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风仪愈来愈胆战心惊。

方岩仿佛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剑术高超,内力强大到完全可以和他正面对敌的高手。

光是这个人,已可让他顾忌不已,何况还有一个人。

一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神秘高手。

他知道,这个人的声音中,必然蕴含了某种动摇人心的内力,而这人仅凭声音中所蕴的内力便能如此影响自己的心志,足可见一身修为必然远超自己。

这人一旦出现,一旦出手,自己有多大机会可以全身而退?

司马风仪并未全然处于下风,却不想再斗下去了。

他长啸一声,连劈数十掌阴寒之气,逼得方岩不得不连退十数步避其锋芒。

这一瞬间功夫,司马风仪已引身而起,飘身出了酒店大门!

司马风仪退走了!

歌吟声这时也停了下来,方岩持剑一时竟如在梦中。

"大哥!"他忍不住叫道。

众人不明白他没头没脑叫的是谁,但他相信舒望星一定知道自己在叫他。

周围却没有了那一丝舒望星的声音,更没有回答。

方岩已非当年幼稚不解事的小小少年了,他心中明白,像舒望星那样的身手,若舒望星自己不出现,只怕方岩是永远无法找到他的。所以这一次,他并未像上次发现枕边剑谱时那般发疯了般出去寻找,但未见舒望星出现,心中还是由不住一阵失落。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赫然是司马风仪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是突然受到重击后发出的,且只及发出了一半,便顿住了。

众人还未从这场剧斗中清醒过来,又闻此惨叫,不由相顾愕然。

方岩定定神,奔出门去查看。

众人醒悟过来,紧随着出了大门。

离如意居不远的地方,黑黢黢掉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司马风仪的下半身。

另一样是司马风仪的上半身。

二者竟隔了十数步远。

二者之间,是白花花的肠子,血肉模糊的内脏,和犹在不断涌出的鲜血。

云英只看了一眼,便昏了过去。

林小凤也瞄了一眼,立刻蹲在一旁呕吐。

方岩脸色自然也不好,却也强自慑定心神看了数眼。

显然,司马风仪走到这里时遇到了伏击,被一把极快的刀一斩两断。

因为司马风仪走势甚急甚快,偏生遇上了一把极快的刀,所以司马风仪下半身被砍下不能再走动,上半身还往外冲出了十数步方才倒下,而内脏,便尽数洒在这十数步中间了。

刚才也有镖师被那随着司马风仪的小厮一刀砍死,死的时候却还勉强算是个全尸,谁想片刻之后,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司马堂主竟落着个如此可怕的惨死!相对而言,方才那镖师死得还算是幸福了。

跟随司马风仪的那小厮早已不见了。也许这人识趣得多,一听得舒望星的声音,便知绝不是对手,悄悄走了,众人都为场中那场激烈的打斗和那悲怆的声音所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

但是谁杀死了司马风仪呢?

有人猜是方才歌吟的那男子。

众人都感觉到那歌吟声那动人心魄的力量,也看得出那歌吟对这场战局的影响。

但方岩立刻道:"不是他。"他不能容忍有人误会伤害到舒望星。

众人便知他跟这歌吟的男子必是相熟的了,甚至猜到这人必和方岩一身绝学有关,不敢再乱说。

但方岩也知道这事跟舒望星有关系。

他见过这样残忍的刀法。虽然当时那些人不是被一刀两断。

三年之前,小蝶--谢飞蝶不就是用极残忍的刀法杀死了那些劫镖盗贼,吓昏了当年的自己?

舒望星虽未现身,却显然已来了,谢飞蝶怎会不来?

只不知这司马风仪是怎么惹火了这姑奶奶,竟被这般砍死!

可也许谢飞蝶做事,根本不需要理由。

方岩仿佛又看见舒望星用责怪却无奈的眼神看着谢飞蝶。

他不禁苦笑。

抬眼看天,月正明。

清辉素影,轻霜如梦。

舒望星在哪里呢?

