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半信半疑,就有人找他们一家打探。这日刘婶在路上碰到方宁就旁敲侧击地问起来。

方宁生怕静宁的名声被破坏,稍一酝酿,就喉咙哽咽着说道:“婶子,我事我娘本不让我提,不过,你是长辈又素来公正明理,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妹妹昨天被吓着了,那姓陆的妇人是何等泼辣,婶子想必见识了,我妹妹要是去她家,还不被活吞了?她本来就吓得够呛,我奶昨晚上又到我家逼着我爹娘交出静宁,她怕那家人告她,还说是我们一家子也抵不上小叔的前途。婶,我要不是亲耳听到,都不相信这是亲奶奶能说出的话。”

刘婶一脸同情的看着方宁说道:“可怜的娃,你奶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也不稀奇,你咋就摊上这样的奶奶呢。”

方宁擦擦眼睛,继续说道:“我奶又骂静宁,还伸手去拽她,静宁以为我奶又要送她走,就不自觉的挣扎了一下,谁知我奶没站稳就摔了一下…至于她身上的咬痕,那其实是狗咬的。我家的狗说来也奇怪,亲戚邻居都不咬,单咬我奶,打了也不改。”

刘婶点点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娘原本担心有人会传说闲话,坏了妹妹的名声,可我就劝她说,村里的人又不傻,谁是啥样的人还不清楚吗?别看咱们都是不识字的粗人,可都明白着呢,一个个眼睛都擦得雪亮,人人心里都有杆秤。静宁已经够可怜了,谁还忍心去说她。”

刘婶呵呵一笑,又安慰了方宁几句,两人就分开了。没多长时间,方宁的这番话又像长了腿似的飞得满村都是。村中舆论大多站在静宁这一边,众人都觉得她可怜。何氏再向众人展示伤痕就有人捂着嘴笑,还偷偷说她连狗都不待见。何氏心里十分窝火,病情竟又加重几分。

这日下午,方牛子和香草借了汪家的驴车匆匆赶来找方氏和杜朝南商议事情。

方牛子和香草特地去找了叶成效夫妻试探他们的口气,发现这两人还算讲理,倒是那个陆大嫂比他们两人叫得还凶。

方牛子就跟方氏杜朝南两人商量:“依我看,这事还是私了比较好,真打起官司来也是一笔糊涂帐,不管咋样,叶家毕竟养了静宁十几年。”

香草也道:“我看咱们可以避开姓陆的妇人,好好跟刘娘子商量商量。”方氏和杜朝南哪有不从的道理。

方宁在旁连静静听了一会儿,插嘴道:“小舅,舅妈,我看咱们不如分开行动。你和我爹请上卫管事治一桌酒席,请那姓叶的吃饭,什么事拿到酒桌上就好说多了。我和娘还有小舅妈就请那刘氏到家里来也赔个不是。你们看怎么样?”

方牛子赞许地看了方宁一眼,又和香草相视一笑,说道:“你这丫头就是聪明,我和你舅妈商量了多时才商量出这么个结果,竟被你猜着了。”

方宁灿然一笑,方氏的眉头也不觉舒展许多。方宁想了想又道:“对了,把宋老财也请去吧。”

方牛子迟疑了一下道:“多一个人而已,也成。”一家人商量完毕,就开始分头行动。

宋老财接到邀请后,先是一愣,然后呵呵笑起来,待杜朝南一离开,他在屋里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这个杜老三终于变聪明了。早就该上门巴结我这个当今的秀才爹、未来的举人爹,哼哼。”

宋柳探出头来说道:“爹,你不是跟方宁她舅不和吗?这酒你怎么还要去吃?”

宋老财摆摆手道:“小孩子不懂得人情世故,咱家可是一等一的体面人家,不和归不和,大面上还得过得去。”

宋柳俏皮一笑,准备缩回屋去。

宋老财今天心情很好,又笑着问道:“柳柳你知道这世上啥酒最好喝吗?”

宋柳摇头,她又没喝过。

宋老财一本正经地自答:“当然是别人家的酒最好喝。哈哈。”宋柳格格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宋乔捧着一份墨宝慢吞吞进来了。宋老财挑挑眉毛,弹弹袖子,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事?”

