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坐,我们正说起,东北岳将军又有捷报传来。”皇帝将兵报递给我,我接过来打开,岳家军又是大胜,看来征服新罗指日可待。

“高丽一族,生性反复无常,岳将军兵部密函上问,我碧落大军即将军临他们的王城下,若此时他们又要出使议和,我方该如何应处?”云逍皱眉,看来我进来之前,他们就在说这个话题了。

皇帝将目光转向我,笑道:“弯弯,你说该如何对应?”

“皇上英明盖世,后宫不得干政,皇上还要征询臣妾的意见吗?”我眼睛溜了一圈,晏殊的笑容高深莫测,皇帝则是一脸考官的样子,看来是早已经成竹在胸了。

“好好的偏要拿这话搪塞朕,说吧!”

“此事倒也不难,就看岳家军的战力了。新罗王若派使节,就让他来好了。至于岳将军,在没有得到朝廷议和的旨意之前,自然是按照原来的旨意,一攻到底,踏平新罗。那使者也许还没来得及见到皇上,就已经亡国之民,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和’可议?”

皇帝一阵大笑,然后摇头道:“皇后与晏卿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我看了晏殊一眼,晏殊也微笑的看着我,然后目光各自错开。我笑笑,说道:

“皇上的夸奖,臣妾不敢当。若论谋略,臣妾哪能及得上晏相,但是臣妾却知道皇上的性格——犯我碧落者,虽远必诛之。否则我天朝何以王天下?”

“说得好!”皇帝眼中光芒璀璨,折射出雄心万丈。男人,永远都会为权力而狂热。

“臣以为,朝廷此刻,应着手于战后问题。”晏殊说道。的确,得到新罗的领土只是一个开始,如何治理这块新土地才是要长远考虑的问题。

“晏卿说的有理,此事你拟个折子上来,朕也会仔细考虑。如今还有一事,淑妃安葬之后,吴家一案,就应该开始处置了。此事牵连甚广,该由谁来主审此案,倒是个问题。阿逍,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盯着,你怎么看?”

“吴家党羽,都是谢大人一网成擒——”云逍看了我一眼,口气有些犹豫。

“因为有淑妃的关系,吴家也是外戚,宗正方面肯定也要过问。”晏殊说道:“其实百官犯罪,一向都是由大理寺负责,只是那位大理寺卿——微臣以为,此案还要防止文家借此打击异己。”

“晏卿所说,也是个问题。文明这个御史中丞虽然朕已经让他闭门思过,只是减少了主审官的压力,毕竟官员待罪,正在他们的权责之内——王家要保全自己,是绝对不会让步的!”皇帝说道。

“吴家是显赫外戚之家,若让一个品级不够的大理寺卿审理,岂不寒了天下士族之心。这审理官员,自然要多些,最好是能一字排开,才足见皇家对此的重视。”我沉吟了一下,说道。

“此计甚好,既然这么多人都想借此获利,那就让他们互相牵制好了。”皇帝点点头,说道:“阿逍你写个折子,朕批了,不必经过中书门下,直接发给尚书省。阿逍,你来主审,罗纳言为副贰,至于其他参与会审之人,就让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以及宗正一起,谁要从中动手脚,朕倒是要仔细看看。”

度假不忘办公,皇帝难当,可见一斑啊!

晏殊和云逍此行,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约管曲,消灭70年梨花雪。根据晏殊的意见,此次活动就直接改在了晏殊在骊山脚下的购置别院——朗园举行。本来不想出席的我,却始终没能逃掉。什么理由皇帝都当没听见,而晏殊更是大谈“若请得皇后娘娘莅临,蓬荜生辉”之类的废话,如此盛情“邀请”,我只得带了青青,随同前往。

