空俯瞰,必定会见着军队排列像是受了什么排斥的牵引,不自觉地为慕禾的临近让开一个突入的尖锥型,面面相觑的警惕着。

尉淮离得远,没有看清慕禾的临近,低头捂着唇咳嗽,慢慢走到了船舱之内。

有一盏灯懒懒散散绕过散开的人群,来到她的马前,停下后,语气是极度自然的闲话家常,“唔,搭把手,帮我提一下灯。”

而众人眼中,清高如月的慕禾听罢后,竟就这么顺从地跳下马,赶忙去接着灯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苏瑜抱起方才腋下艰难夹着的文书,便开始懒懒抱怨,“你倒是闲得很,在我上任的当天晚上,便就闹出个这样大的乱子来。”

慕禾讪讪干笑,转移话题,“你身边带的人是不是少了些?连帮着提灯的都没有。”

“我自然也想要多带点,可现在这个时辰…”苏瑜明显没有深究的意味,随意的跟着她换了话题。一面说道着时,一面抑不住伸手打了个哈欠,“能招来这么多人已经不错了,我在洛城还没站住脚嘛。”

苏瑜新官上任她就帮衬着揽了件这么大的乱子,实在有些对不住,只得老实的道了声歉。

苏瑜摇着手中的文书半晌没有回应,末了,才微微一个机灵回身道,“你这声抱歉可是真心的?”

慕禾稍稍站直,“自然。”

“人手欠缺,那北陆船只编号的记录说是需要我再复核一遍。”苏瑜似模似样的叹息一声,“可我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瞧什么都带着重影,怕是不好。你得空的话,帮我去瞧瞧?”

“…”

稀里糊涂的落了桩差事,慕禾只得随着苏瑜站在海港口最后一一核实离岗的船只编号。只不过她是一手挑灯,一手举着记录的看过去,而苏瑜则是在一边站着打盹。

船队渐渐启程,慕禾也仔细的核对到了最后一艘船,正是温珩尉淮所在的这支。

稍稍一瞥,慕禾便轻轻咦了一声。旁边的苏瑜眼睛都没有睁开,漫不经心问,”怎么?出错了?“

慕禾摇摇头,”没有,没事。”

尉淮是自己偷偷跑过来的,不计其列。任温珩的身份,会承租一艘较之奢华气派,区别与其他的船只也实属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所在的并非是北陆官方的船只,而是墨家旗下的私人船只。

更不正常的一点,苏瑜曾经将过往两年的海航记录一部分给她瞧过,隐隐约约更是记得几艘特殊的船只。比如温珩现在乘坐的这一艘,少则每月都会从上京到南陆走一个来回,呆上一日两日,便又离去。

慕禾原以为这应该是一艘隐匿在私人船只名号下,走某种特殊交易的固定商船,担心有非法因素,还曾经给苏瑜提过。

可为什么这样一艘船,其现任主人却是温珩?

船只已经渐渐开始启动,慕禾一时站在那里没有动静,脑中微微混乱。苏瑜站着似是睡着了,闭着眼睛也站得四平八稳。海风拂面,透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温大人其实经常会来梨镇。”

渐渐淡了人声的海港之上,零零星星的传来几声交谈,苏瑜的声音平静着,像是海平面那边不知何时冒出头的初阳,等到意识到,才觉着恍然的震惊。

“你说什么?”

苏瑜轻轻吸了口气,眯着的眼启了一丝缝隙,望向水天相接之处,冉冉升起的朝阳,“从两年前起,他就像是着了什么魔似的,千里迢迢的赶到那一方小小的城镇,仅仅呆上几天就会离开。你可知,他是为什么?”

慕禾没有作声,移眸将他望着。

苏瑜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唔,你也不知道吗?”那一笑意味深长,似是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作为旁观,会觉得好奇罢了。”

“…”

未得十日,北陆陷入战乱。

新帝登基之后,威信不足,一贯是由温珩主持大局。

不晓得是不是温珩倒下,北陆朝政群龙无首的消息传到骁国,引来大举入侵,不足半月便连失五座城池。

骁国本是西边的小国,领地多为山地和临海的岛屿。虽是国土贫瘠,可传闻之中,其军队将士却是骁勇善战,步兵个个虎背熊腰,精壮魁梧,弓箭手更是有百步穿杨之能,令人闻风丧胆。

九龄听到这些,总是面色发白的沉默,而后愈发紧凑的跟在慕禾身后,寸步不离。

月前,慕禾送别尉淮等人之后,便回往栖梧山庄去接自家徒弟九龄。

意欲离开之际,因为不能带着小竹,她一时伤感,便哭了一场。慕禾脱不得身,遂决定暂时在栖梧山庄落住一阵,然没过几日便收到北陆战乱的消息,整个南陆皆是一派沸腾。

最伤心之人,莫过于慈悲天下的华云了。他隔日便收拾好了包裹,说要去北陆战乱之地行医。

慕禾听罢,只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一遍两遍的劝说战乱之地极度危险的,他腿脚不方便怎么能去。

后来慕容凌淡淡的道了一句,”战乱之地物质紧缺,更何况还是药材。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诚然,如果银子买不到药材,你预备如何?”

