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炼狱原来只有一句话的距离。

阿朝,若你愿意交付,那么我纪琪韵从今以后只会为纪家而活。

就算只是为了‘我相信你’。

也许你不知道,这将是我,一生的救赎。

君晚朝看着渐渐远去的纪琪韵轻轻叹了口气,视线又落在了手中的拜贴上。

我岂会不知君家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十年蛰伏,逸轩选择出世,有些事终是难以避免。

整个龙国的上层都被震动了,君家拜贴被送至昭云城纪家的消息仅仅一个晚上就传遍了整个龙国。

原只不过是纪家族长继任,现在牵扯上了君家,说这场晚宴已经引得全国瞩目也不为过。

只不过,没有任何人敢于刊登这则消息,虽然君家十年不现,但积威仍在,没有一方势力敢于擅自揣测君家这一举动的目的。

君氏一族在沉寂十年之久后,再次出现于世人面前。

这个古老而强大的家族,一旦入世,整个龙国的势力分布必会改变,这几乎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也许十年前因为君晚朝逝世而突然停止的段、君两家之争会重新开始。

银色的加长宾利上,月隐城杜家的闪电标记反射着锐利的光芒。

“方羽,怎么没看到简奕,他很忙吗?”

“父亲,儿子和阿奕打了个赌,他正在还赌注呢!”

“你呀,都多大了,正经一些为好。”微哑温和的声音中略带宠溺。

“父亲,纪家新任族长即位,以您的辈分,根本不用亲自前来,难道您是为了日前君家送至纪家的拜贴前来?”杜方羽困惑的望着刚下飞机,风尘仆仆的杜氏族长杜云泽。

“不全是为了这个,君家蛰伏十年,如今现迹,的确是件重要的事,但是对于君家,段家仍在,我们倒不好结交。我今天会突然决定前来,是因为纪家。”杜云泽看着难得有疑惑的次子,老神在在的卖起了关子。

“纪家?纪家在八大世家中敬陪末座,况且只是晚辈即位,虽然纪阿朝确实能力很强,但也不用您亲自前来啊?”

“方羽,你不懂。纪家的历史是八大世家中最悠久的,可是却实力最弱,你可知为何?”

“据我所知,以前纪家内斗不断,实力从未聚合,所以才会…”杜方羽不确定的回答,以前他一直以为是这个原因,但是看父亲的神情,分明不止这么简单。

“没错,这是原因,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纪家的权利除了每任族长外,一般族长的兄弟或叔伯也会掌握另一部分权利。可是这还不止,纪家有一股势力从未交付过族长,所以纪家只不过是以三分之一的实力和其他世家相比才会敬陪末座罢了,而如今纪家的三份势力已经全部被现任纪家族长接手。”

如果只是三分之一的实力就能和其他世家抗衡如此之久,那完全聚合的实力,将完全不亚于三个世家相加,现在的纪家,太恐怖了。

杜方羽惊骇的望向父亲,他相信父亲应该是接到了可靠消息才会亲自赶来,只是,一个月不到,纪阿朝不仅解决了纪家的危机,还趁机整合了纪家几百年来都分散的势力,能力果然不容小觑。

只不过看到虽然疲惫但双眼都压不下喜色的父亲,杜方羽的疑惑立马就摆在了脸上。

若是纪家实力大增,岂不是会危害到杜家的利益,父亲怎么会如此高兴。

杜云泽是什么人物,他一看这个小儿子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羽,纪家和杜家一向是姻亲,所以我才会知道纪家的一些隐秘,由最近纪家的一些举动推测出这个结论。但是其他家族必定不知,纪家在实力暴露前需要盟友,杜家一向与纪家交好,利益一致,将会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况且这个纪阿朝,经你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是个人物,我也想亲自见见。那些老家伙一个个都打错了算盘,以为这个新族长好糊弄,这次前来,应该是为了分纪家的一杯羹。”杜云泽说完就闭上眼睛开始养神,看来这个儿子还需要好好磨练。