晏家的朗园就在骊山行宫附近,是一处风格古朴轩阔的园林。趁着主客还没有来之前,皇帝越俎代庖,领着我参观了一圈,更让我对此园的好感度直线上升。朗园之美,与曲园那种幽静清玄完全不同。这个园子从房屋到取景,都是因地制宜,主人的用心体现在每一处细节上的天衣无缝,却没有半点人工雕琢的痕迹,情趣盎然又浑然天成,在最简约处反更见优雅大气,与其主人晏殊倒是非常相配。

很快,管曲便带了一车的酒,登门拜访。他与皇帝和晏殊相熟,但是与云逍还是初次见面,所以少不得一番寒暄。还好大家都不是那种拘泥于俗礼之人,相谈到也颇愉快,便齐齐往后园设宴之处去了。

这场宴会被安排在朗园后的怀湖旁的水阁里举行,如今正是绿荷红菡,卷舒开合之时,风吹过,送来淡淡的芙蓉香,让人倍觉心旷神怡。每人一榻一几,颇为随意,众人分宾主落座,侍女上茶之后,晏殊微笑道:“此阁是昨年修好,今日才开门迎客。还来不及题名槛联,让大家见笑了。”

管曲坐在主客位上,爽朗一笑,说道:“在下是竹下卧雨听阶前点滴,晏兄比在下风雅,看今天这天色将雨,在这里设宴,看荷衣翩舞,听雨打清圆,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晏殊微微一笑,拍拍手,肃手而立的侍女便走向临湖一侧,将中间的门扇拉开,让水光映入屋内,清香之气更是扑鼻而入。我倚在榻上,靠着软垫,深吸了一口气,身旁的青青问道:

“咱们是六人,座上如何多出一席来?”

“既然有酒,又如何少得了我?”青青的话音将落,门口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惊喜交加,转过头去,就看到谢朝阳含笑的脸。

“朝阳,就等你一个了,快入席!”

“赴会来迟,是我不对,等下自当自罚三杯,以儆效尤!”谢朝阳在晏殊身边落座。当然又是一阵寒暄,管曲和谢朝阳两人,并列在四大才子之列,初次见面,倒也是惺惺相惜。

这下乱了,我只好看向皇帝,谢朝阳突然出现,我应该怎么称呼他?装不认识?称呼“谢兄”?还是直呼“哥哥”?

皇帝给了我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微笑着对谢朝阳道:“兄长,几日未见,伤势可好些了吗?”

一片静默,他居然毫不犹豫直接认了亲,全天下人都知道,谢朝阳唯一的妹妹,就是皇帝的老婆,如今这么一叫,难道还要往远亲上拗吗?

算了,既然大家要装,便一起装吧!我跟着笑道:“兄长莫非是有意来迟,好多骗三碗极品的梨花雪?”

皇帝接了一句:“夫人果然明察秋毫,否则这三杯,岂不是要被朝阳骗过去了?”

“四哥说的极是。若是要罚,该罚朝阳少喝三杯才是!”云逍也笑道。

“哪有这样的好妹妹?其他人还未说,你就来便揭为兄的底了!”谢朝阳也笑了。晏殊则接了一句:“既然大家都到了,咱们就开宴吧!”

侍女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将盒内的精致的餐点一一摆开。这段认亲风波,就在众人的心知肚明下翻过去了。

七十年的梨花雪开坛,浓冽的酒香四溢,没入口,便已经有几分醉意了。每人满了一杯,就连我这个孕妇也分到了一小盅应景。男人们自然是酒量豪迈,连青青这个女子也不逊色,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一坛酒很快就见了底。湿润的风来,雨也接踵而至。

我忍不住起身,走到洞开的门边,一阵微风吹来,将那湿意打在因为酒精而略有些燥热的脸上,分外的清爽,带着让人迷恋的温柔情致。

“夫人对这雨看了这许久,莫非是顿悟了?”晏殊走过来,与我并肩而立。如冠玉般的脸染上了两抹绯色,平日里深邃而宁静的眼荡起艳艳春波,衬着一袭白衣,竟有种让人目眩神迷的妖冶之美。

我看了他一眼,便走入细密的雨中,露台的两边,莲花已高,我伸出手掐下最近的一朵芙蓉,转身他已经走到了我身后,我将花递给他,笑着说:“拈花微笑,如何?”