宋乔恭敬地把东西递上去,“爹,这是我写的劝和信,你拿过去当文章念念。”宋老财一想这可是显摆的机会,就欣喜地接纳了。

宋乔顿了顿又递上一纸文书,宋老财接过来随意一扫,眉头不觉蹙了起来:“你这是干啥?写状子做什么?”

宋乔正容道:“爹,你先去讲和,对方要是不答应,你就把状子拿给他看,就是让他知道告也不见得赢。”

宋老财砸吧一下嘴,嘶了一声,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儿子,一脸审视地问道:“你想得挺周到,你说你是人家的谁呀?这么热心肠。”

宋乔微红了脸,低头不语,虚弱地辩解道:“乡里乡亲的就该互相帮忙,您上次不也去了吗?”

“哧。”宋老财才不信他的鬼话。

宋老财心里想着,大儿子过完年就十五岁了,是该说亲了,免得他整天胡思乱想。至于杜家的那个丫头,看她那横样,打架吵架算计人倒是一把好手,当儿媳妇就免了吧。

到了约定的时间,宋老财特地穿上新衣新鞋带着新帽准备去赴宴,他这身行头还是两年前置办的,他一般只在重大场合才穿,但宋家的重大场合太有限,他至今只穿了六回。他还曾许诺这身衣裳不穿了给来福,不过,据来福偷偷猜算,这身衣裳很可能得到他下辈子才能穿上。

再说叶成效心里还有气,他受到邀请本想拿乔,无奈是卫管事亲自下帖子来请的,在南平县地面上,叶成效还真不敢不给卫家面子,只好来了。席上有卫管事和宋老财这两个人精从中斡旋,再加上杜朝南和方牛子的态度也诚恳,两家的事倒是没费多大功夫就和解了。杜朝南原本准备赔给对方三吊钱,哪知宋老财砍价砍习惯了,硬给砍下去一吊,最后只赔两吊钱。

至于刘氏这边要费劲得多。方氏在家做了一桌好菜款待她,她却一直不冷不热,面皮紧绷着,说话也是软不硬的。

方宁笑吟吟地给她倒了一杯米酒,语气诚挚地说道:“刘婶子,前几天,我娘因着被那姓陆的妇人刺激,一时头昏脑胀,竟连您也被殃及了,这几天我娘一直心怀不安。我更是悔恨难当,还望婶子不要介意。我在此给婶子赔不是。”

刘氏斜睨了方宁一眼,淡淡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可没忘记那半盆肉汤。

香草笑着跟刘氏寒暄,方氏也说了几句,刘氏始终还是老样子。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陆大嫂,香草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嫂子你莫怪我这人说话直,跟你同来的那个陆大嫂有些不上道,这才几天那客栈的伙计都暗地说她太霸道。”

刘氏敷衍了一句:“我跟她也不熟,不过是因为我公公欠了她公公一个很大的人情,公公临去时再三嘱咐说,将来有机会要把这个人情还给他家。”

香草继续道:“原来如此,我说嫂子你这么爽快体面的人怎么跟陆娘子处在了一起?她是个泼皮破落户,什么都豁得出去,可是嫂子你不一样,你家不但家境好,名声也好,你还有三个儿子,将来说不定都要读书考取功名,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将来也要说亲。你把静宁许给她家傻儿子,明面上说是知恩图报,可是嫂子你再仔细一想却又不是那回事。咱报恩是应当的,可也不是这种报法,这可是事关静宁一辈子的事啊。俗话说,养只猫狗还有感情呢,我不信嫂子和叶大哥这么重情义的人会对静宁没情份,我也问了,她自己也说除开这事外,即便是亲生的娘也不过如此了。”

刘氏深深叹了口气,略略有些动情:“谁说不是呢?你们尽可以问问她,我家以前对她咋样。不过就是,”刘氏顿了顿道:“就是后来有了两个小的,对她多少有些忽视,但我对天发誓,真不曾亏待过她。”

方宁接道:“婶子,我们当然信你。静宁一回来就对我们说了。我觉着咱们两家之所以闹成这样,其实原因都出在陆大娘身上。她就是挟恩求报,自私自利。她只顾她家傻儿子,就不顾咱们两家的脸面和感受。婶子你想想,这事要真做成了,人家会怎么说你们一家?你原先对静宁的好全都一笔抹煞了,还落个话把。那张家(陆大嫂的夫姓姓张)本就是一个臭粪坑怎么样都不在乎,而你们叶家家世清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就为了还一个上一辈的恩情,把世代积攒的名声都毁了,值得吗?”

