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环抱着我,说道:“我没事,倒是你,喉咙哑成这样,其他可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这风寒虽然来势汹汹,但是过了第一日,便好了许多。”我说道:“你先去上朝,回来好好睡一觉,奏折那么多,永远也看不完的。”

“好,你也回床上躺好,等我回来。”他应道,又恋恋不舍的温存了一阵,直到李福海催了几遍,方才离开。

回到床上?哪有那么容易!宴会是开完了,但是后续工作却还没完。昨日宴会诸位闺秀的诗文,早在昨日晚上就送到了我的案头。太后她老人家觉得文如其人,便下旨要让我把诸位闺秀分出个等级来,我也只好从命。本来还想找赵芳菲来商量,但是我又这么病着,把人家拉过来传染上了,反而不好,只有自己辛苦了。

唤了疏影进来帮我梳洗,她的脸色愈发沉郁,轻声说道:“娘娘,昨日皇上来探过娘娘之后,还是陪着世子去了凌波殿探望了林美人。”

“他们在凌波殿坐了多久?”我皱眉。

“不过小半个时辰,后来林世子出宫了,皇上还召见了六王爷、晏大人以及少爷等几位大人在龙泉宫用膳。”疏影说道。

“可曾查到寒衣缘何入宫?”我转了个话题。

“此事却是疏影的罪过。这寒衣如今已经改名蝶板,是凌波殿的二等侍女,是娘娘您和皇上夜宿宫外那日进来的。上秋的时候,林美人殿里从西北带来的丫头得急病过身了,所以补了她进来。那日您命我去元帅府巡视,所以是鱼姑姑见了她——”疏影的表情因为自责而更加黯然,

我只好出言安慰;

“此事也不能怨你,她若处心积虑,我们自然防不胜防。罢了,那林美人也未必真就有那份能耐,掀出什么大浪来!”

我示意疏影将那些诗词都拿过来,靠躺在美人榻上,一篇篇翻阅。平心而论,这些大家闺秀们的在作品遣词造句用典上面,倒不乏可圈可点之处,只是这千篇一律的“歌德体”看着让人愈加烦躁。我的心思也早就飞到别处去了,虽然和疏影说不要紧,但是我却明白其中的分量。暗香和疏影都是在寒衣之后从谢母那里到谢明月身边服侍的,许多事情也不了解。而我这个冒牌货就更别说了解了。这深宫之中,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如今我连内情都拼凑不齐,又该如何应对?

而且更让我觉得不安的是皇帝今天早上的反常的样子,可是如果真的掌握了内情,他为何引而不发?或者真的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事,只是我杞人忧天?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这个叫寒衣的丫鬟,会落到林美人的手上?谢明月啊谢明月,看看你留给我的是什么烂摊子!

我正想得入神,一双修长的手盖在了纸上。我心中一惊,放下手上的文章,勉强笑着说道:

“今日不用批折子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有胆跟我开这种玩笑的,普天下惟皇帝大人而已。

“过来看看你,就知道你一刻也闲不下来。这些诗文如何?昨日阿洛、晏殊和朝阳进宫也看过了,其中倒有几篇入了他们的法眼,你且猜猜是哪几篇?”

“这些颂圣诗看来看去也不过千篇一律,比起这些闺阁游戏终究差了一筹。据我看,他们中意的,应该就是这两篇吧!”我将淘了半个早晨的成果展现出来。

“你倒猜得准,不过还有一篇——”

“我不过看了一半,你说的是哪一首,许是我还未看到。”

“这首《春日》,昨日他们都说好,你觉得如何?”皇帝从剩下那些诗中选出了一张递给我。

“ 病起多情白日迟,强来庭下探花期。 雪消池馆初春后,人倚栏杆欲暮时。乱蝶狂蜂俱有意,兔葵燕麦自无知。 池边垂柳腰支活,折尽长条为寄谁?”我心中“咯噔”一声,果然是这首。

送来的这么多首诗里,这首《春日》是我最看好的。写景贴切,写情动人,在咏柳诗里也算上乘之作。只是——

我虽然愚钝,但也能闻弦歌而知雅意。这首诗很明显不是昨日宴席上的作品,而是某家闺秀的旧日习作。无论是谁,敢将这首诗送上来胆子也是不小了,毕竟这么直白的表明自己已经有了折柳相寄之人,也不怕惹恼了皇家吗?