华云面色一僵,突然就不闹了。

慕禾站在原地,微微移开眼,心中暗然对慕容凌肃然起敬。

敢这么对华云直白的道出现实的,也就是他一人了。毕竟华云腿脚不便,是从来不自己去采药的。

良久,华大夫才微微一声叹息,侧过身去,“我知道,你们就是嫌我腿脚不好。”

“…”

“…”

慕禾与慕容凌双双的默了,独有不暗世事的九龄深深沉浸在华云的苦情戏码之中,生怕他是真的难过,慌慌张张的跑来扯一扯慕禾的衣袖,“师父,师父你不是也会医术吗?”

慕禾干笑着从九龄的手中夺过自己的衣服,哈哈道,“我医术太浅了。”

华云适时的转过身来,满眸低落沧桑,“阿禾你能代我走一趟吗?我最近,因为这个事总是心神不宁。人老了,很多东西实在是放不下…”

华大夫其实是个有些迷信的人。

慕禾听说,他曾经有一个女儿,后来夭折了,他的妻子过于伤痛,不久后也离世,他就这么孤单的过了一辈子。

小的时候,慕禾总听华云教导,要善良,不要做坏事,等报应来的时候,就来不及了。他总说是自己的做的冤孽太多,才害死了自己的妻女,故而学了医术,想要弥补那些孽障。

那些孽障是什么,慕禾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到后来更渐渐的不敢问了。

而方才华云开口时的神情好似又是从前的悲切,无论是真是假,都无法让她干脆的拒绝。

沉默时,慕容凌率先接口,“既如此,我便同阿禾走一趟了。”

慕禾转过头,纳闷道,“你去做什么?”一把揪住当了猪队友就准备撤的九龄,“让我徒儿跟我去打下手就可以了,正好当给他的历练。”

九龄惶恐,结结巴巴,“去…去战场?我?”

“恩。”

杨镇离前线只有二十里,时常会有伤患被送往这里暂时修养。北陆朝廷节节败退,伤者愈来愈多,军医的药材和人力都不足,故而只能征用镇上还没来得及逃离的大夫。

慕禾就在其列,虽然她是自己找上门的。不想对华云阳奉阴违,实实在在的做着行医的事,最忙的时候几乎整日都不能合眼。还好有九龄在身边,时不时给端茶递水,帮忙煎药煮饭,累了还会给捏肩捶背。如此乖巧安分,反倒是会让她惭愧起来:这样的环境,会不会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太过于困苦了?

可他没闹过说想回去,慕禾一面笑他一提及骁国弓箭手就吓得脸色发白,一面也欣赏着他的忍耐力。其实她还有一份私心,这一次出来之后,等战乱平息,她便会直接带着九龄云游,不会再回去栖梧山庄了。不然各方人的求情,到时候又会被拖住脚步的。

在杨镇忙得昏天黑地,一日午后靠在桌子上打盹,外面忽然就起了一阵的欢呼,一路传到院子里面,正休息伤者都醒了。

慕禾揉着眼睛赶出去,正瞧见院子前面有位妇人重复的高声嚷嚷道,“泉城被收回来了!”

嚷得脖子上满脸通红,仍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奔走相告。

慕禾认得这位妇人,她正是前阵子刚被攻陷的泉城那边逃离出来的人。

伤者具是一阵欣喜,喜悦充斥在一张张为病痛折磨而苍白的脸上,十分的具有感染力。慕禾揉了揉额角,因为屋里根本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便走到台阶上坐下。忍不住也笑了笑,”不晓得是哪位将军的功劳,力挽狂澜,着实不容易。“开战半月以来,这还是北陆真正意义上的首胜。

小城镇消息不灵通,伤者知晓的不会比她更多,故而她这一句也就是自己说说而已,却在伤者里头引发了一片热切的讨论。

慕禾在一边听着,竟也才知男子们凑到一堆,竟也有护短到幼稚的时候。每人都争得脸红脖子粗,说定然是自家的将领做出的这一番大作为,人家不信,就一副恨不得立马冲上街去将事情问个一清二楚才好的模样。

慕禾看他们最后吵得不可开交,只得出来打圆场,刚说了一句,”别激动啊大家…“语句便给外遭来的人截了,”上头下了命令,尚有战斗力的伤者,随军队去令城。”

“令城?”慕禾一愣,令城不是在泉城更前面的位置么?