方宁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东套间的房门吱嘎一声开了,静宁脸上带着泪痕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刘氏。

刘氏看到静宁,神态十分复杂,嘴唇翕动了一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静宁慢慢走过来,“扑通”一声在刘氏面前跪下,“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刘氏连忙弯腰扶起静宁,嘴里责怪道:“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静宁无声的流着泪,抬头看着刘氏,哽咽着说道:“娘,你对我的恩情我无法报答,可是我真的不想到张家。我也不想让你和杜家打官司,要真是告到衙门,几个哥哥的前程和两个妹妹的亲事都毁了,你养了我这么大,几个哥哥待我也好,我不但不能报恩,反倒连累你们后半辈子抬不起头来,我心里过意不去。娘,我这次回来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我的生母,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我。我如今明白了,心里头也没牵挂了,就可以放心的走了,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若是不在了你们都清静了。”

刘氏的心渐渐就有些软了,眼中泪光隐动,她养了她这么多年,哪能没有感情。她伸开双臂把静宁搂在怀里,扑簌簌的掉眼泪,一边哭一边说:“娘又何尝舍得,可你上头不还有个奶奶吗?她发话了,我和爹又能怎样?”

屋中众人没有一上不掉眼泪。众人哭了好一会儿,方氏和香草好容易才把刘氏给劝住了,静宁低着头坐在刘氏旁边,气氛从从前的冷硬转而变得柔和了许多。不用香草和方氏提话头,刘氏就主动说道:“经此一事,静宁是不能跟我回去了,否则,那张家还有得闹。就让她回到你们夫妻身边吧。至于银钱之类的也别外道了,以后咱们还是亲戚。”香草和方氏连声称是。众人又闲叙了一会儿,刘氏就提出告辞,静宁一脸不舍的跟在身后,连声嘱咐爹娘要好生保重。刘氏对她先前偷跑出来的气早消得无影无踪,拉着她说了好一通话才上驴车回县城。

刘氏回去跟叶效成一商量就托人捎话说,那两吊钱也不要了,他叶家不缺这点钱。方氏和杜朝南到底备了一份厚礼送上去。刘氏当场就把以前何氏送走时静宁画的契约拿出来撕了个粉碎。那陆大嫂本一心巴望着能带静宁回去,谁知他们两家背着自己私下达成了协议,她气愤难当就去找刘氏理论。刘氏早对她有些不满,两人说了几句就叮当起来。陆大嫂扬言此事没完,也不等刘氏,第二天就带着人先行离开。不久,刘氏和叶成效等人也在方宁一家殷殷不舍的欢送下离开了南平县。方氏回去后又去找里正,给静宁落了户。事情至此圆满解决。

第六十四章新的起点(修)

第六十四章新的起点

静宁慢慢地融入了这个新家,她跟三个姐姐相处得很好,尤其跟方宁最为亲近契合,有什么话也愿意跟她说。方宁暗暗观察这个妹妹,发现她十分聪明,既会审时度势又会察言观色。而且她在家时还曾跟几个哥哥认过字,比寻常女孩子又多了一点书香气。她平常性格十分沉静,关键时刻却又爆发力十足。她的心思远比夏宁和秋宁要复杂得多,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方宁猜测这一切可能跟她成长的环境有关。

静宁情绪稳定下来以后,也会时不时的跟方宁说些在叶家的事情。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叶家的情况也挺复杂的,叶家在当地算是颇有资财,而她的养父叶成效却是几个兄弟中最不争气的,平常家里的事也多由刘氏打理。而她奶奶叶张氏性格十分强悍,婆媳二人不大和睦。刘氏跟几个妯娌也是争斗不断。刘氏和叶成效不能简单的以好和坏来划分。他们既有善良的一面也有自私自利的一面。