“夫人既然顿悟,肯渡我否?”晏殊将花别在衣服上,在一片水泽之气中,他的眼格外晶亮,微笑着看着我。

他的注视里有一种力量,让我无法安之若素,别开眼,我撑起笑容,正待回话,就见皇帝飞快的走过来,用袖子遮在我的头上,将我拉回了屋内,从袖中掏出手帕,吸干我脸上的水,责备道:“才着了凉,怎么还淋雨!”

“这雨连衣裳也未打湿,不妨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倒是不怕拿着肉麻当有趣了。我侧过脸,晏殊也走进来,他身上升起一阵雾气,衣服居然就自动干了,让人叹为观止。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饮了一杯酒,笑道:

“若非淋了雨,怎么能有好句?”

我被皇帝拉到身边与他同座,暗香则将我的食器都端了过来。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什么好句?

“老师有何好句,可否也让学生瞻仰?”谢朝阳接了一句。

晏殊看了一眼门外的雨,说道:“千点荷声先报雨,一林竹影剩分凉。”

众人轰然叫妙,晏殊又转向我:“夫人的好句呢?”

这种时候,他也不忘拖我下水,还好句呢!我搜肠刮肚,眼睛落在了面前的酒杯上,脑中终于浮现出一首:

“妾身哪有晏大人的才情,看到这雨中芙蓉花,我却想起有一年的海棠。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好一句绿肥红瘦!刚刚谢兄还谈起各地佳酿,令在下茅塞顿开,嫂夫人就有‘浓睡不消残酒’之句,贤昆仲皆是我辈酒道中人,我也献丑了。”管曲托起身边的酒坛,将封泥排开:“这便是红浪,请诸位品题。”

第三十三章(本章完)

“好酒!馥郁芳冽,令人忘俗,此酒绝非中原葡萄酒焚琴煮鹤之法所酿。”谢朝阳这个酒狂,第一个拍案叫好。

“中原蒸馏之法,虽能使葡萄酒浓香酷烈,却始终有损天然,不如西域古方所酿之酒多矣!”管曲一脸知遇之情,就差拉着谢朝阳叫哥们了:“此葡萄酒是家父二十年前取大宛丰收之刺葡萄,按照古方取当地绿洲泉水就地酿制,过程分毫不差,一共得了酿了二十坛,酿造过程中,便被父亲砸了十坛,十年之时,又喝了五坛,唉,这酒已是越来越少了。”

“橘生江南则为橘,生江北则为枳,想来葡萄亦如此。中原葡萄酒采蒸馏之法,也是为所产葡萄全按西域之法酿造味道寡淡,迫不得已所致。”说完,晏殊便拍拍手,只见一个侍从抱着一坛酒走了进来,放在了晏殊身边,晏殊亲自将封泥拍开,道:“如向江北求女儿红,江南求烧刀子,岂不也是南辕北辙。此坛桂花清,是殊少年时游历江南所得,今日也请诸位品题。”

谢朝阳也一笑:“说起烧刀子,此次朝阳也带了一坛北地烧酒,是上次去北方巡狩之时,从一农户家中购得,此酒纯以高粱酿成,朝阳所饮烧酒之中,醇厚未有过者,请大家共赏。”

先是白酒,再是红酒,现在又换桂花酒、高粱酒。以我的经验而言,喝一种酒再多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三中全会”。只要交错杂喝,就算是酒仙,也都让你吐了去,何况现在不是“三中”而是“四中”。难道这些男人打算醉卧酒场?

