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足的霸道,伴着清脆的笑声在钟楼里回响。

声音一圈又一圈轻轻回旋,传到了那个已经走远的男子耳里。

纪思瀚的脚步顿了顿,眼中的眸色陡然变得极是明亮,轻耸了一下肩然后大步朝外面走去。

纪家本宅。

“君家主,您这么急的把我叫来,到底有什么事?”段离站在君晚朝身后,脸上带了点意外。

他没想到,君晚朝居然想见他,这次见面应该不会简单才对,雷向锋最近的行为比之前更加嚣张,甚至是对君氏动了手,只不过树这样的强敌,他是疯了不成?

“段离,从今天开始纪家所有的暗中力量我都放到了杜家,整个昭云城的防卫就交给你了。”

君晚朝转过了身,表情严肃,眼底带了一丝平时不见的郑重。

“什么?”段离一愣,疑惑的望向君晚朝:“雷向锋现在并没有对付杜家,为什么您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那?就连段长老交给您的段家势力也是如此吗?”

“对。怎么?你有异议?”君晚朝挑了挑眉,看向段离的眼底有一丝探究。

“不,我相信您这么做绝对有您的理由。”

君晚朝眼中浮现一抹满意,果然是能够接替亦之的人,容忍能力恐怕纪思瀚和杜方羽都差的很远。

当她说出这个决定时,纪思瀚和杜方羽当时的表情可绝对说不上正常。

“你看看这个。”君晚朝把手里的书札递到段离手里,走了两步坐在庭院回廊的木椅上。

段离疑惑的接过来,翻了几页脸色立马变得恍然,他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原来如此,这就是您把所有力量安排在月隐城的原因。只是,您是怎么知道雷家一脉最后隐藏的地方是月隐城的?还有,又怎么能确定雷向锋一定会把所有的力量派到那里,毕竟他现在疯狂攻击的可是君氏!”

君晚朝把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桌上,挥手向段离招了一下:“坐下吧。”

待段离坐定,她缓缓开口,声音里竟有隐隐的欣赏:“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不用知晓了,但是对于雷家动向的猜测,只能说从一开始我们都被雷向锋骗了,他从来都不是鲁莽的人,若不是这次知道雷家最后隐藏的一脉在月隐城,连我都真的以为他是真的自大到这种地步,敢于同时和龙国所有的世家站在对立面上。”

“您是说?”

段离挑了挑眉,眼底有片刻的诧异,难道雷向锋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强大和不可琢磨。

“当初他对四大家族攻击的时候,只有杜家的杜方文死在他手里,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在报复和纪家关系最密切的杜家,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就在打杜家的主意了,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最近所有的动作都只是真正进攻杜家前的烟雾弹。除了…”君晚朝垂下眉,嗓音突然变得低沉:“除了郊区陵园的那一场暗杀。”

就算雷向锋再能忍,他对段亦之的仇恨也能让他丧失理智。

段离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可是杜家的族长不是已经在他手里了吗?他又怎么会再浪费实力去拿下杜家?”

“除非杜家全部灭亡,否则他抓住一个族长根本没有用。一个氏族的传承,族长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雷家要重新崛起,月隐城的实际掌控者杜家就必须消失,雷向锋一定会这么做。”

“那您叫我来是…”

“今天下午我就会离开昭云城,纪家医院就交给你了。”君晚朝抬起头,定定的望着段离,眼底有淡淡的嘱托。

纪家暗中的势力潜进了月隐城,那对昭云城的掌控就一定会减弱很多,雷向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最危险的反而是躺在纪家医院的段亦之。

但是,她却必须要离开。

除了她,现在已经没有人是雷向锋的对手了,这匹由段家和君家共同养大的孤狼,到如今也应该由她来收拾。

“您放心,这一次段家的暗卫全在舅舅身边,不会有事的,反倒是您,一定要小心,舅舅他一定希望能一醒来就看到平安的您。”

君晚朝眼中的意外一闪而过,对面坐着的青年眼底的真诚十足的深厚热忱,竟隐隐有了段亦之年少时的样子。

她轻轻的谓叹了一声:“如果当初不是有那么多事发生,我应该可以看着你长大。”

“您说什么?”