静宁说罢叹息一声,道:“我曾经真的把他们将亲生父母看待,可是后来他们有了亲生的就对我冷淡了,我心里虽难过可还是谅解了他们。可我受不了他们为了自己方便就将我送给张家,你不知那个傻子有多可恶,又脏又讨厌,那陆氏简直就是一只母老虎。我当时十分痛恨他们,如今虽说不上恨,可是情份也淡了。那天,我是拿准了养母的心思才说了那番话。我不否认她对我有情义,可是一到关键时刻,那情份就会往后靠。”方宁又又往常一样安慰她一番。

静宁的事情一解决,大家又开始忙活自家的事情。尤其是方牛子和香草,前些日子到处奔波没少耽搁生意,这会儿忙得脚不沾地,香草也时不时到铺子里帮着照料生意。方宁一家十分感激二人,默默地将这份情记在了心里。

天气越来越冷,到了十一月份时,方牛子托人跟方氏捎话说,今年还要在她家做粉条,方氏自然同意,只是今年情形不比去年,粉条本来就不难做,大家稍一琢磨就会,今年做这个的人家还真不少,有的人还来向方氏打听那些工具。方宁见瞒不住,索性让她全敞开说了,并趁机宣传了一下小舅的杂货铺子,这倒也为方记杂货铺带来不少生意。宋老财在对面看着人来客往的,少不得又眼红妒忌。

不过,这粉条还没来得及做,吴氏就来叫方氏和杜朝南回娘一趟。

方氏看她脸色不大好,赶紧问出了什么事。吴氏唉声叹气道:“能有啥事,还不是家务事,这次让你们俩去就是做个见证,咱家要分家。”

“娘,你说啥,咋这么快就分家啊?”方氏一脸震惊地问。

吴氏就絮絮叨叨地说开了:“我也不想分,这香草刚过门就分家我还怕人说闲话呢。可我仔细一琢磨,不分也不是事。大宝娘那人你也知道,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以前家里穷,牛子不常在家,她也没处攀比生气。这不香草一进门,就不一样了。她瞅着人家穿件新衣裳也眼热,瞧着她用点胭脂也撇嘴,整天价就跟那歪嘴子对着风口似的,满嘴风凉话。还时不时跟我这儿上眼药。你说这是香草的嫁妆人家爱咋用咋用,我这个当婆婆的哪能啥都管。我不说不好,说重了她又说我偏心。她小心眼儿,那香草也不是个面人儿,人家不能老忍着她。这是刚进家门,什么都客气。我就怕时间一长,准得闹闲气。不如趁着热乎劲没散,赶紧分开算了。不然这妯娌俩将来非成仇不可。”

方氏叹息了一声,这女人一多事非就多,特别是妯娌之间什么都争什么都比,远远不如外人处得好。

“那满子和牛子咋想的?”

吴氏道:“满子不愿意分,牛子说啥都听我和你爹的。我瞅着他也觉出不对劲来了。”

“娘你说咋办就咋办呗,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着分开好。”

当天方氏就和杜朝南跟着吴氏一起回去了,本来吴氏还想着让静宁去认认门,转念一想,今日是分家事儿太多,只好作罢,只说过几天再接她过去。

方氏和杜朝南只去了一天就回来了。方宁姐妹几个一见父母回来忙好奇的围上来打听情况。

方氏松了一口气,向女儿们娓娓道来:“没想到分得那么顺利,我原以为要闹一场呢。”接着,她就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告诉了四人。方宁听罢,不禁赞叹香草大气。原来这次分家,方牛子除了田地和一块宅基地外什么都没要。房子家什全给了方满子。至于吴氏和方青山也趁机分了出来,老两口自己过。当然,两儿子都不赞同,争着要老两口跟他们过。吴氏只说大儿子家的孩子大了不用她了,将来等小儿子有了孩子再说。

方氏道:“你姥想得就是明白,其实这样也挺自在。”方宁暗暗点头,要是老人都像她姥这么明白就好了,也没这么多家庭纠纷了。

方家分家后没几天,方宁家又得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方牛子要开饭铺了,连房子都找好了。吴氏和方青山得知情况后气得进城把方牛子给骂了一通,说他贪心不足一口想吃个胖子云云。

方氏也有些担忧,因为她听说方牛子接手的饭铺的掌柜就是因为生意惨淡干不去才走的。

方宁一听这事,十分感兴趣,当下就缠着父母一起进城去看个究竟,静宁也跟着去了。

方牛子租的这家铺子十分普通,就在原先的杂货铺的斜对过,跟宋家铺子只隔了三家。前面是门脸,后面是厨房和自己住的地方。

方氏悄悄问道:“房钱多少?”

