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根本不曾断绝,只是没有找到机会再度萌芽而已。

他清醒地知道,背负着家门血仇的罗儿有多恨自己,又有多么危险,却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度对罗儿痛下杀手。

有谁知道当年孔雀岛上,他那个"杀"字说得有多艰难,甚至痛到把心肺生生割裂。

忽然很想念花影。

他和他的结发妻子,虽从没有如烈火焚烧般爱到痛楚的热烈,却有着细水长流相扶相依的温润。那么多年,只有花影的柔情似水,才能抚去那夜半惊醒时焚烧般的痛楚。

花影若来,是不是能平息他心中再度燃烧的苦痛?

可花影若来,又怎忍她承受自己的别有怀抱?

距离与皇甫青云决斗之日还有好几天,月神也不想再去别处,竟与二十多年前一般,鬼使神差在罗儿隔壁住下,照顾着罗儿的衣食起居,同时开始了与罗儿斗智斗勇的危险游戏。

罗儿从没放弃报仇,找尽一切机会,下毒,施蛊,召灵,迷魂,竟是十八般手段使将出来,欲取月神性命。

月神并不理会,也不见怎生放在心上。但见所施的毒药照吃,却安然无恙;蛊虫施放后会在片刻间遗落一只小小的昆虫干尸,不起眼躺于某个角落;召来的灵物最是没用,月神稍一运功,便躲闪得无影无踪;而江湖上屡试不爽的迷魂术,对月神简直一无用处,有两次反倒是罗儿自己给催眠得昏睡过去。

到第四日晚上,罗儿的暗杀行动计划了不下于十次,毫无成效。月神自是知道她不会放弃,心中叹息,眼看她吃完一碗清粥,才道:"你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我还有事,明天要先走一步,你想报仇,我在圆月谷随时恭候。"他的声音平稳清淡得跟清粥的味道一样。

罗儿凝视着他,慢慢道:"我伤口痒得很,自己动手清洗也不方便,可以请你帮我再清洗包扎一次么?"月神微微咪起眼睛,皱了皱眉,但终于答道:"好。"解开云锦的淡粉中衣,是绯色的亵衣。

粉荷碧叶,鸳鸯戏水的刺绣,娇妍清逸而动荡人心。

月神松开她最后的衣带时手很稳,甚至清洗伤口重新包扎时也不曾颤抖一下,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伤口之外的旖旎风光。

但他去扣罗儿衣带时,罗儿忽然抓住他的手,赤裸的身子钻到月神的怀里,眸里的光采煜煜,好生怪异。

"我本以为,即便你想杀我,可对我多少还是有点感觉的,才肯不杀我,还亲自动手帮我疗伤。原来我想错了,我一直不过是你年轻时的一只玩物罢了。"她潸然地说着,带了种幽咽的挑逗,滚烫的身体在月神怀中细细磨蹭。

要算年纪,罗儿已不再年轻,可她的肌肤依旧紧致洁白,胸部高耸,更胜当年的青涩玲珑。

月神忍不住叹气:"你到底要做什么,罗儿?你又在自己的身体里下了什么机关,打算算计我么?""我杀不了你,我知道终我一生,也不可能嬴得了你。我也累了,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度过我剩余时光。我只想在走之前,再留下一点记忆。舒望月,我恨你,可我也爱你,你知道吗?"罗儿呜咽着,定定看他,泪光晶莹垂在睫上,将落未落,却最是撩人时候。

月神笑得苦涩,但亦解开衣带,慢慢俯下身子,叹息般轻轻唤道:"罗儿,对不起!终是我,误你一生。"罗儿身体一颤,泪珠已如掉了线的珠子,簌簌落着。

正是缠绵时候,几道细细金光蓦地射出,却是出自罗儿脐眼。

二人肌肤相触,月神避无可避,已被金光打中,却是一排七根金针,品字型扎入肌肤,不由一声呻吟。好在他多少有些防备,金针虽入肉,刺得却不深,略一运气便已弹出,更知金针有毒,且比寻常所下之毒狠辣十倍,也不敢大意,取了一枚解毒药来吃了,却见罗儿已扬起剑狠狠刺来,不由微怒。

他的功力极高,即便不服解药也未必有事,何况此时已服下解药,更不放在心上,侧身避过,手指连弹,已震落宝剑,又一记重穴打在她的手腕上,罗儿顿时无力耷拉下手来,只用一双黑漆漆眼睛恨恨盯住他。

月神恨道:"你这丫头!看我饶你!"月神的报复倒也简单。他只不过是把原来的动作继续下去而已。

他虽一向自律,不在女色上用心,毕竟久经人事,自然精晓此道。罗儿却是生涩,也许她这一生,从来只曾有过月神一个男人。久旷的身躯,初时尚能勉强忍耐,渐渐呻吟悸动,后来便是经受不住的压抑哭泣,却不肯求饶。