而更让我心惊的,是这首诗选上来的时机。现在我不得不草木皆兵,多留个心眼。到底是哪家的小姐有这么大胆子,还是他给我的试探。

我抬起头,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里却透出冷意,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我,仿佛已经洞察了我心底最神的秘密。我的手沁出了冷汗,他到底怎么了?就算是我们两个关系最恶劣的那段时间,他也不曾用这种标准的帝王——不,应该说是比标准帝王还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面对我。

“这诗可是写得太好,所以连当今举世无双的第一女诗家皇后娘娘都镇住了?”

真的好反常,我的手垂下,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脑子里迅速闪回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可是思绪乱七八糟搅成了浆糊,我怎样也想不明白。为今之计,也只有以沉默应万变了。

“谢明月,你在朕面前还要演到几时?”他的声音好似结了冰一般,让人不自觉发颤,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或者在你心里,朕真的如此愚昧,由得你一骗再骗浑然不觉?”

我被动的对上他,心里默念了十遍镇静,这才开口:“皇上可否明示?”

“你从头到尾,对我竟没有一句实话。你这首大作应该还没忘记吧!那时朕与你还未结缡,那蒙你垂青折柳相寄的男子,到底是谁?”他将我的脸狠狠的甩向一边,收了手,冷笑一声道:“你可知最欣赏你这首大作的,正是你‘素未谋面’的林皓林世子,他可是将这首诗随身珍藏,一刻不曾离身!”

我的脑海中那箱子、男装还有那首诗如走马灯般转过,林皓、谢明月、寒衣还有那病的正是时候的林美人,所有的一切,终于以最危险的方式联系在一起。而在这漩涡中的我该怎样解释这一切,难道真的要将我的身世曝光,我陷进了我成为皇后历史上最严重的天人交战…

复更公告

《当时明月在》的各位读者:

大家好,本人无良雪终于要复更了。

《当时明月在》稿子我已经写完了,还有1字的更新,因为本期申请了古言主题榜单,如果能通过的话,榜单完结也就成了《当时明月在》的一个happyending,虽然故事里的弯弯和云旭——默,我是后妈,一开始大家就知道了——不能说有一个完美结局。

那个啥,出版的事情已经没有希望了,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白菜价卖给别人,所以开通了印刷功能,等完结修文之后,至少可以自己印一本来玩玩。线上印数委实价格不菲,现在又经济危机,世道不景气啊不景气,在这里就不推荐大家印了。

这是无良某雪在jj上的第一篇长文,好在有你们陪我一路。无良雪的下部文《凤归云》也要趁势出击了,虽然本人无良,但是新文还是很有爱的,所以请大家多多支持。在《当时明月在》完结的同时,我会再推新文。

凤归云的故事,是在云旭和弯弯的百年之后。云家是个倒霉的家庭,有吸引穿越女的体质(还不是都怪无良雪恶趣味),所以女法医凤君也隆重降临碧落朝。

在这本书里,我家大女儿弯弯和女婿云旭,都会有份客串演出,没办法,为了收视率,还要麻烦这两位。如果大家有兴趣,不妨去文里寻找《当时明月在》之后故事的蛛丝马迹。我想聪明的你们一定会找得到的。

某雪深深鞠躬,再次感谢。

瑶台月

将汽车倒上汽油付之一炬,也断了所有回去的念想。我憋着一口气扎进温泉水中,回忆如同潮汐一般,在脑海中涌现又退去,眼睛慢慢灼热起来,烧得心都痛起来,可为什么夺眶而出的眼泪,却是那么的凉,就算再多的温暖也无法解冻。

二十八年了,我的人生仿佛就应了那句话,活着,就是看着所爱的人死去。两世为人之后我终于领悟了,再怎么挣扎也么有用,命运总是给一些不给一些,对于我而言,千山独行,才是永远的宿命吧!