方牛子比划了个数,方氏直咂嘴。这房子光租金就每月一千二百文,这以后得赚多少才能回本,她表示十分担忧。不过方宁对自家小舅却有十足的信心。

回来的路上,方宁就跟父母商量:“爹、娘,如今小舅正是缺钱的时候,咱不如把家里的钱投到店里,以后每月都有分红。”

方氏和杜朝南干什么事都求稳当,自然就有些犹豫。方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继续游说爹娘:“小舅这次没少帮忙,肯定也没少花钱,你给他钱他又不收。他手头紧,我姥又没有私房,说不得要用舅妈的嫁妆,以小舅的性子心里肯定不乐意,而且别人也会说闲话。此时投钱可是雪中送碳,我小舅舅妈一辈子都会记得,总比以后锦上添花要好。再说难道你还不信我小舅的为人吗?还怕他将来还不了你。”

方氏渐渐地就被方宁给说动心了,她觑了一眼杜朝南,问道:“他爹,你咋看?”杜朝南低头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我没意见。不过,你多少还是留点吧,开春后要花不少钱呢。”方氏就道:“那我再想想。”

方氏想了两天又跟杜朝南商量了几次,最后决定拿出七吊钱投进去,这一年来,家里总共才攒了十几吊钱,上次因为静宁的事又花了将近三吊,如今只剩下十吊钱,本来夫妻俩商量着再攒些日子,或是买地或是买铺子,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方氏投了七吊钱进去,方宁也将自己的私房全部拿出来给方牛子。方牛子自是喜出望外,这不但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自己能力的一种信任。他和香草一商量,最后决定每月给方家三成分红,方氏他们两成,方宁自己一成。这事本来是悄悄进行的,谁知吴氏跟人聊天时不小心说漏了嘴,结果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很快就传到了南山村。何氏听到以后,又过来大闹一场,骂方氏一心只想着娘家,骂杜朝南窝囊不当家。完了还硬逼着杜朝南拿钱给杜朝栋娶亲。

方宁哪能让她如意,就将何氏以往说过的话改装一下退还给她:“小叔不是文曲星下凡吗?怎么什么都靠着我爹这个窝囊的哥哥呢?你小儿子那么金贵,我们一家子命贱钱也贱,要是有了什么差池,我们全家就是拿出命来也抵不上。这亲你们有本事就娶没本事就别娶。”

何氏跳脚大骂:“你这个忤逆黑心肠的,你就横吧,我看你将来能嫁出去才怪。”

静宁在一旁冷笑道:“连你这样的都能嫁出去,我四姐更不用愁。”

何氏脸色发青,往地上一坐,抱着脚嚎叫起来:“你们都来瞧瞧,这两个黑心烂肺的妮子,不孝顺老人哟——”

最终何氏还是被老杜头给叫走了。不过,他亲口给杜朝南报了个准信儿,那就是杜朝栋年底要娶亲,让他们帮着准备。村民对这门亲事都觉得蹊跷,这也太快了吧。一般男女之间订完亲后怎么着也要等个一年半载的,像方牛子和香草就算是很快的了。

不过,很快就有好事通打听出来一部分□,原来这是杜朝栋强烈要求的,何氏对他百依百顺也就答应了。

杜朝栋娶亲算是杜家的大事,从这以后杜家的宅斗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何氏这个超级极品独霸杜家的时代结束了,从此进入了战火纷纭的两极争霸时代以及妯娌的三国时代,这是后话。