我转头看着唯二的女同胞青青,她也是一脸跃跃欲试,居然接上了话:“我10岁那年,有一个黔中人来找我爹求医,医好之后,送了我爹一坛他们那里的酒。我爹只喝了三碗,便醉过去了,醒来之后直呼好酒,我一直想试一下,可惜那酒被爹看得紧,旁人连沾也沾不得。”

居然还有碧落版的三碗不过岗,看着一干酒鬼为之神往的表情,我满脸黑线。看来所有人中,我倒成了异类了。看他们喝的热闹,我百无聊赖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忽然之间屋中静了下来,从远处飘飘渺渺一阵琵琶声,隔着漫天雨帘穿过来,竟格外的清亮,好似也沾了水汽,直沁到人心底去,我慢慢的沉入由这乐声所带来的空灵境界之中…

一曲终了,我长出一口气,众人也都沉默不语。突然门上敲了三下,扇门一开,便见一个的“犹抱琵琶半遮面”女子跪坐在门外,向我们俯身一礼,垂着头道:

“教坊乐伎莫愁,参见诸位大人。贱妾技艺微末,适才献丑了。”

“姑娘这曲有些意思,只是指法上欠些火候罢了。”晏殊淡然道,丝毫没有留面子的意思。

我心一沉。晏殊的举止,一向是大有深意的。如今隆重介绍这位稍欠火候的乐伎,到底是为什么?关于文家案的事情,又浮上了心头。据凌戈后来的汇报,案中那个苦主原是青楼女子,后来脱了籍嫁人。这个邀车驾的主意,却是她当年一个姐妹出的,她那个姐妹现在教坊充作乐伎,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晏殊的意思,应该就是告诉我,这位莫愁姑娘,就是那个乐伎,而顺着这个乐伎,就能摸到她身后的那个瓜——林美人。

“人说 ‘曲有误,周郎顾’,如今难道也是‘曲有差,晏郎颦’?”管曲朗笑道:“平心而论,这曲《凤凰游》最考验技法,琵琶第一的李乐天,也是到了三十岁上,才能得此曲精髓,如此已属难得了。”

“我觉得也好,晏大人未免有些求全毁隙。”我微笑道:“不知还有否荣幸,再听一曲?”

“谢夫人赞赏,莫愁愧不敢当,听凭夫人吩咐。”

“如此,晏大人,我就不客气了。可否请姑娘奏一曲《塞上》?”我看向晏殊,四目相接马上又转开,但是那一眼已经足够了。

“是!”那女子将琵琶抱好,露出秀美的侧脸,手指一抹,一串流畅的音符便倾泻而出。我掩饰地抿了一口红浪,垂下眼,那琵琶声无论如何都不复最初的悦耳,晏殊啊,看看你又给我惹了什么麻烦来!

心境索然,我便托口有些累了,要求退席休息。在侍女的指引下,皇帝陪着我到了晏殊早已经收拾好了的一个精致小院休息。好说歹说,还是劝了皇帝回去喝酒,怀孕了之后好像对酒精也反应敏感了不少,混合酒液的后劲在脑中发酵,卸了多余的发饰,将发髻拆下来,只用皇帝大人规定“一定要用”的那个同心结发带,将前面的头发拢到身后,全部披在身后,这才好些。

天空渐渐明亮,本来是淅淅沥沥的雨,现在也只剩下零星几点。我扶着暗香的手,信步走出屋子,想让雨后清新的空气,洗去心底的烦闷。这几天宫外的生活太过放松了,如果不是晏殊的提醒,我几乎就忘记了,原来在不算太远的皇宫里,还有一处叫做后宫的战场,即使我远离,暗潮涌动,并没有一刻停止过。

满目苍翠,娇花带雨,鸟鸣与蛙声连成一片,初夏的一切,都渲染着让人愉悦的暖色调。我站在蔷薇花丛前,看着红霞灿烂,沐浴在淡淡的香气中,心情也开朗了起来。

“这园子里的蔷薇花开得比咱们行宫里头的好。”暗香也深吸了一口气,开心地说。

“傻丫头,咱们宫里头的花日日有人规矩着,哪有这里的花开心肆意?”我轻拂过晕湿的花瓣,笑着说。

“暗香没娘娘那么多想头,管它开不开心,这花要是拿来做胭脂,比石榴还好呢!”出了宫之后,暗香也比从前活泼了不少。打开了这个话题,她就开始从胭脂的制法,洋洋洒洒开讲,为了还自己一个清净,我自己借口口渴,让她去帮我端水,才把这位小姑奶奶请走。