隐隐的听见小乖在低声咆哮,看来我越来越不长进了,连它都会为我担心。我赶忙破水而出,才直起身,就觉得背后有劲风裂空而过,之后便是“扑通”一声巨响,接着便是悄无声息。

小乖的吼声更大,有我再熟悉的血腥味道,随风扑鼻而入。我打了个激灵,虽说无论是活体还是死体,我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在我全身□时碰到,还是第一次。我没有回头,两步滑向岸边,也顾不得会沾湿直接将整个人裹住,这才转身向有血色漫开的地方潜去。虽然我不算正常类的医生,但毕竟医者父母心,如果有的救就不能袖手旁观。

水压迫着我的双眼,只能大约看到一个人形,肩头已经被羽箭贯穿。我伸出手去拉他。结果还未碰到他的人,便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刀吓了一跳,幸而我见机的快,否则只怕此刻已经成了独臂侠了。他挥空之后已是强弩之末,凶器也掉了,我迂回的游过去,拾起那匕首,将他拖上岸来。

小心的避开箭伤的位置,让他把吸进去的水控出来,他痛苦的咳了两声,呼吸平顺了许多,接下来便没有任何反应。小心的将人翻过来,我却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

倾城倾国一妖孽尔!这般容貌风姿,想来女娲娘娘果然是偏心的,用了全副的心思造就这个人出来,相较之下,芸芸众生不过是那位娘娘随手甩出的烂泥而已。

我拉回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触目可及的伤口有两处,一处是肩部的箭伤,一处则是腹部的刀伤。看看那中箭的位置以及流血量,应该没有伤到主动脉血管。只是刚刚的那匕首,却是他从腹间拔下来的,如今那里已经是血肉狼藉成一片了。他的运气也算好,如果拔匕首的时候角度再过差一些,只怕里面的脏器也跟着出来了。

而他运气更好的,还是遇到了我。将他靠着温泉边的大石坐好,匕首一下,衣服分开,一大两小三个白玉瓶还有一枚印章,从他的袖口滑落。我仔细分辨了一下,似乎是传说中的金创药以及大补丸。药剂的成分仅我所知的,就都是难得的圣品。

我也顾不得那乍泄的春光,事实上情况也不容我多想。看他这样子,也是遭人追杀跌下悬崖,如果那些人非得“死要见尸”,那我和他的小命,只怕都得断送在这儿了。从随身的针灸包里拿出长针,认准了穴道刺了下去,暂时止住了腹部和肩部的血流,麻烦的是箭伤的部分,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拔箭和缝合,绝对是对病人意志力的考验。当机立断留下小乖警戒,我穿上白色的浴袍,跑回藏宝山洞,将跟我一起穿越了的“伙伴”——器械箱弄来,现在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和时间赛跑了。

将所有的东西准备齐备,我看着这位“睡美男”因为失血而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长出了一口气。没有退路了,至此我也只能腹诽救人不淑。

虽然我对这个朝代的服饰制度并不了解,但是他头顶的白玉冠,身上的织锦袍,绝不可能出自寻常百姓家。这些也就罢了,如果我没有认错,他那枚印章,正是号称“石帝”的田黄制成。祖父在生时,曾将一块祖传的桂花田黄刻成印章送我,作为我硕士毕业的贺仪。而他所佩的更加高级,是天潢贵胄最爱的极品白田。像这样的人也会被人追杀,看来无论他的身份具体为何,都是麻烦至极。

将头发用木簪挽起,带上手术专用的白口罩。手起针落,片刻便听见他闷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我猝不及防,直接与他四目相交。时间一瞬间静止了,那是我平生仅见最锐利的双眸,里面正熊熊燃烧着的千年不化的寒冷光芒。

好漂亮的眼睛,好恐怖的眼神。那种奇异的违和感,比他那难以描画的绝世美貌更惊心动魄。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怎么死都不知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打发了,也好抽身离去。

还未待我行动,他便开口了,声音微弱却清晰,仿佛碎玉一般:“针,是你下的?”

此人涵养功夫和镇定功夫真是了得!被我弄到近乎□,他也可以安之若素。我点点头,将已经开了瓶的红酒递给他,示意他喝下去。酒可以保暖,也有镇定作用。当年关圣人刮骨疗毒,也要白酒以壮声色。

他微喘了一口气,说道:“我受得住。”

我拔下软木塞,送到他唇边,他仍是拒绝,反问道:“你,不会说话?”