这些日子也够方氏夫妻俩忙碌的了,老宅时不时的要他们去干活,方牛子的饭铺有时也需要他们去帮忙。方宁和夏宁本想去帮舅舅的忙,却被香草和方氏给制止了。理由是她们都大了,姑娘家不能到处乱跑,以免影响将来说亲。这里能抛头露面的一般都是已婚妇人。方宁对此也很无奈,这个时代对男女之防并不太变态,尤其是在乡下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是其他束缚却是一样不少。

这日,方氏和杜朝南又去了老宅帮忙,方宁姐妹几个在家做家事。

方宁正在厨房和静宁钻研吃食的做法。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夏宁的哭骂:“你这个王八蛋,给我滚开——”

方宁一愣,赶紧放下东西跑出去。她推门来到院外就见三个不三不四的泼皮正嬉皮笑脸的拦着夏宁出言调戏。

方宁正要大声叫人,就见前方跑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宋乔正好又路过这儿了。

“你们这群禽兽不如的败类,快住手!”方宁本以为这个书呆子会先讲一番道理,哪知他上来对准那为首的黄脸少年就是一拳,那黄脸少年见自己被一个白面书生给揍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的两个跟班跟他一起朝宋乔扑去。四个人扭打成一团,宋乔力气倒也不小,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他防得了拳打防不住脚踢。夏宁在一旁吓得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方宁一咬牙,立即吩咐两只狗:“小黄,小白,给我上!”两只狗厉声叫着一起向三人扑去。

接着她手里抄了一根木棍,没头没脑的朝那三人打去。方宁毕竟力气小,没打几下,手中的木棍很快就被一个脸上带黑痣的泼皮给抓住,方宁趁她不注意抬脚朝他裆部狠踢过去。那人“哎呀”一声大叫起来。他一缓过神来就开始发起狠来,飞脚就朝方宁踢过来。夏宁此时也反应过来,抓起搂草的耙子闭着眼胡乱打起来。

他们这一番动静,很快就引来了胡奶奶和狗蛋,胡奶奶二话不说,飞奔回屋提了把雪亮的柴刀气势汹汹的杀奔出来,紧接着静宁也提着菜刀出来了。胡奶奶赤红着眼,提刀就往那黄脸少年身上招呼,一边砍杀一边咒骂:“活该断子绝孙的,你们姓周的一家都是祸害——”方宁这才明白,原来这黄脸少年就是曾经向夏宁提亲被拒绝的周家声,同时也是跟胡家一家有血仇的周家少爷的堂弟。

周家声被胡奶奶这种不要命的架势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自己的伙伴,当下拔腿就跑。宋乔此时也没有了往日的斯文在后头像狗追兔子似的紧追不舍,小白也跟上去,龇着牙照着周家声的屁股就是一口,周家声痛得哇哇大叫又被宋乔狠踹了几脚。方宁和静宁狗蛋等人外加小黄把把剩下的两个泼皮揍得抱头鼠窜。等他们打完了,杜朝南和方氏才听到消息匆匆赶回来。宋乔也狼狈不堪的折了回来。自然也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方氏说了不少感激的话,又邀请宋乔进屋坐坐,宋乔推说有事匆匆离开。晚上,方氏又分别去了胡家和宋家向两人道谢。

经过此事,方氏对几个女儿看得越发紧了,生怕她们出点什么差错。尤其是夏宁和秋宁,分家以后,活干得少,吃得又好,变得比以前更好看。这让杜朝南夫妻既高兴又担忧。

但他们没想到,没过两天,村里又传出了一些流言蜚语,还是关于宋乔和夏宁的。有人绘声绘色的描绘了当日的事发经过,还说宋乔为了英雄救美,把往日的斯文都丢开了,跟周家声厮打得鼻青脸肿。这事一传开,原先那些没影儿的事也被人们凑成了一堆,有人说方氏心思重,说她早就盯上宋乔了,为此还特地让方宁去接近宋柳和小木头。也有人说夏宁长得好手又巧也能配上宋乔。还有人言之凿凿的说以前有好几次看到宋乔在河边转悠,名为读书实则都是为了看夏宁。这些流言越传越离谱。

方氏和杜朝南得知后十分着急,夏宁还没订亲后沾上这事可不好听。可是他们又不能一个个的去解释,而且还怕越描越黑。他们着急,宋乔比他们更急。

这日一大清早,宋乔就在院子里转悠,一见父亲出来就亦步亦趋的跟上去,宋老财去驴圈,他跟着;宋老财去回房他还是跟着。

宋老财假装没看见儿子眼中的急色,好整以暇的等着他主动开口。

宋乔酝酿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爹,别人家的酒最好喝是吧?”