杜方羽看着越来越近的纪家大宅,突然开始期待起来。

刚刚经历灭族危机的纪家本宅一扫前段时间的颓废和低糜,在纪博的安排下,整座宅子被收拾得神采奕奕。

车水马龙,纪家本宅喧嚣而瞩目的继任晚宴终于拉开了帷幕。

八大世家的族长全部亲自前来,无遗为这场原本就倾注了目光的晚宴更增色彩。

待客大厅里人声鼎沸,杜婷蕊在大厅中央不停的和客人攀谈,纪琪韵站在门口尽心迎接客人,而纪博则指挥着整个纪家现在的运转。

纪南庭目前仍在医院养病,林烟照顾他,是以两人都未出席。况且纪南庭对君晚朝的表现非常满意,按照他的话,他已经可以养老了。

大厅前端的位置被放置了一张圆桌,十个座位,不分上下尊卑。

显然是安排给八大世家的族长和段家的特使以及送上拜贴的君家之人。

只是,这样的安排,对于向来实力最弱的纪家而言,却是托大了。

厅中浅声交谈的各方宾客,各自交换了眼神。

看来,纪家换了个继承者,连一向隐忍退让的处事原则也变了不少。

虽然灯筹交错,但所有人的眼神都不由得微妙的向大厅前端的圆桌望去。

今晚的主角全汇聚于此。

杜方羽跟在杜氏族长身后看着君晚朝和其他七位族长不停寒暄,应对得理,气势凌然,并无半点晚辈的局促和示弱。

她今日一身纯黑的曲裾连裙,大开大合,长衣及地,端是英姿飒爽,一派风流。

君晚朝眉宇之间傲气凌然,满身都是让男子略逊风骚的大气高雅。

这样的君晚朝早已不是当初和他初见时的身份,彼时,她只是气势凌人的纪家二小姐,可是现在,她却已经是执掌一方的诸侯。

短短一月,时过境迁。

唯一没变的是她眉目间的那股高傲,清冷、迫人。

显然这次各家族长都对纪家的继任仪式很是看重,甚至带来了家族里优秀的青年才俊观摩。

杜方羽看到和他一样形形□站在族长身后的大家子弟,不由啼笑皆非:这些老家伙,不会是想让纪阿朝看上哪个吧?

这些老狐狸也有走眼的时候,看来他们都是认为有纪家老族长的安排,才会使纪阿朝顺利上位,以至全都觊觎起纪家的势力来了。

居然想用这一招兵不血刃,简直可笑。

若是他从未见过纪阿朝,也保不准会有这个想法,但是只要见过这个女子,便会相信她绝对有能力驾驭纪家。

今天的君晚朝让所有前来的族长都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除了杜方羽,其他所谓才俊,早已被各家族长打发得远远的。

毕竟这样的心思,被猜到之后确实很尴尬,也是对纪氏新任族长的不尊重。

只不过短短片刻的交流,他们就知道打错了主意。连杜方羽都能看出君晚朝的不凡,他们这些阅人半世的当权者,又怎会发现不了君晚朝的本质。

一时之间,圆桌上相谈甚欢。

“段家特使到。”门口的喊声让喧闹的大厅暂时安静下来,除了君晚朝之外,其他七位族长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段家,即便只是特使,也值得他们敬重对待。

而君晚朝微眯起眼,眉头轻皱,慢慢站起身,向门口望去。

若是消息不差,这次前来的应是段家肃察堂的堂主薛放。

也是十年来段家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年段奕之逃亡时,幸得薛放相救,故十多年来一直对他颇为倚重,而他更是成了段家除了段奕之之外最有权势的人。

尤其是近年来,段奕之甚少出席公开场合,而他俨然就成了段家的发言人。

十年前,这样的小人物并未放在她眼里。

只是时过境迁,她现在,却要起身相迎。

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身蓝绸的男子走入了大厅。

男子双眼炯然有神,眉目温和,虽无显现半点气势,但却不会让人小觑。

杜婷蕊一见来人,更是立刻上前,笑道:“薛堂主,难得您大驾,请上座。”

薛放也不推辞,在杜婷蕊的亲自带领下,走到了圆桌前,但显然就连处事不惊的他,也让这样的座位安排闪了下神。

作为段奕之的代表,不管出席任何场合都只会为他安排上座,像这样的安排,确是第一次。只不过一闪神的功夫,他就面色如常的在其他族长的恭迎下坐了下去。

君晚朝神色并不热络,只是轻抬起手,清冷开口:“薛堂主,请坐,随意。”