我点点头,装哑巴也是逼不得已,碰到像他这种全身散发着“我很复杂”味道的人,我不指望他知恩图报,只出事不牵涉到我便好。

我继续比划个不亦乐乎,示意要为他清洗伤口并且缝合。他喘了口气,点点头。既然是他自己要求不要木塞,那就别怪我下手重了。毕竟平常多在尸体上动刀,对于拿捏下手轻重不可能与外科医生相比。鉴于我使用的工具与古人差异太多,我还是坚持要用布条蒙住他的双眼才肯动手。他与我僵持了一阵子,我只得拔下头上的木簪,在他的手心写道:

“你在水中刺我,我仍肯相救,便不会害你。”

他再不挣扎,遂了我的意。

将他的腹部用酒精棉球清理干净,飞快的用缝合线将伤口缝合,再将他提供的金创药撒在伤口上。这才转向肩头的箭伤。我瞥了他一眼,他竟是面不改色,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此人之猛,绝对可以媲美关云长了。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仍不停,从背后将箭头剪下来,然后中箭的部位微微划了一个口子,将箭抽出,缝合、敷药、绷带包扎一气呵成。整个过程中,他连吭都未吭一声,好似那中箭之人并非他本人一般。

将手上的血腥在温泉水中洗净,我拍了一下在旁边绕来绕去的小乖的脑袋,示意它去抓一只猎物来。再将所有的器具收拾好,这才解开了他眼睛上的布巾。

今天这么一折腾,很难保障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因为伤口而发烧,毕竟这古代条件这么简陋,所有的器械也没有办法彻底消毒,只希望他命硬一点。正胡乱想着,便听他说道:“姑娘,可否递给我一颗红色丸药!”

我自然照办,他接过药丸在口中咀嚼了一会儿,方才咽下。那药虽然极补,但也是极苦,若是常人,直接吞下去都受不住,何况像他这般细嚼慢咽!从刚刚的疗伤到现在的服药,他能人所不能,可以想见平日里过的是何种日子!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沉默。而他也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空气有几分凝滞,我站在温泉边,微风吹来,带来阵阵荷花的香气。蜜蜂和蝴蝶依旧穿梭在花叶之间,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可是终究有什么不同了。原本以为这里会是个世外桃源,如今看来,还是我自己想得太简单。

正在这时,只见小乖咬着一只倒霉的兔子,志得意满的回来了。我奖赏的摸摸它的头,看它一气狼吞虎咽,小乖还小,吃起活物来并不利索,兔子的血肉很快溅得四处都是,这也正是我想要的伪装。

一切就绪就不需要再耽搁了,我转过头看他,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一只蝴蝶从我们中间幽幽飞过,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对视。我这才回过神来,硬着头皮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对他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他的目光又回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深邃沉静。我走过去,将盖在他重点部位的我的那条浴巾打了个结以策安全,正打算扶他,他已经摸着石头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太强悍了,套句三国里华佗的感喟,真天神也!明明如白玉雕成,美得好似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般,可是他的神经线,却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足以让无数“铁汉”相形见绌,肃然起敬。

只是这样的强悍,足以为他的危险系数再加个N次方…

第六十一章

他拂袖而去,殿门发出轰然巨响,将茫然的我留在原地。

到最后还是伤了吧!庄明月,你还真是个笨蛋。我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云旭啊,我怎么会不明白,其实我们都一样,明明早已知道了结果,但还是宁愿闭着眼睛佯作不知,不到最后仍不死心。

可是我又能如何?难道真的要走到他面前,直接告诉他:hey,皇帝大人,此明月非彼明月,所以那个和林皓谈恋爱的人真的不是我。如果真的有错的话,也是你先认错了老婆!你问我从哪里来,不好意思,等我先换算好时差我们再来探讨这个问题,如何?

“娘娘,娘娘!”有人在我耳边大声唤道,传入耳膜之中,都是破碎的回音。我想出言制止,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在脑子的深处藏着一只火炉,直烤得双眼发焦,脑浆沸腾成一片,可是为什么这样还是会觉得好冷?