月神心肠一软,轻叹一声,悄然顿下动作,待她舒缓过来,方才继续缠绵,却绝对不是折腾她了。无可言喻的愉悦和悸动,如海水般一波波侵袭,将两人一波波卷上浪尖。

也不知缠绵了多久,窗外已透出薄薄的光亮。透过窗棂的微熙,两人清秀的面庞,俱是迷蒙不清,犹似相拥梦中。

抑或那分别的二十多年,相恨相思的二十多年,只是一场梦。

梦醒时,他们依旧俩俩相忘于解语花下的那一片春情之中。

月神放开了罗儿,罗儿红了眼睛瞧他,忽然勾住他的脖子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亦看不出是失落悲痛,还是愉悦欢喜。大片大片的泪水,很快濡湿了月神结实的胸脯。那种濡湿,竟像火一样燎过月神胸腔,生生烫着他的心,几乎亦要将他的眼泪逼出。

他闭上眼睛,默默将她的脸贴紧自己的胸膛。

感受那种肌肤相触体温交融的温暖时,月神忽然发现,他很想再纵容自己一次,再如年轻时一般,做一个繁华旖旎到足以辉映半生荒凉的美梦。

这当是个梦吧。只愿这个梦境,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眼前的梦境里,罗儿那般依依地说道:"记得那次我们躺在船上赏夜景,后来无意间泊上的那个小小荒岛么?我们围着火,烤着鱼,唱着歌,甚至跳着舞,一起看那月光浮动在水里,把岛边的芦苇水草映得像碧玉做的,仿佛仙境一般,好开心,好开心。这些日子,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凌乱的泪水,滴于月神凌乱的心。他终于亦不能自持,柔声唤着:"罗儿,罗儿!""望月,可不可以,先忘记我的仇恨,你的圆月谷,一起再去快快乐乐住上几天?还和以往一样,天地之间,就两个人,你,和我。""好。"月神神思有些恍惚,竟喃喃应了。然后他听到自己心头屈服的叹息。

他到底还是人,而非断情绝爱的神。

方岩带了小嫣别了舒望星,依旧返回俗世红尘。小嫣对洞天之外的温暖气候惊诧不已,很奇怪为什么一觉醒来,连气候都变得那么奇怪,倏忽暖春,倏忽严冬。

方岩看她一双明眸天真扑闪,没有了原先的慧黠伶俐,更没有了时刻算计于人的心机,倒似初见时的那般娇憨无邪,又是欢喜,又是伤感。他虽然日日夜夜盼着北极无恙,得以与小嫣团聚,如今真的如愿以偿,却觉并不完全。小嫣明媚却单薄的笑容,总是让他怅然若有所失,仿佛丢了一魂一魄的人,不是小嫣,而是他方岩。

因记挂了云英和外界情况,出了白云山,方岩径去了贾家祠堂,找此间舵主老贾了解情况。

老贾见小嫣好端端站在眼前,又惊又喜,笑道:"果然是圆月谷弟子本领通天,居然真能找出秀乐长真天来!"方岩心中有事,略一谦逊,便打听云英与目前江湖动态。

老贾惊讶道:"那位云姑娘不是与方公子一并入山的么?后来却是未见。江湖上目前也安静,未听说有甚的大事发生。"方岩知云英必直接跟了叶惊鸥离去,心下略觉惴惴,转而想到,既然江湖之中甚是宁静,以二人身手,即便有伤在身,也大可不必担心,因记挂着月神安危,遂不再耽搁,起身告辞。

老贾远远送了出来,突然想起一事,又叫住他道:"方公子,有一事,倒也算不得大,不过似与贵谷和天水宫有关。"方岩忙问道:"何事?"老贾道:"当日你们从燕山出发前往白云洲而来,而天水宫少主亦带了舒二小姐等人去圆月谷,一路之上,似受了不少狙击,拖宕了好多天才到达圆月谷。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留在圆月谷,原班人马在第二天又从圆月谷出发,从终南山迤逦向东北方而去,不知最终打算去哪里?也不知是不是天水宫少主想把小晴他们请到东海的天水宫去住些日子。"方岩点头道:"也许吧。"心下却知,若论舒、明两家交情,虽然有此可能,但小晴偷偷跑出,这许多日子不曾回谷去,按月神的个性,自然不会轻易再放她出去。何况那一路狙击他们的人,竟能逼得双明镜一再拖宕行程,身手显然不同寻常,不知又是什么人?如果下手的是极乐殿,回谷禀明月神,月神必有采取行动,更不可能放了小晴等离开了。