“嗯。”宋老财挑挑眼皮答道。

“那,”宋乔讷讷地说道:“媒人酒你喝不喝?”

宋老财拨了一下算盘,“给谁做媒呀?你自个儿就免了。”

“不是我,是我的同窗,我觉得爹有眼光,就想让爹给他说一门好亲。”关键时刻,宋乔只好亲自上阵拍马溜须。

宋老财脸色缓和了许多,“嗯。算你有眼力。我要没眼光,你们三个从哪儿来,哼哼。”

“那说媒的事…”

宋乔看父亲兴致高起来,忙进一步提出要求:“男方就是关志鹏,你上次见过的,中了第四十名的那个。”

“女方呢?”

“女方就是夏宁。”

“噢——”宋老财拖长声调,显得十分意味深长。

“爹,你看——”

宋老财淡淡扫了一眼儿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拉倒吧,我才不干,媒人可不好当。过得好忘了我,过得不好骂我。你爹我可是体面人,怎能干这等事。”

宋乔又急又窘,赌气道:“爹不去算了,那我亲自去做媒。”反正他得赶紧撇清这事,不然以后…不好说。

“等等,你给我回来。”

宋乔只好停住脚步。宋老财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着哪门子急?人家有爹有娘有舅,轮得着你操心吗?你再瞧瞧你那眼光,咋就没随我呢。那关志鹏跟夏宁般配吗?”

宋乔梗着脖子反驳:“怎么不般配?我觉得挺配。”

宋老财直摇头:“这说亲,一是两家得门当户对,二是两人得对脾气。那关志鹏我先不说,就他那寡母,啧啧,人家要求高着呢。”宋乔一想到关志鹏的寡母,顿时蔫了。

宋老财的下一句话宛如一句惊雷把宋乔给吓了一跳:“不过呢,爹倒是为你寻了一门好亲。”

65第六十五章红红火火

宋乔的眼睛睁得溜圆,拼命地摇头:“爹,我以学业为重,暂时不想说亲。”宋老财还想说什么,宋乔飞快地躲进书房去了。

宋老财瞪着儿子的背影直叹气,他心中确实有了儿媳妇的人选,那人是隔壁张家村张员外的女儿张秋云,今年十五岁。听说为人十分孝顺贤惠。宋老财那日在宴席上结识了卫管事,又通过卫管事结识了张员外,张员外也有个小儿子在读书,他对宋乔也有耳闻,言谈中十分欣赏。宋老财觉得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就有了结亲的心思。

不过宋老财的习惯是买只袜子也要挑半天,娶媳妇这等大事更不消说,他不露声色的把人家张家上数十八代,左右右旁支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又寻了个机会到张家村去私访,觉得还算满意。张秋云他也见着了,这姑娘的体格就跟她的嫁妆一样丰厚,脸大眼圆,正是他想给儿子娶的那种类型。

他这边在琢磨儿子的亲事,方氏和杜朝南也在着急夏宁的亲事,香草和方牛子自然也在帮忙物色。没多久,香草就趁着回家看汪老太时就过来找方氏说话,“大姐,我觉着有一家挺合适的,家里人也开明,男孩子也不错,而且那人你还认得,就是上回来过的那个钱正清。”

方氏吃了一惊,随即便摇头拒绝:“不成,那家咱可配不起。听说他还是卫府的亲戚,家里又有钱,哪能看得上夏宁。”

香草耐心解释道:“钱正清的爹跟卫长卿的娘只是同族,并不太近。至于他家的家境也就是比一般人强些。关键是他爹娘不错,这孩子人品也好。大姐,你也别总看低自个儿,你瞧瞧咱家的夏宁论模样论性情哪样比别人家孩子差。而且咱家也越过越好。对了,我还听说,她最近在学认字是吧?”