第七章神风山庄方岩虽知舒望星不愿现身,还是在如意居及镖局周围转悠了数圈方才回来。这时几个老成的镖师领头处理了司马风仪的尸体,安慰了一番受惊不浅的王掌柜夫妇一家,带了受伤弟子和云英等回到镖局了。

林如龙见到三名得意弟子都受了伤,大是诧异,忙叫人来问明缘由。

当得知方岩已可与天正教堂主级的人物匹敌时大为惊诧,对那神秘的男子和马风仪被杀之事更是摸不着头脑,但知道从此必和天正教结下深仇了,一时大为头痛,皱眉不语。

林小凤却嘻嘻笑道:"怕什么?方岩的师父本领大得很,有他保护我们,才不会有事呢!"林如龙一呆道:"岩儿的师父?"方岩本有些神不守舍,待听得林小凤的话,也张大了嘴巴,道:"我哪里来的师父!"林小凤背着双手道:"你不会告诉我你不认识那个吟诗的男子吧!我是不如你本领大,剑法高,可也看得出,他是在吟诗时教你用剑的诀窍,……好像还在借机打击司马风仪!所以你开始根本打不过那司马风仪,可后来司马风仪却反而好似打不过你了一般。我不懂其中的门道,可我们也不是傻子。难道说这男子是无缘无故出现的?还那么巧,能借吟诗指点你功夫?嘿,岩哥哥,还不老实说,这人是不是你师父?他是不是一直暗中保护你?"方岩苦笑,道:"也算是你猜对了一半,他的确是授我武艺之人,却从未曾收过我为徒。我若说我已两年未见到他,不知道你们可肯相信?今日他突然出现,也是我意料之外。"林小凤撅着嘴巴还待再说,云英已插口道:"我相信。"原来她早已醒了,只是面色还很是苍白。

林如龙看向云英。

云英道:"司马风仪离开之后,岩哥哥曾叫了声大哥,如果我不曾猜错,岩哥哥叫他的师父--就是授艺之人叫做大哥吧。后来我们回来,岩哥哥还在外面四处转悠,分明是在找人,当然便是找他的大哥了,如果岩哥哥随时能找到他,何必还苦苦找他?"林如龙思索道:"那么,如果我们镖局有事,岩儿这位大哥,会不会出手相助?"方岩低头细想,从突然出现的剑谱,和在危急之际舒望星竟能及时相援来看,舒望星应常在青州来往,甚至常常会来看看自己,所以才能知道自己有险,依他个性,自是不会坐视不理。但舒望星和谢飞蝶好容易才能在一起,要他公然露面显然是不可能;便是他暗中出手,也必顾虑别人看出自己身手。说不准,这司马风仪便是因为知道了些舒望星的背景才遭了谢飞蝶毒手呢。想到这里,他叹息道:"我实在不知道。不过,只怕,他未必肯出手。"林如龙明知他必有隐情未曾讲明,也不好向下追问,只叹道:"只怕咱们振远镖局好日子到头了。"林小凤道:"这天正教,真的会一怒灭了我们振远镖局么?"云英愁道:"姨父,咱们要不要避一避?从这司马风仪的身手来看,咱们这里的镖师,只怕除了岩哥和您之外,无人能是其敌手。"林小凤道:"不然我们就到幽州、洛阳找哥哥们去。"林如龙摇摇头,道:"傻孩子!幽州、洛阳就没有天正教势力么?"方岩道:"现在看来只能先联合青州几位身手高明的武林同道,看看他们可肯出手相助了。"林如龙道:"长风镖局的韩威、振威镖局的黄业武大概是没问题的。我白天便去和他们通了气,他们随即给了回话,说明天便来商议。神风山庄的田大侠,执青州武林之牛耳,我们一向对其礼敬有加,他对岩儿也素来另眼相待,现在我们有难向他相求,想来必也不会拒绝,明天一早我便亲自带上礼物去拜访他。青州双侠萍踪无定,只好托人慢慢找了。南宫家家主南宫笛的弟弟南宫箫,当年倒是与我同过患难的好友,谁知梵天宫一战,竟然英年早夭,南宫笛性情古怪,我跟南宫家来往就不多了。这时有事去求他,只怕未必会理睬我们。"林小凤眨巴着大眼睛道:"传说南宫大小姐南宫踏雪是峨嵋山寂心师太的得意弟子,长得美丽非凡,同在青州,我居然还未看见过呢。"云英道:"我却听说这南宫大小姐很是骄傲呢。"林如龙笑道:"这女孩子出身名门,武功又高,容貌又美,捧得人自然就多,骄傲自是难免的。"林小凤嘟着小嘴道:"什么武功又高,容貌又美?我看应该是容貌又美,武功又高!人家必定是看她长得美才夸她武功高来着。"林如龙苦笑道:"你这孩子!可不是吃不着说葡萄酸么?自己不好好练功,就见不得人家本领大了,务要说人家仗的是容貌。得了,且不提,你们一定也闹得乏了,先去睡吧。岩儿,你明早辛苦一趟吧,和我一起去拜访田大侠。我几次见到他,他都对你赞不绝口呢。"众人一时退了,各去安歇不提。