方岩苦思不得其解,只得先行辞了老贾,带了小嫣,兼程赶向圆月谷。

好在小嫣虽是清瘦些,但有着之前的武功底子,身骨子倒还健壮,与他合乘了一匹马,每一昼夜换上一匹,居然也不曾叫苦,顶多倦了时不顾马行颠簸,伏在方岩怀中睡觉。

方岩用斗蓬将她裹了,缚于胸前,一路听她醒时叽喳絮语,睡时平稳心跳,倒也不觉寂寞,只是想及云英与叶惊鸥时,心中好生负疚牵挂。

这日行至午时,沿了一道斜坡绕转山路,计算着过了这段山路,便是可以憩息的小镇,而离圆月谷也越发得近了。

眼见山间浓荫滴翠,翠华笼地,环境甚是安谧清幽,却有小兽奔来驰去,又有惊鸟不时从林间掠起,正惊讶时,但见如波起伏的碧绿林涛之中,有一道熟悉剑光在山顶处依约闪过,分明是天水宫双明镜的宝剑流光。

方岩忙驱马冲向前方,果听得熟悉呼喝之声,却是双明镜、小晴、梁小飞等一行五人正与人缠斗。

拦截双明镜等人的对手,足有十余人,身手俱是不凡,有用术法的,亦有用武功的,其中又有两位方岩的老相识,叫方岩一眼看去,恨得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当日天正教天艮堂的堂主,良药无医秋良药,以及神偷妙手空空儿。

这二人,正是害了当年白杨村全村性命的罪魁祸首。空空儿的背叛,加上秋良药的剧毒"北风烈",枉送了白杨村近百条人命,包括了方岩许多一起长大的弟兄和视如母亲的林夫人。后来更因为行迹暴露,连林小凤等人亦惨死于展别离手下。

天正教教主皇甫青云宣布解散天正教,退隐江湖之后,这二人便随之失踪。方岩记挂着当日之仇,并无释怀之日,但请红尘楼再三打听,终无一点行迹可寻,只得罢了,今日突然见着,又见小晴与梁小飞披头散发,神思恍惚,分明中了毒,顿时新仇旧恨,纷至沓来,苍玉宝剑感应主人心中杀气,不待去拔,便自己铿锵出鞘,幽然闪着凌肃光芒。

睡梦中的小嫣被方岩抱下马带到一边,才揉起眼睛,茫然望着眼前刀剑错乱的厮杀现场,问道:"怎么了?这里怎么这么多人打架?咦,那人我认识,是天水宫的双叔叔啊。"方岩知她自清醒后便没再用过武功,也不知到底还有没有自保之力,只胡乱塞了柄宝剑给她,柔声道:"他们给坏人缠着,岩哥哥得去帮他们。你躲在这里,有人近前来就拿剑砍他,知道吗?"小嫣接过剑来,低了头,面色渐渐迷惘,喃喃道:"我似乎应该会剑法才对啊。我是圆月谷的广寒宫主啊!"方岩顾不得解释,将她推向一棵老槐背后,草草掩住身躯,便扬剑而飞,一道苍凉青光,莹莹如幽夜里闪动的阴阴磷火,直逼秋良药。

血债血偿。

今日苍玉宝剑上所挟的,是无辜被残害的白杨村近百幽魂!

秋良药对敌之人,正是小晴和梁小飞。天水宫弟子一见秋良药便所准备,将百毒不侵的天一圣水先行服用过,却未及给小晴和梁小飞服下,便已被如幽魂般冒出的怪异灵界高手和天正教旧部缠上。小晴和梁小飞出身名门,武功自是不弱,二人联手,虽未必及得上秋良药,也未必便输了。谁知一将手便中了毒,一边对敌一边驱毒,却万万不是秋良药对手了。双明镜早发现二人危急,但给一群高手缠住,无论如何腾不出手来,已是急得满头冷汗,忽见方岩出手,不觉大喜,叫道:"方兄弟,小心他的毒!""知道。"方岩在空中应了一声,已将剑上莹莹磷火,呈泰山压顶之势,劈头盖脸压将过去。亦是类似离恨天的抑郁之气,却比天泪剑法多了几分诡谲霸道,正是月神在舒望星出事后自离恨天中悟出的望星剑法。

望星剑法脱胎自离恨天,经了一代宗主月神的琢磨探究,绝不像舒望星和舒望星所研剑法那般温和内敛,纯然的霸气,带了森森的寒意,恍如将世间所有的幽恨暗怒,尽集于剑尖之上,以锐不可挡的破天气势,卷起漫天杀气,应和主人恨到极致的伤痛,汹涌如钱塘海潮,人立而起,倾天而来。

秋良药匆忙抵敌,但觉剑雨点点,如流星乍出,连连折身腾挪,方才避过一击,尚未及施展他的毒术,便听一声声怒吼,如地狱中的数百幽魂向天哀嚎,抬头际,数头巨龙扬首舞爪,圆目怒瞪,飞扑而来,说不清是剑气的凌逼还是巨龙的撕扯,身上所有的肌肤瞬间迸裂,满眼是血肉纷飞。