两步走进屋子,士兵身上铠甲摩擦出铿锵的力道,声音雄厚庄严,只稳稳将那激动隐匿在语句之中,“如今温相率兵亲征,一日之间连收两城,驱敌出境指日可待!”传话士兵的脸上还挂着伤,虽然不曾同那妇人一般激动的奔走相呼,眸中隐隐激动的震颤却过犹不及。

整个医馆之内先是死寂般的一默,随后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温相!”“温相!”

“你们如今受伤,若是勉强,我定然不会让你们再上战场。“士兵眼眶已然激动得隐隐发红,声音亦是愈发的雄厚,”可有了温相的带领,咱们手刃敌人的时候到了,你们可愿错过?“

”不愿!”

又是震天的一呼,慕禾站在门外微微皱了皱眉。

“好!”传话士兵终是笑了,“愿意随军者,半个时辰之内到镇门口集合,即刻出发!“

传话士兵道完之后离开,伤者仍是沉静在一派热血沸腾的气氛之中,一个个眼眶湿红,有些更是干脆得哭了出来,却一声不吭,抖着手匆匆收拾行李。

慕禾不想给他们泼冷水,只是在门口瞧着。失去家园之痛,并非常人能够理解,战败的时候,他们互相鼓励着打气,如今战胜了,反而喜极而泣。

若不是在军队,哪里又会有这样浓烈的爱国情怀?不顾伤痛也要奔赴前线。

陆续有几人整理好行囊,朝她道了句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好在这里多数都只是受了外伤的患者,严重者也换不到她这里来,原本闹哄哄连休息地方都没有医馆没一阵便空了大半。

九龄仍是有些担心,”他们伤还没好,上战场没问题吗?“

慕禾呼吸微微一顿,脑中一闪而过温珩的脸,随即皱眉摇了摇头,“随他们吧。”

自己的命,总归由该自己来决断。

当夜,终于能空闲在床上睡觉,可这一觉却睡得格外的不安稳。噩梦连连,半夜惊醒之后,独身一人在屋顶上吹了一夜的冷风。

她时隔多年,梦到了温珩。

那时还在梨镇,华云将将赶过来,不由分说将她染了心病,将她强行的拉住院子,说是不能在屋里闷坏了。

不想有人跟着,她便只得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或有那么一刹那,在人影重叠的背后,她瞧见了温珩。

他的眸光穿过人潮,微有些失措将她瞧着,明明慌张,却不曾移开眼眸。然而一个人群错落,她就再没瞧见过他。

错觉吧。

那个时候,她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再然后,连回眸都不曾有过。

梨镇之中,有个很有名的说书楼,里头的先生最会将的便是灵异鬼怪的故事,直能讲得人在大堂之中也背脊发凉,口干舌燥。

她其实不怕这个,怕这个的是温珩。听着听着,会有些犯困。可回去之后,华大夫又会让她开口说很多话,她并不是不想说,是觉着倦,想要一个人安静的呆着。耳边的说书声絮絮,楼中不住有人轻轻倒抽着凉气,而她趴在桌上安然的打盹。

便是丁零当啷有人匆匆离去的脚步响起时,有人极轻的在她身边的位置落座,小心翼翼的牵住了她的衣袖。

修长的指尖,攥得隐隐发白。却执拗得不肯离去。

如果那个时候,不曾那么困倦,只消微微睁眼,或许此时此刻,心中便不会那么困惑。

可那时早已成死灰的心,连睁眼这么一丝丝的期待,都不曾有过。

三天的风平浪静,三夜的噩梦缠身,慕禾只觉自己浑浑噩噩,再这么下去,怕是自己首先要给折腾病了。

九龄乖乖的给她锤着肩,小声道,“师父,明天杨镇上的伤员都要被撤走了,前线连续告捷,他们都往前线赶了。咱们要跟着去么?”

“不用。”慕禾揉着额心,压下一阵突如起来的心悸,“等他们撤走之后,我们便去别的地方吧。”

九龄一愣,点头称是。他并非一个会说乖巧话的弟子,看到慕禾一副疲倦的模样,虽然心中担忧,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给慕禾捏了下肩便去后院做晚饭了。

这天天色沉得很快,西方的天边烧透了一片火似的云,远远望着,纵然格外的刺目,却会与人一种微妙的温暖之感。

慕禾伏在二楼的窗台上,眸前一片光亮,不知不觉的睡去。

这一觉不晓得睡得多久,睁眼时面前空荡荡的庭院已经没入一片漆黑,回首楼下,竟也未有半点的烛光。

慕禾心中微微一跳,起身去开门,才发觉伤者一个都不在了,医馆的门大敞着,透进来些冰冷的风。隐隐约约,有哀切的哭声如诉。

遥遥的有一点火光一跳一跳的跑进门来,九龄停在她面前,弯腰撑着腿,提着灯,喘息着,脸色隐没在烛光投射的阴影之中,许久许久才喘过气来。

以稚嫩的嗓音,怀着让人无法质疑的真挚,开口。

“师父,温相殉亡了。”