看着眼前的蔷薇,我开始搜刮起从前读过的关于蔷薇的诗,可是想来相去,杜牧的那首《蔷薇花》,只记得两句,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指醉人头。”我念了三遍,还想不起下文,只好敲敲自己不中用的头,然而还未等我放下手来,便被人从后面揽入怀抱,酒气扑鼻。

“喂,夫君大人,你闹够了没?”我一惊,旋即没好气地说道,这套偷袭的把戏他还玩上瘾了。

身后的胸膛一震,我听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嘶哑的,好像在巨大的感情浪潮中翻滚挣扎而出:“弯弯…”

是云逍!

我大惊失色,挣扎了一下,他却抱得更紧了,万千感受混合成了酸涩,和他的手臂一起,锁紧我的胸腔,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只好拼命挣扎,只盼着他能恢复理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不管不顾,他是醉疯了吗?

他的手慢慢松开了,头却枕上我的肩膀,我感觉到点点滴滴温热,透过夏天的薄装,洒在我的肩膀,突然晕成一片炙热,燎烤着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那是——眼泪吗?

我僵住了,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听过的那首老歌。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一颗流成热泪。而我,又在云逍的心里添了多少道伤口,却没有立场给一个安慰?

鼻子一酸,我站在原地,双手握拳,控制着不让自己颤抖,可眼泪却早已失控,肆意而出。

肩上猛然一轻,我被他转过来,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他没有掩饰,那些痛苦、愤懑、绝望还有荒凉,都被酒精点着,□裸的燃烧。而我无能为力的泪水,也是来不及,躲不过,展览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先是一怔,然后微笑着抬起手,轻轻的抚上我的脸,好像要为我抹去眼泪,我侧过脸,向后撤了一步,躲开他的抚慰。我不配,真的不配,我与他之间,名分早定,我是他的嫂嫂,他是我的小叔,这段心事,从相逢的最初,就注定是一场寂寞的独舞,没有对手,亦没有观众,踩在伦理的刀锋之上,只能让深陷的人痛苦淋漓。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却发现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色惨白的看着我,身体晃了晃,好像风中的叶子,摇摇欲坠。我不明所以,抢上前一步欲搀扶他,却被他反手拉住揉进怀里,汹涌的吻一股脑的倾泻下来,我毫无防备,被他一下子卷了过去,只能死命的推拒,然而他却好像毫无知觉,任由我如何抗拒挣扎,却始终不肯放弃,他的吻带着迷乱与绝望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酒味,在我的唇舌间辗转,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我闭上眼睛,停止挣扎,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淌,密密实实贴合在一起的唇,也沾上了咸涩的味道。他好像触电了一般,突然停了所有的动作,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抬头看我,脸腾地一下红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来。

我用袖子摸了一把脸,转过身背对他,用我能做出最冷漠的声音说道:

“你走吧,你是醉了——”

还未说完,就听到“哇”得一声,我急忙转过身,就看到云逍俯下身子站在那里,开始了醉酒后遗症——呕吐。

当暗香回来的时候,云逍正吐得一塌糊涂,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尴尬在当地,看到她来,我如释重负,说道:

“快看看洛王,他醉了。”

暗香应了一声,急忙跑过去,将水杯递给云逍漱口,然后扶起他。云逍挥退她,站直了身体,说道:“臣弟不妨事,只是唐突了娘娘——”

“不用说了,你——注意身体,喝酒伤身。”千言万语,我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我看向暗香,说道:“暗香,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好生照顾他。”

回去的路上刚好碰上送水的小丫头,我就这她们壶里的水,洗了把脸,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好了些。然而才一进那小院,就被在门口踱步的阴沉脸皇帝大人拉进屋里,抱着坐在他的腿上开始审问:“你去哪里了?脸怎么这个颜色?”