君晚朝的声音实在太低,段离没有听清,皱着眉问了一声。

“噢,没什么,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君家的隐部一直在我身边。”

君晚朝的声音陡然顿住,垂下的眼中神情渐渐带上了点暗沉。君家的隐部现在接洽的人应该是逸轩,回来之后再见他吧。

下午,段离如往常一样走进医院,看到站在走廊处期期艾艾徘徊的史云,眼神霎时暗了下去,她居然还没有死心,这个女人不能让她再呆在这里了,现在涵语的伤基本上已经好了,还是送她们离开吧。

更何况有薛放在,她们也不会出事。

段离打定了主意,转过头向段涵语的病房走去,她的病房离段亦之的隔得极近。

不过自从涵语醒来后就突然变得很沉默,连眼神也多了她这个年龄的孩童不应有的黯沉和涩然,尤其是对待薛放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至少她醒来后,还没有和薛放说过话。

难道她知道了事实?

段离看到守在房门外的薛放,点了点头后推开了涵语的病房,他现在对待薛放的态度要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并不是坏的无可救药,至少他对爱的人和自己的孩子,还是愿意放弃所有的。

空白的房间里放满了玩具,但是却无人问津。最近有时间做这件事的人就只有薛放了,只不过看来这两个人感情培养的还是很艰难。

“涵语,怎么坐起来了?”段离走上前,轻轻摸了摸段涵语的头。

“离哥哥,你来了。”段涵语眼底罕见的燃起了一丝亮光:“父亲的身体好些了吗?”

段离笑容不变,把她身上的被单好好的捻起:“好多了,等你能走能跳了,你父亲的病也就会好了,所以你要乖乖的养病,知道吗?”

段涵语点点头,眼神回复到一成不变的安静:“恩,我知道了。”

段离直觉的感觉到不正常,犹豫了半响试探的开口:“涵语,你是不是知道了…”

段涵语的头猛的低下,双手捏住背角握得死紧。

段离看到她的动作,暗暗后悔,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些也许太过…

“那天到医院的时候我能听到你们说的话。”

冷静莫名的话轻轻在病房内响起,带着浅浅的空灵,一点也没有一个孩子知道这种事时的惊慌和无措。

只是,就算装得再自然,身子也有着微不可见的颤抖。

段离放在段涵语肩上的指尖轻轻弯曲,眼神突然暗了下来。

看来她还是知道了,但这也许是最好的时机,只是对这个孩子而言终究太过于残忍。

不过,他相信这个由舅舅一手教导长大的孩子应该可以自己跨过这一关。

她毕竟姓段,只要舅舅承认,这就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惶急的脚步声在病房外响起,一个小护士猛地推开门,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段先生…”

“怎么了?”段离皱起了眉,急忙站起来,这个护士他认得,是舅舅病房里的,难道,是舅舅出事了?

“江医生让我来叫您,说是病房里的段先生可能要醒了。让您…”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面前站着的人已经没有了身影,只有被大力推开的门还在不停的旋转。

段离用尽全力向段亦之的病房跑去,脸上是久违的放松和安心,舅舅他总算是醒了。

明明已经是极短的距离,他都觉得有点漫长。

门外面徘徊的史云已经不见了,看样子应该是被臭脾气的江一平轰走了才对。

段离一把踢开段亦之的房门,连声音都有了点不成调:“舅舅,舅舅…”

“你吵什么?”

江一平不耐烦的吼了一句,把放在段亦之身上检查的手收回来,满脸的不高兴:“就算是要醒都被你这两嗓子给吼晕了。”

段离看到段亦之躺在床上仍然紧闭着眼,口气也开始不善:“我舅舅他到底怎么样了,你不是说醒了吗?”