事到如今,应该是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吧。那么不如就这样睡过去,也许一觉醒来,这一切就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行,谢朝阳、鱼姑姑、暗香、疏影他们的身影一下子涌入我的脑海,如果让他就这样走了,那他们也会被皇帝的怒火殃及。我一定要做些什么,否则真的就会一切都来不及。

我回过神来,转头才发现暗香和锦绣都一脸焦急地看着我,暗香眼中泪光晶莹,已经哭出来了,有些哽咽地说道:

“娘娘,疏影——疏影她带着您的手记,追皇上去了。”

疏影,终究还是免不了让身边的人替自己担忧,若疏影有什么不测,那便都是我的错。

“皇上和疏影,前后差了多久出凤仪宫?”已经没有时间迟疑,我必须要马上心动,带上她俩人,我们直接向大门进发。

“皇上才出宫,疏影便追去了。”锦绣忙道。

应该是能追上吗?我心里想着,宫门已经近在眼前。我直接询问大门的守卫,守卫回答我,皇帝前进的路线,竟是径直往后宫去了。

“娘娘,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暗香急得泪流满面。

我略加思索,决定还是赌了,我赌疏影的出现,能够挽留他的脚步。他会急于问清真相,而将林美人那边的事情先放放。调查这种“丑闻”,自然是龙泉宫最为合适。

“去龙泉宫!”

龙泉宫看起来还没什么异样,随便抓了个小太监问话,便得知皇帝在御书房的消息,我加紧脚步走到御书房廊下,便看到李福海迎了出来,向我躬身施礼。

“李公公,本宫欲求见皇上,请公公代为通禀。”

“娘娘,皇上吩咐老奴,若娘娘到了,先请至两仪殿稍息。娘娘,请!”

“有劳李公公了,既然皇上有事,本宫也不敢贸然打断,本宫在这里等便可。”

“这——”李福海有些犹豫地看着我。

“公公不必为难,皇上若怪罪下来,本宫自然一力承担。”

如今疏影就在这门中,皇帝问话,若稍有差池,只怕小命难保。云旭虽不是嗜杀之人,但是气头之上,又有谁能保证他会有什么举动。万一疏影出了事,我又如何去面对暗香,如何面对内心深处的自己?

“外面天寒地冻,娘娘万金之躯——娘娘若信得过老奴,不如先至偏殿。”李福海轻轻说道。

“如此,这边之事我便安心托给公公了,请公公代为周旋,明月不胜感激。”我轻声说道。李福海久居宫中,自然知道轻重,只要他肯相助,至少就算出了事,也能等到我赶到的时候。而我也该好好酝酿下,见到了他到底该说些什么,才能平安化解这次的危机。

手中有书,却生平第一次无法用阅读来平复内心的焦躁,原来等待会让时间变得漫长。我担心疏影的安危,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心情也就更急躁。可暗香那样殷殷地看着我,如果我将这股紧张宣泄出来,只怕她就要崩溃了,只好装出胸有成竹不动声色,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殿门开阖,光线将他的影子折在我的身上,我抬起头,背着光他脸上的神情看也看不清,慢慢站起身,无论是风暴还是苦雨,我都必须迎上去。

这是命运的捉弄,我又如何逃得掉。

他是独自一人,疏影并不在身后,我心中一沉。

“暗香,锦绣,你们退下吧。”

“娘娘——”暗香的声音有些压抑,锦绣的声音却更高,应了一声“是”,匆匆而去。

“疏影呢?”我先发制人,直接问道,已经不是绕弯子的时候了。

“她去了林雪如处。”云旭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可有话对我说?”

“云旭,你可信我?”我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眼。那双辉映着全世界星辰的双眸,深邃而冷寂,没有半分情绪。

“弯弯,你可信我?”他以疑问代替了回答。

面对他的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我与他相识至今,除了那个我无法说出口的穿越秘密,我不曾对他说过违心之语。他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不相疑;我也告诉自己任何时候两人都要真心以对。我们曾并肩站在高处,共同御敌;也对彼此许下承诺,牵着手永远不放。可是,在这所有之后的是“可是”——

无论我还是他,都不可能全心的相信,那是就算再多的相爱也填不满的空洞,那是心底的某处,不能被窥视的角落。

他为江山可以付出的种种,我永远不愿能诉之于口的过去。

“弯弯,我想看到的,不是这个!”他将手记放在桌子上,手指轻抚我的脸:“这不是我要的那个你!”