“酒喝得有些急了,我心里闷,出去转转。可能是被风吹到了,穿得又少,有些着凉了。”我转了个话题:“席散了吗?”

“我担心你身上不舒服,所以折回来看看你,没想到你却不在。”云旭拉过我脑后的一条飘带把玩,表情缓和多了,往门外看看,然后问道:“你自己也就罢了,暗香呢,怎么也这么粗心?”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怀孕,又不是生病。”我说道:“刚刚在园子里,碰到洛王。他喝得太多,所以吐了。我让暗香送他回席上,自己回来了。”

“吐了?以阿逍的酒量也会吐?”皇帝奇道。

“就你们那种喝法,就是刘伶也要醉死了。又是红酒又是白酒又是桂花又是高粱,一样都够了,别说参杂一起喝!”我摇摇头:“喝到晚上,都变成一堆醉鬼才好看呢!”

“我到底醉得怎样,今天晚上你试试就知道了。”皇帝闷笑了一声,在我的耳朵上咬了一口。我回过头瞪了他一眼,这些日子他还嫌闹得不够啊,居然给我毫不犹豫的往□狂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他倒是不理会我的白眼,只伸出手在我的耳后和颈间交汇的地方摩挲,弄得我有些痒,只好一把打掉他的手。他将我抱起,面对面坐着,毫不犹豫的在另一边相同位置咬了一口。

“你又闹什么?”推开他埋在我颈间的头,我皱眉。

他坐直了身体,两边看看,伸出手抚过刚刚咬过的地方,露出了满意的笑,说出了一句让我吐血的话:

“总要两边都有才公平,省得它怪我厚此薄彼。”

我下意识的摸摸“长草莓”的地方,他失控的原因,就是看到这个了吗…

似曾相识燕归来

大家好,我是燕子,就是碧落朝左相晏——

啊啊啊啊,燕子~~

别激动,说你呢,不要扯偶华丽丽滴燕尾服,还有你~~偶滴鸟毛,偶不要做地中海,偶不是那个燕子,偶是晏左相书房檐下的那只燕!!

你们干嘛都走啊?偶爪上可有关于晏大人的第一手资料,没有人想听吗?

话说想当年,偶家妈妈过五关、斩六将,经过了八天抗战,才从众多鸟fans中脱颖而出,获得在晏相的书房屋檐下滴永久居住权,如今某燕飞到大街上,也可以抬头挺胸,在一干鸟妹妹面前,那才叫倍儿有面子!毕竟我们本家出了这么位大人物——

你说什么,人鸟殊途,你们不是一个姓?他不姓晏吗?偶不姓燕吗?真是没文化~~说起来偶和晏大人,还真是颇有渊源,想当年偶刚出生,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那是相当滴——那个什么呀,我们家也遭到了特大灾害,这个叫倾巢了。当时偶妈不在,年幼的我就在风雨中挣扎啊,挣扎,突然间,我就看到了一个仙人般的身影,出现在雨帘之中,晏相,是晏相,他温暖的手啊,偶一下子就幸福的晕过去了。醒来之后,我就成为了晏殊大人坚定的fan——每天翅膀放在胸口,宣读口号一百遍:“明月松间照,鼹鼠石上溜。”(感谢某位有创意的亲提供)

你问为什么是这个口号,还不是那位雪后妈,其实偶们的口号应该是“打到雪后妈”,不过只能是心里默念啊,谁让偶们惹不起她?