这夜方岩并未睡好,一时想起舒望星,好生想念;一时想起天泪剑法中新悟出的精妙之处,细细回味,兴奋异常;再想起目下已与天正教正面为敌,前路艰难,又有些发愁。至于明日见到青州人人景仰、首屈一指的神风大侠,倒已不能勾起他特别大的兴趣了。

当年,他原也和其他普通武林人士一般,将田笑风看得如天神一般。但随着阅历的增长,他自己的武功在舒望星教导之下也是突飞猛进,早意识到武学达到田笑风的境界,也是完全可能的,原先那般膜拜的光环便日渐褪色,转而觉得如舒望星这般人物才是天下奇才,又因舒望星提及其兄月神之际言语之间极为尊敬,遥想月神风范,当更是不凡,甚是渴望得见一面。但田笑风处事公正,急公好义,方岩对他,心中还是十分敬重的。

思来想去之际,天早已亮了。那厢已有人敲门,催着赶紧出发呢。看来林如龙也是满腹心思,不曾睡得安稳。

方岩匆匆洗漱完毕,从厨房中取了几个包子胡乱一吃,赶到镖局门口时,林如龙已指挥两名弟子备好礼品,缚在马上,整装待发了。

二人见面打过招呼,即时上马,向神风山庄而去。

神风山庄建在青阳山独驮峰下,虽处山中,却也气势恢宏,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入青阳山后,也有条山路径直通往独驮峰,据说是来往拜访田笑风的宾客踩出来的。骑马缓缓而行,居然也不甚难走。

巳时刚过,林如龙和方岩已到了神风山庄。

递上名帖,一守门武士看了一眼,微露诧色,道:"近来可真是好生热闹!"匆忙送进去了。

林如龙问旁边另一武士道:"最近好多人来拜访田大侠么?"武士笑道:"可不是么?青州最有名的几位差不多都来啦。长风镖局的韩大侠、振威镖局的黄大侠这个月联袂来过两次了。青州双侠却受了伤,邓玉清大侠还好一点,邓怀清大侠至今还卧床不起呢!南宫家的二公子刚才也来了,庄主和少庄主正陪着呢。"林如龙更是诧异,韩威、黄业武显然是为天正教所胁迫求援而来,青州双侠中,邓玉清以鞭闻名,邓怀清以剑闻名,身手俱不在林如龙之下,是谁能让他们双双受伤,甚至不得不遁入神风山庄,在田笑风屁护下疗伤呢?