方氏一提起这事,不禁笑了起来:“这不是方宁和静宁嘛,说是不想让姐姐当睁眼瞎,得了空就一人教一个,还说要教我和她爹呢,我们哪里学得会。”

香草又说了一阵,方氏仍有些犹豫,只说再跟杜朝南商量商量。

香草笑道:“这事自然不能急,你们慢慢想,过些日子,我抽了空请请钱正清的娘来店里,咱们一起吃顿饭,你自己看看。”方氏盛情难却也就答应了。

方牛子的饭铺开张后,原先的杂货铺就顾不上了,依他的本意,是想转让给大姐,那铺子的人气已经起来,每月都有几百文的收益。姐夫为人虽老实,好在有自己在旁边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他这主意还没定,方宁大舅妈李氏不知从哪儿得知了风声,当下又哭又闹的去找婆婆,言里言外的说方牛子不跟方满子这个嫡亲的大哥亲,却跟外人亲。

吴氏也来气了,不软不硬的把大儿媳妇给训了一顿,完了又跟方青山叹道:“都是钱闹的,以前穷的时候也没这么多事儿。”这件事还没解决,那边方家二女儿,方宁的大姨又捎信来问方牛子能不能把自己的儿子放在饭庄当伙计。吴氏了解这个外孙,人养得有些娇气,哪能干得了这活。弄得她是左右为难,只好去问方牛子,谁知方牛子闻言却道:“她咋不早说,人我都定好了。就是送静宁回来的那个栓子。我一开店静宁就跟我说了,你说这孩子头一次开口求我,我能不答应吗?再说了那栓子说了只要管食宿就行,工钱什么的给不给就行。我姐那儿可不好说,我二姐夫又不像大姐夫那般老实。”

吴氏也明白这个二女婿有些小奸猾喜欢算计。他从前是个货郎,跑村串巷的,免不了有些油嘴滑舌和斤斤计较。当初她就不同意这门婚事,无奈二闺女死活非要愿意。这倒好,嫁过去后,二闺女渐渐地就变了。从前在家时只是有些懒而已,跟着这个女婿过了几年,慢慢地也开始市侩起来。二女婿更是生怕自家婆娘偷偷贴补娘家,一年到头也不让回来几趟。

吴氏心中千回百转,最后只好说道:“那我就回了你二姐吧。”吴氏回绝了二女儿,方宁大姨和大姨父自然没少犯嘀咕。

方记饭庄开起来了,连掌柜带主厨带伙计总共只有三人。香草亲自任主厨,方牛子负责收帐和招呼客人,栓子则负责端菜收拾碗筷。店里卖的都是些家常菜,面条慢头小炒之类。起初半月,生意自然不大好,只有以前杂货铺的一些熟客和汪家的旧识来捧场。方宁做为小股东之一,自然会绞尽脑汁的为饭庄出谋划策。

此时正值隆冬,天气寒冷。她就想起了以前自己喜欢吃的火锅。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这种东西,不过普及率不高,只有一些大城市才有,像南平县是没有的。

方宁就跟方牛子说了这个想法,方牛子自然欣然相从,立即让铁匠铺打制了几口锅和小炭炉,这只是试验,先看看效果再说。

趁着方牛子准备的时间,方宁跟静宁又开始在家捣鼓新吃食,这其中就有手工方便面。她以前挺喜欢吃这东西,可又怕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就自己试着做简易泡面。来到这里后,她每次都吃手擀面,倒也把这个给忘了,如今开始重拾起来。她先把面条放在蒸锅,然后入盐和调料,用手抓均匀,再往面上喷一点水,蒸上半刻钟后,再抓一下面,然后将其盘成圆形,放入大漏勺中,锅里油热后,用汤勺压在面条上面,放入油锅用小火炸。把面炸脆后再捞出来控油即可。想吃时用开水泡一会儿,再加入葱花麻油即可。做好了方便面,方宁又开始试着炒了几锅底料。那边方牛子一准备妥当,她就将这些东西送过去。

火锅比吃其他菜有意思,客人的选择度更高些,也可以自己动手,边吃边说,真是其乐融融。因为冬天菜少,方宁又从自家池塘里捞了鱼做成鱼丸送过去。