“臭小子,开始教训起我来了,我是说快醒,意思就是还没醒。自己听错了还在这大吼大叫。”江一平心满意足的刻薄完,看到站在一旁的段离眼底的焦急,慢悠悠的开口:“放心吧,仪器检测到段亦之的脑波波动很异常,他应该快…”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段离抬起了手,指向了床上的段亦之,然后冲上前去:“舅舅,您醒了!”

江一平一愣,低下头朝床上躺着的人看去,果不其然,段亦之缓缓睁开了眼。

始料未及

段奕之睁开眼,神情里有一刹那的茫然,他眨眨眼,像是努力让自己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

黑暗的世界太久了,段奕之扫了扫房内,看到站在旁边的段离和江一平,眼底有一瞬间的失望。

“舅舅…”段离看到段奕之眼底的神色,了然的开口:“纪族长去了月隐城。”

段奕之皱了皱眉,询问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旁边陡然升起的声音恍了下神。

“段奕之,你总算肯醒过来了。看不出来,你的命还真硬啊!这都死不了!”江一平撇撇嘴,刻薄的声音一如既往,但一双手却是不停地检查段奕之的身体,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

江一平一插话,直接打断了段离想进一步汇报的念头,他只好摸了摸鼻子退了下去,现在还是先检查舅舅的身体为上。

段奕之转过头,看到老友脸上的轻松,挑了挑眉开口:“你都还健在,我怎么能不陪着…咳咳…”

段奕之的声音极是干涩,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皱着眉咳嗽起来。

猛然震动的胸腔让段奕之的神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握住床边的横杆,连上身都难耐的弯曲起来。

本就苍白的脸色这一折腾更加枯涩,一双眼睛也变得散漫无神。

江一平见状急忙把段奕之的头扶正,声音带了点焦急:“别损人了,你睡了太久,现在还不适宜说太多的话,好好休息吧。”

段奕之点点头,轻轻挪动了一下肩膀,但他的身体陡然僵住,神情变得极为古怪。

段离看到他神情有异,担心的走上前一步:“舅舅,您怎么了?”

江一平停下摆弄仪器的手,回过头也察觉到段奕之沉默得诡异,心底升起一阵不安:“老段,你怎么了?”

段奕之的眼垂下,双手握得死紧,他猛然松开手使劲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眼底有着不可置信的难耐。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舅舅,您到底怎么了?”

段离想要靠近却被段奕之身上陡然升起的凛冽气势逼得退了几步,脸上满是惶急。一旁站着的江一平显然要镇定很多,他看到段奕之的举动,眼底划过几分了然和担忧。

段奕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盯着江一平,声音暗哑干涩:“你…是不是知道会这样?”

江一平犹豫了半响,点点头:“你的枪伤有一处在背后,正好挨着神经,的确极有可能会这样。”他推了推眼镜,看到段奕之陡然暗下去的眸色,急忙开口:“但是若是治疗的好,也是有可能会好的。”

“治愈的机会是多少?”

“5%的机会。”

江一平垂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江一平,到底怎么回事,舅舅他怎么了?”段离看到两个人都沉下了脸色,急忙走到床这一边,拉住了江一平的袖子,神情也更加焦急。

“段离,不要无理,退下去。”段奕之沉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段离愤愤不平的放开手,转过头看着段奕之,眼底满是担心。

段奕之看着刚才还满脸喜色的青年,眸中的神色微暖,他悄悄收起了放在床边的手,轻轻握住:“我的腿动不了了。”

他的声音很淡,但却极是干涸,听在段离耳里,竟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可能?

段离睁大了眼,想到刚才段奕之和江一平的对话,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怒视江一平:“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为什么不早说?”

质问的青年怒发冲冠,神情暴怒得几近凌厉。

不愧是即将掌控段氏的强者,果然也不简单。

但江一平此时却没有好好赞叹的心情,他转过了眼,第一次对着青年没有说出刻薄的话:“那时候连他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况且…段奕之只要是活着,哪怕是失去了一双腿也仍然是段奕之,你明明不应该这么激动才对。”

他说后面的话时虽然是对着段离,但一双眼却是看向了段奕之。

以他的了解,段奕之绝对不是会被这种事打击到的人,为什么这次会这么的难以接受?