南宫笛育有二子一女,长子身体孱弱,从未在江湖走动,但他次子南宫寻春、爱女南宫踏雪,不仅在青州,甚至在整个江湖之中都甚是有名。南宫家的二公子显然是南宫寻春了,南宫世家家主南宫笛性情古怪,向来不与神风山庄交往,南宫寻春性情倒是甚好,却曾败过神风山庄的少庄主田远志,田笑风虽不计较,但也未免心有隔阂,从此彼此之间只得敬而远之了,却不知南宫寻春为何竟会也来到了神风山庄。

不一会儿,田笑风已大笑着迎了出来。

田笑风年过五旬,身材略嫌矮胖,面貌长得也是普普通通,双目却很有神,而且平易近人,为人仗义,因此深得青州武林人士拥戴。

此时田笑风正与林如龙笑语寒暄,方岩从旁细观,却觉他眉目之间隐有忧意。

田笑风一转眼看到方岩,忙一把拉住他,道:"小方,上次我便跟林兄讲,让你有空来神风山庄坐坐,为何这一向都不见你踪迹?"方岩忙一边见礼,一边道:"在下何德何能,竟能叫田大侠如此看重?我们总镖头倒是常常念着田大侠,要我们多多学习大侠的为人处世,侠肝义胆。"谈笑间,几人已入了客厅。

厅中立起数人迎出,方岩认得为首那位,正是田笑风的独生爱子田远志,后面客座数位,那三十多岁壮年汉子,一身青衣,腰缠银鞭,正是青州双侠中的鞭侠;另一个青年,二十多岁模样,俊眉大眼,面含微笑,穿着一袭白衣的,风采俊雅,方岩虽未见过,也立时猜出是南宫寻春了;另有一黑衣精瘦汉子,面目阴沉,垂头丧气的,方岩却是不识。还有几人眼中精芒甚厉,看来身手俱是不错,应该是田笑风的属下及弟子们了。

好在田笑风立时将众人都介绍了一遍,原来这最后这不起眼的黑衣大汉竟是北方非常有名的神偷妙手空空儿。据说便是皇宫之中,他也能来去自如,不少人亲眼看到他手中颇有几样皇室重宝。

林如龙在青州久享盛名,更在韩威、黄业武之上,众人听说是他,纷纷见礼。

至于方岩,虽也有些名气,但以前并未有与甚么厉害人物交过手,声名比之南宫寻春、田远志等可差得远了,况又只是振远镖局普通一名镖师,哪里比得上南宫家、田家那样的赫赫家世?看在林如龙面上,几人都只是淡淡施了一礼,并不与他多话。方岩年纪虽轻,却素来襟怀宽阔,也不在意。

这几位青州赫赫有名的人物坐定下来,林如龙早知单凭一己之力绝不可能与天正教对抗,也不介意此次求援之行为众人知晓,稍作寒暄即切入正题道:"实不相瞒,此次我原是向田大侠求救来的。不然咱们振远镖局,只怕是在劫难逃了。"田笑风皱了皱眉头,道:"是天正教?"林如龙诧道:"田大侠早已知晓?"田笑风道:"天正教势力越来越强,对武林同道,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派。长风、振威前些日子便受到了威胁,曾向我求援,我还在想对策,邓大侠、邓二侠便因天下教弟子劫人孩童、用以祭天之事与天正教下的天巽堂发生冲突,以寡敌众,险些遭难,所幸二位大侠素来与人为善,结识了这位义侠空空儿,被这位空空儿先生仗了一身好轻功救了出来,但还是受伤不浅。邓二侠至今还在我庄子里养伤;还有南宫二公子,也是因为南宫大公子出门之际为人绑架,查探之下竟与天正教有关,天正教甚至以大公子性命要胁南宫世家改投天正教。因此南宫家一边设法拖延营救,一边来找我帮忙。近来发生的每件事,几乎都与天正教有关,所以我大胆猜测,振远镖局必也受到胁迫了。"林如龙叹了口气,道:"不只是胁迫。前些日子,我们走的镖和长风、振威一般受到了天正教的伏击,所不同的是我们虽也失去了几名兄弟,倒也侥幸胜了一场,还重伤了天巽堂下一名香主。"邓玉清"啊"了一声,道:"我们与天巽堂冲突之前,也曾听说他们的惊雷香主受了重伤,听说他的上司,就是天巽堂的副堂主,已经赶去为他报仇了。"田笑风忙道:"这样看来,林兄得赶快准备应战之道了。据邓家二位大侠所言,天巽堂中即便是几名香主就十分难缠了。他们便是遇上了两名香主和几名分堂护法,才败下阵来。若天巽堂的副堂主来了,林兄若不及时设法,只怕真是大难临头了。"其余人也不由有了紧张之色。