想听什么,偶知道,是不是偶们晏大人的生活细节。黎明早起,洗漱吃饭,早朝上班,晚上回家,从不外宿,眠花卧柳就没有,偶们晏大人,是碧落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洁身自好的钻石王老五——

不是这些?你们最关心的是咱们晏大人和某位名叫弯弯的女人之间的暧昧关系问题?晕!说,你们是不是都是晏黑?本鸟在这里正式声明,偶家大人和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相信,且听我娓娓道来——

咱们晏大人和那个女人第一次相见,是在帝后大婚的典礼上。帝后大婚,几乎百年难得一遇,偶和一干XDJMS,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

偶发誓,偶亲眼看到那女人身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十二行五彩翚翟纹的袆衣,从跪成一地的百官与命妇中间穿过,和碧落皇帝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百官的朝拜。她依在皇帝身边,脸上都是娇羞和幸福的光彩,那凤冠高髻华服几乎将她本人淹没,怎么看也没个皇后样,偶家大人更是连正眼都没扫过她,你说偶家大人会看上她?哈哈哈,我大笑三声,看着我牙没?你说偶没牙?我还以为你很傻很天真捏,你见过长牙滴鸟儿么?偶用的是高露洁知道吗,不长牙自然没有蛀牙!

什么什么什么,你说偶旧年老黄历?皇后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现在这个是穿来的?晕倒!什么世道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是穿越女,就算是穿越女怎么了,看到偶脑袋上的金叉牌避雷针没?偶天雷教的呢!

你说什么,还有证据,呈上来给本鸟过目。《壹周刊》?现在都INTERNET了,你还看这种CCTV滴传统媒体?网上有独家视频了?手机拍摄晏相以银两换玉佩全过程?左右,扶着本鸟,本鸟要晕倒了。

鹞子翻身,偶活过来了,让偶明白的告诉你,这个东西不足以采信。视频怎么了?之所以银两换玉佩,这里面有内幕滴。那是多少银两,给偶数清楚了,二十两;那玉佩得多少钱,皇后出手,自然是价值连城。像偶们大人介样有经济头脑滴人,怎么能错过这样滴机会?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这样的买卖还不做,还是偶们谪仙版的晏大人吗?什么,你说晏大人为了表示对皇后的爱,把这玉佩天天戴在身上?哪儿的消息,你马路社的吧,偶都看见了,晏大人明明把那块玉佩放在书房长榻扶手机关屏蔽下的玉盒里,和那个什么手记一块儿,藏的好好的,根本就没出书房,别造谣生事了!偶最不待见的,就是狗仔队和你们这样道听途说的人了,明明啥米都不知道,还要愣充八卦,你以为这世界就那么好8?

什么,据某探班记者说,晏大人经常站在窗前,对月怀想。探班记者,你们不是说那个某年某月某一天爬在晏家墙头的那个硬要说和偶棉同类的女人吧!totally造谣!偶们晏大人是堂堂碧落第一臣,工作辛苦压力大不说,皇帝Boss也不想着加工资,哪有那么多时间看月亮?偶敢发四,偶们家晏相,从来没在月光下吹风,超过半个时辰——

道歉,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你最一开始问偶不就全清楚了吗?什么叫第一手资料,什么叫目击证人?呆若木鸡的,还能做证人吗?

态度决定一切,你们哪儿男人蹴鞠的水平臭不可闻,但是这句话本鸟还是赞成滴。看你态度这么诚恳的份儿上,偶就再透露一点点资料给你,不许和别人说~~

其实皇后送来的那幅书画,根本就不是碧落中央路十字街倒数第三间的那个不老斋裱糊的,是咱们晏大人亲自出手,偶用偶这双视力2.5的鸟眼看到的,工作中的晏大人,就一个字,帅!那幅画现在就挂在晏大人卧室的密室里,你问偶怎么知道,看到偶HLL的翅膀没,不会飞的人类就是悲哀啊!