37|

温珩是被强弩从马背上射下来的,受伤后掉入了敌人堆之中,之后就再没能起身。

钦州的那一战格外的惨烈,尸横遍野,双方具是损失惨重。

温珩的尸身没有被带回来。

交战的战场是在山地之中的小型平原,进出入山口都是逼仄的山道,双方同时从不同方向退兵,运输不便,附带伤者已经是极大的负累,更何况是尸身。

温珩是受伤之后,落在敌人堆中的。以他将领的身份,敌方无论是谁见着,都想要上前砍上两刀,谁知晓得最后会是个怎样的模样。

最可能的,莫过于身首异处,被人带回去邀功行赏了。

起初大部队共同寻找几个时辰无果之后,天色渐渐转黑,将领担心敌方会派人回来暗袭,只得让人撤回。

又听闻有将士之后偷偷回去战场,搜寻了一夜,仍是无果。骁国那边也没有消息,正是因此,众人才仍怀揣着一份希望,以为温珩会有一天再归来。

可他们不知道,温珩本就是负着严重内伤上的战场,再受一记强弩,不可能还能熬得下来。

若不是因为他身受重伤,更不可能会被强弩击中。

温珩身死的消息来得突然,前一日还有捷报传来,后一日就是举国的恐慌与凄惶,街道上都有抑制不住的哭泣声。

可那哭声之中多少绝望悲切,谁人又能说得清楚?

仅仅是因为失了他,祁国便也失了胜算的保障。

为当权者的倒塌而绝望,无论那人是不是温珩

最开始从九龄那听闻温珩没了的消息时,慕禾并没什么触动,只是一瞬间脑中空茫,足足愣了半晌,才垂眸淡淡道出四字,“死要见尸。”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自己也道不出是个怎样的感觉。

觉着自己可笑,也觉着这纷扰乱世,凑巧得可笑。

偏偏要在听闻温珩死讯的前一日,于痴缠的噩梦之中,再度回忆起早已淡忘的记忆,串连着蛛丝马迹,让她隐隐不安。

最离谱的,是两年之前,她带着休书离开温府。

车行海港,杂乱的人流之中,却给人驱马强行拦下。

温珩在车夫骇得面色煞白的时候,倏尔掀开帘子进到马车,一言不发抢走了她的休书。眼眶微红的凝着他半晌,头也没回的走了,任她原地无言了良久…

人心的抉择总是有太多自以为的弊端。

譬如那个时候她便只是以为温珩追上前来要回休书,兴许是因为这休书正是他与她过往唯一的证据了。他既然瞒住了公主,瞒住了全天下,便不会再留这样一道痕迹。

由此相关,苏瑜茶会上,温珩执拗回道两人之间仍是可以见面招呼的关系,她也只认为是他的不可理喻。

在此之前,慕禾都是可以笃定着自己的自以为的,人本就是活在自己的认知里。即便当年的事,当真有所偏差,事实不可逆转,破镜早难重圆。自苏瑜说过那番话后,慕禾心中便是如此想的,再知晓也并无意义,只做不知,兴许反而轻松。

可温珩却毫无预兆的殉亡了。

一朝身死,断绝所有身后事的同时,也没再给她怀疑“自以为”的机会。

只能如此笃定的,将他的背叛,刻在永生的记忆之中,湮灭了爱恨。

对死亡最深有体会的那一次,是老嬷的离开。

最初的一瞬都是发愣,在老嬷将要被火化的时候才开始哭,哭得撕心裂肺,心中空落落的痛楚与不舍,却并没有多少悲切。

等到孤身一人回到了栖梧山庄,面对空寂无人的竹屋,那悲切才一阵盖过一阵的漫上来。

渐渐的,开始明白所谓死亡的离开,会是哪一种的离开。

幸得,她早已接受温珩离开自己的现实,终是未得多少切实的悲切。

骁国在钦州一战之后元气大损,占据险要易守难攻的云城,缩而不出。

钦州距离云城不远,寻常百姓早已经逃离,城市之内亦空落得怕人。

沉了一日的天色,终于开始飘雨。街道上人影寥落,再未得商贩叫卖的声响,墙角还有几堆燃尽的纸币灰烬,被风一吹,撒落四周。

城门哀鸣一声,被缓缓拉开。一支整装的军队神情肃然,行军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