林如龙苦笑道:"这天巽堂的副堂主司马风仪昨天就来了。"这次连田笑风脸色都变了。

田笑风吃吃道:"昨天……就来……来了?那你们……"按他们想法,天巽堂副堂主若袭击了振远镖局,振远镖局即便不灭门,也不远了。可偏偏林如龙还带着方岩站在这里,衣着整齐,毫发无损,并不见恶战后的狼狈。

林如龙虽知司马风仪厉害,到底未曾亲见过,却也不料这几人反应如此激烈,心下反倒有些紧张,道:"我们没事,只折了一名弟子。"田笑风道:"可否将详细经过讲给我们听一听?"林如龙看了看方岩,道:"这得问岩儿了。我当时并不在场。"众人更为诧异,林如龙不出面,谁有可能抵挡司马风仪之威?

方岩遂将在昨夜如意居中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但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司马风仪之敌,更不愿暴露舒望星之事,只简简单单介绍自己不敌,有神秘男子声音出现,司马风仪受惊而走,又在店门外受袭而亡。

众人虽是震惊,倒还相信,对这神秘男子的身份猜测不已。林如龙虽知方岩略有隐瞒,但与方岩师门有关,也不揭穿。

南宫寻春负手苦思,道:"青州城中,竟有如此能人,叫堂堂的天巽堂副堂主也闻声而逃?这人会是什么人?"须知在座诸人,都是青州武林的拔尖人物了,可除了田笑风,绝无一人有把握击败司马风仪,更遑论叫他闻声而逃了。

田笑风道:"天正教势力如日中天,单凭我们在座之人的力量联合起来,只怕连它座下天巽堂都对付不了。如果另有高人肯与我们同心携手,胜算便要大些了。"林如龙闻言心神大定,田笑风此话一出,显然是有意联合众人共抗天正教了。

邓玉清也欣然道:"如果田大侠愿意出面,只怕会有更多人认识到天正教的邪教面目了。"田笑风叹道:"原先看他们,教义听来冠冕堂皇,颇有看不惯世道不平,自愿为民请命之意,可目下却越来越显得行事偏激、霸道凶狠,甚至居然有拿男童做祭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我们若再畏首怯尾,放任不管,也算是枉费了所学的一身武学了。"南宫寻春皱眉道:"可我听说,天正教的乾坤堂最近也有高手到青州附近来了。"田笑风不禁也皱起了眉。

天正教下各堂以卦象命名,共分七堂,分别为乾坤堂、天震堂、天巽堂、天坎堂、天离堂、天艮堂、天兑堂,分布在各地各控制一方势力。其中乾、坤本为天地之象,居八卦之首,却合为一堂,其地位显而易见是远居各堂之上的。据说这乾坤堂主金玉寒、文舆,是一对夫妻,武功绝高,最得教主皇甫青云的信任,原先在江湖间并无甚声名,领着教中弟子连做了几桩血案后,被人称作了乾坤双魔,教中弟子却称他们是乾坤双圣,地位仅在天正教教主皇甫青云之下。

青州附近的势力主要是在天巽堂控制之下,目下副堂主已然被杀,下面的四坛香主先后有三人被方岩、青州双侠击伤,分堂护法武功在香主之下,只有天巽堂堂主现身甚少,极是神秘,只知道他姓高,武功必定也是不凡,但田笑风心中估量,毕竟只是堂主而已,自己只须认真对付,胜算应该颇大。至于事后如何对抗天正教其他地方的势力,到时可以再和其他各门各派高手联系,毕竟天正教狰狞面目渐渐显露,各大名门正派不宜再放任不管了,凭田笑风在江湖之名,振臂一呼,未必不能应者云集。