凌乱的最后意识里,听到小晴和梁小飞惊喜唤着:"岩哥哥!"方岩,当年那不起眼的小小剑客,已是圆月谷顶尖的高手。

他是天艮堂一堂之主,竟逃不过方岩愤怒一击,几乎化为一团肉蘼。

第六十一章 东风含情恨怀少方岩再出剑,却未变招,依旧是最凌厉的八龙现身,在苍青的剑气指引之下,呈毁天灭地之势,汹涌如涛,直卷前方对手。

血肉横飞,甚至听不到死亡前的呼嚎。所谓冥界高手,在杀气倏地闪现之前,根本来不及动用术法,便已被绞断骨骼。

这等凌厉杀气,连双明镜都看得呆了,不由打了个寒噤,也料着这其中定然有方岩不共戴天之仇人,方才引得这渐渐成熟稳重的青年如此杀机大起,迹近魔道。

他的仇人早已变了脸色,在龙腾剑跃之际,已仗了他高妙的轻功,悄然向林边退去,眼看已跃入林中,湮灭在浓绿翠荫之中。

方岩一声长啸,苍玉剑蓦地脱手,引延出一道虽不璀璨却极夺目的凌厉青芒,如笔直的闪电,毫不迟疑扎入空空儿背心,一剑洞穿。

空空儿被那剑势所带,居然改了向前冲的方向,随了那剑气,跌下前方,竟给深深钉入老松之中,瘦干的身躯高高挂着,如一条风干的鱼。

空气一时凝滞,剩余不多几名袭击者多是修习术法之人,不声不响借物遁去,而双明镜和金剪、残锦两名天水宫弟子竟未曾想到前去追击,只是愕然看着方岩静静立于一片血肉狼藉之中,泪流满面。

林夫人,小凤,弟兄们,还有那曾经在雪原中快乐奔跑的少男少女,都请安息吧!

双明镜将天一圣水分给小晴、梁小飞服了。梁小飞顾不得调理伤势,便跑到方岩身畔大呼小叫:"岩哥哥,你这剑法也实在太帅了!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剑法,真是疯了!也不知月神和北极当年的剑法又是何等的霸绝天下!"小晴转将脑袋转来转去,四下打量后询问道:"岩哥哥,你不是和云姐姐带了我姐姐去秀乐长真天了么?怎不见她们?"方岩情绪略定,收了剑往小嫣藏身的老槐走去。

但老槐背后,空无一人,只那无人骑的马儿散漫地甩着尾巴,低头啃啮青草。

方岩的脸顿时白了,方才的激动,立刻为另一种揪心的仓皇恐惧替代。

双明镜瞧出不对,忙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方岩哑着嗓子道:"小嫣,小嫣不见了。"梁小飞"啊"了一声,旋即道:"舒大小姐已经治愈了么?那应该不用怕吧,广寒宫主的武功智慧,可不是吹出来的!"方岩已迈开步伐,四处搜寻着,已忍不住焦躁道:"她的身体并未全复,懵懵懂懂,只怕并不会用武功。""天!"小晴已失声叫起来,"姐姐""姐姐"四处呼唤。

双明镜亦知事态严重,刚刚那些逃走之人,身手俱是不凡,若小嫣落入他们手上,就麻烦了,也顾不得问明事情原委,匆忙安排了金剪、残锦分几路寻找。

眼见日头一点点下沉,众人唤得嗓子都哑了,小嫣依旧杳无踪影。

众人重新汇聚到小嫣失踪的那株老槐下时,方岩惨白着脸,在众人身后一一扫过,确定小嫣不在其列时,已摇晃着身子,一手拍在老槐粗大树干之上,另一手按紧疼痛的心口,忽然"嗤"地一声,已喷出一口鲜血来,点点落在他石青色的袍袖上,暗黑如一团团的墨菊。

双明镜知他无法忍受这种再度失去的痛楚,一时急痛攻心,血气逆行不畅,忙挽住他道:"方兄弟,冷静!"方岩应道:"我知道,我知道要冷静。"话犹未了,已又是一团鲜血涌上,"哇"地吐了出来。

冷静,原不是说做到就能做到的。正如感情,并不是说断就能断得了的。

他终究只是痴人,有情有义有心有肝的痴人。

"岩哥哥,你怎么了?"有人那么轻轻而清脆地问。

那一个瞬间,方岩的心跳仿佛停止,而其他人也一时屏住了呼吸。

寻他千百度亦不见的小嫣,背着夕阳缓缓走来,淡紫的长衫给镶了金红的边条,闪着妩媚而温柔的光晕,绚丽得像一个触摸得到的春日梦境。

"小嫣!"方岩唤一声,已冲过去,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紧紧拥着,恨不能将她的整个身子,溶入到自己的骨血中来。