薛放看着神色淡然,依然端坐主位的君晚朝,暗叹一声:果然是个人物。也不在意君晚朝的冷淡,熟络的和其他人攀谈起来。

不过片刻,大厅里又恢复了热闹的氛围,不得不说杜婷蕊的交际手腕确实高超,尽管八位族长和段家代表俱在,却也不会让其他宾客感到忽视和不自在。

“纪族长,最近听闻君家日前送上了拜贴,不知可否属实?”芬宇城的白氏族长白崇年摸摸胡子,略显疑惑的问道。

所有人都对日前纪家接到拜贴之事略有耳闻,现在提出来也只不过想知道君家到底有何打算罢了,毕竟掌握了先机才能先做出部署。

一时间,大厅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君晚朝的回答,就连神色不动的薛放也将目光投注在君晚朝身上。

君家十年来,一直是横在段氏咽喉的一根刺,拔之不出,除之不掉。

只要这个家族存在一天,段氏就永远不是龙国真正的王者。

只是,十年来,无论他恳求多少次,段奕之除了要他注意君家的动向外,却严令禁止他染指君氏的任何势力。

这一次,终于有机会堂堂正正面对这个敌人了。

若是君家入世,主动挑起争端,想必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段、君之争了。

这一战,已经晚了十年。

“没错,日前纪家是收到了君家送来的拜贴,并且今日君家的人亦会参加继任晚宴。”君晚朝并不认为有隐瞒的必要,缓缓开口。

听闻此话的众人俱是眉色大变,眼里充满了热切。毕竟小道消息比起当事人亲口承认还是有不少差距的,况且,君氏一族消迹十年,所有势力都对这个神秘强大的家族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毕竟,十年之前,君这个姓,才是龙国的主宰。

看到所有人的兴奋和激动,薛放眼中莫明神色一闪而过,只不过除了君晚朝,并没有人注意到。

“那纪族长可否告知,今日君家何人会到来?”这次急忙提问的是立剑城的祁氏族长祁山义,他和白崇年是好朋友,可明面上两人却经常互相拆台,是一对冤家。

众人的心好像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等一会也会知道答案,但是此刻已经提起的问题更是让大家心生紧张之感。

“今天前来的人是…”君晚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门口磁性优雅的声音打断。

“君氏一族特来恭贺纪族长继承之喜。”

熟悉莫明的声音陡然在安静的大厅响起,君晚朝猛然站起身,神色恍惚的朝大厅入口看去。

原来,十年时间,真的可以沧海桑田。

君氏一族

“君氏一族特来恭贺纪族长继承之喜。”

磁雅的声音陡然划破大厅的寂静,众人皆恍了一下神,抬头朝门口望去。

丰神俊朗的男子迈着悠闲的步伐,对大厅的灼热目光置若罔闻,就这样闲散悠然的走进了大厅。

所有人都被走进来的男子气势所摄,除了心神一直在君晚朝身上的杜方羽,没有人注意到她一时的失态。

君晚朝望着渐渐向他走近的男子,眉目仍是十几年前的模样,时间的刻印偰刻成了脸上的沧桑,当日意气风发决绝而去的肆意也已不见踪影。

十年辅佐,一世承诺,我终是折了你遨游天际的双翅。

我们之间,到底谁欠谁更多一些。

不过片刻,大厅里已有不少人认出眼前出现的并非是君家的家主君逸轩,即使君家十年未曾入世,但十年前亦有不少人见过君逸轩。眼前的男子,虽然一身儒雅,气度非凡,却不是消迹十年的君氏家主。

“君氏长老君逸尘见过各位,谨代表家主恭贺纪家族长继任之喜。”嘴边噙着笑意的男子微微弯下了腰,向着君晚朝所在的地方看去。

右手轻微执肩,左手收拢腹前,温雅的笑容,深邃的眼神,君逸尘只是站在那里,就成了整个大厅瞩目的焦点。

独特的魅力,高贵的气质,古朴的世族,不愧是神秘悠久的君氏族人。

所有人脑海里不由得闪过了这句话。

君晚朝愕然的望着眼前一脸明媚笑容的君逸尘,心中刚刚升起的怅然和惋惜一瞬间全都消散。

谁能告诉她,当年毒舌尖刻不修边幅的君逸尘,竟然也可以变成如此模样。

温文尔雅,君子如玉。

只不过她没有错过他眼底的那一丝戏觑和笑意。

君晚朝眼神一转,平静的开口:“多谢君长老的好意,替阿朝谢谢族长贺礼,改日定当拜访,还请上座。”说完手轻轻一抬,神色淡然,和刚才薛放进来时的态度并无两样。

君逸尘眼神一闪,似是对君晚朝的平静略感诧异,点头不欲多说,坐在了君晚朝为其准备的座椅上。

整个大厅却在陡然间陷入了奇异的安静氛围中,段君两家的恩怨,八大族长莫不知晓,如今两强相遇,却让他们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段家如今掌控龙国,至尊之位不容置喙。但是君氏一族神秘莫测,十年前实力无损的隐退,如今入世,更是不知势力强劲多少,得罪哪一方都不明智。