但乾坤堂一旦插手,形势就不同了。有乾坤堂作后援,天巽堂难对付多了。

"南宫公子可知来的是些什么人?"邓玉清问。

南宫寻春沉吟片刻,道:"也不怕你们笑话,其实天正教除了要我们归依他们,还提出了一个要求,便是要我姐姐嫁给乾坤堂的少主金无荐,本来这金无荐武功倒是很好,生得也不赖,若是人品好一点倒也可以考虑。偏生这人好色如命,听说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子了。我姐姐性情又傲又倔,如何肯受这等屈辱?因此也不管大哥还在人家手上,便邀了一帮好友去教训那金无荐。谁知那家伙手下两名高手极是厉害,反被打得死伤数人,不得不匆匆退去。那两高手还待追击,那金无荐叫道:'别忙追这些人,反正过两天便要去青州了,南宫踏雪总在南宫家,飞不到天上去,还是赶快去追那小嫦娥要紧!'因此姐姐才能带着剩余朋友全身而退。回青州后,为了这事,姐姐闭门不出好几天了。"邓玉清叹道:"那么令姐还算幸运,不曾落到那淫贼手上。他们追什么小嫦娥,只怕又是一个女孩子倒了霉了。"田远志却有些酸溜溜地嘀咕道:"什么好友,只怕便是那些自诩风流,拜倒在令姐脚下的裙下之臣吧。这些养尊处优的所谓名家弟子,手中宝剑恐怕早已成了吓小孩子的玩具了吧。"话犹未完,已闻田笑风一声断喝,道:"你以为你很成么,学了二十年的神风掌追风剑,才有了几成火侯?拈酸吃醋的本事倒是很长进!"众人便知这田远志八成也是中意南宫踏雪了,方岩心中不禁有点好奇,这南宫踏雪究竟是怎样的绝色,竟会叫那么多的男子为她如痴如醉呢?

林如龙道:"如此说来,金无荐不久便会到青州来,与南宫家为难?"南宫寻春苦笑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来到田大侠处求援?"田笑风道:"兹事体大,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只不知令尊意见如何?"南宫寻春虽是南宫家年轻辈中最出众的一个,到底不是南宫家现时的主人。以南宫笛的古怪脾气,田笑风不请自来帮忙,只怕会落个吃力不讨好的结果。

南宫寻春道:"家父性情虽是不好,对姐姐却是爱惜得很,本待亲自来请田大侠的,又恐金无荐突然来袭,故而不敢离府。家父还曾讲,若能请得林如龙大侠和青州双侠等各位,那更是好。"他说这话,自然也是请了林如龙和青州双侠了。

林如龙和青州双侠早已不得不与天正教为正面为敌了,闻言齐诺道:"承蒙南宫大侠看得起,敢不从命!"林如龙道:"长风镖局与振威镖局已与我相约联手对抗天正教,约好今日在我们镖局中细谈,这会只怕已在我们镖局中了,我便将他们也约了,以田大侠为首,建起个联盟来,共商大计,共同进退,如何?"田笑风也不推辞,道:"好!我们便各自准备一下,近日各带高手进驻南宫府!"南宫寻春道:"好,那南宫寻春回去扫榻以待!"商谈间,不觉早已过了午时,下人备了午餐来请,若依南宫寻春,恨不能立时就回南宫府中,生怕天正教随时来袭;林如龙也想着黄业武、韩威此刻怕已到了振远镖局,也急着回去与他们联络,但田笑风怎肯叫他们饿着肚子回去?硬将他们留下用了午餐。

午餐很是丰盛,尤其山中野味,都是就地取材,风味绝佳,可惜各人都满怀心思,哪有心思细细品味?