"岩哥哥,你为什么吐血?刚才打架受伤了么?"小嫣温柔地用面颊蹭着方岩惨白面庞,嫣然笑着,却有着显而易见的心疼。

"没有,没有。"方岩慌忙道:"不过是岩哥哥的血太多了,才吐出一点来,没事的,没事的。你……你方才到哪里去了?"小嫣扑闪着如梳的深浓睫毛,茫然道:"我没去哪里啊,见你们打得凶,就跑一边躲着去了,不知为什么就找不出原来的路来,寻了好久才又找回来。"小晴难过地拉小嫣的手,问道:"姐姐,你怎么啦?你那么聪明,怎么会迷路呢?"小嫣皱了皱眉,从方岩怀中抬起头来,问道:"你是谁啊?怎么长得那么像我?"小晴瞪大眼睛,望望小嫣,又望望方岩,然后叫道:"姐姐,我是你妹妹小晴啊!常常跟在你后面练剑学写字的舒景晴啊。你不记得我吗?"小嫣目光更是茫然,低头苦思道:"怎么回事呢?我明明记得小晴妹妹比我矮了一大截,还是个小孩子呢,现在怎么突然就长大了,身量都快有我高了!"小晴又惊又怕,拉过方岩的手,道:"岩哥哥,姐姐怎么了?"方岩低了头,道:"她失了一魂一魄没有找回来,许多事情记不得了。"小晴"啊"了一声,慢慢张开怀抱,抱住姐姐,漆黑黑的眼珠已经滚动起泪花来。

梁小飞忙道:"别怕,别怕,我们先找到月神谷主,还怕他不想法帮舒大小姐恢复过来?"方岩一惊,忙问道:"你们不是回谷了么?难道没见到谷主?"双明镜此时才有空闲,将回谷一路遭到截杀,待回到谷中,月神已经应皇甫青云之约提前出谷之事一一说了,又道:"我们从圆月谷出来,一路又开始有人伏击,分明是有人不愿我们去见月神。这么看来,月神大哥必定已经中计,他们不断伏击,自是阻止我们去提醒月神,破坏他们的计划了。"他出神地盯着那呈血红泪滴形状的夕阳,好一会儿才纳闷道:"我认识月神大哥几十年了,他的手段和智谋,绝对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极乐殿的仇绫罗,究竟有什么能耐定下计策去命中月神的软肋?就为她是当年那个可能让月神动过心的罗儿?""爹爹唯一喜欢的只有妈妈!"小晴忽然撅起嘴,叫道:"他才不会喜欢什么仇绫罗呢,谷里谷外,不知多少景仰爹爹的漂亮女子,爹爹从不会去看上一眼。他只会看着妈妈弹琴唱歌,一看就是半天。妈妈有个头疼脑热的,爹爹虽然不会多说什么,却会日日夜夜守在她的身畔,半步也不离开。我出世那么多年,都没见他们红过一次脸。爹爹的心里,又怎会再有什么罗儿?"月神对于花影夫人的爱重众所周知,双明镜与圆月谷通家之好,自然亦是明了,只是苦笑道:"我也不明白罗儿到底是怎样的人,又能对月神大哥的心志起到多大影响。可极乐殿如果不是对月神定下万全之策,又怎会处处阻拦我们见他?"方岩忆起北极的话,道:"听说这罗儿原是为圆月谷所灭的孔雀岛后人,谷主便是对她有几分情意,却知晓自己是她不戴共天的杀母仇人,又怎会不提防于她?以谷主那身惊天绝学,若有提防之心,又怎会为罗儿所乘?"梁小飞苦恼道:"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对方就是在阻止我们,不让我们告诉月神谷主,罗儿就是极乐殿的殿主。"他的话音刚落,双明镜和方岩同时惊呼,交换过一个恍然大悟的眼神,双明镜叹道:"提防罗儿和提防极乐殿殿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如果月神只把罗儿当成想报仇却没有能耐的旧日情人,却不知道她是灵界一宗之主,只怕真就险了。"几人面面相觑,冷风拂背,吹得背上的冷汗层层冰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暗沉下来的树林里有女子轻轻叹息,一道曼妙黑影,从林间一闪而过。

"师娘!"方岩猛听出这声叹息正是谢飞蝶的嗓音,惊叫一声,忙追过去,想告诉她关于北极的下落,忽然想起北极已经另娶,谢飞蝶如不能见谅,多半会伤害于他,不由又顿下脚步,心如乱麻。

双明镜亦赶上前来,皱眉道:"谢飞蝶出现此地,莫不是和那些杀手一同来的?"梁小飞道:"是啊,这些人不少会术法,一定是极乐殿的人。就不知那个会用毒的家伙是哪里冒出来的,武功也高得很。"双明镜微笑,向方岩注目道:"那人来路,方兄弟必然知道吧。"能引得方岩那般刻骨仇恨的,只怕世上根本没几人。