一时之间,倒是只有薛放和君逸尘脸色依旧如故。一个高深,一个微笑,但两人连眼神都没有交汇过,最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

气势凛冽,战意十足。

君晚朝看着桌上脸色各异的众人 ,眼神暗沉,轻轻摇晃手上的高脚杯,冷声开口:“多谢各位族长和段、君两家特使今日前来,纪阿朝感激不尽,这杯酒权当我的谢礼。”说完,便轻举酒杯,眼神在君逸尘和薛放身上一闪而过,犀利威严,暗含霸气。

被注目的薛放和君逸尘均是一惊,只不过薛放是震惊于君晚朝强大的气势,而君逸尘则是疑惑,这样的眼神,太过熟悉,熟悉到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和她的眼神如此相似。

君逸尘握在杯子上的手猛地一紧,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这个纪家的族长,看来得好好查查,这样的人物,不可能逃过君家的情报网而不得知。

席上的人在君晚朝话音落下后都默契的举起酒杯,仿佛刚才的尴尬不存在一样。

酒过三巡,席上逐渐热络起来,只有君逸尘和薛放仍是话语很少,大厅其他人也在良好的气氛下渐渐放开了紧张的心态,不少人的目光更是放在君逸尘身上,毕竟这样的人物,又是君家的代表,想必从明天开始,一定会是各方势力争相结交的对象。

“君长老,不知君家此次前来,除了祝贺是否还有其他事呢?”旭日城的金氏族长金百岁突然笑咪咪的问道。

君氏一族十年未曾出现,此次前来目的当然不会简单,但不论如何,君家没有正式开口前,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金百岁在这个时候冒然开口,显然逾越了。

旭日城的金家是八大家族中和段氏关系最紧密的,想必这话并不是金百岁要问,而是薛放的授意。

但是这确实是所有人都关注的问题,一时间,整个大厅的目光都放在了君逸尘身上,就连一直淡然的薛放也不禁稍微侧目。

君逸尘看了薛放一眼,眼中嘲讽之意一闪而过,缓缓开口:“君家十年隐世,全因上代家主遗命,如今…”

君逸尘突然转过头,看着君晚朝,眼中流光溢过,嘴角突然带上一抹神秘的笑容:“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君氏族长年轻有为,亦已到了成家的年纪,今天我前来,除了贺喜之外,便是向纪族长提亲,还望您能应允,嫁入君家。”

这句话的震动效果显然不亚于一次地震,君晚朝愕然的望着仍是一副欠揍表情的君逸尘,突然有想把他一脚踢出去的冲动。

薛放神色复杂的看着君逸尘,君家的胃口也太大了,看来他们这次的目的是纪家。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的神态连转换的时间都没有,一时间除了僵硬竟然在整个大厅找不到第二种表情。

难道蛰伏十年的君家出世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族长讨老婆不成?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君晚朝的表情就变得自然无比,她双眼微微向上敛起,危险的气息向君逸尘散去,冷然开口:“据我所知,君家向未来的族长夫人提亲,历来是以翡翠凤雕玉镯为聘,不知今日长老可曾带来?”

这回显然愣神的是君逸尘,他略带疑惑的开口:“我族以凤镯为聘一直是君家隐秘,纪族长如何得知?”

挑起的双目直射向君晚朝,君逸尘脸上再也不复刚才的温和无害。

君氏一族只有直系才会知道的隐秘,是不可能被传出去的,这个女子,到底是谁,或者说,她和君家有什么瓜葛。

君晚朝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好,对君晚朝而言,这只不过是常识而已,但是对于纪阿朝而言,这确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事。但是话已说出,欲盖弥彰还不如直接带过。

“这事我曾经听一故人提起过,故得知一二。”

“哦?是吗?”君逸尘拖长了腔调慢慢开口,眼神慢慢变得深沉,但却不再追问。

“改日,君家会送上凤镯以示诚意,届时希望纪族长能答应。今日多有唐突,还望海涵。”君逸尘微笑开口,便起身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