只除了神偷空空儿,方才大家讨论大计时默不作声,吃饭之际却如风卷残云,吃得津津有味。但田笑风和邓玉清似早已司空见惯,也不以为怪。

第八章蓝狐别了田笑风,林如龙心头似轻松了点,一路与方岩谈谈说说,很快回到青阳城中,振远镖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已然在望。

这时后面忽然传来阵阵马蹄之声,甚是急促,很快赶到了已勒缰缓行的林如龙、方岩身边。

二人回头看去,只见那匹黑鬃黑尾的枣红马儿上卧着一身形极娇小的蓝衣女子,紧贴马鞍,竟似失去知觉一般。等到了镖局门口时,那马儿忽然人立而起,扬声长嘶,似在求救一般。那女子被这一颠,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眼看便要掉在地上,忽一人飞掠而至,托住了她,轻轻抱住。

这人正是方岩,他的眼中正充满迷惑。

当他见到这小小的身形往下掉落时,心中忽然没来由的一痛,几乎想都不想飞身下来托住了她,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好的轻功,这么快的速度。

然后他一低头,才发现这年纪极轻的少女,才不过十四五岁模样,简直还是个孩子,生得极好,肌肤虽是苍白,却如冰雪般晶莹剔透,唇边并无丝毫血色,但轮廓秀美可爱,瑶鼻秀挺,也如白玉雕就一般。睫毛却微微颤动,似在忍耐甚么难忍的痛苦一般。

方岩正看得微怔之际,那睫毛却如蝶翼般轻轻一扇,星眸已然半启,看了方岩一眼,竟像遇见甚么熟人一般,居然微微一笑,面颊上露出了一对极好看的梨涡。

方岩只觉头有些晕,忙晃了晃头,再低头看时,这少女却已昏了过去,那马儿却又嘶叫起来,用头推扯方岩,似赶着他要他救人一般。

这时林如龙也赶了过来,匆匆下马,道:"是什么人?"方岩自是不知,抱着少女发呆。

少女无力垂着头,衣带随风轻飘,若不是方岩抱住,似乎连风都可以吹走一般。

林如龙道:"还是快救人吧。"客房中,林如龙把着蓝衣少女的脉搏,久久不语。

方岩心头却说不出的慌。

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慌些什么。

不就是个生得好些的小姑娘么?

却分明素未谋面,素不相识。

可为何他偏偏觉得这女孩子说不出的面善?

而且这女孩望向他的一眼,也似乎极为熟稔,熟稔得叫他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她,到底怎么了?"方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林如龙纳闷道:"这女孩子脉象混乱,真气四散郁结,筋络不通,分明是练某种高深的武功走火入魔。可瞧这女孩子,顶多十五六岁,能有多深内力,居然会练那样的武功?而且看模样应该与人交过手,还受了内伤。又是谁那么心狠,对这么个小女孩儿下手?""那现在怎么办呢?""走火入魔找医生只怕是没什么用的。我试着用内力打通的筋脉试试。不过这女孩的内力好像自成一家,一般的疗伤方法,只怕未必有效。"林如龙将那少女扶起,盘膝坐下,暗运内力意欲打通她那为真气堵塞混乱的筋脉。

谁知内力到处,少女脉络之中,竟隐隐有股力道,反弹而出,震得林如龙掌间好生疼痛。林如龙一怔,再度相试,那股力道更是汹涌,分明极为排斥。

方岩看出不对劲来,问道:"不成么?"林如龙摇摇头,道:"她的内力可能与我截然不同,所以蕴含在筋脉中的真气对我的真气极是抗拒。由这种抗拒程度来看,她所修习的武功,必然非常特殊,要求真气要和她自己所修习的一样纯正,非常排斥其他门派内力。看来这女子绝非常人,只怕也绝非一般人所能救的了。"方岩目注那蓝衣少女,只见她昏迷之中犹自紧皱秀眉,稚气未脱的苍白面容分明有痛苦之色,心中好生怜惜。但想及林如龙内力远胜自己,还无法救她,何况自己?

林如龙并未放弃,又找了好几个有救伤经验的老镖师来,依然毫无头绪。但凡见过这少女的人无不对这少女容貌之美啧啧称叹。昏迷之际,看来都能如此乖巧美丽,何况清醒之际,不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呢!