方岩亦知自己方才那等狠辣手段惊着了诸人,凝了凝神,道:"这些人,是天正教的旧部。难道天正教已经出尔反尔,不遵从当日誓约,重出江湖了?"双明镜眸寒如冰,迟疑道:"或者,他们断定皇甫青云必能取胜,所以,算是提前复出江湖?但天正教若与极乐殿联手,恐怕真有些麻烦。快,既然已经找到小嫣,我们快赶去孔雀岛要紧。"方岩应了,和众人草草吃了干粮,顾不得夜深露重,又带了小嫣上马,却拨转马头,往太湖方向行去。

一路之上,双明镜问及小嫣救治经过和云英下落,方岩遂将进出秀乐长真天,遇到北极以及对敌极乐殿的经过一一说了,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闻知北极未死,自是欢喜,但讲起他武功全废又是惋惜,同时又对他另娶南宫踏雪之事百思不得其解。

梁小飞叹道:"可怜那生要见魂死要见人苦苦寻找夫婿的谢飞蝶啊!看来天下第一痴情剑客的名号,北极公子可以去掉了。"话犹未了,旁边一道黑影扑头甩来,忙躲开看时,小晴又拿了马鞭抽了过来,红肿着眼睛狠狠瞪着他,叫道:"这些名号,是你梁小飞说封就封,说去就去的么?我才不信,才不信我叔叔会是负情忘义之人呢。"小晴怔怔想着,忽然泄气般道:"其实也难怪叔叔,南宫踏雪救了他,又处处照顾他,他出于感激,娶了她也可以理解。只不过……真的难见那谢家婶婶了。"细论起来,她原未见过谢飞蝶几次,甚至连她的真面目都不曾看清过,但听人将二人的感情讲得多了,很有些代抱不平之意了。

梁小飞见小晴转过话音,方才放下心来,转而笑道:"这个天下第一痴情的名号,原是风水轮流转的,今年是这位,明年是那位,就如朝廷选状元一样,哪有每年都是同一人的道理!依我说啊,今年这个第一痴情剑客的名号,得颁给方大哥才是。千里奔波,呕心沥血,哈哈,舒大小姐啥时完全清醒过来,必定更是开怀了。"方岩淡淡一笑,也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将怀中沉睡的小嫣揽得更紧一些,隔了衣物感觉她的温暖和心跳。

她的心跳并不平稳,略有些急促,莫不是又在做什么梦?梦中,有她的北极叔叔和岩哥哥么?

梁小飞见众人都无不悦之色,继续扯淡道:"天下第二痴情的封号么,也不能一直让我师父霸着啦!也得换个人封上一封。"小晴不由问道:"换谁?"梁小飞得意道:"子承父业,徒承师号,天经地义。天下第二痴情么,就由我梁小飞勉强当当算啦。想我一代少年英侠,容貌潇洒,俊伟不凡,武功卓绝,天纵英才,却陪伴舒二小姐并马驰骋,万里同行,患难相扶,生死相依,不正是……"话未完,小晴的鞭子已蛇一样扑下来,兜头便打。梁小飞惨叫连连,把马儿驱得飞快,在淡淡月色中扬起一道轻尘,直向前卷去。

"不要逃!你个小坏蛋,站住!"小晴扬鞭疾追,竟不顾众人,把马儿奔行速度赶到十分,径自追去。

众人眼见他们一前一后消失,忙赶去时,哪里赶得及?

待到天明时众人才在前方小镇前看到在老榕树下等着的两个人儿。

梁小飞额上一道明显的青紫鞭痕,高高隆起,却是笑容可掬,不时瞟着小晴,说不出的暧昧得意。小晴赤红着脸,嘴唇亦是红嘟嘟的,见了众人倒有几分娇怯之意,全然不若先前的淘气。

瞧来梁小飞虽吃了点痛,却一点都没吃亏。

双明镜心如明镜,却故作不知,催二人上马继续前行,一转身却向方岩暗笑道:"方兄弟,看来我可以向月神保上一媒了。"方岩心领神会,也是一笑,执辔继续前行。

一路之上,众人又遇到两次袭击,但一行人中又添了方岩这等高手,而来者并无弦冰、青衣之类的绝顶高手,竟给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去。

似乎知道再派人袭击也未必能成功,快到太湖的三四天中,再不曾见到过一个极乐殿或天正教中人,竟平静得出奇,让梁小飞在马上翻着跟斗,连连叫着无聊。小晴却只翻翻白眼,也不理会他,向天哼着歌或和双明镜等人说话,却不知这等故作陌生,反让众人觉得甚是怪异。

赶到太湖之畔时,已是四月初二。他们很顺利联系到了勾陈宫主,然后才发现,月神不知去向。

勾陈宫主将孔雀岛踏了个遍,并未见甚蹊跷之事,遂遣人前往慕容氏陵园报知月神。陵园侍从传过话来,道是月神曾在陵园中斩杀许多刺客,然后带了一名重伤女子离去,行踪不明。勾陈宫主并不放心,特地又赶去了解情况,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那些刺客给斩得七零八落,根本看不出手脸头脚来,料以月神剑法,大可一剑毙命,再猜不出他为何将人剁成如此。侍从们亲眼看着月神带那重伤女子离去,但慑于月神威仪,并无一人敢出口询问缘由去向。