段离继续谴责的话被卡在了喉咙,他循着江一平的视线极艰难的转过头看向段奕之,脸上满是不甘。

段奕之坐在床上,眼垂下,无人能看清里面的表情,但他周身的气息却慢慢凝固下来,整个房间都变得窒息而沉默。

段离眼中的神色变了又变,终是没有开口。

若是以前,可能舅舅真的不会在意。

可是现在,君家主还活着,以舅舅的骄傲,绝对不会让这样的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到最后,哪怕是经历了生死,他们都注定没有结局吗?

杜家大宅里。

君晚朝拿着段离送来的消息,眉角皱了皱。

一切安好。

跟往常一样,纸上只有这四个字,但却让她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每天除了段离送来的讯息,还有她安排在医院的君家隐卫也会定时送来段奕之的情况,可是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

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段离封锁了医院的所有情况。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君晚朝眼底划过一抹担忧,手一招刚准备开口唤隐卫进来,突然想到留在纪家医院的还有纪南庭和纪延志,便放下了手,林烟虽然不会让林家的势力介入龙国的争斗,可是却一定会守护好纪家医院。

纪家的医院,现在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月隐城的力量,已经不能再分散了。

否则,这一场争斗,鹿死谁手还真的不知道!

这几天来,君家的隐部完全代替了杜家势力在月隐城的掌控,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发现有很多弱小的氏族都已经被雷向锋暗中控制。

整个月隐城,其实早就危机四伏。

若不是她觉察的早,当机立断把君家最强大的力量派到这里,否则,等时机成熟,雷向锋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整个月隐城。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杜方羽和纪思瀚推开虚掩着的门,一起走了进来。

君晚朝掩下眼底的担心,扬了扬眉:“事情都办好了?”

杜方羽上前两步,不规矩的半躺在藤椅上,声音都有点虚脱:“没想到这个雷向锋还真的有点能耐,我们花了很长时间都只能隐蔽的夺回一小部分氏族的控制权,还有其他的我们根本没动。阿朝,为什么那些叛变的小家族你不让我们一齐处理算了,免得到时候他们和雷向锋里外夹击…”

纪思瀚没有说话,规矩的站在一旁,只是不停点着的头也说明了他赞同杜方羽的方法。

君晚朝摆了摆手,打断了杜方羽的长篇大论:“我让你碰的都是一些和杜氏有很深的利益纠葛,而且意志不坚定的家族,这些人都只是暂时屈服在雷向锋的利诱下,只要让他们知道雷向锋必败,他们当然会乖乖的站到我们的阵营。至于那些已经向雷向锋效忠的家族,是根本不会倒戈的,与其花时间处理,还不如留着他们,免得打草惊蛇。”

杜方羽点了点头,他坐直了身子,脸色变得有些奇怪:“阿朝,你派进来的到底是什么势力?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只不过区区几天,这支她带来的暗卫居然已经侵占了整个月隐城,而且还是在杜家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若不是阿朝的告知,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月隐城已经被另外的势力接管了。

君晚朝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撇过头看了一眼同样满脸求知欲的纪思瀚:“你也想知道?”

纪思瀚点点头没有说话,但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前进了几步。

“跟着我来的是…”君晚朝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眼底微微划过一道流光:“君家的隐部。”

哐当一声,杜方羽手上握着的杯盏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打破的磁片滴溜溜在地上旋转,极是滑稽。

杜方羽使劲眨了眨眼,声调陡然拔高:“什么,君家隐部?可是…”他的神情变得疑惑:“可是君家隐部在君晚朝死后不就从来不现世了吗?”

一旁的纪思瀚虽然也极是震惊,但到底却也沉得住气些,他转过头看向君晚朝,眼底除了震惊外,还有一丝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