晏大人的箫吹得如何?那自然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什么,你问他拿手的是什么曲子,晕,都说人间哪得闻了,偶怎么可能听到过!你也别怪偶家大人,唉,谁让那个无良雪不给机会捏?如果你们想听,就给她留言,找她抗议,她那个人,最怕别人用长评来砸她了,一砸她就心软,hohoho~~

什么,你问偶是谁COS的?COS什么意思啊,啦啦啦,偶听不懂。偶是某雪的托儿?你这人也太不HD了,知道就知道呗,还要拆穿人家,完了,伤自尊了,偶泪飞~~

第三十四章

转眼便进了五月份,虽然古代的夏天没有二十一世纪热得那么“□裸”,可那艳阳高照的威力,也是不可小觑。尤其是怀着孕,不能采取直接的纳凉措施——喝冰水,睡凉席,肚子又是一日比一日大,就更辛苦了。而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荷尔蒙也开始捣起乱来,脾气像抽了风一样,有时就刁钻到自己回头想想都会脸红的地步。

还好是生在皇家,有本钱堕落腐化。皇帝大人一声令下,行宫全体动员,在我们的寝殿外“人工降雨”驱热,寝殿里放着冰块,还有几个宫人,轮流向冰块上扇风,好让我们俩能享受那点凉意。

“弯弯,醒醒!”皇帝推我。我闭着眼睛向里侧躺着,被他弄烦了,只好转过身,以眼杀人。

“我要回京一趟。”他也没理会我的态度,直接交待。我皱眉,怎么又是回京?这二十几天,他回了长安三次。来回奔波这么辛苦,还要带累得上下鸡飞狗跳,又是何苦?可是上次他回来,我劝他“不必管我,先行回銮”的忠言还没说一半,就被他以非常“粗暴”的方法打断,让我铩羽而归。我也只能作罢,他既然喜欢来回跑,那便由着他吧,反正我是尽力了。他对我的处罚方式几乎是百无禁忌,而且越来越“推陈出新”,我还没高尚到以“自我牺牲”的方式劝谏呢!

其实我也知道以他的性子,只怕永远也不可能摆脱国事,享受一个真正的假期。可是也不要因为他的勤勉,让我的度假生活也不得不充实起来吧——

四月二十五日,皇帝第一次回京接见“入京求学” 小学子的家长代表团,并安排吴家案审理;二十六日,赵芳菲便得到了他的旨意,带着颐馨为首的孩子军团,浩浩荡荡杀到了行宫来向我请安。

好容易打发走了这群玩打水仗玩疯了的小混世魔王,皇帝也回来了,可惜没安静两天,他便因为要接见吐蕃新任赞普派遣的朝贡团,又杀回长安,第二天便带着朝贡团回来了,我陪着他一起接受朝拜,欣赏了一出藏民祖先们的祖先精心准备的歌舞表演,喝了一次青稞酒,行宫整整闹腾了二天,才算翻过去。

紧接着又说是兵部来函,他急冲冲的去了,可是当晚就回来了,也不知道只这么几个时辰,他们能商量些什么出来,倒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意思,皇帝以实际行动让我“受教”了。消停还没三天,这第四次回京,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刚刚接到阿逍的消息,吴氏案审结了,我要回京去将此事了结。”皇帝似乎是读懂了我的疑惑,把我拉着坐起来,解释道:“这趟回去,三日也回不来,你一个人在行宫——”

云逍的名字入耳,我便一下子清醒了,心思也乱了。他——还好吗?自从上次后花园的不愉快之后,我便再也没见到他了。那日我推说身体不适,最后也没有再入席,连向晏殊等人道别,都是皇帝出面。而第二天晏殊、云逍和谢朝阳一起到行宫来辞行回京,我也找了个借口,卧床不见。这些日子,我都把自己的注意力,努力放在调查和推敲莫愁以及林美人的关系上,努力不再去想其他的事,可是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又哪有那么容易忘却?

可是当时当地,我与他之间发生的,只能归结于酒精的作用,但是无论是我还是他,心里都很清楚,这是一次危险的爆发。我和他名分已定,为了碧落王朝,也为了皇帝,我们必须将自己的位置,牢牢地钉在道德与伦理楚河汉界的两端,不能有丝毫逾矩。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不想不听不看,直到让时间淹没这段故事,让我们面对面的时候,可以不用悸动,也不用觉得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