小晴皱了眉,咕哝道:"爹爹想做什么啊?为什么带一个女子离去?便是这女子受了伤,也大可留在陵园让侍从们照料,要带她离去做什么?""那女人不会是那个罗儿吧?"梁小飞焦躁地拿剑乱舞,道:"莫非弄了个苦肉计,故意去在刺客刺杀月神时,装成个深情样儿去救他?然后就潜伏在他身边伺机下手?"众人面面相觑。

双明镜苦笑道:"月神的身手,还用人去救?便是去救了,月神须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是真救还是假救?"方岩迟疑道:"如果罗儿也在刺客之列,月神发现她的身份,会杀她吗?"小晴没心没肝道:"干嘛不杀?难道还救活过来重温旧梦?"忽觉众人眼光炙热,一齐转到自己面颊之上,不觉一怔,想了一想,道:"我爹爹不是那等糊涂人吧?他不是把仇绫罗的全家都杀了么?"双明镜低头叹道:"正因为杀了仇绫罗全家……"他没有说下去,众人却已明白,方岩更是心中雪亮。

月神在昏迷之际亦会唤起罗儿名字,显然难忘旧情。

他毁了这女子的一生幸福,午夜梦回时不断唤起的旧时记忆更将这种负疚不断强化,深深烙于脑海深处。如果有机会补偿,他一定会补偿。

前提是,他认为自己有把握左右全局,绝不会影响到圆月谷的存亡兴败。

面对一个受他所害完全处于弱势的弱女子,他的自负和自信,会不会放任他感情渐渐压过理智,一步步走向陷阱之中?

这几日追杀者忽然销声匿迹,是不是因为对方已经确定月神已落入彀中,不必再担心他们会联系到他?

得赶快找到月神!

众人相视几眼,不约而同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出月神来,告诉他,他曾经的娇俏情人,如今是冥界的绝顶高手极乐殿主!

勾陈宫主甚至请了附近的丐帮弟子代为寻找,虽然月神不喜招摇,决斗之事泄漏出去难免不悦,但一则找到月神更为要紧,二则法不责众,现在内有两位小姐和他的亲授弟子方岩,外有天水宫少主,料月神也不至于太过苛责。

丐帮出手,消息倒是来得极快。

他们很快便知道,有个形容甚像月神的男子,曾带了一名受伤女子在悦君来落脚,却已于两天前离开。那女子离开时似已复原,甚至挽了月神的手并肩而去,看来如一对出游在外的幸福夫妻。

方岩闻知,亲自带了小嫣赶往悦君来客栈寻找。

他们见到了那一树不知历了几十年的解语花,经了三春的璀璨辉煌,已经在暖风里纷落如蝶。流年似水,转眼间,又是一年春去也。

他们住过的房间已经打扫过,但并未曾有人入住,隔了两日,依旧飘缈了一层幽独的暗香,昭示这里曾有过女子久住。

"谷主到底到哪里去了?"方岩喃喃问道,却没有指望小嫣能回答出来。她现在的智力,似与孩童相若。

果然没有小嫣的回答,甚至他感觉不到小嫣存在的气息。方岩猛地心一悸,忙回头看时,小嫣分明正站在门后的角落里,将一物拈于指上,紧蹙秀眉,凝神观察,眸中闪过的,竟是凌厉寒光。

第六十二章 三年辜负寂寞多并没有呼吸声。仿佛她所有的心力,正屏息凝神于指尖那小小的物事。

"小嫣?"这是失了魂魄的小嫣么?方岩不确定地唤道。

小嫣恍然大悟,展颜笑道:"岩哥哥,你瞧这是什么?这屋子里,哪里来的这么大蚂蚁?"方岩一怔,忙过去看时,果然是只蚂蚁,足比两颗黄豆还大,通体紫得发亮,泛着玉样的油光,头部一圈金黄,乍看倒像一只金色王冠,却早已死了。

这是,蚁王蛊?十大蛊毒之中的蚁王蛊?

方岩将它接过来,凝神细察,居然看不出这令人闻风丧胆蚁王蛊是怎么死的。

但他相信,天下能让蚁王蛊死得这么完整无缺的,大概只有月神了。

房中桌椅安然,被褥整齐,并没有打斗痕迹。那么,是谁下的蛊?那个女子么?月神既然能轻易破解蚁王蛊,自然不会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他居然没有出手加以惩罚么?他甚至还携了那女子一同离去?

他是月神啊,圆月谷谷主月神,甚至不容自己弟弟的婚姻有一丝瑕疵,竟然与一个以蛊为伴的女子共处一室,并容忍她的施蛊暗算!