林小凤、云英同是女子,容貌也是上佳,见了这少女也是自愧不如远甚,又见少女病得好生可怜模样,便亲来照顾。但到得晚间,方岩再次来看这少女时,小姑娘面色已由苍白转为艳红之色,原来已发起高烧来。

这时镖局中人已人人知道方岩、林如龙救回一绝色少女,却无力回天,议论纷纷,却也揣测不出这少女的来历来。

方岩见那少女发烧,好生难受,虽见林小凤、云英二人不时替她以冷水敷额,还是不忍走开,悄悄立在一旁,看那少女两颊烧得通红,原先的痛苦之色却不见了,看来已经意识不清了。

良久,方岩突地想起,舒望星当初教他春风化雨心法时,原非有意教他内力,只不过借以让他疗伤而已。舒望星出身圆月谷,所教之法必有过人之处,而且春风化雨心法行功之道甚是柔和,那么,以春风化雨试为此女疗伤,即便无效用,想必也不致有太大害处。--即便有害,少女病得这样,也不致再坏到哪里去了。

想毕,方岩一跃上床,盘膝坐下。

林小凤叫道:"岩哥哥,你做什么?这小妹妹病得厉害呢。"方岩道:"我试试我的内力能不能救她。"云英道:"姨父他们都试了,这姑娘很排斥异己的内力,当心可别让她伤上加伤。"方岩轻轻扶起少女,只觉触手处虽是隔着衣物,犹觉绵软娇嫩,柔若无骨,心中一荡,赶忙收敛心神,一面暗骂自己无耻,居然会对一个小姑娘心生邪念,一面凝心静气,悄然输入春风化雨真气。

与林如龙一样,他果然也遇到了在筋脉之中遇到了一股真气。不过这股真气并未如林如龙所说的那样与自己真气相互抵触,反而融入自己真气中,由自己真气引导,向筋脉堵塞之处冲去。

方岩知道有救,大喜,全力催动真气,与滞留在筋脉中的真气汇聚一处,先行打通其中一处少阳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少阳经脉终于打通。方岩吐了口气,睁开眼睛。

只见床边,正立着云英、林小凤二人,盯着自己,一脸紧张。见他睁开眼睛,才松口气,林小凤首先叫道:"天,吓死我了。"方岩道:"怎么了?"云英吁口气道:"你行功这么久,一动也不动,我们又不敢喊人,怕惊扰了你,又怕你有事,好生担心。"方岩回看自己,衣衫已是透湿,内力也耗去近半,那少女的脉络却才通了一道,剩余那数十道筋脉,自己如何有余力将之完全打通?

方岩好生灰心,但林小凤、云英已看出他行功大有功效,面露希冀之色。

虽然她们也与这少女素昧平生,却无论如何不愿坐视如此美好的生命就这般消失。

那少女依然毫无生机,发着高烧。

方岩咬了咬牙,道:"你们替我守着,不要让人来惊扰。"云英道:"你的真气,她体内并不排斥?"方岩道:"是啊。我一定要救活她。"林小凤道:"一定要救活她!我还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小女孩呢。我想认她做妹妹。"云英道:"我听姨父讲,近日天正教会对付南宫世家,他已经和黄业武、韩威商量好了,到时各带几名得意弟子属下一起去。你是必定要去的。那么,如果今日你耗去太多功力,对你下面的应战,会不会有很大影响?"方岩不答,继续运功。一缕纯正的春风化雨真气,潜入少女另一条少商脉。

他也知自己内力本是弱项,耗去太多功力,显然会在近日争斗中处于劣势,可他即便耗尽内力,也务要救这少女的。

问原因么?

不仅仅是侠义之心,也不仅是怜惜之情。

还有什么?

他说不上来。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救人。

他更知道,即便是耗尽内力,只怕他也无法救活这少女。

与少女体内混乱不堪的乱窜的真气相比,自己的那点内力,怕只是杯水车薪。

但那又如何?

他要救人。

这个不从哪里涌来的执着的念头,让他一定要救人,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少女紧阖双目,无知无觉。

云英、林小凤守护一旁,瞪着方岩,不敢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