我的脑中轰然作响,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

“若这手记里的那人不是你,于我又有何用?”他的声音很平淡,把谢明月的过去一笔抹煞。

是啊,只怕从他有记忆开始,所认识的女子便都是这般一心只为君恩。若我不是知道谢明月的心事,只怕也会觉得她与这后宫里其他可悲的女子,并无多少分别吧。

可是我知道谢明月是怎样的女子,更可笑的是,我与皇帝之间的感情,需要这本她用来粉饰这一切的手记来挽回。

其实从看到那套男装和那首诗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为什么林皓会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为什么林雪如会将寒衣带入深宫,为什么谢明月会郁郁寡欢而终,为什么那手记里的谢明月,会是那样的敏感尖锐。

有着那样至真至性的双亲,又从小和朝阳那样的兄长一起受教育长大,她敢于穿着男装出门见世界,又如何会固步自封于后宫方寸之间?

既然已经有了林皓这个情人,也已经决定赴死,那么这本手记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能挂在谢明月心上的,也只有谢家的未来吧。她以为留下了这本手记,皇帝会看在结发之情的份上,就算将来文家有难,也不会牵拖谢家。

这本手记是我在这皇宫里最初的依靠,却不想只是一段永远无法见光的爱情最后的伏笔;因为它我误判了整个形势,也遇见了一段不可能爱情。如今当我来不及知晓的过去纷至沓来,又是它,最终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我的辗转反侧,他的孜孜以求,她的苦心孤诣,原来都是建立在这样一段海市蜃楼爱情的基础上,也许这才是上天最大的玩笑。

这一刻我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强自镇定下来,无论如何不是我的身份被拆穿,想来也是,借尸还魂已经够惊悚,何况我是穿越而来,就算皇帝再精明,只怕也想不到,这身体已经换了主人。

“若疏影有不敬之处,也都是为我。你不要降罪于她。” 他已经肯相信我了吗?我心下还是有些忐忑,但是毕竟事关疏影的性命,我还是得先表明立场。

“果然如此,你虽然来了,却不是为我。”云旭长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心已死,所以我便是拼尽所有,也不能暖它半分,这便是天谴吗?”

我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的声音中有一种悲凉,哽住了我的呼吸。

“弯弯,你问我是否信你,你呢,你又可曾有一刻,真的信过我?”他自嘲似的一笑,说道:“你可知道有多少次,我甚至盼着你干脆地质问我‘江山和你孰重孰轻’,可是你却一次都不曾问过。可这都是奢求,现在的你,如果我不问,你便永远也不会说吧!”

我只觉得两颊发冷,泪水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打湿了我的心,夺去了所有的力气,发不出声音来,我只能摇头当作回答。

“若我问你,你便会答我,你懂我。是啊,弯弯,全天下又有谁比你更懂我?可是你可知道,我最怕的就是你这句懂我!那次你被谋害几乎送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我明知是谁做下的,却不能动他。那时我多么希望你能哭着让我为你做主,可是你却反过来安抚我。那时我便知道了,你心里不曾有一刻忘记你皇后的身份,如果我只是云旭而你只是弯弯,你是否还会为了我这般委曲求全?”

他伸手帮我抹去脸上的泪痕,继续说道:

“如今这泪水,可是为我流的?弯弯,你可知道,父皇将皇位交予我那日曾说,我在他的子嗣之中,最能耐寂寞。可笑啊,人都是贪心的,如果不曾让我遇上这样的一个你——”

第六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新,倒计时最后一章,终于要完结了,乃们就要解脱了。

很有爱的新文封面欣赏,超感谢清歌吟屏童鞋,请点我点我点我点我!!!

“我信过你!”我终于找回了支离破碎的声音,冲口说道:“我信过你,云旭。行宫山顶那日,你说的,我到现在也相信。”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本来沉寂的双眸中,焰光隐隐跳动,殷殷看着我。

他说的都对,从开始到现在,每一次都是他主动说爱,而我所做每一次回应,也只是基于皇后谢明月的身份,为皇帝云旭,为碧落江山而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