方岩有些喘不过气来。能让月神如此异常的女子,对月神来说,是不是太过危险?绝顶聪明的月神,竟会不知道么?

"岩哥哥!"小嫣小心翼翼唤着,轻轻牵方岩的手。

方岩猛地意识到,自己太过专注了。也许,自己此时的眸光,正如方才小嫣那般,凌厉而寒冷吧?

他蓦地回头,望向小嫣,问道:"小嫣,你怎么发现这只蚂蚁的?"小嫣笑道:"这么大的蚂蚁,我一来就看到了啊。不过奇怪的很,我看那蚂蚁头上的那圈金黄色,总觉得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看过的了。"她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哭丧着脸呜咽道:"我一定是看到过这个的,可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呢?"方岩料想她必是以前在书上看过此类图片,因而识得,现在却想不起来而已。眼见她乱揪头发,烦恼异常,忙抱住她,拉过她的手,温柔哄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以后岩哥哥有空,帮着你想。现在先找谷主要紧。"小嫣温顺应了一声,伏在他的怀中,打个呵欠,倦慵如一只阳光下的小猫。

一时再查不出什么来,方岩带了小嫣缓缓步出房间,正要下楼时,突然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容。

叶惊鸥和云英,正一级级踏上楼梯来。叶惊鸥的面色仍旧苍白,但行动自如,显然已经恢复不少,云英容色淡定,不改原先的端庄。一时抬眼看到二人,都是一怔。

云英赶上前两步,微笑道:"岩哥哥,你也打算去孔雀岛?"小嫣见到二人身躯时似乎略略震了一下,此时亦赶上前来,亲亲热热握着云英的手,笑道:"英姐姐,可见着你啦!双叔叔和岩哥哥常念着你呢。"又越过云英向叶惊鸥笑嘻嘻道:"叶大哥,你的伤好了么?你突然那么着走了,我心里害怕得紧呢。"叶惊鸥面色变幻数次,终于优雅有礼地屈一屈身体,淡淡道:"早复原了,谢谢舒二小姐关心。"方岩听他叫得生疏,想他四年多来对小嫣精心照料,却落得如此惨淡收场,心中必是痛如刀绞,忙笑道:"大家那许久没见,先找个地方吃些饭,再好好聊聊吧。"叶惊鸥低了头,似在沉吟。

云英悄悄退了两步,握住叶惊鸥的手,微笑道:"是啊,离四月初四还有两天,不必那么赶。"只她知道,叶惊鸥现在的手有多么冰冷,正如他那已跌入冰窖的心一般吧。

叶惊鸥默默无语良久,终于点头道:"好!"一时找了包间坐下,问起各自近况时,云英只说陪着叶惊鸥疗伤疗得差不多时,听闻天正教昔日弟子说天正教教主皇甫青云重出江湖,与月神约斗于孔雀岛,心下不放心,才悄悄赶来查探。

方岩听云英说得轻描淡写,但叶惊鸥对小嫣用情之深,绝不在自己之下,自秀乐长真天一气而出,情绪不知怎生异常哩,怕也只有云英那等温淑的个性,才能缓缓去平息他的痛楚,助他渐渐平复伤势。当下也不隐瞒,把自己出谷后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顺带提及了月神去向不明之事。

叶惊鸥见他并不把自己当作外人,连圆月谷谷主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说了,苍白面容浮上些淡淡笑意,道:"其实,我并不是为师父担心,而是觉得很奇怪。"方岩一怔,道:"奇怪什么?"叶惊鸥黑眸子里有些迷蒙,怔忡半晌,才道:"我是师父一手带大的,四年多年月神与师父那一场决斗我虽没有亲见,但他既然说败了便退出江湖,那么在他没有再次击败月神之前,绝不可能违背承诺,放任门上弟子四处乱走。"他扫过方岩与小嫣面颊,有些讥讽般道:"自古成亡败寇,自从天正教倒了,当日教众作鸟兽四散,师父声誉也是一落千丈。但我却相信,师父性情骄傲,并不下于月神,绝不会如此出尔反尔。"最近四处有往日天正教弟子活动,方岩等人心中的确是猜测皇甫青云在为他重出江湖造势,听叶惊鸥如此说,不觉惊讶道:"叶兄意思,现在的天正教教众,不在皇甫教主控制之下?"叶惊鸥眸深如潭,慢慢将杯中酒一口饮得尽了,才道:"所以我很想知道,现在控制天正教的人,到底是谁?而和月神约战的人,又是谁?"他最后一句话,却将方岩惊得手一抖,差点把酒水洒出,许久才定下神来,捻着杯子道:"叶兄是怀疑,连这约战本身,便是一个圈套?"叶惊鸥没有回答,只反问道:"方兄认为呢?"虽已立夏,但窗外吹来的风居然还是冷的,方岩背上的汗意被吹得寒嗖嗖,一层热,一层凉。

"极乐殿,一定是极乐殿!"云英喃喃道,接连打了几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